1
静谧的夜晚里,微温的风无声窜过房问,恶作剧般轻抚脖子之后离去。而今晚就是那样的夜晚。
「……太安静反而让人无法集中精神呢。」
带着苦笑自椅子上站起,米拉伸展僵硬的手脚。
这里是总务室一楼的教师休息室。
同时也是校外请来的代课老师或值夜老师使用的休息室。今晚原本负责值夜的老师家中发生急事,因此米拉自愿担任临时值夜老师。
办公室太大无法定下心来,图书管理大楼早已闭馆。可以一个人安静分析资料的教师休息室,对米拉来说算是绝佳的研究室。
「不管用什么方式,如果找不出眉目,就算回家我也会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桌上放着一张答案卷。
答案卷旁,厚达数百页的古老语文辞典堆得像座小山。
「……虽然早巳预料到,不过没想到会是这么棘手的内容。」
既是瑟拉菲诺音语,却也不是瑟拉菲诺音语的未知语言。
不,或许正好相反?
我们现在使用的瑟拉菲诺音语,有可能脱离了原本应有的形态。若是如此,库露耶露所写的这种语言,才是真正的语言。
「若名咏式的真髓就是真精,那么这种语言,应该称为真言吗?」
半开玩笑的低语,接着就在此时。
——喀滋。
传来某种东西碰触窗玻璃的声音。
反射性抬头,越过玻璃——在有如黑烟弥漫般的夜景中,可见某人浓紫色的外套在风中飞扬。
「是谁!」
米拉在喝止的同时逼近,打开锁、推开窗户。不过,此时对方早已消失无踪。
不是老师,会是学生吗?不,自己不记得有穿着那种外套的学生。真要说起来,根本就没必要从教师休息室的窗口偷窥。
「……会是什么人?」
他完全没发现到被偷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而且,对方是在观察这个房间里的某种东西?
「真是的,本以为会是个过于安静的夜晚,终究一如所料吗?」
2
潮湿的风黏腻地裹住皮肤。有如拨开周围略带温度的空气一般,路法在校内的柏油路上前进。
……不妙的夜晚。
咬住干燥的嘴唇,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低语吞回肚子里去。
温暖的风、太过寂静的夜晚、天上沉淀的云,根据长年的经验,这些条件齐备的日子向来不会有好事。可以称为预感吗?内心感到十分不安。
——这么说起来,阿尔维尔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失踪。
决心收他为生涯当中最后的弟子,有如儿子一般疼爱的青年。虽然的确是为了打听他的下落而来到这所学校,不过没想到居然会遭遇如此酷似的景象。
「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是吗?」
其实,自己到现在还没有亲眼见过那名少女。只在(A小调)的会议上,从莎莉娜露华手中拿到她的照片。来到这所学校之后,也只是忙着从哲亚校长和艾达身上收集情报。
「真不像我,有点太急躁了吗?」
隐藏苦笑,摸了摸绑在背上的祓戈。
还未实际见过少女一面。在这样的夜里,就算在暗处见到那名少女,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辨认得出来。
「唔,总会有办法的。」
离开医务室时,表上指示的时问是将近晚上十一点。
虽然是学校校区,不过这个时间在外游荡的人并不多。若有年纪相仿的少女,自然会注意到,要确认是很容易的事。
……时间有限,就仔细找吧。
凝神注视四周的黑暗,路法朝通往学生宿舍的道路走去。
「喂——库露耶露,你在吗——?如果在就回答我!不对,就算不在,也回答我一声『你不在』!」
在通往四年级学生校舍的柏油路上,艾达拉开嗓门大吼。
站在原地数十秒,但是传回来的只有剌痛鼓膜的寂静。
「唔,如果能如此轻易找到,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左手提着祓戈,继续朝学校的柏油路前进。
艾达负责的区域主要是三年级学生校舍和四年级学生校舍,是与总务大楼相隔好一段距离的建筑。另一方面,奈特、蜜欧、婷卡三人组则搜查距离较近的一、二年级学生校舍周边区域。
……那么,小不点他们现在应该到达一年级学生校舍了吧?
独自行动的自己因为脚步轻快,所以负责寻找最远的区域。不过实际上,光靠五个人要搜索这么广大的校地,实在令人不太放心。虽然也找到正在进行夜间巡逻的警卫,把事情告诉他们,不过到底能有多少效果?
「啊——啊,如果有库露耶露的『黎明的神鸟』,就能从天空进行搜索了!我也得尽快学会好用的名咏才行——不过话又说回来……」
应该站都站不住的她,居然会爬出窗户离开总务大楼。
……不管再怎么想都不寻常。
那不是平常的库露耶露会采取的行动。既然如此,假设是不同于她的其它意志在运作较为恰当。
难不成是绑架?不,医务室的窗户得从内侧才能打开。
「啊——我愈来愈混乱了。如果这真是梦游症,还比较容易解决……呐,你不这么认为吗?」
突然问,走在通道上的艾达停住脚步。
艾达虽停下脚步,脚步声却稍稍迟了一瞬间才完全停止。
……真差劲的跟踪。如果要跟踪祓名民,至少要让脚步声完美重叠。
感受到奇妙的气息,是在艾达与奈特及蜜欧等人分手后不久的事。这表示对方是在等待艾达单独行动?
「呐,我问你。那边那个,偷偷跟在我身后的家伙!」
艾达并未回头,只反手将手上祓戈的尖端刺向身后。
「好了,就算要动手,我也要你一五一十招出来!」
这时,在多雷米亚学院一年级学生校舍。
「你们两位,对不起喔。三更半夜还要麻烦你们帮忙找人,其实这应该由我们大人来做才是……」
即将抵达奈特最熟悉的建筑物前,走在前方的婷卡转过头来。
「没那回事。库露耶露小姐对我们是非常重要的人,对我们来说,赶紧找出她的下落是理所当然的事。」
越过停下脚步的婷卡,奈特继续住前迈进。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这样放着生病的库露耶露不管。
「嗯、嗯,而且学校这么大,大家不一起找是找不到的。」
「蜜欧同学,我也要跟你说声谢谢。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库露耶露同学在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具备名咏式的才能了吗?甚至是以咏唤出黎明的神鸟?」
……说到刚入学的时候,当时奈特还不在这所学校里。
奈特还有婷卡的视线,自然地朝蜜欧集中。
「嗯~怎么说呢?」
至于说到蜜欧本人,则像是感到迷惑般抿着嘴:「笔试的成绩大概比现在的排名还低,就连实技,我想一开始也跟我差不多。唔,不过库
露露或许有私底下兀自努力也说不定,所以我也不方便说什么。」
这么说起来——低声说完后,蜜欧继续往下说:
「在竞技大会上演出时,库露露一开始选择颜料作为触媒。因为它对我们这些初学者来说便于使用……考虑到这一点,我认为在竞技大会前夕,她的实力都还相当普通吧?」
「竞技大会前夕……正好是奈特同学转学进来的时期吧?」
「……咦?」
突然指名让奈特的视线由蜜欧转回婷卡身上。
「莎莉娜露华十分感兴趣地告诉过我。奈特你不知道吧?要让她感兴趣,是非常难得的事。」
——我转来的时问,和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急速进步的时期一致?
「喔喔,换句话说,那是奈特和库露露美妙爱情的——」
「才、才不是呢!」
「哎呀,我猜错了?」
蜜欧一脸认真地盯着奈特。
「……因为,是我得到库露耶露小姐的协助啊?」
「不、不,不过,那也是件很棒的事啊。刚刚那句『库露耶露小姐是对我们很重要的人』,听起来也非常合情合理不是吗?」
啊、啊咧,就连婷卡小姐也?
「我告诉你,奈特,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获得其它人的支持喔。」
虽然眼神难以捉摸,不过她的声音十分清澈:
「在你得到库露耶露协助的同时,你也成了库露耶露的支柱,不是吗?」
对奈特来说,也真心希望是如此。
可是,还无法产生确切的感受。
「我不知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不过,总之现在得先找到库露耶露。
放眼望去,一年级学生校舍的门就跟平常一样依然上了锁。不像那扇医务室的窗户,有某人打开过的痕迹。
「似乎不在一年级学生校舍。」
「唔~嗯,如果她在校舍,我认为这里的可能性最高。而且我不认为库露露会去二年级学生校舍。」
「总之还是去找找吧,事情也是会有万一的。」
婷卡重新背好装着医疗器材的黑皮包。
「不过,库露露她到底是怎么了呢?」
对于蜜欧无心的低语——
『愈接近(黎明),(花朵)也会愈早开放吧?』
库露耶露说过的话,瞬间闪过脑海。
她想传达给奈特的话语及想法。
黎明,还有花。
『在我内心的或许不是黎明的神鸟,而是别的东西也说不定。』
……当时,在医务室里只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换句话说,当时提到的黎明,是指她的真精「黎明的神鸟」?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花朵」指的到底是什么?说到花朵,世上有数千数百种。
真要说起来,甚至无法肯定是不是指真正的花朵。到底是什么花朵呢?
「咦……」
花朵,这么说起来,似乎曾经见到跟花朵有关的某种事物。
落在医务室里的红花,那是——
『这叫孤挺花,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花。』
初次见到她的那一天,她在实验室里名咏出的花也是同一种。
——孤挺花。
前天,追逐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声而来到校舍屋顶时,的确在那里见到了一整片怒放的红花乐园。虽然转瞬间就有如幻影般消失,不过它确实存在。
「……屋顶上?」
「嗯,怎么了?奈特。」
不知道是在哪里的屋顶上。
可是,如果当时咏唱的人是库露耶露小姐——
「婷卡小姐、蜜欧小姐!」
奈特抬头以夜色双眸望向同行的两人。
「库露耶露小姐或许在某处的屋顶上。」
3
「果然不在男生宿舍吗?」
路法将视线从被隐身云后的月影转回地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做事真是愈来愈欠缺思虑了。」
说要负责男生宿舍及女生宿舍周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但校外的老人在深夜进入女生宿舍,肯定会被视为可疑分子。正因如此,艾达或名为蜜欧的少女才适合这个工作!
「那么,该怎么办?」
道路分为两条,右边通往男生宿舍、左边通往女生宿舍。
从怀中取出表来,大致确认了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以上,就算现在回到集合地点,也还没有任何人回去吧。
……没办法,怀抱着被当成入侵者的觉悟,至少搜索一下女生宿舍外面的区域!
侧眼望向宣告此处为女生宿舍区的指标,定上通往女生宿舍的石板路。仰望昏暗的土黄色宿舍,路法迂回地绕向宿舍后方。
「这么说起来,艾达那家伙没带我到这里来呢。」
在不见人影的夜路上,道路上的空气更加沉淀。凝神细看,可以看到类似广场的大片草地伸展开来。
「原来如此,是后院吗?」
格子状的栅门关着。长着铁锈的栅门并未上锁,在微温的风吹拂下,发出嘈杂的声音。
……真是,今晚的风真是不妙。
是处开放的场所。一开始以为是车皮的地方,只是无秩序蔓生的杂草。高耸的树林朝四方伸展枝叶,生长的植物也显得稀疏。像是经过刻意的整理,却没有人为的秩序。
「唔呣,的确不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地方。」
是个隐藏在建筑物阴影下,万年不见阳光的空间。潮湿阴沉的气氛不受学生喜爱,或许也是当然的事。
至于说到那位因为高烧及不明原因昏睡而病倒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
果然也不在这里吗?
深夜,在树林耸立伸展的暗影下,无论再如何凝神细看,结果都一样,完全不见人影。
「没办法,差不多该回医务室去集合——」
路法硬生生拉回原本已经迈开的步伐。不是他自己要停下,而是脚无意识问变得僵硬。
没错。因为在他转身之前,鼓膜接收到了一个声音——
lu……w……i……lis……her……
什么……这是……歌?
酷似名咏士咏唱的(赞来歌)。
虽然酷似,却有什么地方不同。与自己知道的(赞来歌)似是而非,不过——
……wi……O……La……Se……ah……
「多么……多么神秘的音色啊!」
瑰丽、悲伤、庄严,就算集合这世上所有的单字,也没有自信能够表达出这阵旋律的一小部分。就如同无法用手捉住眼前铺陈的海市蜃楼一般,这阵旋律当中存在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幽玄透明感。是路法年近士十的人生当中,初次听到的音色。
「难不成是歌后姬?不……不对!」
列名(A小调)之一的歌姬。初次听到她的歌声时,内心深处撼动不已。自己同样确信,她就是拥有最美歌声的名咏士。
不过,这首歌是什么?
并非内心受到撼动,而是被夺走了心神……
那种感觉就如站在壮观的断崖绝壁之前,又像是独自一人面对一望无际的水平线。
在面对某种巨大的存在时,深切感受到自己身为一个人类是如此渺小——那样的感觉。
「……很近,到底是谁、在哪里……」
刹那问——
「咻」地一声,一阵有如旋风般的强风从头上往脚下窜。
旋律在一瞬问出现震动。
「——上面吗!」
无止尽的奇妙紧张感,使得路法无意识地大叫。
女生宿舍的屋顶上。
仰望遥远的上空,的确看得到小小的——像是人影一样的轮廓。
呵呵……啊哈哈……
在笑?
在这样的深夜、这么远的距离,应该辨识不出那个人物的表情才对。
不过直觉上、某种本能的感官,让路法领悟到这一点。
在上面的是个女人,而且相当年轻。
而且「她」在笑,从遥远的上空俯视自己,发出笑声。
「——什么人?」
就算从地上追问,声音也不可能传送到对方耳中。
不知不觉问,左手握住祓戈。右手微微颤抖,想动也动不了。
……呵呵、呼呵呵……啊哈哈……
……没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受到这么有挑战性的挑衅。
「不过,这样也好!」
路法毫不留情地用祓戈剠向动弹不得的右手手背,尖锐的疼痛终于让右手的颤抖停止。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我会让你招出来的!」
……呐,哲亚,我们果然年纪大了。
挑战未知的存在让我感到如此地恐惧,这还是第一次。
「好了,就算要动手,我也要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艾达转身,眼前不见先前感受到气息的对象。不过,气息依旧存在。
——这家伙!
早已有些许预感。
与米修达尔的袭击几乎同日同时,入侵学校女生宿舍的「看不见的对象」。老实说,自己早有预感他会再次来袭。
「不过,我已经知道你的手法了!」
握紧祓戈,追踪气息并奔过路面。
「不要太欺负那孩子。」
有如男童高音般的中性声音,从长枪即将刺中的对象口中发出。
「呜!」
反射性地停下祓戈,跳开到距离数公尺的位置。
刚才那是什么,难不成是这个奇妙生物发出的声音?
「不是的,不是这孩子的声音。」
在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有如游丝般开始产生扭曲。凭空冒出人形的黑影,那个黑影徐徐染上色彩。
首先凭空出现的,是比葡萄色更深的深紫色外套下摆。
「虽然阿尔维尔教过我跟踪的诀窍,不过……果然没办法像他一样做得那么好。就连刚才也被米拉?凯?安杜朗斯发现。」
摇着小小的头,套着外套的人物吐出有如叹息的呼吸。
身穿像雨衣般覆盖全身的外套,也有用来挡雨的连帽斗篷。米修达尔用布固定连帽斗篷以隐藏面容,但这个人就算戴着连帽斗篷,也能看清他的长相。
「……你是谁?」
并末放松警戒状态,艾达紧盯眼前的对象。
拉开连帽斗篷后露出的脸是——少年,不,是少女吗?
完全可说是中性的沉静五官,以及闪动忧郁的黑眸。同色的头发最外侧部分在超过肩膀的位置剪齐,愈到内侧剪得愈短。个子虽较自己稍稍高了些,不过比库露耶露或桑吉丝要矮得多。体格也是,整体来说显得修长,就算隔着外套也能清楚分辨。
难以判断性别的男童高音更助长了这一点。
——奈特?
一瞬间,和自己是同学的那位少年掠过艾达脑海。
虽然同样是中性,不过长相当然不同,发型也不同,声音也不会让人认错。但不知为何,就整体印象来说,这个对象令人想起奈特。
「难不成,你认识与我相似的某人?」
默默地,那个人以冷静沉着的表情低声说道。
——答对了。我的表情被他看穿了吗?
「在这所学校里……是吗?我跟他那么相似吗?」
「他?」
「奈特?耶雷米亚斯,你在脑中描绘的人是他吧?」
艾达对这无心的一句话扬起眉毛。
「等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才刚转学进来的他!」
「知道的理由……真难解释,只能说是我的关系吧,理由就跟鸟为何懂得在天空飞翔的方法类似。」
「……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叫Xeo(萧)。」
萧,在现代语中,并不存在这个单字,是平常不会听到的名字。
「可是,你应该晓得这个单字才对。」
IsaYersheriena「xeoi」pel(令「夜」色之诗响起)
萧,如此自称的人物突然念起像诗一样的句子。
……刚刚的是歌?
「很久很久以前,夜色少女在虹色少年面前吟唱过的起始之歌。里面嵌入了我的名字。
Xeo的意思是『夜』,或许的确是不常听到的名字。」
夜色少女?虹色少年?
「说得也是,就跟Neight—『黎明』这个名字同样罕见也说不定。那个名字的由来也是出白瑟拉菲诺音语,不是一般用语。」
无视艾达内心的疑惑,萧以难解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是在浪费时问。
他说的不是教条而是法条,这个人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真正想得到的情报,从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可轻易得知。
「……我知道了。不过,在你身边的那个是什么?」
浮现在萧身后,有如跟随着他,像游丝般扭曲的空间。虽然实体依旧是透明的,不过光凭肉眼也能确认那里有东西。
「空白者。和我一样,这孩子非常弱,所以请不要太欺负它。」
「……是名咏生物吗?」
「嗯,是我名咏出来的。」
这家伙就是事件的首谋。不过,名咏?
从没听过名咏出透明生物这种事,这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名咏?
「这不算什么。虫、鸟、兽,在这个世上,有许多生物模拟周遭景物,这算是衍生之后产生的结果。」
他看穿了我的嗯绪?
从视线交会当时开始,艾达就感觉到的不对劲,缓缓出现了明确的轮廓。虽然自己没有说出口,不过对方像先行看穿般继续往下说。是看穿表情?不,若是如此准确度也太高了,简直就像内心被看透一样。
「……既然不算什么,那你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颜色吧?」
「是『Wirl(空白』。」
没有任何动作,萧只微微掀动嘴唇说了这句话。
空白?真要说起来,那应该不能称为颜色才是。
「就真正存在的意义来说,透明也是不折不扣的颜色。而且是与『Wirl(空白)』非常接近的颜色,你应该也见过好几次。」
「我吗?对不起,我不记得有那种事。」
「那是因为你完全误解了『那种颜色』的本质。」
……毫无头绪。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确认时间,不过跟大家会合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算了,我换个问题。把那种莫名奇妙的名咏生物送进一所普通的名咏学校当中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并不打算加书任何人。」
「我无法相信,我刚刚才受到那家伙的袭击。」
那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为了造成对方的动摇而选择的反驳。对方的语气会变得粗暴、还是圆谎来逃避追问?就只能二选一了。
不过,名叫萧的人物却出现预料之外的反应。
深深地、太过洒脱地低下头。
「因为当时你察觉到这孩子的气息而跟踪他。你擅长感应气息,而且丝毫无意放弃追踪,不是吗?为了将你赶跑,这孩子只好使用那种手段……没错,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向你道歉,真对不起。」
——这家伙在搞什么?居然认真向我道歉!
在这种场面下接受道歉,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讽刺自己。不过,这个人的态度不像是如此,也不像要平抚现场气氛。是真心的、打从心底忏悔自己的过错。可以从笔直凝视自己的双眸当中知道。
而这次,夜色少年与这名对象的印象确实吻合重叠。
……发型及发色,就连眼珠的颜色、脸型都完全不同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这家伙看起来会跟小不点这么相像?
「但那无法说明为什么是女生宿舍。」
在自己的气势动摇之前,艾达再次握紧祓戈。
没错,为什么是多雷米亚学院、为什么在这当中选择了女生宿舍呢?这对自己和校长、(A小调)的成员中,这也都是一项重大议题。
「刚刚我也说过,我完全无意要加害任何人。只是想去看看某个对象的情况。」
「看情况?」
「——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我想去看看她的情况。」
那个对象居然就是库露耶露?
「不,正确地说,是她、以及在她中心的另外一个『clue-l-sophieneckt(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既是{花},同时也是红色背约者的(违背那项约定之人)。」
在她内心?
……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到女生宿舍屋顶去。我想现在路法?翁嗯?吉尔休费萨也已经朝那里去了。不过,能不能见到她,还要视孤挺花的心情而定。」
不只祓名民长老的名字,甚至知道他来到这所学校。
一瞬间,陷入要不要进一步追问的沉嗯当中。
在这片静寂当中。
lu……w……i……lis……her……
——歌?
突然传来的旋律使得艾达不由得环顾四周。响起鲜明的歌声,可是除了两人之外不见其它人影。到底是谁、又在哪里咏唱?
「这是孤挺花真言?」
第一次,萧浮现出可称为表情的表情。
是焦躁、愤怒、还是哀伤?
像是畏怯、像是寻求,萧凝视着某个方向。这个对象眨也不眨地凝视的方向,是学校的女生宿舍。
「为什么,孤挺花?为什么要特地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学校里咏唱真言呢?」
那张侧脸虽然端正,却笼罩着寂寞般的阴影。
4
越过女生宿舍的灰色围墙后立刻就是玄辟。
「正面玄关果然关着吗?」
面对紧闭的门,路法迅速转身,现在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有如自头上洒落般响起的歌。既然听得到歌声,就表示屋顶上有某人,不过不知那人何时会离开。总之现在,得尽快用某种方法上到屋顶才行。
「……没办法了!」
先构住女生宿舍一楼,距离两公尺左右的防盗栅栏,再运用双手加上脚部的跳跃,一口气飞越。
——我记得,楼梯应该是在北侧。
在艾达今天带自己参观后,就已将内部结构牢牢记住。左手抱住祓戈,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地奔过宿舍内部。
一楼、二楼、三楼,转瞬问,底下的景色逐渐变小。接着屏住呼吸,爬上通往屋顶的最后一段楼梯。
在此同时,歌声突然停止。难不成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气息?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让你逃走!」
不再设法降低脚步声,咬住嘴唇,全速奔上楼梯。
在以跳跃飞越前往屋顶的最后一阶时,在那瞬间——
眼前被无数的绯红之花淹没。
「……这是!」
急忙揉揉眼睛。
应该是屋顶,应该是冰冷的钢筋建筑物,但地上却怒放着无数花朵。
屋顶庭园?不,就算是也太——
「路法?翁嗯?吉尔休费萨……没错,你来了。」
在突然的强风吹袭下,花办有如潜逃般四处飞散。
某处传来陌生少女的声音。
「居然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路法一边搜寻周遭的气息,一边朝屋顶中央迈进。真奇怪,声音听来明明就在附近,却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
「……刚才的歌,我可以认定是你咏唱的吗?」
「你听得见我的歌?你吗?」
少女的声音略微提高,像是感到吃惊,却也因此而感到愉快。
「啊啊,说得也是,是因为和(黎明)接触过吗?还是受同属(A小调)的虹色的影响?
不论理由为何,我很高兴你听见我的歌。」
(A小调)的虹色,那是指凯因兹吧?不过为何会在此时提到他的名字?
而且,黎明指的到底是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
「恫吓。」
「恫吓?」
「没错,因为Xeo要来了。」
Xeo——路法在记忆中寻找这个单字。记得在瑟拉菲诺音语当中,应该是代表二仅晚」的意思才对。
「萧是?」
「哎呀,你在找萧吧?」
混杂了抑扬的笑声。
「那么,我给你保留个提示,让你看一样好东西。」
——叮铃——
在清冷的夜空中响起铃声。那是有如敲打玻璃器皿般,细微轻柔的音色,有如即将溶人微风般轻淡虚幻的曲调。
同时,空间出现有如破裂般的皲裂,空中描绘出圆圈状花纹,白皲裂中溢出令人目眩的光辉。
「……名咏光?」
怎么可能,空间的皲裂会是名咏门?
留下有如玻璃破裂声响般的余韵后,名咏门开始化为光的粒子消失。在光点有如融入夜色虚空中一点一点消失后。
就在眼前,出现某种有如游丝一般,令周围空间扭曲的东西。
『我遇见的——是完全看不见形体的家伙。』
反射性地高举祓戈。难不成这就是艾达说的谜样生物?
「用不着那么害怕。这孩子是我名咏出来的,它什么都不会做。」
「……难不成这是名咏生物?」
「没错,是萧命名为『空白者』的名咏生物。这不是很好吗?你这么轻易就找到了。」
并未见到她咏唱(赞来歌),就连触媒也是个谜。
……谁能立刻相信会有这样的名咏?
「哎呀,你应该已经从凯因兹口中听说,跟『Wirl(空白)』极为相近的颜色了吧?」
从凯因兹口中?
说到最近从那位虹色名咏士口中听说的事,就只有在这所学校中,存在着一位名叫「奈特」,使用异端名咏色的少年罢了。
「没错,你答对了。『Wirl(空白』是将世界原原本本映照出来的透明色。而(创始之女)咏唤的『Ezel(夜)』是将透明的宇宙光辉,原原本本反映出来的闪亮透明色。两者的本质都像是反映世界的镜子,因为这是两种非常相近的颜色。」
有如沉醉在自己的话语当中,少女继续往下说:
「不管是(创始之女)还是(敌对者),似乎都没有教导他这一点……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只要现在的夜色名咏不察觉到这点,就没有办法胜过灰色名咏的渗透者。」
创始之女、敌对者,再加上渗透者?
初次听到的单字及情报,令脑中的嗯考产生恐慌。
「渗透者全部共十三只,其中的十二只非常老实。不过,最后一只非常胆小卑鄙,它会隐藏到最后的关头,等到你发现时就已经太迟了。」
「……你是什么人?如果你能现身,对我会是很大的帮助。」
打断少女不见结束的发言,路法瞪着虚空。
「哎呀,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见过你几十次、几百次了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你忘了那件事罢了。而且,我对这样的你不抱任何期待。因为我已经决定好要托付的对象。」
不抱任何期待。
直觉感受到这是对方道别的话。
「等、等一下——!」
直到刚刚为止都还漫天飞舞的绯红花朵远离屋顶,逐渐流向夜的彼方。
咚沙!
随后,传来某种东西倒地的声音,声音就在自己身后。
「……什么?」
一开始就倒在那里?或只是自己没有发现到?
倒在地上的是名和艾达同年的少女。少女的发色与刚刚怒放的绯红花朵同色,身材修长,穿着病人的白袍——难不成她就是库露耶露?索菲尼特?
突然从医务室消失的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多么美丽啊!
抱住依然失去知觉的少女,路法吐出有如叹息的呼吸。
精致的五官就不用说了,现在这样紧闭双眼的她,兼具了超然灵性与吸引他人的美貌。
或许无法解释是怎么样的美,不过,看到她之后会忍不住颤抖。在见到莎莉娜露华报告中的照片时,应该不曾这样颤抖才对。
——跟醒着的时候比起来,作梦时还要更美,自己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不过,现在没时问想这些了。」
左手依然紧握祓戈,用右手将比自己身高更高的少女背到背上。已经超过深夜零点了,
得尽快回集合地点才行。
「哎呀呀,该怎么报告呢?」
循着歌,没有多想就来到屋顶,接着让谜样的对手逃走。甚至没有发现到似乎一直躺在屋顶上的这名少女。
就我来说,还真是失态。
「原来如此……因为{夜)打算与库露耶露?索菲尼特进行接触,所以孤挺花特地现身是打算对我进行恫吓吗?将真言当作讽刺使用,真不愧拥有孤挺花之名。」
从一直凝视的女生宿舍方向移开视线,萧苦笑地耸耸肩。
孤挺花?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艾达在内心皱着眉头。
「是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喜欢的花的名字,同时也是她内心真精的名字。孤挺花——它的花语是『多话气你知道吗?」
孤挺花,有着绯红色花办的小花,在库露耶露进行名咏练习时,时常见到她名咏出这种花。
「愈接近黎明,花朵愈会提早绽放……咏唤出『黎明的神鸟』的次数已经有三次,但是也还太早了。换句话说,这代表库露耶露?索菲尼特这个容器是如此优秀吗?」
口吻没有任何变化,萧仅仅是扬起嘴角。不是笑容或嘲笑、也不是微笑,而是种自嘲的表情。
「我告诉你一则寓言。从前,就仅仅这么一次,曾经出现过人类以肉体变成真精——这样的奇迹。」
人类变成真精?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就由你来判断。不过我希望你仔细想想,人类和真精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咏唤的生物和被咏唤出来的生物?本质不在那里。因为人类和真精、(所有觉醒的孩子们)全都等于是(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们)。」
萧的模样像是朗读自身作品的诗人,他有如晓谕般继续往下说:
「而在现代,又出现了潜藏在少女内心当中的真精。随着少女使用名咏,那名真精作为(花)的能力也会随之逐渐绽放。正因如此,所以少女不自觉害怕使用名咏。没错,也就是那位拥有绯红发色的少女。」
绯红发色的少女。
这句话令艾达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
「不过,即便如此,少女还是非使用名咏不可,因为预定命运不允许如此。而在这段期间,少女开始面对自己内心当中逐渐觉醒的真精。」
在竞技大会上、在暑期辅导的研究所里、以及米修达尔入侵时。
的确,库露耶露在最近这一个月内,陆续使用不寻常的名咏。不过,没想到愈是使用名咏,库露耶露就愈加受到折磨。
「没错,少女的内心因为那名真精和库露耶露?索菲尼特之间的争执,而几乎要被撕裂。这正是她突然昏倒的原因。」
这并非让人立刻就能点头赞同的内容。不过藉由这样的解释,让曾经难解、纠缠的谜团几乎是迎刃而解……显然可信度并不低。
「而且我可以断言。如果真精与库露耶露的意识继续发生冲突,库露耶露这个容器会从根本粉碎。」
「——呜!」
昏睡及高烧,任谁都知道她的身体无法长久支撑下去。
「……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救库露耶露!」
「这点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还不能失去库露耶露?索菲尼特……一
果然,这家伙的目的也是库露耶露?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目的。『需要』库露耶露是怎么一回事?」
「在目前这个阶段,可说是名咏式的存续吧?就像夜色名咏有(创始之女)这个调音者一样,空白名咏也需要调音者。」
并未夹杂感情,名为萧的人物就只是淡淡地告知。
「在这个时代,内心存在空白真精的人,就是库露耶露,然而这点伴随着重大的问题。若库露耶露和她内心的真精彼此继续争执,当然也会对空白名咏产生影响。可是,当起始的名咏,也就是空白名咏发生问题时,你认为从空白名咏当中衍生出的五色名咏会变得如何?」
「——五色名咏?」
支持空白名咏的真精若是消失,会对空白名咏产生影响。而这点也会对其它的名咏色带来影响?
「不到真正发生时,无法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不过,比较聪明的想法是别做太乐观的假设。」
即使到了现在,还是无法从萧的眼神中读出他真正的用意。
不,真要说起来,别说感情,就连性别或年纪都难以猜测。虽然和这群人同样有着学生的外表,但他表现出的冷静就算说他有几百岁了,也能令人信服。
「阿尔维尔也对我这么说过:『你啊,到底是男是女,给我说清楚好不好!』不过我倒觉得是男是女都无所谓。辟于年纪,倒是可以回答你『我比阿尔维尔要小』。」
噗嗤一笑,像是感到腼腆般,萧的表情放松了。
「阿尔维尔,不会吧!」
「没错,指的就是你认识的阿尔维尔?海尔威伦多,他是我少数认识的人之一。」
萧将手掌贴在自己胸口,露出微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物露出真正的笑容。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强忍住激动的心情,一边咬紧牙关,一边挤出声音问道。
「这么说起来,他曾经要我转告你『替我问候那家伙』。」
「——别开玩笑了!」
艾达将祓戈的枪尖抵向对方的喉咙之后大叫。
「自己随随便便就失踪还问候什么!他知道路夫爷爷、我和其它所有人有多担心吗!」
「『如果现在见面,克劳斯老大可能真的会揍我,所以我不如先避避风头吧。』他是这么说的。」
「……阿尔维尔人在哪里?」
「这一点——」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问,萧的眼睛睁大了。
他完全无视艾达并环顾四周,虽然态度依然镇静,不过动作有如在警戒四周。
「——原来如此。这也是孤挺花现身的理由之一吗?」
萧眯起有如会将人吸入般的无邪眼眸。
「你知道使用灰色名咏,名叫米修达尔的男人吧?」
「是啊,不过我并不想认识他。」
「他似乎接触了札拉贝尔鳞片。札拉贝尔鳞片就是存在于(孵石)当中的触媒,同时也是最原始的触媒。那东西与他的灰色名咏产生反应,所以灰色名咏暂时会带有空白名咏的属性。」
——他接二连三说出艾达听不懂的话。
刚刚已经亲眼见到萧使用空白名咏,因此能够理解空白名咏确实存在于现实当中。
不过,米修达尔的灰色名咏带有空白名咏的属性是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灰色名咏会变化成别的东西。在碰触到(孵石)的同时,会强制引发名咏吧?那种触煤原本是应用在空白名咏中的空白触媒。是的,为了咏唤出真精孤挺花。」
当时米修达尔手上拿着灰色的(孵石)。如果原封不动借用他的话,那是一种终极触媒。
而那原本是用来行使空白名咏的触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