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舞动的世界,起始的调音——
起始是在何时?
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的争斗。
名咏式的诞生。
空白名咏、五色名咏,以及残酷的纯粹知性。
夜色名咏、虹色名咏。
每一种都适合称为起始,正因如此,所以任何一种都绝对无法称为起始。正因如此,所以对我来说起始是——
『你放心,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吟唱吧!』
黎明色的长袍翻飞,奈特奔过通往上方的石阶。
奔跑、奔跑、奔跑。
喘不过气来便原地休息,呼吸恢复后就再往上跑。
好几次,不,是持续数十次的循环。就只是爬上闪亮的石阶,持续在不见尽头的道路上奔走,使得精神受到的损耗远较体力为大。
「这声音是……」
其中,奈特聆听的是在塔里响起的声音。
这里是聚集全世界所有声音的场所。现在充满「瑟拉之塔」的声音,是婴儿的哭声。婴儿的哭声以及令人怀念的心跳声,是带着生命旋律的音色。
——塔的终点近了。
这婴儿的哭声就是最后——除了直觉,却也有着连他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的自信。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没被名咏出来。换句话说,姊姊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任务还没结束。姊姊应该还保有她的自我才对。不过,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就是了。』
没有时间了。
仰望无止尽的阶梯,相信前方必有终点,接着迈步前进——
「咻」地一声,充满塔内的声音消失。
「光……?」
不只如此,以往明亮的头顶上方逐一失去亮光,周围有如被涂上黑墨般黯淡下来。
咻——
风……而且还是有着如同被丢进冰海当中的错觉一般凛冽的寒风。
「为什么这么突然……」
在无风的空间吹起风,周围的温度下降,头顶上方的亮光也急速消失。
更重要的是,以往传来的声音完全消失。这份静寂甚至令耳朵感到疼痛,就连胸口的心跳也令人感到心虚。那样的沉默支配了整座塔。
当中任何一项都是以往未有的现象。
难道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被名咏出来了?
『那件事要等你抵达这座塔的最深处才会发生。』
声音——
带着详和与宁静的声响。像是少年、也像是少女的那个中性嗓音是——
「……萧?」
他在哪里?
就算仰望眼前的阶梯,也只见到黑烟般覆盖的雾气。在奈特身边,只有空虚的空间扩展。就算转向正后方,但是眼前的阶梯上并无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首先,我要说辛苦你了,奈特。一直跑很累吧?你的脚步声一直传到最上层来呢。』
「……这里是?」
空气与以往攀爬的塔里不同。
如果说攀爬途中所经过的地点是充满声光的世界,那么眼前就如同是诞生出这一切的世界。
『这项认知十分正确。这里是塔里的最高区域,直通『瑟拉的庭园』最深处。就像是调音者居住的住宅玄关。接着只要按下门铃,他就会走出玄关。』
门铃——也就是名咏式当中的〈赞来歌>。
「——别想得逞!」
要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还缺少了一样东西。
库露耶露作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孤挺花将它托付给奈特。只要奈特守护着它,就无法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没错,我慌了手脚。没想到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会整个转交给孤挺花。照现在这样下去,无法名咏出〈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正确地说,是失去了咏唤的意义。不过呢,就奈特你来说,也不打算长久持有它吧?』
『肉体会受到精神的影响。就没有肉体的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的情况来说,可以将肉体置换成存在。没有实体的调音者失去记忆就等于欠缺自我,而对库露耶露来说,欠缺自我等同存在消灭。』
孤挺花也曾如此对他说过。
没有时间了。在欠缺库露耶露记忆的状况下,米克维克斯迟迟无法被咏唤出来,将会逐渐损耗她的存在。
「……你想说什么?」
『打从我们见面后,我一直想说的话的后续。不是这样互相仇视的关系,我和你能够形成更美妙的关系……到目前为止,我们因为米克瓦鳞片而对立,可是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可以和好了。』
「你是要我协助你,让〈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获胜?」
将孤挺花托付的库露耶露的记忆交出去。
『没错,〈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与〈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的争斗,这次非划下休止符不可。为了不让愚蠢的争斗持续下去,就像你我一样,别再让某人与某人进行争斗。』
『这场争斗一旦持续下去,库露耶露索菲尼特将再次成为残酷的纯粹知性,被送到这个世上来。如你所言,是记忆与白由均遭剥夺的人偶——你不希望她继续承受这份痛苦吧?所以,让它结束吧!』
「……该怎么说才好呢?」
难以消除的心痛、愤怒及郁闷。
奈特感觉这些感情充满胸口,逐渐填满空白。
「我非常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不想让库露耶露小姐继续受苦,想让调音者的争斗结束,对此我也抱持相同的看法。」
如萧所言,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他们或许能够成为朋友。
如果没有……唯一不同的那一点——
「可是,那不是让任何一个调音者获胜就能解决的事。」
仰望阶梯。
在遮蔽视野的雾气前方,感受得到某人冰冷的视线。
「谢谢你一直邀我成为你的朋友,我明白那份心情并不虚假,我也非常高兴。」
是能够成为朋友的吧?如果没有唯一一个……不同的想法——
——但是,我就是无法背叛这份感情。
「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想救库露耶露小姐。」
『奈特……你不再改变心意了吗?这是最后一次了喔。』
代替回答,奈特选择沉默。
「……是吗?虽然很遗憾,不过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我们彼此就朝自己选择的道路前进吧!」
萧的音量增强,就连朦胧的发音也变得清晰。
很近!那位名咏士就在非常接近的地方。
超越了确信,可称为绝对的预感。
「萧,你在吧?」
「嗯,就在你眼前。」
仰望阶梯。
飘浮着夜色粒子之处的雾气散去后,便是终点。
并无特别的祭坛或装饰,色彩缤纷的阶梯在虚空中中断,那里只见数公尺见方的地板。
——让它结束吧,就在此时此刻加以终结。
塔的终点并不包含任何余韵或感情。
塔顶上,暗色长袍飞扬的名咏士伫立着站在那里。
带着光泽的黑发及湿濡的双眸,纤瘦的身形透过长袍勾勒出来。分辨不出是少年还是少女的面容,望着站在眼前石阶上的奈特——
萧。
已经用不着交谈,在彼此四目相交的瞬间,一定——
眼前的名咏士微笑,接着掀动长袍的瞬间。
奈特与萧,几乎同时开始进行歌的咏唱。
令黄昏(起始)之钟响起
梦想,沉入理想的空隙
所有的颜色,不愿与黄昏一同歌唱
愿望,回归现世的孤独
仰望接续到萧身边的最后石阶,奈特全力往上奔去。
那是一个光待在那里,便能感受到寒意及冷气打转的空间。可是另一方面,披在肩上的黎明色长袍却带着确切的暖意。
——脚还能动……还能跑。
能跑到眼前的塔顶,接着到萧站立的那个位置。
阻隔他和萧的是决心的差距,那一定就是他们之间现在的距离。
虽然如此,为了不让所有的孩子们遗忘你的名字
歌毁坏,羁绊断绝,祈求的一切化为空虚
正因如此,我梦想彼方
接着,我再次旅行至彼方之地
你高傲的翅膀·飞上天空至高之处,最雄伟者
夜风冷冽、锐利,那是约定与福音的故事
『来吧,奈特,我在这里。』
萧那带着忧郁的眼眸闪动,描绘出小小的微笑。
手伸向阶梯下方的动作——有如在邀请恋人进入自己家中。
『法乌玛说过,我和你的一切都形成对照。』
虽然口中咏唱着歌,但萧的话不可思议地传达出来。
双眸如同带泪般湿濡。萧那透明得光是凝视,便足以夺走意识的眼眸,传达出他内心的曲调。
那阵旋律是心灵的编织泪水的曲调
罪色的雨令记忆之筐生锈
那是湿濡世界,美妙的夜的一滴(一颗)
已无处可归的风消失在遥远的彼方
『原来如此,你得到了瑟拉菲诺真言。』
并未回答萧的这句话,奈特只是步上阶梯,接着继续咏唱。
得到?不,不对。
瑟拉菲诺真言,是名咏调音者时必须的语言。在此同时,也是对抗萧的〈赞来歌〉时不可缺少的要素。
……我并非得到。
……这是库露耶露小姐托付给我的东西。
在决斗舞台,直到被光包围、消失的最后瞬间,她用自己的一切当作代价,传达给我的东西。
来吧,侧耳倾听小小的夜的低语
睡吧我的身体,为了所有被粉碎的梦
片断的祈祷是通往夜的真极的遥远残响(传处)
沉陷吧,我的诗,为了所有的祈祷
现在再次缔结那只爪子、那个利牙、那对翅膀的牵绊
冻结吧,我的灯,为了所有被永远斩断的羁绊
再次紧握右手上的夜色结晶。
那是名为阿玛迪斯之牙,可与米克瓦鳞片相提并论的终极触媒,更是用以名咏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触媒。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
若世界再度渴求你
看吧,就算世界的一切沉沦
右手里的触媒流泄光芒。
虽然如同周遭的黑暗,却又不像,是令人感受到淡淡温柔的光之粒子。
手上流泄而出的光芒包围身体,令人感受到微温的光辉。在此同时,萧的左手也亮起闪烁的淡淡白光。
——是米克瓦鳞片的亮光。
曾经大到足够让人环抱的它,如今被压缩到得以纳入手掌中。
模拟牙型的阿玛迪斯的触媒。
相对地,萧持有的米克瓦鳞片令人联想起蛋的形状。
彼此的歌都有来到终诗的预感。
手上是冠上调音者之名的终极触媒。
专心留意这点,奈特——
片刻的孩子啊,在彼方成为另一个主
即便如此,我依然走向约定的山丘
……接下来就是相信。
寂寞悲哀的音色。
但在这个空间中响起的,不只有悲伤的感情。
在寂寞的声音当中有美,在冻结的音色中有怜爱。
就如同在冻结的夜色帷幕中点缀了星光,与单单被涂上黑色的画布有着一线之隔的音色。
那是被命名为夜色名咏式的歌。
妈妈、阿玛……
……谢谢你们。还有,我可以相信吧?
我学习的名咏式,能够帮助重要的人。
眼前是发出灿烂光辉的缤纷石阶,奈特奔上被涂上眩目色彩的最后一阶。
原本背对的萧也回过头来。
接着奈持编织出歌的终诗。
为了梦见所有歌曲的孩子们
为了所有获得约定的孩子们
2——为黄昏所爱之人啊,继承歌、羇绊及泪水——
『奈特』
『如果是你,一定能让这无止尽的抗争——』
……阿玛?
令骨髓冻结般的冰凉寒意碰触脸颊。
……啊……呜……
……我……怎么……了……
碰触戳刺脸颊般的冷气,奈特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的地板。在意识朦胧觉醒的同时,发现他自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好痛!」
才刚起身,疼痛就像流动般从头部前方奔向头部后方。
……怎么回事,感觉很不舒服。
目眩、呕吐感,光是这样还不足以形容这异样感觉。他的手臂、身体、身上穿的衣服并未改变,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硬要说,是种疏离感。
像是只有自己被周遭孤立一般。从前与母亲四处旅行时,对于陌生都市及陌生人们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感觉。
「对了,萧呢——!」
保持回头的姿势,奈特倒抽一口气。
那道发亮的石阶,伴随着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爬上来的事实一同消失。
「这里是……塔顶吧。」
直到刚才为止,萧站立的地方。
不过是两公尺见方的白色地板,只有他站立的那部分飘浮在虚空中。
提心吊胆地从地板边缘往下看,奈特再度屏住呼吸。
什么都看不见。
在正下方展开的,是无比深沉的永恒,唯有黑色一种颜色的冰冷世界。
「……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从怀里取出硬币,将它扔下地板分离的空间。
……咻呜呜……嘶嘶呜…………呜呜呜呜……
留下口哨般的声响,硬币落入黑色的世界。
硬币消失后十秒……二十秒……不管等得再久,还是没响起硬币碰触地面的撞击声。
难道萧也从这里跌下去了?
这个疑惑在一瞬间掠过脑海,不过奈特随即摇头将它甩开。不可能,他应该不会采取那么轻率的举动才是。
「怎么回事……」
回溯记忆的深渊,想起来吧!在他失去意识前夕发生的事——
他和萧的〈赞来歌>。
萧是米克维克斯真言。
而他咏唱了夜色名咏的第一音阶名咏。
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那种情况下,很难想像双方均名咏失败。最少应该也有一项率先完成的名咏发动才对。
「……我的确咏唱完了。」
的确有编织到终诗的记忆。
如果他名咏的对象不在这里,那么会是—
是同时,你与萧的名咏式在同一瞬间完成。
空间在震动。
既非音波也非空气波,更不是光波或热波。
鼓膜及眼睛、触觉,任何一种感官都碰触不到的某物,直接在胸口响起。是只能这么比喻的波动。
「——谁?」
站在极为靠近地板的一端,奈特凝视下方的世界。
地板飘浮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而他站在地板的上方。
声音从正下方传来。
一亿分之一秒……不,就算用上所有的时间单位也无法区别,是完完全全的同时。
完全的歌的连锁。
完全的歌的共鸣。
人的肉身绝对无法再次重现,是可称为奇迹的现象。
叽唏!
在发出空间挤压声的瞬间,脚下的地板强烈晃动。
「呜!」
蹲在地板上,一个劲儿地撑住以防跌落。
飘浮的地板像是要整个翻过来似的上下摇动。不是在竞斗宫里体验过的地震,而是如大海中大浪的摇动。
「……这整个空间产生了扭曲?」
若将眼前的空间比喻成大海,那么这阵扭曲就是海浪。浮在水面上的一块木板就是这个地板,好不容易才捉住它的人则是奈特。
这阵晃动有如——
某种无比巨大的生物即将从海底浮现般—
「难道……」
在遥远的下方,只是凝视,意识便要被吸入般的下方。如同笼罩雾霭般的黑色影像中,朦胧地映照出某种白色的东西。在那一瞬间——
心中一惊。
近乎疼痛的寒意窜遍全身。那不是恶寒,也不是恐惧,与那种一般的概念有着明显的区隔,是只能用更高层次来形容的寒意。就像在陡峭的溪谷上眺望巨大的瀑布一般——是与敬畏相通的感情。
接着,在正下方拓展的黑色世界被涂成雪白。
……来了!
难以形容,无比巨大的某种生物。
「那东西」就在奈特站立的地板正下方,而且一口气冒出到遥远的头顶上方。
接近乳白色却带着透明感的白光。
是与米克瓦鳞片的光辉同色的光芒。这也是当然的,米克瓦鳞片就如字面上所说的是鳞片。因为在眼前的那个,是几亿个鳞片集合而成的本体。
「……」
虽然察觉到脖子上的寒意,奈特还是紧盯眼前的对象。
「——米克维克斯!」
初次见面·该这么说吗?善·良的孩子。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创造名咏式的两位调音者之一。
……就跟孤挺花说的一样。
愚蠢的龙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愚蠢的蛇是〈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眼前的存在,完全就是他所知的「蛇」的外表。
起始之蛇发出白夜色的光辉。
皮肤上所有的鳞片几乎都竖立起来,后脑部有两根突起。虽然有像蛇的巨大嘴部,可是没有牙齿,头部缺少相当于眼睛的部位。
最重要的是巨大。
奈特仰望后见到的只有头部。
仅仅蛇的头部便填满所有的视野,脖子下方朝彼方的空间一再延伸而去。而且,那个身体大概没有终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多么……多么惊人的存在!
甚至忘了呼吸,奈特仰望眼前的对象。虽然不觉得紧张,可是他知道嘴唇变得愈来愈干。
庄严高贵,稳重又美丽。
有如这个存在本身就是无法侵犯的绝对圣域。
到目前为止,绒都与那个时代中拥有最诚挚心愿的名咏士先面,接着再玲子用以名咏我的未免锥克斯真言。
可是,各个孩子在先到绒时,以乎都有些恐惧。
见到我之后遥安然微笑的,就只有萧一人。
没错,分明是如此——
蛇微微扭动头部。
那个动作酷似人类歪着头的模样。
奈特,为什么协协是你?
不是空白名咏名咏士ㄌ你为什么舍微笑?
「……我没有笑。可是,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
紧握拳头,直到指尖陷入掌心,消除了留在指尖的颤抖。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单独和你谈话,就我和你。」
说到这个,萧怎么了?
还以为他会和米克维克斯一同出现。
肃已经脧了。
除了你以外,这世上约有的孩子都睡了。
这个世上醒着的,就只有你。
「……只有我?」
『萧的名咏和你的名咏,你们在同一瞬间完成,一切都是因此产生的现象。』
伴随着他自己发出的白夜色光芒,蛇首度发出自己的「声音J
以发出白色光辉的白夜色声音说道:
『你用夜色名咏咏唱的是第一音阶名咏,是名咏出你们称为真精的名咏生物。另一方面,萧的名咏式是米克维克斯真言,也就是名咏出我的歌。因为这样,开启了连接我与这个世界的门。』
「——我可以了解,我记得曾经听萧说过。」
期待完全的米克维克斯,提议重组名咏式的概念。
那是消除人类对名咏的认识——名咏式不过是为自身带来便利的道具的这项认知,再重新给予新的理想图。为此,在前一个阶段中,必须消除人类记忆中与名咏式相关的事项才行。
接着,米克维克斯出现在这里。
换句话说,世界已进入这个阶段。
「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爬上来的塔里了吧。」
『没错,塔已经结束任务消失了。』
醒来时,这里已经不是塔内。
大概就是这个世界——
『虽然在你面前呈现出这个模样,不过你可以将我本身当成是一个世界。只有你,还有你站立的小小地板逃过沉睡的空间。除此以外的全部——你所知道的世界,正暂时在名为我的这个世界内侧沉睡。』
「……醒着的只有我就表示,剩下的只有我?」
『大家都在我重新上色的这个世界里作梦,就只有你到现在还没睡着。包含你在内,如果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入睡,我就无法达成愿望。』
那是安详、有如要引人入睡般的平静声音。
『没错。原本在萧的名咏式完成时,你应该也要入睡才对,而我会给予所有的孩子们名咏式的新概念。接着,藉由你手上的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将他们的记忆还给所有的孩子们。』
「可是,我还醒着。」
『那是你名咏出来的真精的力量。〈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幼兽——你称为阿玛的存在。虽然无法完全抗拒我的力量,不过却让你远离我的影响。』
谢谢……
妈妈,还有阿玛……
没错。因为从母亲那里学到的夜色名咏式,以及陪在我身边的名咏生物,引导我来到最后的地点。
『我要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不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丫而是他的幼兽呢?』
米克维克斯挺起头部。
这个行为本身没有威吓的意味,大概是想在高于奈特的位置凝视。
『你拥有阿玛迪斯之牙,那是可以进行所有名咏的理想触媒。你知道能够和我对抗的,就只有〈与那项意志敌对者〉吧?可是为什么在那个关头你咏唤出来的是他的幼兽呢?你应该明白,他是敌不过我的。』
阿玛终究只是〈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幼兽。
明知如此,但奈特在那个关头选择的是幼兽。
「能够咏唤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的,只有拥有阿玛迪斯真言的我母亲吧?」
『没错。不过你习得的真言,再加上阿玛迪斯之牙的能力,或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咏唤出来——你没这么想过吗?如果能够成功……』
……不对!
在呼气的同时,奈特用力摇头。
「不论如何,如果与萧同时便没有意义。」
〈与那项意志敌对者〉。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这场比赛的胜负是由谁率先被名咏到这个世上来决定。如果两者的名咏分毫不差地在同时完成,到时会发生什么事?
——如今已见到了这个答案。
「如果是同时被名咏出来,会是你赢,对吧?」
『……』
白夜色的蛇沉默。
『……没错。你早就已经得到这个结论了吗。』
米克维克斯并未否认这点。
『你说得没错。龙与蛇,在你与萧完成歌的那个时候,如果是同时被名咏出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还是只有我。其中的差距你已经知道了吧?就在起始之女与残酷的纯粹知性身上。』
身为夜色名咏调音者的龙将部分力量交给起始之女,相对地,蛇用自己部分的器官产生出残酷的纯粹知性。
但是如今,身为残酷的纯粹知性的库露耶露已恢复成为米克维克斯的器官。
相对地,起始之女依然独立于龙之外。
就算夜色名咏与空白名咏整体的力量足以相抗衡,但只有起始之女的力量与龙个体的力量被分散。所以,同时名咏的情况会是蛇获胜。
「可是你错了。我之所以不依赖阿玛迪斯真言,是因为更单纯的理由。」
「哪里错了?」
米克维克斯的视线犹如自正上方投注下来。
奈特仅以视线对抗一旦松懈下来,便会连意识也被引入睡眠当中的沉重压力。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名咏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丫借用他的能力。」
孤挺花说过。
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
无止尽的抗争,名叫库露耶露的少女因此受苦。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来解救库露耶露小姐。只要有妈妈和阿玛教我的名咏,还有大家托付给我的东西就够了。」
『没错,那也是个疑问。你为何要拘泥于残酷的纯粹知性?』
蛇的脖子倏然接近。
被凝视着。不,是被窥伺着,包括表情、内心、感情、及记忆等等的一切。
『称它为「那个」也很奇怪,不过那个原本就是我的器官。结束任务后回到我身边是正确的存在方式。可是,为什么你想把它从我身上拉开呢?』
「不对。」
『对于刚才的解释,我不认为有任何错误的部分。』
「我想拯救的是库露耶露小姐,不是残酷的纯粹知性。」
『……』
在不到一次呼吸的刹那空档。
相隔了无法称为静寂的沉默后,蛇严正地告知:
『按照规定,残酷的纯粹知性在过了十岁以后,的确就会成长为人类。可是,目的不是为了要和人类交流啊?终究是为了促进作为容器的成长。』
「就算那不是最初的目的,结果还是一样。不管是我、蜜欧小姐,还是一起来的艾达小姐,在学校里都有与库露耶露小姐之间的回忆。」
『就算如此,但是你认为那个库露耶露的人格原本是以什么形成的?』
——没有回答。
因为太过残酷的结论正在那里等着他。
『作为人类的库露耶露的人格,也是以我的意识作为种子而萌生的。』
「……没错。这点从听到你声音开始,我就已经发现了。」
难以接受的现实令奈特咬紧牙关。
米克维克斯的声音与库露耶露的声音无比相似。
她的声音随着年龄变得低沉后,就是米克维克斯的声音。这项事实的确让人充分感受到,她的母体就是米克维克斯。
可是——
『如果你爱库露耶露,那么请一并接受她的母体。也请你相信我描绘的世界,将你手上的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交给我。』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张开顽固紧闭的嘴。
「你认为……为什么库露耶露小姐和孤挺花都反抗你呢?」
孤挺花赌上自身的存在,在风诞生之岛妨碍名咏的理由。
在竞斗宫,库露耶露下意识反抗米克瓦鳞片的理由。
为什么两个人会反抗母体?
『那是因为残酷的纯粹知性是置身人类与调音者界线的存在。从这样的纠葛中产生出的扭曲,会随着库露耶露的成长逐渐加深——所以在过了十岁后,我总是需要删除它的自我及记忆。』
「……」
『怎么了?』
「——太好了!」
闭上眼睛,奈特当场发出安心的吁气。
感觉内心深处,直到最后仍然笼罩烟霭的部分逐渐清晰。
『太好了?』
「嗯!你果然不是库露耶露小姐。我明白了这点,所以才会说太好了。」
带着一点点的怀念,一点点的安心。
以映照着混色的眼眸凝视蛇。
「其实我很担心万一你拥有库露耶露小姐部分的记忆或自我怎么办?听说你是母体后,我猜测会有这个可能性。这么一来,我非得与拥有库露耶露小姐自我的你作战,才能拯救库露耶露小姐。可是我错了。」
听到刚才的答案后,获得确信。
司掌名咏式,并且是压倒性存在的调音者们,不隶属任何一方。
直到最后,我还是能够成为唯一一个女孩的同伴。
「从最初开始,你就只将库露耶露小姐当成自己的器官看待,所以才会对库露耶露小姐的感情及记忆弃之不顾。」
与萧对峙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
为了唯一一个他绝对无法退让的部分——当中的差异。
「刚才我提到的,她们两人反抗你的理由——库露耶露小姐她以往一直是活着的呀。或许的确是你生出来的孩子,不过,库露耶露小姐已经成长到能够离开你身边独立了。」
作为人类、作为调音者,或许是半吊子也说不定。在长久到难以计算的岁月中,或许只是被无止尽的锁链捆绑,如同人偶般的个体。
可是,就算在这样的境遇下……
——不知不觉间,作为人类,她已经成长到能够离巢了。
孤挺花明白这点。
而且一直在找能够托付这项愿望的对象。
「只有你不愿承认这点,束缚着她。所以我要从你身上解放她们两个人。不只库露耶露小姐,还有孤挺花。」
『你的夜色名咏没有那么特殊的力量,就算名咏出〈与那项意志敌对者〉也一样。就算拥有同等的力量,但是龙也没有权利直接干涉我与残酷的纯粹知性之间关系。』
「我不会运用〈与那项意志敌对者〉来拯救库露耶露小姐。」
『那是什么意思?』
……没错……这么做就好了吧?
妈妈、凯因兹先生,还有——孤挺花。
『所谓的名咏,是为了要咏唤出自己。这是我的想法。将自己的内心化为形式展现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名咏式。因此它是无比困难。结果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收留我、养育我,以及给我名字的母亲。
『可是我却没能陪在她身旁。我对这点真的感到很后悔……不希望你有相同的经历。』
为我指示方向的虹色名咏士。
『谢谢你……虽然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人类和调音者,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不会忘记曾经见过你。不会忘记你如此深爱姊姊,而且将同样的体贴分给我。』
以及相信、托付我的孤挺花。
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得对着所有的人大声说出来才行。
「我是……」
奈特凝视着相对的巨大存在,接着说道:
「我是要解救库露耶露小姐的——黎明色的咏使!」
『黎明色的歌?既非夜色名咏也非虹色名咏,你打算现在咏唱新的名咏?』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新的颜色。」
以手抚过披在肩上的黎明色长袍。
「这个颜色一定是最初就有的颜色——库露耶露小姐说过:『大人们都忘了重要的事。』」
阻止孩子离巢的大人。
一定有愚蠢的龙与愚蠢的蛇在抗争期间,遗忘了的音色。
在原始状态下,至今仍是阖上的,沾满尘埃的乐谱。
分明从一开始就存在,可是所有人都遗忘了的音色。
『你是说你一个人编织出了那样的旋律?』
「所以,我要和库露耶露小姐一起咏唱。」
静静张开右掌。
轻轻浮在掌心上的,是一朵极为微小的黑色花朵。
是黑玫瑰的花瓣。
——[Ezel」——
产生出既非红色也非蓝色的深暗色光辉。
从一片片的花瓣中产生出细小的光线,一丝丝重叠、相连:逐渐描绘出接近正圆的环。
夜色的名咏门。不过从打开的门中,并未有产生任何事物的气息。
『你知道吧?在我和龙的战斗中,是由谁先被名咏出来来做决定。那是因为当任何一方被名咏到这个世上来时,我们会覆盖住你们的世界。由于被空白名咏的世界包围,所以你的名咏门连接的不是夜色名咏启动的世界,是我制造的沉睡的世界内侧。』
名咏门自动开启,但关键的名咏门通往的地点,被强制连接到米克维克斯覆盖的沉睡世界。换句话说,就算想用名咏式名咏出什么,但是产生的场所是在名为米克维克斯这个世界的内侧。
「可是,名咏门确实起了作用。」
名咏式本身依然存在。就算想要消除既存的概念,不过只要他拥有库露耶露的记忆,米克维克斯便无法执行。
『没错。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你已经无法咏唤出任何东西了。就算以残酷的纯粹知性的记忆作为触媒,也无法名咏库露耶露。』
「就算这样,但是这扇门的另外一边,还是通往你覆盖的世界吧?」
光门徐徐变窄。
这扇名咏门的前方通往米克维克斯覆盖的世界。
也就是她所在的地点——
『难道——』
米克维克斯的声音第一次出现狼狈。
『你打算主动跳进沉睡的世界?』
讽刺的是,这道理是萧告诉我的。
未咏唤出任何事物的名咏式。若硬要说,是为了将名咏门召唤到这个世上来的名咏式,这正是逼近名咏式根干的名咏。
……如今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名咏式真正的样貌——不是通过名咏门来进行歌咏,应该是人类通过名咏门前去会面才是。没错,前往重要的人等待的地点。
「我和库露耶露小姐约定过了。」
高高将即将消失的光环举到头顶上。
「我会去救她。」
在所有的门上插上夜色之禽,歌咏世界响起祈祷
那一瞬间。
即将消失的光环重新获得生命。
光一粒粒增强,描绘出环状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接着那扇门在眨眼之间,扩张成数倍之大
在伸手可及的头顶上方,光辉灿烂的名咏门再次出现。
——去吧,到库露耶露小姐等待的地方去。
将手伸向头顶上方耀眼的名咏门内,接着奈特越过光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