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即将到来的,二月初。
太阳已完全隐没,世界被严寒与黑暗支配。
神社的后面有一对男女。
他们站在光线几乎无法透入的杂木林前,面对彼此。
两人都很年轻,大约是高一生吧。
少女是任谁看了都会吃惊的美人。
她有着一头细心整理、属于日本人的长双马尾及亮丽黑发。就算只有月光,也不难看见她清澈的双眼与白瓷般的肌肤。
被水手服及双排扣大衣包裹着的,是她那副与顶尖偶像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美貌。
两人独处。四下无人的神社后方。情人节的时分。
如此看来,接下来想必是该名少女向少年表白的情节。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再怎么说,这两人的相遇不过是三十秒前的事。
少年是全身赤裸。
这并非比喻也不是夸饰,包含内衣在内,他的身上没穿半件衣服。
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站在些许的残雪上。
他因为寒冷全身通红,呼吸急促、哈哈地冒着白烟。
少年的手中握着一块白色的布。
兜裆布——在现代十分难得看到的内衣。
少女面对少年的裸体,张大嘴巴惊讶不已。
毫无遮掩下,少年缩紧了屁股,
“excuse me mademo iselle(不好意思,小姐)。”
像个英国绅士般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抱歉吓到你了,但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
少女一片混乱。
然而少年沉稳地以手示意要少女冷静,
“我希望你能帮一个忙。”
他分外绅士地露出洁白牙齿微笑,
“——能不能,帮我绑一下兜裆布呢?”
接着递出他手中的那块白布。
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别有居心,爽朗地请求他人的少年。那名少年——
人们称呼他为——大地翔。
从头说明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翔居住的多摩地区举办了所谓的“男祭”。
这既不是格斗类型的大会,也不是裸奔狂们的祭典。
是由两个町的寺庙共同举办,直至今年已举办第二十三次,是拥有正统由来的祭典。
直截了当地说,首先两边寺庙会准备称为“舆”,也就是神社里所谓“神舆”的东西。
接着各町的男性们只围一条兜裆布扛着舆,在町内绕境并冲撞敌方的舆——也就是像竞赛御舆。
翔是第一次参加这项祭典。
当然,翔也依照惯例只穿一条兜裆布。
他加入其他男性的队伍里,兴致高昂地扛着舆,十分地乐在其中。
……然而,一起来的哈密瓜和奈染弥她们似乎并不是这样。祭典结束,翔回到己方阵营的寺庙后,她们早已离去。
翔走到放随身物品的地方后,手机里有一封哈密瓜寄来的信,
‘红豆子想睡了,所以我们先回去啰。’
这个‘先回去啰’的‘啰’,不是‘人家先回去啰’那样的语气,而是‘啊——大爷我先回去啰’这般男人的口气。肯定的。
无法抑止祭典的亢奋和对她们的怒气的翔,不想直接默默地回去,于是冲出寺庙在町内四处乱跑。
翔抵达这间神社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太阳早已西沉,厚重的漆黑帷幕甚至已落到地平线上。
那是间小小的神社,正好在举办祭典的两个町的中间一带。
进入夜晚后显得越加寒冷。伫立于参拜道路旁的无数盏常夜灯的浅橘色灯火此刻看来就像冰柱一般,有着尖锐的火光轮廓。
“混账!那些家伙!居然没跟本大爷打招呼就给我回去了!”
空无一人的神社境内参拜道路上,翔只穿着一条兜裆布,踹着地面般走着。
在男祭里产生的肾上腺素转为对她们的愤怒,无处发泄。
“哼——!哼——!所以说女人啊!所以说女人啊!喔吓——!”
高昂的兴奋无法控制尚未冷却的身体,只见他一个人激动地四处乱跑。
翔从刚刚就一直是这种状态。简直就像一个人实现死金的演唱会场。
气温接近零度。从祭典来到这里,脚底早已通红并些微冻伤,但对现在的翔来说只是芝麻小事。
几天前下的雪,还堆在成日照不到阳光的神社办公室旁边。
“!”
发现那些残雪的翔不发一语地跑了过去。
然后直接重重扑上那些雪。
翔横躺着在雪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哇哈哈!哇哈哈哈哈!炸虾子!炸虾的面衣!哇哈哈哈哈!”
他一边大笑一边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虾子喔!我是生的小虾子☆啊呜、啊呜,炸我吧炸我吧,欸欸,谁拿油来炸我吧,趁还新鲜的时候炸得酥酥脆脆的。”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只穿着一条兜裆布,弄得浑身是雪,还模仿刚被捕获的虾子的动作。
要是有人来,看到这画面一定会叫警察。
然而在胡闹一阵后,翔终于一动也不动地静了下来。
“————”
死掉似地仰躺在雪上。
留在心中的,只有孤单落寞。
——男人究竟。
“男人究竟是什么呢?”
翔自我询问般思考,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思考。大概就是一条兜裆布吧。
我究竟是什么。我从哪里来,又将往何处去。
这是个很哲学的问题,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却不禁想去问。
所谓的祭典过后,总是弥漫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空虚感。仿佛胸口开了个洞般的感觉。直到刚才为止,依附在翔身上那勇猛狂野的男子汉之神,似乎随着祭典离开了。
……不过就是因为亢奋过头的反作用,所以变得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但这是不能说的。
翔正在思考男人究竟是什么。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刚刚的那种亢奋,现在好遥远……简直就像只有我一个人迷失踏入了异国中。接下我要去哪里好呢……”
翔摇摇晃晃地起身。
手放在坦露的胸膛上。
与祭典当时相反,是沉稳的心跳,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那安静的心跳同时意味着,“男”的这份激情已经自翔的体内离去。
“啊啊,就要消失了……从我的体内,热血男儿的热情就要消失了……”
翔感觉就要哭了出来。那心情,很接近目送心爱的人离去的男人。一般说来应该是反过来,而且这种事很娘娘腔,这点又让人更加悲伤了。
翔不争气地呜咽颤抖,边念着“为什么、为什么”边踏地面。
目光移到了兜裆布上。
遮掩着自己的布。
“混账、混账……!就是因为这个鬼东西……!所以我才会……!”
宛如赌博漫画中后悔的情节,翔低声碎念并一手抓住兜裆布。
将那令人反感愤怒的兜裆布,以勇猛之势扯下。
原本被收在布条深处的秘密部位也理所当然地暴露在世间。
翔充满气魄地将脱下的兜裆布丢掉。
名副其实的,诞生之初的姿态。
——啊啊,
“这……这感觉真畅快啊……!”
心境有如获得新生。
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就是因为绑着无聊的布,使得心都隐蔽了,所以才会落入这么没出息的情绪里。
翔在这里,取回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这是何等的开放感。自由。
曾被自己遗忘的这份感觉。
想要告诉别人,这份感觉。
“有谁……来看看我啊!看看我真正的模样啊!”
如果有人听到了,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神经病吧。但是我不是神经病,绝对不是。会说别人奇怪的家伙才奇怪。
“错的是这个世界!人类因为穿上衣服,所以从根本堕落了啊!”
——没错,这一瞬间翔顿悟了。
喀——…
神社正殿的方向传来了一种尖锐的声音。
喀——、喀——、喀——……
有如两个硬质的物体彼此碰撞的声音,以一定的节奏响彻神社。
听到那声音的翔突然回过神来。
“啊……我、我刚刚到底是……”
有人在神社里。
发现到这件事的瞬间,至今为止的亢奋的热风仿佛虚假似的,消失得一干二净。
翔马上对自己的裸体感到羞耻。
“我到底在干吗啊……就算晚上不会有人,在外头搞全裸也太……真是的,我疯了吗?”
尖锐的声音依旧高响着,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来发出声音的人在正殿的后面。
趁着还没被人发现,翔开心地捡起刚才丢掉的兜裆布,想要重新穿上。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穿。祭典前是其他的男生教他怎么穿的,所以很顺利地穿好,但一个人的话就弄不来了。
这样下去连家也回不去了。
该怎么办才好?
喀——、喀——……
“对了……”
翔一手的拳头敲在另一手的掌心上。
“只要给那个人绑就好了!”
翔得意洋洋地朝发出声音的神社后方走去。
他的情绪仍然不太正常。
神社后方有一块大到可以玩一二三木头人的空地,以及长着几株镇守的杂木林树。
就在那其中一棵树前。
常夜灯的灯火仅能勉强触及的晦暗一角,可以看见有个人影。
正好是背对着翔这边。那人面对树干,挥舞着手中的某样东西。
随着那人手的动作,发出“喀——”的声音。
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仔细眯起眼睛看,似乎是个和翔同辈的女孩子。随着手的动作,长长的双马尾也轻轻地摇晃着。
女孩子。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是一个女孩子。
然而翔却一手拿着兜裆布,
“百忙之中很抱歉打扰你,小姐。”
非常绅士地向她搭讪。
少女停止动作,迅速地朝翔的方向回过身子。
翔背后常夜灯的浅橘光芒,有如抚摸她的脸般照亮着。
——好美。
这是首先冒出来的想法。这份想法没有什么居心,或者说是近似于一种纯粹的感情。跟喜怒哀乐相同,一种名为“美”的原始感情。
翔因为总是和哈密瓜、奈染弥还有耶儿在一起,所以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麻痹。然而在看到她的瞬间,这种感觉再度涌现出来。
利落的小脸。顺直且长的刘海,正好盖起了一半的眼睛。美丽的鼻梁,突显出那张对称美的脸蛋。
长长的头发有着仿佛打湿般的光泽,可爱地绑成两束。百合般纤细的颈子上,绕着苏格兰风的格子长围巾,有种莫名的煽情感。
水手服上穿着有些厚重的的深蓝色双排扣大衣,但那出色的体型仍能清楚分辨。
双臂和腰部很瘦,但十分丰满的胸部却非常有女人味。
自略短的百褶裙中探出的大腿,并不纤细但也绝不过粗,拥有秾纤合度的肉感与弹力,描绘着滑顺的曲线,接近脚踝上时便逐渐收束。虽然因为黑色的大腿袜所以看不见,但肯定连脚踝也很性感吧。
她令人感受到富有一种月亮般的美感,而且因为她脸颊上有着些微的暖色火光,使得冷暖折衷,产生一种令男人陶醉的蛊惑能力。
还没完全长大的小恶魔——让人有这种感觉。
“啊……”
看到翔的脸的她,惊讶地张大双眼。
然后,她的视线,从翔的脸渐渐地往下移动。
接着,在盯着某一处后,她那漂亮的脸上瞬间通红。
“excuse me mademo iselle(不好意思,小姐)。”
于是,翔带着微笑绅士地打招呼。
“——请问,你能帮我绑一下兜裆布吗?”
一手递出白色的兜裆布,有风度地提出请求。
“————”
接着,两颊通红的少女那优美的身体打了一个颤,
“×▼■※♂☆√!?!?!?”
她惊慌地大声尖叫,并挥舞着手中的某、种、东、西。
“噢。”
翔从容地闪过那东西。他的神经因男祭而变得相当敏锐。
“等一下,我——”
“企、企!”
“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企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咬字不清地喊道,精神错乱似地猛力挥舞某种东西逼退翔,并趁隙踉跄逃走。
“你!你等一下啊!不能听我说吗!”
尽管翔拼命叫住她,但她看也不看一眼,就那么跑走了。
翔一个人光溜溜地静静呆站着。
“……唉呀唉呀,这真是令人忧心呐,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听别人说话。”
像个知识分子般轻轻耸肩,翔也打算离开了。
“……嗯?”
踏出步伐的光脚丫,似乎踩到了什么。不同于土壤的坚硬触感。
是一张卡片。像是用在ATM上,很常见的塑胶制的长方形物体。
翔随手捡起那卡片。
“……Rabbit Hatch?”
这几个字以新潮的字体印刷在卡片正面,似乎是公司的名称。下面印着该公司的地址及电话,以及‘一般通行用’的文字。
卡片边缘加工成黑色,看来用这卡片刷过读卡机,就可以进入这间叫做Rabbit Hatch的公司。
“是刚才那女生掉的吗?”
翻到背面,有原子笔写下的持有者名字。
‘星流翔子’
这几个字。
“这啥啊?是念ㄒ一ㄣㄌ一ㄡˇ吗?真怪的名字。”
下面的‘所属’栏写着‘清黎高中’。
翔知道这学校,是新宿里有名的私立高中。那间学校有演艺科,而且因为许多艺人和想成为艺人的人在那里就读,电视也时常报导。
“……嗯?等等,这个Rabbit Hatch……难道是那个Rabbit Hatch!?”
因为太过有名,所以翔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是曾有一段辉煌时代的经纪公司。全盛期时旗下有超过三十名的人气偶像和歌手,并组成偶像团体,时常在电视上演出。有一段时间,不论转到哪个综艺节目,都一定会有他们家的艺人。
最近因为过去的顶尖偶像已届二字头后段班,所以从偶像身份毕业,加上其他经纪公司慢慢崛起,所以势力不如以往,但他们的存在感依旧在世人心中有一席之地。
翔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曾经是这间公司旗下的安藤逢华的粉丝,还留有一段黑历史——就是在粉丝信里写了一首令人害羞的诗。
“……既然有这里的通行证的话,代表刚刚那个女生也是……”
翔再次回想她的脸。
不会有错,说她是偶像也说得通。
“这样的话,果然……”
翔兴奋地甩开兜裆布。
“她是偶像!!呀呼——————!”
翔裸着身子狂舞,以全身表现喜悦之时,还在卡片上啾了一下
“我要靠这个机会交个偶像女友————!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梦想中靠女人赚钱生活、酒池肉林、笑到下巴脱臼的蔷薇色人生啊!”
翔蹦蹦跳跳地奔跑。
……因为过于亢奋,所以翔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也就是,少女刚刚一个人在做些什么。
神社后方的阴暗角落,有一棵树。
树上有一尊被五寸钉贯穿胸口,钉死在树干上的草人。
◆ ◆ ◆
“……事情就是这样!”
翔带着兴奋,告诉大家男祭后的事情概要。
这里是翔的公寓的厨房。时间已过晚上十点。
餐桌旁除了翔,还有哈蜜瓜、奈染弥、耶儿三人。红豆子已经变回空罐,卷着毛毯安稳地睡着。
“果然就是那个嘛,交女朋友就是要挑偶像啦!人可爱又有钱!可以养我!”
“…………”“…………”
哈密瓜和奈染弥的脸都沉了下来。
“我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接近!嘎哈哈哈哈哈!”
“欸,翔。我想问个问题。”
“嘎哈哈哈哈哈!什么事啊密瓜!”
“在全裸的状态下,你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是要问这个喔。
“这种时候应该要多问一些关于翔子的事吧!”
“可是我对那边完全没有兴趣。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啦。”
后来翔是以兜裆布遮住局部,躲在黑暗中想尽办法回到寺庙,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后回来。
穿衣这项行为总是给人一种败北感。那是只有粗犷的男子汉才能体会的孤独与寂寥。
“那种事情不重要啦!重点是我要怎样才能和翔子加深关系啦!喂,耶儿!不要随便乱玩别人的橘子!”
翔无视他人的话,朝把餐桌上的橘子堆叠起来的耶儿大吼。这么一吼,堆到第三层的橘子便滚了下来。
“………”
耶儿猛地张大眼睛回瞪。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了。”
与马上畏缩的翔。
“就是啊,耶儿。不可以玩食物喔?”
“真是十分抱歉,主人。”
耶儿对奈染弥非常顺从。
以狗的世界来说,这很明显能看出一个阶级顺位。
奈染弥→耶儿→→→翔。
……喔喔,男人的尊严在何方啊?!
“所以?刚刚在讲什么啊?”
哈密瓜玩着手机,面露不耐烦的样子。她似乎在玩俄罗斯方块之类的游戏。
“喔喔对了,我正在说翔子的事啊!既然她掉了通行证,就代表她进不去公司吧?这可不得了啊!我得送去给她啊!所以我要用这个机会和她套好交情建立亲密的关系!嘎哈哈哈哈哈!”
“嗯~可是啊~我在网路上用名字搜寻却找不到耶~?”
奈染弥边按手机边说。只见她将所有重量都放在椅背上,双脚顶着,像摇摇篮似地将椅子向后晃。耶儿生怕她会直接往后倒,不放心地一手放在椅背上。
……话说回来,奈染弥,那手机是我的吧。别因为舍不得付上网费所以就擅自拿别人的来用啊。
“那个星流翔子,真的是偶像吗?不会只是经纪公司的工读生吗?”
“白痴,那是还没出道啦。通行证上不是‘一般通行用’嘛?那是因为还没正式进入公司旗下,接下来才要出道啦。”
“不过也可能无法出道吧?毕竟想当偶像的人那么多。”
“喔喔,真是可悲啊哈密哈密,居然会希望别人失败,真是个小心眼的孩子……”
“小密也有只顾虑到自己的这一面啊?”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啦!”
咻咻咻咻!哈密瓜猛冒碳酸止不住怒气。
奈染弥一脸得意地盘起腿,从口袋里拿出可可亚香烟糖的盒子,然后取出一根叼在嘴上。耶儿马上拿出百元打火机为前端点火,随之传出一股砂糖烤焦的美味香气。
“真让人不爽……你给我记住了啊。”
“好啦好啦,在这种大好日子不要吵架嘛。那么,明天大家一起送通行证去Rabbit Hatch吧。就这么决定啦!”
我去洗澡!翔突然像个男子汉般如此宣布,带着心情爽到不行的笑容走向浴室。
被留下的三名女孩子。
“……欸………我在叫你啦。”
“嗯~?什么?”
一脸幸福地竖起呆毛,咬着烧焦的可可亚香烟糖的奈染弥慵懒地回应。
哈密瓜不安地将手机频繁地开开关关,
“那个……就放着不管好吗……?”
“嗯嗯——?咦?怎么,你很在意吗~?”
“呐、才不是啦!我只是——”
“你们在说什么?”
“耶嘿嘿,小翔要是喜欢上偶像的话,你…”
“等一下!不是啦,我才没有在意那家伙怎样——”
“那你为什么这么焦躁的样子?”
“唔。”
哈密瓜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四处乱瞄,用手指搔着不停冒出咻咻碳酸气声的发饰。
“不会怎样的啦。”奈染弥将仅剩的可可亚香烟糖放入嘴里,咀嚼时还发出清脆的声音,
“偶像怎么可能把小翔当对象嘛。小翔他啊,从以前就是那样啦。老是追着像艺人那种遥不可及的对象,真的是……”
奈染弥的表情相当平静,
“真的是个小鬼头。”
如此说道并耸了耸肩。
那副因长年交往而表现出的从容举止和神情,总让人感受到一种差距,哈密瓜不由地觉得不甘心。
◆ ◆ ◆
隔天放学后。
翔拉着哈密瓜、奈染弥还有耶儿搭上电车朝新宿出发。
事先利用手机调查好目的地位置,一下就找到Rabbit Hatch的公司。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经纪公司,是一栋面向大马路、五层楼的醒目自用大楼。
正面玄关挂着‘Rabbit Hatch’的大招牌,透过玻璃旋转门可以看到柜台。
但是翔不走正门,而是绕到大楼侧面。
“唔?不进去吗?”
“你一点都不懂啊。会走正门的只有外人啦。”
由翔带头绕到大楼后方,那里有个后门。
是个比正门玄关小上许多的相关人员专用出入口。
推开玻璃门进去,狭小走道的旁边就有一个像银行窗口,兼作柜台的警卫室。
“您好。请问是访客吗?有没有预约呢?”
坐在柜台前的守卫开口。
翔东张西望地四处看。
走道前方有个自动门,还有个面色凶狠、不动如山地站着的保全。
自动门那里设置了一台读卡机,看来只要拿通行证刷过的话,就能解除门锁往前进。
“……请问有预约吗?”
“唉呀!你——好你——好!”
翔一边回守卫的话,一边手上晃着通行证往前走。
自动门前的保全露出一脸“呃?”的困惑表情。
“唷唷,真是你们辛苦了!”
翔在简单应对中将手中的通行证刷过读卡机。轻轻的哔一声后,门锁被解除,只见自动门朝左右打开。
翔打算装作相关人员直接正大光明地进入里面,但是——
“咦!?等等,可以随便进去吗!?”
哈密瓜在后头突然大声问道。
……啧,这没用的家伙。
“你给我站住!”
保全慌张地阻止啧啧作声的翔。
不一会儿,从守卫室内跑出其他的保全,包围住了翔他们。
翔不悦地双手抱胸怒吼,
“你们搞什么飞机啊!奇怪的家伙!”
“……为什么是你一副跩样的说话啊,笨蛋!”
“就是啊就是啊!”“那是我要说的!”“你们是什么东西啊!”“讲什么鬼话嘛!”
与哈密瓜连成一气的守卫们。
翔等人马上被抓住双手,并往守卫室拖去。
“等、等等啊!人家我们不是——”
“噢噢成何体统!给我肃静!肃静!你们眼中没有这个家徽吗!这可是将来的偶像候补,星流翔子小姐的通行证喔!你们这群无礼之徒!给我肃静!”
“你这小子为什么会有那卡片!”“喂,快联络上头!”“给我过来!”
“讨厌啦~!为什么小翔要火上加油啦——!各位请等一下,奈染弥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呀!?”
“!你这家伙,给我放开主人!”
“等等,耶儿!不能在这种地方!”
——忽然。
“在吵闹些什么!”
响起了一道歇斯底里的女性声音。
所有人定住不动回头去看,只见有个人从后门走了进来。
是名穿着朴素深蓝色套装的年长女性。虽然感觉已年过六十,但没什么皱纹,举手投足也相当有精神。
她每踏出一步堂堂的步伐,那年轻的短裙与自耳朵垂下的大耳环,都带着光芒摇晃着。
“菈、菈比德夫人!”
压制着翔的守卫出声说道。
翔也知道这名女性。
菈比德·巨人。经纪公司Rabbit Hatch的董事长。
过去她作为公司的发言者常常上电视节目。她是演艺界的龙头,就像偶像们身边有些啰嗦的监护人般,许多艺人都对她敬畏三分。
“究竟在出入口吵闹什么事!?要是被客人看到怎么办!”
那搽着招摇的深红色口红的嘴一喝斥,所有人都像是被电到般缩起身子。
“这、这小鬼……不对,这个少年想要侵入大楼,所以我把他抓住。”
“才不是侵入!我只是要来送这个啦!”
翔一脸不爽地出示通行证给菈比德看。
菈比德看到的瞬间,眼神马上转为焦急。
她抢劫似地拿走卡片,慌忙地看着写在背面的名字,
“为什么你会有翔子的通行证!在哪里得到的!?”
“那个,是因为……”
“你是翔子的什么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等一下等一下!你听一下翔的话——”
狠瞪。
对上带着年龄份量的睨视,哈密瓜“呜”一声不敢说下去。
“你乖乖闭嘴,现在我在跟这个男生说话。好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翔子的通行证。根据你的回答,我…”
“不是的啦,老婆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眼露凶光。
……订正自己的说法吧。
“不是的啦,老爷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猛踹。
奈染弥对着翔的小腿使了个坏蘑菇正踢{注1:指的是奈染弥摆出游戏马〇兄弟里经典敌人坏蘑菇表情后,朝翔胫骨猛踢的招式}。
给我认真点——接着露出作为女性代表的冷酷眼神。
……对不起,我错了。
翔将昨天的事情始末认真地告诉菈比德。
“…………这样啊。所以你捡到了翔子的通行证。”
“是啊,所以说我们不是什么奇怪的关系啦。话说,星流翔子确实是这里的偶像吗?已经出道了吗?”
“念法不是ㄒ一ㄣㄌ一ㄡˇ,是ㄒ一ㄥㄌ一ㄡˊ……看来你跟那孩子确实没什么关系。已经够了,你们回去吧。”
一手拿着通行证,菈比德丢下这句话便迅速离去。
“喂、喂喂,让我见翔子一面啦。”
“不行。我可不能让未来的偶像和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小鬼见面。就请你别再接近那孩子了。”
态度冷淡。只见菈比德就这样拿着通行证解开门锁,往另一端走去。
“喂,搞屁啊!你那什么高傲的态度啊!我可是把失物送来了耶!好歹说个谢谢啊!”
“谢谢,你可别再来了。”
菈比德仅仅回过头,敷衍带过。
唰,随着这声音自动门合上了,然后再度上锁。
◆ ◆ ◆
“这也没办法嘛。跟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比起来,她根本是高岭之花。”
哈密瓜用一种像是要哼起歌来的口气说着。
只要看她的表情以及绑在半边头上的马尾,就能明白她的心情。随着那跳跃般的步伐,那撮马尾也开心地摆动着。
翔则是垮着脸,闷不吭声地走着。
被赶出经纪公司的一行人早已放弃见星流翔子,乖乖地踏上归途。
……怎么会这样。
“咦?不是那边喔?”
奈染弥朝要走往和车站相反方向的翔说道。
“是这边啊。因为我要去清黎高中。”
翔答得理所当然。他早就先查好清黎高中的地点了。
“什么嘛,为什么那么在意啦?”
“可是就算你去了也遇不到。既然有演艺科,那也一定会有完善的保全措施吧?”
“这个嘛,你看。先去跟从学校走出来的学生们问问看,然后就……”
“这根本就是跟踪狂嘛!我才不要,我的主人居然是会被当成跟踪现行犯逮捕的家伙!”
“奈染弥也不要——耶儿也不喜欢吧?”
“怎么说呢。说实话,这阵子看着翔殿下,觉得也该让他尝个一次苦头,但是我不能将这种真心话说出来。”
“喂喂,都说出来了啦。你的真心话整个都说出来了喔,耶儿小姐。”
“还有啊,翔,星流翔子这名字肯定是艺名啦。在学校应该是用本名,就算去问学生们。也一定不知道那是谁啦。”
“才没这回事。那么漂亮的人耶,一定就算名字不同,只要说明样子和特征的话就会知道了。听好啰?你们也试着想像看看喔?首先头发是顺直有光泽,然后脸是紧实的小脸,接着身材虽然纤细但是该凸的都有凸出来,与其说是室外型应该属于室内型,午休时间会是在图书馆或顶楼一个人独处的那种,但是却意外地很会唱歌……没错没错,完全就是像那样感觉的女孩子啊…………呃?”
翔指着正走入前方不远处公园的少女,眯起眼睛。
“喔喔!?是她啊是她!”
刚才走进公园的人恰巧就是那位星流翔子。
翔赶忙冲上前去。只留下三个“咦?咦?”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穿着清黎高校全新水手服的她,小心保持百褶裙的工整,坐上置于干枯喷水池外围的长椅。
接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膝盖上,视线便落在那上头。
在公园干枯的喷水池前,侧脸接受着二月鲜明的夕阳,坐在长椅上静静读书的美少女——是幅以画来说也过于美丽的画面。
那模样令翔一瞬间看呆了。
“呀?”
然而当奈染弥看到那女孩子,却发出了埴轮般{注2:日本古代拿来陪葬的塑像}的声音。
“喂——!那边那个小可爱!”
翔喊着过时的用词,朝她跑了过去。
“————”
起初少女张大双眼看向这边,
“……!”
紧接着那蛊惑人心的双眼,因憎恨往上吊。
“唷唷,还记得我吗?昨天在神社——”
少女迅速地站起。
下个瞬间。
“企——”
“噫!?”
“企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她从制服里拿出某个东西便追打过来。
翔赶紧踩刹车,侧过身子,总算是闪过一次攻击。
星流翔子轻柔地摇晃双马尾,她的头发因攻击落空而摆动着。
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翔的瞳孔惊讶地收缩。
槌子。
是把木头制,像用来敲锣并泛着古董般黄褐色的槌子。
她拿着那玩意一股脑地朝翔的脸敲过来。昨天在神社时,恐怕她也是像这样要打人的吧。
……要是那时候没躲开的话……
不寒而栗。
“你,拿那什么东西打人啊!话说回来,你都把槌子放在口袋里啊!?要打人就用赤手空拳的啊!那种危险的东西这世上哪有人会……”
…………槌子?
有。
想了想,确实有那种家伙。
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
还有把“去死”念成“企死”,那个一旦激动起来就会咬字不清的声音……
“喂、喂你……”
“翔!没事吧!?”
慌忙赶来的哈密瓜掩护住翔。
“我说你啊!突然做这种事要干吗啦!那么硬的东西要是敲到头的话,这家伙岂不是就挂掉了!”
虽然翔觉得平常会用称为网纹哈密瓜的钝器打人的哈密瓜没资格说别人,但现在的他连要吐槽这点都忘记了。
翔呆滞地凝视星流翔子的脸。
……难道说,怎么可能……
“你、你难道是……”
奈染弥和耶儿也慢半拍地赶过来。
“啊——!果然没错!”恍然大悟地敲了一下手。
翔的脸色化为一片惨白。
……真、真的吗?
星流翔子将刚刚挥舞的槌子再次举高。
然后满脸不悦地啧了一声,
“…………好久不见了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