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
以生物学来说,花即为树木的生殖器。
樱花以它的魅力迷醉、吸引、并诱杀人们,所以才能开出艳桃色、如此美丽的花。
时节已至花谢,再也没有人靠近。
经历过无数次的骤雨与强劲的春风,整排的樱花树几乎只剩下骨架。
貌似红灯笼的夕阳像要安慰人似的,挂在肋骨般的枝干空隙当中。
——樱花树下的尸体,想必也已经化为枯骨了。
「埋下尸体时绽放出花朵,再一同化为骨头是吗……樱花树还真像一种高级的墓碑呢。」
一位男子正信步走在枯萎的樱花树道路上。
这里是东京都台东区,靠近日暮里车站的一处墓园。
黑色或灰色的墓石也像樱花树一样,排列着往远处延伸。
他每年都在入春后、樱花落尽之时来访此墓园。
手里拿着百合花束及水桶。覆着忧郁影子的端正五官,时常被误以为比实际年龄要大,孤独的背影背负着夕阳。
可能因为时候晚了,也因为是平日,参拜的客人并不多。
他心想着要在天黑前完事,少年般的细腿加快了速度。
半路过上清扫樱花瓣的老僧。是管理此墓园的住持。
「啊啊……」
注意到男子的住持,停下扫帚缓缓地吐出话语。
「您好……」他轻轻点头打了声招呼。
「今年也辛苦了。这样讲起来,又到了这个时期呢……」
「您还记得我呀?」他静静地回答。
「是啊,因为彼岸会(注1)之后参拜的人不多呀。今年是第几年了?去年好像也向你问了一样的问题……」
「第十二年了。」
「啊啊……那么久了啊。」
深深感慨的住持瞇起双眼。
是啊,他简短地回答。
真是了不起呀,住持边微笑,边向他着庄肃地合起掌。
——没这回事。他带点困扰地随意回答:「因为会堆积很多樱花花瓣,我只是来打扫而已。」
「我也是尽力在扫呢。怎么扫也扫不完,前阵子赏花客留下的垃圾,真令我大伤脑筋。这时期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原来如此。他应付地响应,冷漠地推高眼镜。
住持似乎没注意到,愉快地微笑着:
「先祖和夫人想必会很开心的——男屋先生。」
「……嗯。」
退缩般地回话后,男子——也就是男屋秀彦,再次默默地迈开脚步。
整理成棋盘分布的墓园,有如京都的街道般,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路。
但是男屋的脚步毫不犹豫,顺畅地走到定位。
眼前是个极为普通的墓。与大多数的墓相去不远。最上方的竿石是利落切成四角形的花岗岩,下方的上台石(注2)有莲花状的装饰,前方左右边各有一个花瓶,中央有个水钵,凹槽彷佛将石头切开般,亦备有放置线香的香炉。
墓上刻着「男屋家之墓」。依石头的风化状况看来,虽然并非崭新的墓,但也非年代久远之物。
==============================================
※注1..彼岸会..一年两次,每年春分、秋分为中日,加上前后三日的七天为期。其中有祭祖、参拜、并诵经的仪式。
※注2..日本的「三段墓」的三块石头分别叫作竿石,上台石、下台石。而竿石的地下是上台石又名天石,再下面则是下台石,又名地石。
==============================================
男屋默默地开始清扫。
割除墓石周围的杂草,将四处散乱的红褐色樱花瓣一起用扫帚集合起来,拍去墓石上的砂粒,将旧线香换下。带来的百合花亦替代至花瓶中,这是她所喜爱的花。
他接着用海绵吸取满桶的水,轻柔地洗净墓石。
面无表情、熟练进行作业的样子,令人无法联想到平时的精力充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突然老了几岁。
他十几年的孤独从他的脸、背影以及一举一动皆能窥见。
清扫完毕后,男屋重新凝视着墓石上的照片。
从以前至今都没有改变。
自她死后,十二年来都一样。
「可是我啊,都已经这么老了呢。」
他嘴角牵起自嘲似的微笑。
——沙地一声,傍晚的凉风拂过墓园,吹乱他的发丝。
男屋推高眼镜,下意识地回过头。
远方排列着已化为骸骨的樱花树。
樱花树下埋着尸体——究竟是谁说了这样的话呢?
那个世界想必不需要墓地吧?
男屋十分羡慕。
他羡慕的,是埋在那儿的尸体——虽然死了,却能在春季使有价值的花灿烂绽放的尸体。
「我一定……」
他再度望向墓石。
「会找到给妳看。」
男屋从怀里取出一张有洞的照片。
照片中有三位女性。中央是表情带着些微不满的三岁女孩,两侧各站一人,其中一人脸部穿洞,无法辨识五官与表情。最后一位年约二十岁后半,长发。有着修长身型的美人。对着镜头璨笑如花。
男屋原本狡猞的眼神,在望向这名女性时,却展现出十几岁少年的纯真。
「再等一下,咲夜。」
他呼唤着已死的爱人。
「我一定会找到杀害妳的凶手。」
男屋将手指放至照片上的洞。并对那位看不见容貌的女性说:
「——逃到哪都没用的。」
他的声音彷佛来自于古老的井底。
「我要利用选拔赛把妳逼到穷途末路。」
指头带着决心般,他使劲将照片撕毁丢弃。
碎纸片宛如樱花瓣般随风飞舞。
「……我要让妳亲自偿还杀害咲夜的罪。」
少年般的纯真眼神再也不复见。
他的眼底燃起深红色的复仇之刀。
「可洛亚,我势必亲手除掉妳。」
◆◆◆
「——吓!」
正读着杂志的翔,突然感觉到非比寻常的东西,怱地抬起头来。
背后像有电流传过,肌肉紧绷。脖子与鼻头开始冒出讨厌的冷汗。
时间已过了下课时间,学生们骚动着陆续离开教室,准备前往社团或回家。
翔依旧张着嘴一脸呆滞的模样。
「翔?你、你怎么了…!?一脸预感大事不妙的样子……」
翔不寻常的样子令手持书包的哈密瓜惊讶地问。
翔缓缓地抬头看她,吞了口口水,僵硬的唇瓣痉挛似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
「不得了了……」
「什么……到底怎么了。」
「我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
翔的眼神这时缓缓地聚焦。
「小狗(ワソコ)跟大便(ウソコ),用片假名写起来超像的啊!」
「你、你说什么——!?」
嘎——!咻咻咻咻!!
「你是要说这个!?你这个大笨翔——!!」
使出网纹哈密瓜的清凉饮料魔法,哈密瓜激动地说。
「好痛啊啊啊啊啊!喂妳这家伙!不是说不要拿凶器打我吗!再说可以在学校便出清凉饮料魔法吗?」
「无聊!超级无聊!还以为是啥事!什么「——吓!」啊!害我白白担心了嘛!」
「吵死了!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是我的自由吧!」
「你为什么如此低俗啊!?真是难以置信!」
「哪有办法!杂志看到一半突然想到的啊!」
A4大小的杂志摊开于桌面,全彩印刷出许多种类的狗。是由爱犬者发行、爱犬者编写、为了爱犬者而发行翔最喜欢的杂志「专属我的狗」。
「干嘛看那种杂志啊!那不是男生会看的东西吧!」
「谁说的!因为喜欢狗所以看也没关系吧!」
「与其说读杂志,你更希望女孩子看到说「好可爱唷—」对吧!?」
「呜!哪哪哪哪哪可能啊!我才不想听到那种话哩!我才不想听到那种话哩!」
「明明就结巴了。」
「闭嘴啦!喂,奈染弥!该回家了!」
愤于无理取闹的哈密瓜,翔呼喊着青梅竹马的名字,却让哈密瓜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么?奈染弥又不在这里。」
「啊!」
对哦,这么说来,升上二年级换班后便与奈染弥分开了。
自小学三年级持续同班到高一,实在很难习惯她不在身边。
仔细想想,与一票猪朋狗友相处的时间,还远不及与奈染弥相处的时间要长。跟她在一起也比较开心,因此至今没有特别意识到在一起的时光。
如今不在了,才开始在意起来。
「……遗憾吗?」
「啥?」
遗憾什么?翔一边阖上杂志,抬头问哈密瓜。
「没什么。」哈密瓜手指边玩着头发,看着远处冷淡地说。
不知为何,她这模样令翔生起反驳之意。
「嗯,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呀。」
「是吗?」
「……嗯。」
「是哦——」
哈密瓜冷着脸完全没有看他。
『小翔——」
此时熟识的声音闯入教室。
两人惊讶地同时望向声音来源,又一起别开视线。
「怎么了?」
状况外的天空寺奈染弥摸不着状况似地挑起眉。
「呃…没有啊。」
「嗯,没事。」
两人七零八落地回答。
直到方才还摊在桌上的耶儿,一听到主人的声音便奉承地靠近,彷佛可以看见她摇晃的尾巴。
「主人——」(啪答啪答奔去)
「啊,妳有乖乖的吗?」
「主人——」(点头)
「好像有听话呢。」
「主人——」(盯)
「奈染弥没事的。」
「主人——」(抱)
「妳们两个……尤其是耶儿。拜托!别用那种简易的方式对话好吗?」
绞尽脑汁似乎只能说出这样的意见。
就在翔等人对话的途中,教室里其它的学生们都看向这边。似乎对身为他班学生的奈染弥感到好奇。
不过似乎还不止这样——
男同学们严厉的视线不停往翔的身上刺,这样说起来,一年前他与奈染弥进入弓月学园就读时,进入此学园就读的学生,大多来自于东京的中学,因此无人认识来自垮玉的翔等人。
翔与奈染弥以外的学生均以同学的关系各自形成小团体,以团体为单位互相交流,很快的就可以与彼此熟识,
只有翔与奈染弥是例外,因为没有其它聊天的对象,包含上下学的路程,在校时光一直都是两个人一同度过。
不知怎么的,环视全校没有认识的人,他们处在校园的心境完全就像个异乡旅客。
不止是翔与奈染弥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对其它学生来说,他们两个人的组合也显得相当奇妙。
来路不明的两人组,对共通话题还不足的同学们来说是绝佳的讨论题材,似乎也因此形成了不少谣言。
最初是传言两个人是情侣,但过不久即发现他们的气氛并非如此,便有了「其实只是朋友」的猜测。但又有人提出意见,表示以单纯朋友来说,相处的时间实在太长。原来如此!其实他们已经是友达以上,早已有婚约承诺的关系才对!
其余还有像是:两人太不相配,所以翔只是奈染弥的保镳、假扮为学生的杀手……
甚至,连奈染弥是外星人的说法都出现了!(是因为她的蠢发型吗?)
还有误以为两人在中学时发生很多事而逃离东京。因翔的过度担心而发展成对奈染弥过度保护的说法。
由于这些经验,两人再度成为班上同学注目对象的这个时刻,让翔突然有一种相当怀念的感觉。
这样一来,对于奈染弥被分到不同班级的遗憾,又令他深深感慨起来—
「听说翔又出糗啦?」
奈染弥笑着开口就是这一句。这算哪门子的招呼语啊!
「就是说呀!」哈密瓜嘲笑似地说:「真的拿这家伙没办法耶!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教训,一直要持续这种丢脸的把戏呢?」
「妳很啰嗦耶。」
「至少跟班上同学混熟以前,乖乖的不好吗?」
「笨蛋!就是因为班上同学都很安静,才是引人注目的好时机!」
「为什么你想引人注目啊?」
「那当然是……想增加异性缘呀!」
「你说啥!?」
哈密瓜像是掉进陷阱一般地喊叫。
「什、什么啦……」
「你!到现在遗妄想增加异性缘!?」
「啊……?那是……当然的啊。」
「什、什么嘛你!」
哈密瓜突然怒气冲冲。
她咻咻地弹出发怒的碳酸,双手抱胸不耐烦的来回踱步,
对翔来说只是理所当然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为何遗得承受这种怒气呢?
「你就这样一辈子出糗下去好了!」
她喷着气走出教室。
真是的,什么嘛!翔一边碎念着,边拿起书包便准备追上去。此时,总在不对时机出现的吉葛罗冒了出来。
「说真的。你想要有异性缘,老用一些低级的梗不是不太妙吗?」
「走了走了,回家吧!」
「咦!?等一下!干嘛无视我啊!」
「谁叫你问那什么烂问题!对话都已经结束了还挑毛病!」
「恁么这样,我一直在等待插话的机会耶……」
「真的是……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题,不值得重复再提吧?」
「连小奈都这样说!?」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吉葛罗岔着声呼喊。
奈染弥偶尔会有如此行径,真的不该轻忽。
「真是……你老是这个样子,还是当个不存在的角色比较好吧?」
突然的,有个微哑的声音向他发出恶狠狠的话语。
「东、东……东风同学!」
吉葛罗的脸上顿时闪现光辉,发出有如音痴公鸡般的咯咯早鸣。
那儿站着的,是与大家不同班级的东风摇花。
她支开满面红光的吉葛罗走向翔。
「喂!大地!听说你又出糗了?」
使出言语的攻击,她脸上满是愉悦的痛快。
这家伙……跟奈染弥讲一样的话。
「啊,摇摇跟奈染弥说的一样!」
奈染弥也用她的语气诚实道出翔的心声。
「呵呵,因为我跟奈妹是一心同体嘛。」
摇花正想向奈染弥靠近……
「主人……」
耶儿又吐出同样的词,微愠的口气似乎是在表达「别靠近我主人!」的意味存在。
摇花哼哼两声,摆出胜利的表情。
奈染弥立即傻笑着想缓和气氛。
「不过说真的,小翔这样下去可不行唷~」
「等一下,怎么连妳也这样……」
「因为到目前为止,不管翔说了多糟的笑话,奈染弥总会配合吐槽嘛……」
一向直视对方说话的奈染弥,这时很罕见的断断续续瞄着翔。
「可是以后奈染弥不在你身边了……」
「嗯,也是。今年的确是没人负责吐槽呢。」
仔细一想,似乎所有的错都跟此事有关。
「班上全都是一些不瞭我高尚笑点的家伙!吉葛罗还是一样不懂搞笑,哈密瓜的话嘛……」
嗯?
感觉到视线,他立即看向教室的门口。
微敔的门缝边,偷窥者的身影随即像是被吞噬般的闪躲到门后。
「真的是哦……」
翔加大音量说:
「到底以后有谁可以帮忙吐槽啊!」
翔戏剧化地学美国人耸耸肩。
「而且连吐槽角色「一定要有」的那个也没有。」
「一定要有?」奈染弥问。
「那个啊!用来打装傻角色的……」
一边说,他一边瞄向门口。
垂下的金发正在摇晃着。
「就是那个啊!那个,很气派地「磅——」的一声,关西艺人常用的嘛……」
翔迟迟不肯正名,偷窥教室的人物似乎很焦急。
「什么嘛!快点讲出来啊。」摇花翻白眼地说。
「欤,就是那个嘛,用来打装傻角色的……」
讲到这边,吉葛罗开心地「啊!」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折纸扇对吧!」
「对对对,英文是chopstick。」
…………………
……啊?全员石像化。
「呃,翔,那是……」
喀啦!
教室的门被猛烈拉开。
嗒嗒嗒嗒嗒嗒——
「那是折纸扇啦!」
哈密瓜猛烈地跑来。
「chopstick是筷子啦!」
咚!
哈密瓜驱近,手掌平伸击向翔的胸口。
纷乱的呼吸表示她相当投入,连「筷子」都细心地以关西艺人的口音解释出来。
虽然哈密瓜很用心的吐槽,但无预警的再度出现,仍然令翔以外的人大为惊讶。
「……思、咦?」
「哇!哈密瓜,谢谢妳华丽的吐槽。」
翔莞尔一笑。
「呜……」
——噗咻,咻噜咻噜咻噜咻噜咻噜咻噜咻噜。
碳酸奇异地弹跳着。
哈密瓜脸上的肌肉颤动似乎不太协调。
难得如此害羞却尽力在忍耐的样子。
正烦恼该如何反应之时,「我、我才不是在吐槽哩!」
连耳根都染上红晕的哈密瓜双手抱胸地撇过头。
啊,这家伙打算装傻。
「那刚刚是怎样啊?」
「我只是……指出你的错误而已!」
「妳不是早离开了吗?」
「我又没说我是要回去!」
「因为我们没追上去,才不甘心的跑回来吧?」
「没、没那种事!又不是小学生。」
「那妳刚刚在做什么?」
「我在……」
哈密瓜抱着胸、视线游离:「……我、我刚刚去喝水呀。」
「…………。」
翔呆住了。
「……喝、水?」
「对啊…….我去喝水。」
「——噗呜。」
差点笑出来的翔慌张地捣住嘴。
「原来……是去喝水呀?」
憋笑的声音颤抖着。
翔要笑不敢笑的样子,让哈密瓜的脸更红了。
「怎样,你有意见哦!?」
「呼噗……哈呼……嘿——是吗?喝水啊。」
「对、对啦!我也是会喝水的。」
「因为喝水而愤怒地离开教室,噗!喝水。」
「到底在笑什么啦?!」
坐在椅子上的翔笑累似地仰头望向哈密瓜。
「水啊,妳去喝水了呀?」
「对,不行吗?」
「噗噗地喝水龙头的水吗?」
「到底有什么问题嘛!」
「难道说妳喜欢喝水龙头的水吗?」
「也,也没有到喜欢啦……」
「那何必特地跑到教室外喝水啊?」
「因为……我喉咙干啊。」
「耶?就是口渴的意思?」
「没……没错。喝之后好多了。」/
噗——!翔忍不住喷笑出来。
「是怎样啦!?哪里奇怪了吗?」
反之于激动的哈密瓜,翔温和地笑道:
「也不是……妳还真像小学生呢。」
「啥!?高中生也会喝水吧?」
不止是翔,除了耶儿以外的人都努力地忍着笑。
「你们也是!喝水到底哪里奇怪了!?说啊!」
「呼,呵呵,该怎么说……该怎么说……顺带一提,妳是怎么喝水的?」
「怎么喝……」
哈密瓜红着脸,假装翔的桌上有水龙头表演起来。
「像、像这样,很正常地转开水龙头……」
「呵呵……」奈染弥轻笑。
「稍微让水流下,把脸靠过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吉葛罗用奇怪的语调轻笑着说。
「水流小小的就可以了吗?」翔微笑。
「嗯、嗯啊。开太大也没用……」
「说得也是呢,一次也喝不了那么多嘛,浪费妖怪会出现嘛?」
「欺……嗯,没错。一口的份量有限。」、
「哦——考虑得很周详嘛!」翔持续微笑。
「本来就是,我也不是笨蛋呀……」
噗!翔的笑声从捣住嘴的手指间漏出来。
哈密瓜感到莫名的羞耻,喷出更多碳酸。
「抱歉抱歉,别在意。请继续。」
「说什么继续……接着就让水流进嘴里而已啊……」
「头发该怎么办呢?垂着会弄湿吧?」
摇花的表情有如艾丽斯梦游仙境里的笑脸猫。无厘头的要求细节让翔等人又喷笑起来。
「说、说的也是。用单手这样挽起头发。」
「原来如此。妳都是这样喝水的啊。」耶儿表情认真地淡淡说道。
如此理所当然般的回答,让翔等人全都笑翻了天。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莫名其妙!」
过度欺负人的笑法,让哈密瓜超越面红耳赤,几乎眼眶都含着眼泪。
「不,到底哪里有趣实在很难说明,要说全部也……」
「全部都很好笑是怎样!到底哪里好笑!」
「整个下来的走向……包括妳生气地离开教室、突然出现说是去喝水、这种超现实的感觉……」
究竟哪儿有趣对翔来说实在太难表明。在场所有人之间产生的奇妙气氛,或许也带有些装疯卖傻的意味吧?
更精确地说,哈密瓜始于逞强而明显撒谎,而大家假装配合实则欺负她的那种共犯意识也算在内吧?这让他心底感叹一种:[妳们跟我真有默契。]的感觉,彷佛爵士乐自由演奏时那种临场表演的愉悦感一样。
翔等人都明了那种「莫名的有趣」,似乎只有被欺负的啥密瓜感受不到。
或许有被抛弃的感觉,哈密瓜从刚刚就希望大家为她说明。但要明说这种笑点确实有点困难。
「无法理解这种笑点,可知妳的吐槽深度有限。」
「真、真是没礼貌!大家拿我一人开玩笑!」
「这个笑点因为妳傻气又恰到好处的配合,才更有意思呀!妳就一直维持那种低阶的笑点就好了。」
「低阶这词真是失礼!你才比我更低阶吧!」
「是吗?我低阶吗?」
没错!哈密瓜居高临下似地双手叉腰。
「再说,你的梗从没让我笑过!」
这下放话放得大了呢。翔感叹地说:
「真的都没有笑过?」
「当然,一次都没有。」
「要是说谎的话就用那个打妳哦。什么来着?嗯……那叫什么啊?耶儿?」
「chopstick吗?」
「对对,我要用chopstick打妳的头唷。」
「——chopstick——噗!」哈密瓜僵硬的表情马上破功:「刚刚就说那不是折纸扇!是筷子的意思啊!」
「喂!妳刚刚笑了对吧?刚才不小心「噗」了一声对吧?」
「我没笑!完全没笑!」
咬紧牙根隐忍笑意,她用力地摇着头。
对哈密瓜来说这似乎是死穴。
「原来妳喜欢这种梗呀。」
「我没笑!」
「说的也是呢,奈染弥也喜欢这种梗。」
「不是说了我没在笑吗?」
「喂吉葛罗,针对三十岁左右女性的最新称呼是什么?」
「咦?是三十岁这一带的吗?」
「——啊哈,那个叫「三十代」吧!」
对吉葛罗傻到不行的回答,哈密瓜忍不住笑,慌张地捣嘴低下头。
「妳笑了。」
「刚刚确实在笑呢!」
「我看很明显的是那样。」
接二连三的冷静吐槽。
俯着头的哈密瓜由于这些话语,痛苦似的震动着肩膀。
「不过说真的,只要小翔愿意一定办得到呢。」
青梅竹马的奈染弥吐出有如老师般的话语。
「只要继续表演这类的搞笑就行了。」
「"这类"是指哪种啊?」
「就是可以吸引女性观众的非低级搞笑,这样比较不容易失败呀。」
其它人同意似地点头。
「喂喂喂,等一下。」
翔用美国影集里常见的肢体动作表达他的不可置信。
「妳们真是不懂搞笑的艺术啊。要是一味讨好女性,那可是一种堕落呀!」
「没那种事,梗本身就有很多种类。不一定是要讨好女性,而是走向更宽广的路线……」
「笨蛋!广而浅的搞笑并非我的目标。浅笑不如大笑!狭义而深奥,非内行人听不懂的那种搞笑才好!」
唉!奈染弥长叹一声。
摇花将她的心情化为言语:
「所以你才会一直是处男啦!」
「别说处男,是戒淫。」
「戒淫?」哈密瓜问。
「佛教用语里也是处男的意思啦。——喂等一下!妳说谁是处男!」
很有节奏感的吐槽,但除了吉葛罗喷笑出来,其它人都没反应。
……其奇怪。个人觉得刚刚的吐槽还不错呀!难道是「佛教用语」这个附加说明太多余了吗?若在哈密瓜说完「戒淫?」之后,马上接「处男的意思」或许会比较好笑吧?
「呼呼,所谓搞笑还真是一线之隔呢…」
「嗯……以为会往低级笑话发展,所以才没笑的啦。」
「什么!?所以只有吉葛罗笑!?同为处男的吉葛罗!」
「我我我、我才不是处男哩!」
「干嘛装可爱!你明明是处男!」
「才不是哩!我,我才不是处男呢!」
「那你是啥?」
「…………戒、戒淫啦。」
「嘻——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大感痛快的捧腹大笑。
「恶心……」
「真下流耶——」
「莫名其妙。」
「被笨蛋菌传染了。」
女性们则是大肆批评一番。
不懂这个笑点,才是令两位男性无法理解的事。
「这种低级笑点谁都讲得出来——」
「就是说嘛!你不是在让大家笑,是成为大家的笑柄,明白吗?」
「没错,就是这个!」
翔「咚」地一捶手心。
「原来我不是想搞笑,是想被笑呀!一定是!」
他本人终于发现:
「搞笑业界不是有个格言是「有趣的人与愉快的人不同」吗?我却一直以有趣的人为目标……这两种人的差别或许就是这个。」
翔手搓着下巴说着,有如推理中的侦探。
「像哈密瓜刚说的,「使观众发噱与被观众取笑并不同」或许也成立?一般来说,被观众取笑的艺人不可取,但说不定会被观众笑的人,才是真正有趣的人也说不定?」
「咦?你在说什么?」由哈密瓜带头,大家都皱了起眉。
「所谓的搞笑是不是也分为发于观众本身、以及观众向外求取的两种呢?艺人们则利用并创造其中一种时空,使观众发噱。到此为止应该懂吧?」
「观众向外求取的搞笑是指?」
「就像我们刚刚对哈密瓜做的那种。」
「嗯?」
「有哈密瓜这个搞笑的源头,观众并非从自身感觉有趣,而是将点子投向自己以外的哈密瓜身上制造笑点。那我问大家,当时的啥密瓜是个愉快的人吗?还是有趣的人呢?」
「有趣的人!」
「啊啊,说起来小密是挺有趣的呢。」
「……妳们是在取笑我对吧?」
「没错,就是取笑妳。那时妳可有趣的哩!但艺人无法像这样把笑点丢到他人身上,更甚者,取笑他人是无法让自己成为艺人的。」
「啊?所以呢?」
哈密瓜的声音有如没气的汽水,翔做出结论。
「就是这样嘛。我让自己成为被取笑的目标,藉此成为有趣的艺人。被取笑绝不是坏事。被大家取笑、瞧不起、被说恶心、甚至被弹烟灰也好,搞笑仍然是搞笑。笑脸人绝不会变得不幸。」
愈陶醉于自己世界的翔接着说:
「不怕风吹雨打,被大家视为笨蛋也好,不伤害人、为大家制造笑点的我,呜呼,真是个温柔的人呀……」
听到翔如此高论,哈密瓜开口了:
「……翔啊。」
哈密瓜的表情平静到像是拿勺子在门口泼水似的。
「成为艺人是你的梦想吗?」
「……怎会是这种结论?」
「奈染弥也觉得。」
「妳们这些人,这是针对我方才的长篇大论得到的结论吗?」
「不是呀,因为刚刚不是在说搞笑之类的事吗?从艺人口中听到还好,但你只是平民呀。」
什么平民?又用这种落伍的词汇。
先不管那个,奈染弥说的确实有道理。
「……妳说的没错,为什么我总用艺人的立场发言呢?」
「就是说呀——所以别再用那种中学生的笑点如何?小翔几岁了?」
「……欺——本月初,四月四号满十七岁了,可喜可贺。」
「已经十七了唷?明白吗?年纪不小啰?」
「啰……啰嗦耶!干嘛讲话像妈妈一样。」
翔突然感到难为情,如小学生般别过脸。
……但是。或许确实是该好好考虑了。自己也明白一直使用这种搞笑也不是办法。
尤其是……
翔瞄向她。
「嗯?」
感觉到视线的哈密瓜发声问道:「干嘛?」
「……没有。」
翔慌张地移开眼光。
——不知为什么,在这家伙的面前很难搞笑。
「……知道了啦。」
翔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总之,先停止会让女性敬而远之的低级笑点。」
「就这么决定啰!」
摇花露齿而笑,往教室后方的黑板走去。
她执起红色的粉笔,轻快地写下几个大字:
【大地翔低级笑点禁止委员会】
就用这名字吧!摇花笑着说:
「之后要是大地不遵守,大家要像管教狗一样的教训并矫正他!」
◇◇◇
人的行为中常会出现下意识的习惯。比如说抖脚、咬指甲、抓头皮等小动作。
在研究显示,人一天中不经意表达不满的次数,平均为七十次。那是在无意识下碎碎念
的举动,负面的发书亦成为一种习惯。为了改正这样的习惯,美国某教会的牧师推荐大家在单手腕戴上紫色的护腕。不小心说出负面言语时,就把护腕换到另一手。这样持续下来后,一看到护腕便会有所警惕,并且也能协助其它戴着同样护腕的人,渐渐将下意识抱怨的习惯改正过来。
下意识的习惯……翔喜欢使用低级笑点,恐怕也是这样吧。对翔来说可能是与抖脚一样程度的自然?
在如此的前提之下——大地翔•低级笑点禁止委员会便策划战略。
翔对此颇有微词,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讲低级笑话。他上课有抄笔记、休息时也会去洗手间,要吃饭、还得欺负吉葛罗……
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讲奇怪的话题。
并不需要哪个教会的紫色护腕。
「老师!请告诉我姜黄(ウコソ)和大便(ウソコ)的差别!」
美术课中,翔用纯情闪耀的眼神大声提问。
「啊?……这是,啊!?」
教美术的八圾老师语尾上扬,青筋暴露似地瞪了回去。
他是个适合「战火中的美术老师」这种别名、体格壮硕的男人。纯棉白色T恤的袖子下是粗壮的上臂。几乎违反常理的肩宽与身体比例,战力十足的平头发型、大嘴似乎能容得下拳头,不管怎么看都是劳力工作者的样子。
如此外型的综合正发出极大的魄力,但翔并未因此而退缩。
「请老师以文艺复兴的近代美术为基准,跟我们解释姜黄与大便的艺术性不同!」
啪!
他的后脑有一种裂开般的感受。
「WOW!」
强力的直接冲击让翔不禁化身为欧美人。
回头一看,哈密瓜正手持折扇坐在他后方的位子上。
第四节课为素描实习。美术教室里排列着画架与折迭椅,学生们正使用炭笔描绘维纳斯的头像。
昨天放学后,翔的低级笑点禁止活动正式展开。同班的哈密瓜提出换位置的要求,改坐在翔的后面。需要换教室的课:例如美术课时,她则特地挑翔后方的位置以便监视。
本以为如此不合理的行为会令同学感到困扰,没想到无人反对换位置的提议。甚至可说是大为赞成,像在表达快点制服这个人的感觉。
被攻击的翔立即向八圾老师寻求援助。
「老师!哈密瓜对我施行家庭暴力。」
「这不是暴力,是调教。」
哈密瓜手拿折扇拍着另一手的手心,用魔鬼毡似的眼神死瞪着翔。
她决定只要翔说出低级笑点就用折纸扇敲他。折纸扇就是紫色护腕的代替品。
「你今天到底犯了几次啊?」
「谁叫妳一直打我!」
「那是因为你一直讲低级笑点!」
「喂喂喂,你们干脆先组成家庭再来搞家庭暴力吧!」
八圾挖苦的话语让教室内响起笑声。
翔与哈密瓜的视线一瞬间失焦。
「才、才不是哩!」/「干脆什么啊?你是笨蛋吗!?」
两人激动地反驳,但众人顾着笑并未搭理。
若是一年级时还有奈染弥帮忙反驳,但现在没办法阻止大家了。
两人只能默然,表情有如看到自己的零分考卷被晾在眼前。
……可恶,明明每个人高兴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后方的哈密瓜带着水豚般的眼神,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看到她害羞,翔的感觉更不舒服。
「那个!老师!」
他再度使劲举起手。
「英国的BigBen(注4)是大便对吧!」
啪!
彷佛等待许久,后方的哈密瓜迅速挥下折扇。
一BigBen不是大便。是位于英国的计时台,正确地说是,「大时钟」。」
八阪仔细说明,这种坚持一向是他的嗜好。
面对一再祭出低级笑点的翔,哈密瓜摆出有如切腹行刑人的架势,夸张地高举起折纸扇。
翔不为所惧,不断寻找时机元气满满地举起手。
老师!
「为什么上大号时尿液会一起出来呢?」
啪!「可能括约肌是连在一起的吧?」
老师!
「黑鲷的幼鱼为什么昵称为「鸡鸡」呢?」
啪!「黑鲷出生时均为雄性,在成长过程才会转换为雌性。想必是与此习性有关吧。」
老师!
「为什么古希腊的雕像都没割包皮呢?」
啪—「古希腊并无割礼的习惯。他们甚至藐视埃及等地的割礼文化呢。」
老师!
「我没办法把胸部画好!」
啪!「大地,题目的维纳斯像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份哦。」
老师!
「我想问阿曼这个国家的事。」
啪!「阿曼位于阿拉伯半岛上,人口约二百八十万人。官方语言为阿拉伯语。十九世纪末起为英国殖民地,一九七一年独立并加入联合国。经济基础仰赖原油生产。是我想拜访的国家。」
老师!
「我把素描用的炭笔折断了!」
啪!
……喂!哈密瓜,这不算吧。
「是吗?我帮你换一支,过来拿吧。」八圾老师淡然地说。
◇◇◇
==================================
※注4:便的日文读音ben音近Ben
==================================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美术课结束后的午休时间,哈密瓜在屋顶对翔说教。
「喂,别这么大声,我头部痛了。」
整个上午不停被打,头一阵阵地麻痛。
「托妳的福,我的脑神经都快被杀光了!」
「不过是折纸扇而已。」
「妳知道吗?拳击中比起重量级,轻量级的选手更容易死亡唷。因为轻拳造成的冲击会累积在脑内。」
「那我用网纹哈密瓜对付你好了。」
「为什么变那样?」
啥密瓜摆出清凉饮料魔法的架势,令翔慌张地后退。
正午的屋顶,除了他们两人以外亦有其它学生。
有常见的三年级与二年级生,还有穿着全新制服的新生惊讶地偷看他们这里。
时至四月下旬,气候已逐渐暖和。
不久之前,校园与路上到处开着染吉野樱花,从屋顶可观赏到樱花宛如大游行般排列而去的景色,现在则已完全谢尽。
「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努力啊?」
啥密瓜貌似已失去耐心。翔则像七零年代的流氓学生一样将手深插在口袋里。
「有啊,非常努力。」
「为什么还要讲那些低级的笑话?」
「我的嘴巴自己说出来的……」
「意思是说,你很有心要改掉这毛病?」
「是啊……我全心想要改变、活下去。」
「但嘴却自己动了起来?」
「对啊……心里觉得讨厌,身体却很诚实地……」
啪!
「到这里就完全是在开玩笑了吧!」
「对不起,刚刚是我的错。」
翔深深地鞠躬。
他就像反射训练的实验犬一样,低级笑点本能的就说出口了。
「已经是自然反应了,一说话就想带梗。」
「没人期待你做那种事!」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我也不想讲啊!」
「那改掉这个习惯啊!用心一点改掉啊!」
「我在努力呀!尽量忍耐啊!握拳咬牙地!但还是没办法!」
「你的人生哪里出了问题啊?」
「这是业障呀!这个叫翔的男人十七年来累积的业障……!」
「没毅力的家伙!你是被过去束缚住了!」
屋顶中央的两人戏剧化的演出,引来新生们讶异的注视目光。对话内容由不明究理的人听来可真是乱七八糟呢。
「啊,在这里!」
奈染弥从新生们的后方探出头,旁边还跟着耶儿。
「小翔!听说你今天又出糗了—?」
与昨天同样的开场白。
「是吗?」
耶儿的口气相当冷淡。
「妳不是跟我同班吗?」
「……没印象。」
当然嘛!因为妳老是逃学跑到奈染弥的教室偷窥嘛。都吓到别班同学了呢!
「这家伙一直不肯改掉低级话的习惯。」
「啊哈哈,我就知道会这样。」
奈染弥一边笑一边转身呼喊:「小翔在这唷,」
「早料到翔一定改不掉久积的恶习,所以特地带来了唷。」
红豆子随着「卡啦、卡啦」的木屐声出现在他们面前。
「欢、欢迎回家?」
红豆子看着这边,顺从地低下头。呃,但现在又不是在家里?
「为什么带红豆子来?」哈密瓜询问奈染弥。
「若是小红在,小翔也会安份点吧?」
奈染弥轻松地(还是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嗯……的确是,红蛋在的话会良心不安……」
「那个,我该做什么好呢?」
红豆子似乎尚未得到说明,眼珠子骨碌地转。面对突然登场的和服造型小学生,新生们彷佛发现新物种似的更加好奇。
「从现在开始,小红只要跟着翔上课就好啰。」
听到奈染弥温柔的话语,红豆子乖巧地微笑道:「我知道了。」
「翔先生,请多多指教。」
「喔……喔,多多指教。」
翔用机器人般的僵硬笑容回应。
奈染弥及哈密瓜站在开朗的红豆子背后,眼神冷淡地看向这边,表情像在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啊?」耶儿的注意力则被靠近屋顶的麻雀给吸引。最近报导麻雀减少的新闻似乎使她担忧。
「说到这个。」
翔一边走下阶梯,对着前方耶儿的后脑问:
「奈染弥生日的那个什么时候办啊?」
「?」耶儿将有如雕像般工整无瑕的脸转向这边,「……是说庆生会吗?」
走在耶儿前方的人,由近至远依序为哈密瓜、红豆子、奈染弥。
两人压低声音对话。
「主人似乎尚未决定。」
「是吗?」
奈染弥的十六岁生日是已过的三月三十一日。翔的生日则是在那不久后的四月四日。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合办生日会似乎已成了惯例。
「究竟那家伙为何突然喊停呢?」
翔抱怨似地说。耶儿脸色转暗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将目光投向前方主人的后脑。
「好像是那天她突然有其它要事……」
——就在生日会的前几天,奈染弥来电提出生日会延期的要求。
当然翔也觉得很意外,虽想细问,电话那头的奈染弥似有难言之隐,翔也开不了口。
「抱歉,下次方便时再办,好吗?」
翔只能默然接受。
但生日已过了一段时间,奈染弥完全没再提起。令人怀疑她是否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的,该不仓是因为春暖而脑袋变得迟钝了吧?」
「翔殿下这么认为吗?」
「咦?应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翔殿下只想到这个吗?」
耶儿又重复提问。
「主人那天跟某人见面了唷。」
「这我知道。」
「翔殿下都无所谓吗?」
「……什么啦。」
「主人挑生日的那天……与某人见面了唷!」
「……所以?」
「主人取消与翔殿下及我们的约定,去跟某人见面了唷。」
「——妳到底想说什么……」
翔止住下楼的脚步。
看向下方的奈染弥。
啪答、啪答、啪答!她踩着如企鹅般、有节奏的舞步,到转弯处时伸展开手臂翮翩转身。
彩色的格子裙因快速旋转有如波浪,像莲花般鲜艳地绽放开来。
她濡湿般的亮丽黑发亦随她的动作左右起舞。
春天柔和的阳光从翔等人斜上方的窗户泻入,如聚光灯般打在奈染弥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如小鹿般的大眼充满感情。
彷佛只有女性才能拥有的,线条端正的鼻梁。
厚薄适中的唇,笑时微微突起额骨的笑颜。百合茎般细白脖子。健康而白皙的肌肤,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翔的胸口一阵刺痛。
无缘无故痛了起来。
「……嗯,怎么了?」
手握着扶手正在下楼的奈染弥感觉到视线,停下脚步抬头不解地望向上头。
「怎么了吗?」,
——我才想问妳啊!
「有什么……」
事发生了吗?
那一天——
「不,没事。」
翔别开了目光回答。
「?是吗?」
她怀疑地歪头,再度踏出脚步,像企鹅般啪答啪答地奔下楼。
翔留在队伍最后,心情宛如消化不良的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
行至转弯处的哈密瓜回过头,彷佛是初见人像画般的小孩,皱起眉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