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如同糊满了泥一般沉重。
让人第一感觉就是黑暗的重量。不用睁开眼,自己也能够通过全身感觉到自己正浸泡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
翔睁开眼睛。不,其实是在不知不觉间睁开的眼睛。他感觉到了眨眼的感觉,终于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
和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黑暗的世界一望无际。
上面、下面、右边、左边,就连自己的身体也——都是统一的黑色。其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连自己是躺着还是站着都弄不清楚。身体想动就能动,可是碰不到任何东西。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即使碰触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感觉。
眨眼也只不过是晃动眼皮的感觉传入脑髓里而已,根本到达不了眼皮下面。即使大声喊叫,也宛如真空状态下一般,声音无法传播,到不了翔的耳朵里。
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话,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从何时来到了这里呢,他甚至连自己睁开眼确认情况之后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都不知道。【不久前】感觉起来就像是十秒前、十分钟前、十年前。
可是即便事态如此异常,翔也没有慌张。自己被这极度的黑暗所包围着,就连自己的样子都看不清,他觉得自己只有心理活动了。而且在这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世界里,反而更让人感到放心。这里就像母亲的体内一样平静,完全没有那些讨厌的恐怖的东西,心灵得以安详。
真想就这样将全身溶入黑暗中去——
压倒性的虚无,几乎让人产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吧。
翔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算了,无所谓了。
翔没怎么反抗。
就这样消失掉也无所谓。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已经累了。
因为翔活着的时候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他便觉得即使失去了自己也没关系。
——男屋,真的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啊。
我没有做出任何选择,没有伤害任何一方,也没能守护住任何一方。
我只是个口头上宣扬理想,而没尽到自己义务的胆小鬼。
嘴上说着不想伤害任何人,实际上却伤害了很多人。
翔身体的力量不断流失。
逐渐与黑暗一体化。
——我这种人,或许消失会更好吧。
——我根本就没有活着的资格。
——无所谓了,已经够了。
因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因为自己没能守护好任何一样事物,而且对一切都置之不理了——
想到这里,翔正打算要舍弃一切。
——我已经一无……
可就在这最后的一瞬间。
“一无所有?”
他的心中涌现出了一个疑问。
……是那样吗?
声音依然传不到他耳朵里。即便如此,翔还是继续嘟囔着。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翔那原本受黑暗支配着的心中,一点光明微微亮起。
在这点光亮中,他生前十七年的记忆纷纷苏醒了过来。
失败、疼痛、悲伤、痛苦。
不止这些。
还有那些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心中温暖起来的快乐日子。
那些好东西对于翔自己来说都有点浪费。
——奈染弥鼓励着我这个伤害了别人的人。她饶恕了我,是我的家人。总是和我一起做傻事的吉葛罗和笨蛋三人组。天真烂漫的红豆子,还有喧闹的葡萄子和美咲,塔堂和舞——
“各位,你们现在一定对我感到很惊讶吧。”
一定是的。
可是,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可不是假的。
与摇花一起度过的时光……也是快乐的。
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守护那些东西吧。
我是想守护那些日子,守护大家。
“已经晚了吗?”
或许是吧。
如果自己再给点力的话,如果自己再多些勇气的话——有的人应该也就不会哭泣了。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晚了。
可是——既然都晚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吗?
“不是这样吧。”
那只不过是无聊的自尊心嘛。和以前一样。这就和害怕失败后伤害到别人,还有讨厌受到责难而什么都不做是同样的道理。
这太奇怪了吧。
难道我还打算装腔作势吗?
就算全人类中没有一个人对我抱有期待,就算遭人厌恶,我还是应该做我该做的事吧?
即便坠入深渊……直到最后一瞬间都应该挣扎不是吗?
那不是我这种笨蛋的特权吗?
啊,对了。我是笨蛋呀。
都这时候了我还在想什么呀。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不许失败的人了?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理智起来了?
反省过后仍然迎难而上,这才是我吧?
此前自己失败了无数次。
既然如此,今后还会失败无数次吧。
我才不会知难而退呢。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吧。”
即使失败了,即使今后也会失败。
即使为时已晚,即使为时将晚。
你小子要绝望的话也太差劲了。
——翔心中亮起的光芒处浮现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啊……对啦。有那个家伙在呢。”
还有人正在战斗。
那个和我差不多笨的家伙一定还在挣扎反抗。
“……真是的,都是因为和那个家伙相遇,我彻底变了。”
——多亏与那个家伙相遇,我才过得非常快乐。
“她总是不理解我开的玩笑,动不动就揍我。”
——可是一旦我受了伤,她又非常关心我。
“学不会呀,态度很恶劣呀,厨艺很糟啊。”
——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而一直拼命努力着。
“动不动就发火,张口就吵架让人没辙啊。”
——其实,她是认真而又格外温柔的人哟。
“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呢。”
——啊啊,从刚才开始她的脸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现在她也一定毫不死心地在拼命战斗着——
那个呆呆的笨蛋家伙。
“哈密瓜”
翔嘟囔着说出的这个名字轻轻回响着,确实地传到了翔的耳朵里。
他感觉到纠缠着自己身体的黑暗一下子变轻了。
“喂,你这个瘪罐。别随便扔下我不管啊。要是没有老子在,你什么也干不成呀。”
因此,我必须要站起来。
那个懒蛋,即使我在这里悠闲地打着滚她也一定不会来的。
为了挣扎一下,我脚下用力。漫无目的地挥动手臂。
“等着吧。我这就过去。”
为时已晚了。可是,还没有结束。
我才不会让其结束呢。
因为我是个不亚于哈密瓜的、不折不扣的笨蛋。
站起来。
握紧拳头。
咬紧牙关。
“我一定要去。”
除了哈密瓜,还有必须要区分对待的家伙。
我必须要对那个家伙怒吼一句“你这混蛋”,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
“奈染弥。你刚才对我说了那么多。”
事到如今,我都怒不可遏了。
“要我从奈染弥和哈密瓜中选一个?你算老几啊。别开玩笑啦。你突然这么一说,我怎么可能立刻给出你答案来呀。你这个陪伴我十年的青梅竹马应该很清楚我的脑子很笨的吧。还有啊,不许你随便将我幻想成不会犯错的人。我这时为了你好啊。你现在可是风华正茂、不谙世事、闪闪发光的十七岁少女哟。对自己好点吧。你这呆毛魔神。”
翔不停地说着招人讨厌的话。
“知道了吗,那件事我也有错,不过主要错在你呀。你去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和呆毛一起反省吧。要处理紧急问题,就得到你那里去对你乱吼一通才行啊。繁琐的话以后再说。”
如果奈染弥身在此处的话,她会怎么问我这个白痴呢。
她会再次生气吗?会哭泣吗?会笑吗?还是使出下流的手段来献媚呢?
不管假设哪一种反应,都能感觉到现在的翔很愉快。
冷静地回想一下,那段对话真是非常的滑稽。因为当时的气氛顺理成章地严肃起来了,所以她的话逼迫着我,可如果稍微换一下背景音乐的话,那段对话早就成喜剧了吧。
“我还是我。什么【对不起……】的。你是做爱的时候勃起不能的阳痿小子吗。要真是阳痿的话那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呀,节哀顺变吧。可我并不是阳痿。那么你那反应是什么意思呀。不管怎么看那个反应也太有意思了吧啊,一般来说。”
——啊,真是的……卖关子不是挺好的吗,对我们两个来说。
“现在老子深刻地领悟到了,神情严肃满是烦恼的人其实大都没到那个份上。”
翔微微地坏笑着,向着不在场的人们说着。
“也就是说呀,你们两人都做好心理准备呀。其他人也是一样。我一定会从地狱中复活过来,再次爬到你们那里去给你们添麻烦的!……嗯?”
他突然注意到,此前由于和黑暗一体化了,所以翔没能看清自己的身体,其实看起来挺普通的。他还穿着被可洛亚斩杀时的服装。翔亲手触摸着,的确是还有感觉。
“我好像还或者呢。我真的死了吗?”
翔的声音不安地动摇着,被吸入了黑暗之中。翔尝试着大声地【喂】地喊了几声,可是声音没有反弹回来。
翔插着胳膊思考着。
“……总之,我还有意识,既然能触碰身体也就是说……对啦!”
他拍了一下手,
“手淫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啊!”
就在他叫喊出来的瞬间——
“额,这种时候你还在想那种事吗?”
“哎?”
翔吃了一惊,他四下张望着。
不可能——可是,刚才的声音的确是……
“耶儿!你在这里吗!?”
翔大声地呼喊道。
接着,他看见远处飞来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
距离尚远还看不清楚,不过翔感觉得到那就是耶儿。
“耶儿!”
翔欣喜异常地跑了过去。
可是随着距离缩短,翔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不管距离怎么缩短,耶儿的身影也没有变大。
最后,来到跟前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很小。
“你、你怎么啦!?”
翔惊讶地对漂浮在空中的她问道。
耶儿的身体变得非常小了。
脸的确是耶儿,穿的衣服也是少女化时的衣服,可是她的大小只有布娃娃那样的三头身大,身高也就只有二十厘米左右了。
“翔,你也被可洛亚干掉了吧。”
迷你尺寸的耶儿飞到了翔的鼻尖处,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啊、嗯嗯……我是被那把大剑给砍了。”
“是嘛。可是你看起来比我想象的更有精神呢。”
“嗯、嗯嗯!那是当然啦!”
翔把自己刚才还心碎般的痛苦抛在了脑后。因为他说失落就失落,说复原就复原,落差为零。
“说起来,为什么你变得这么小了呀。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似乎是可洛亚那柄黑剑的里面。”
“那把剑的……?”
“是的。我们的肉体和精神被吸进来了。之所以我的身体例外地缩小了,或许是因为我是空罐少女吧。”
“等、等等,被吸进来也就是说——咱们还活着吗?”
“嗯。恐怕是的。只是,我还不知道如何回到外面的世——”
“!!”
还没等耶儿说完,翔就不由得抱住了她那小小的身体。
“太好了……太好啦,喂!”
耶儿还活得好好的。
这一事实让翔感到无比的喜悦。
“翔、翔,你勒得我好难受,能放开我吗?”
耶儿在翔的耳边用困扰的语气低声说道,于是翔说着“抱歉抱歉”,放开了她的身体。
耶儿羞涩地闭上嘴,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翔在高兴之余,不知为何一边模仿着(棒球)击球的动作一边说,
“哎呀,太好啦太好啦。不过,要是你不是迷你尺寸,而是以等身大的样子现身就好啦。那样一来,一定会有更多各种各样的有趣情节展开的。”
“……什么意思啊?”
“算了,如果咱们能回到外面的世界的话,你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吧,无所谓啦。”
“有趣情节是什么啊?要是我等身大的话你又打算怎么样啊?”
“话说回来,耶儿你刚才是从哪儿过来的呀?那边有什么吗?”
翔指着那个方位询问耶儿,耶儿答道,
“……请你先跟我过来吧。”
耶儿一下子背过脸去,忽悠忽悠地飞了过去。
翔也迈步紧随其后,可是耶儿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
中途开始翔就开始跑步追赶耶儿了,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拉大。
“喂,等我一下!我可不会飞,你慢点呀。”
他这么一喊,耶儿惊讶般地回过头来,
“你在说什么呀。你应该也能飞哟。”
“哎?是吗?”
“说起来,你现在应该就在飞。因为这里没有地面。”
“啊,这倒也是。”
虽然翔感觉自己在跑,可是既然脚下没有地面,那就是在飞。
“请你将身体横向伸展,想象快速飞翔的动作。这样应该立刻就能飞了。”
翔照着她说的一试,真的让自己的身体轻轻飘起来了。
“嗷,好棒。”
他能够像超人那样飞翔。
一下子就赶到了耶儿身边。
“哇哈哈!你看呀耶儿!飞天之梦实现啦!”
“你飞翔的样子真让人害怕。”
“……耶儿同学,你变小以后嘴也变恶毒了吗?”
“配合着你飞太麻烦了,所以我就骑在你身上吧。”
耶儿若无其事地说完之后,一下子坐到了翔的肩上。
“……喂,耶儿同学。”
“一直往前飞。”
耶儿坐在比人的肩头谈谈地下达着指示。
然后,翔就按照耶儿的指示飞翔在黑暗的世界里。
因为刚开始飞起来的时候还有耶儿这个参照物,所以可以感觉到距离感和移动感,可是在这空无一物绵延不绝的黑暗空间中,翔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前进了。他的感觉渐渐麻痹了。
翔时不时地和耶儿交谈几句,拼命地想甩掉不安之心。
——一定要汇到原来的世界去。
——回去之后我要尽情地折腾一番。你们都做好准备吧。
不知飞了多久。
肩头上的耶儿轻轻嘟囔道。
“你看见那个了吗?”
他们的前进方向上有一个针尖大小的光点。
焦急万分的翔更是加快了飞行速度。
随着向前飞去,光点渐渐变大。
耶儿似乎在翔肩头解释着什么,可是翔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真想快点——尽快地沐浴阳光。
虽然毫无根据,可是翔就是觉得只要到达那里,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随着距离缩短,光点的尺寸渐渐清晰明了。
它的直径大概有三十多米吧。
是一个太阳般耀眼的光圆。
“那是什么呀……?”
圆的边缘处还缠着某种细长的东西。
——是蛇。原来是灰色的大蛇将圆围了一整圈。
而且,那条蛇咬住了绕到眼前的自己的尾端。
是自噬自生蛇。
在古代,很多国家和文明都使用这个,这是最古老的图案。
自噬自生蛇在古希腊语中是【吞食尾巴的蛇】的意思。
通过描绘蛇吞噬自己的尾巴,来表现【起始】与【结束】没有界线,代表【生死循环】。
将头架在圆顶端的自噬自生蛇紧紧地盯着翔。
“——、…………!!”
耶儿似乎在翔的耳边叫喊着什么。
可是翔毫不犹豫地飞入了光圆之中。
黑暗的世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只有光芒的世界。
就像生与死是一对儿,绝不是能够分开的东西一样。
光芒与黑暗也是一对儿,这二者兼具才会实现其最初的意义。
————……
——……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嗯……?)
翔的肩膀突然被人摇晃,他这才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睛,首先是映入眼帘的是地板。翠绿色的、在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油毡走廊。这令翔十分怀念,他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翔抬起头,这次看到的是墙壁。还有双开的大金属门。
门的上方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产房1】。
(……这里,不是学校……是医院?我怎么在这里?)
“喂,怎么了?”
有人从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转过头去,发现——
(啥……!?男屋!?)
眼前是男屋那带着眼睛的脸庞。
——你这混蛋!
翔顿时摆出架势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出不了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
(哎、咦?这是为什么?)
有点奇怪。感觉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似的。
翔勉强将视线向下移,发现白色罩衫隆起来一样,自己的胸口处有两个巨大的隆起物。这是女性的胸部。身体下面,穿的是藏青色的裙子,还能隐约看到美丽的腿部。
(哇哦,怎么了,什么情况!?)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这样。”
旁边的男屋压低声音,带着诧异般的语气问道。看来自己现在是和男屋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对不起,我也有点紧张。”
(哎!?)
有个女性的声音从某处传来,翔惊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可是,周围并没有女性的身影。男屋依旧盯着这边。
“哈哈,用不着紧张。根据产前检查,应该会顺利生产的。”
“你从刚才开始不也非常紧张嘛。”
翔再次听到了女性的声音。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的。
(难道是我说的?)
翔动了动手,摸了摸嘴唇。和男性粗糙的嘴唇不同,这嘴唇摸起来像是女性那种非常柔软的嘴唇。翔挪开手,上面还沾了一点点红色的口红。
(果然,我变成女的了……)
难道是我什么时候性别转换了吗?
不对,要是那样的话,男屋应该更惊讶才对。
看来,这个女性的身体是男屋的某个至亲之人的。
(也就是说……我的意识移入了某人的身体里了吗?男屋对此毫无察觉。可是这个躯体到底是谁的呢?这个声音自己也没不熟悉……)
男屋的脸庞也有所不同。
虽然那的确是男屋秀彦没错,可是非常年轻,是个少年的面孔。看起来他的年纪和翔差不多。
“秀彦你没有兄弟姐妹吧?是不是第一次看到婴儿呀?”
身体擅自说着。翔听到(秀彦!?)不由得背脊发凉起来。
年轻的男屋轻松地摊开手掌,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回答说。
“我才没那么紧张呢。生孩子是自然法则。其理论在学校也都学过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这时,坐在长椅上的两人面前,横插进了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女性身影。
“啊,那个”男屋连忙叫住她。“那个……没问题吧?”
什么?护士说着转过身来。
“我是说那个,进入产房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还顺利吗?”
他这句话逗得护士笑了起来。
“您这位年轻的父亲还是第一次见人生孩子吧?没事的。过不了多久一定会生出健康的孩子哟。”
“啊,嗯嗯,好的……”
护士这么若无其事地一说,男屋羞涩地垂下头去。
他这样子让翔不禁喷了出来。
翔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屋这么不安的样子。
可是,翔所转移到的女性并没有噗嗤笑起来。
“你不是做好准备了吗?”
男屋好像重新振作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面向这边。
“准备?”
“就是名字啊。”
男屋似乎有些害羞,他生硬地说。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是个男孩儿起什么名字是个女孩儿起什么名字。”
听着这一连串的对话,翔总算弄清了状况。
(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这家医院里等着孩子降生。)
(可是等等,男屋的孩子……难道是)
“那个约定我当然记得啦。”
女性开心地回答道。翔都能感觉到她的脸上笑容绽放。
“要是个女孩儿就好啦。我想到一个非常好的名字。”
(现在说话的这位不是他老婆吧……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哎?)
身体里面突然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都说女孩儿随父亲吧?为了不让孩子的性格像你这么乖僻,我还想了一个很清爽的名字。”
——【啊啊,要是男孩儿的话就不用起那个名字了。】
又传来了。
这是、正在说话的这位女性的……心声?
这位女性保持着开朗的表情。男屋也跟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按照你这个理论的话,要是男孩儿就成了咲夜那样的家伙了嘛。那还真有点麻烦啊。”
“秀彦你想了个什么样的名字?”
“嘛,这个在孩子出生前应该保密的——不过无所谓了。我就告诉你吧。”
男屋迫不及待地用兴奋的声音说,
“我想起名叫武。武士的【武】。男屋武,这个名字不错吧?”
(和我的名字有点像……)(译注:武TAKERU和翔KAKERU相似)
“男屋武啊。对于你来说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嘛。”
“你打算起个什么名字呢?”
“哼哼,保密。等生出来再说。”
——【我才不想将你们女儿的名字说出来呢。】
(啥……)
这个女性依旧一脸开心地和男屋继续交谈着。
可是她表面的态度和心声差距太悬殊了。
“可是怎么这么慢啊……已经十一点了。”
“要是今天生出来就好啦。万圣节派对和孩子的庆生会一起开,一定很棒吧。”
“站在孩子的角度上说,或许还是错开一天比较好吧。连着两天开派对会更开心。不过从家长的角度上看,还是把麻烦事都在一天办完比较轻松吧。”
“哼哼,或许是吧。”
“就算是为了省去我们将来的麻烦,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生出来啊。……我是不是到咲夜身边去比较好啊。”
“咲夜女士不是说了不许过去吗?她是不想被你看到哟。是不是害羞啊。”
“或许是吧……”
“没事的。刚才护士小姐不是也说了嘛。不久一定会生出健康的婴儿的。”
——【……要不是的话就好了。】
(哎……?)
一开始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
——【要是生不出来就好了。】
“什么!?”
翔不禁背脊发凉。
这个女性的心声充满了冷酷的怨念。
——【为什么我必须得做这种事呀。】
“没想到我竟然能有机会给别人起名字,原来想都不敢想啊。”
——【我可不希望见到两个孩子。】
“真让人期待啊。生下来的孩子会怎样长大呢。”
(她说的话和她所想的……截然相反。)
翔感到寒意不止。这个女性到底是谁?她和男屋到底是什么关系——?
“喂,秀彦,孩子生下来的话我……”
女性正向男屋搭话,就在这时。
产房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男屋连忙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然后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看这边,看看产房的门,兴奋不已起来。
“我、我是不是该过去呀?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在这儿等待啊?”
“护士小姐一定回来叫你的。再等等吧。”
男屋插着胳膊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了一会儿。然后在这个女性的催促下坐在长椅上待了一会儿,可是他哆嗦着腿,不到一分钟又再次站起身来在走廊里踱步。
从产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以及医生护士们喧闹的指示声。
最终产房的门打开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啼哭声传出后三十分钟左右了。
护士来到走廊,说:“孩子的父亲?请过来。”
“啊,是。”
男屋紧张地朝门那边走去。
可是那位女性并没打算从长椅上站起来。
“怎么了?快点过来呀。”
“……嗯。”
在男屋的催促下,这位女性才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生出来了呀。】
两人先进了准备室,在护士的指导下,穿上了一次性的外套,清洗手指之后用酒精消毒。
然后,终于进了产房。
产房里放了两张床,其中一张上面躺着一个女人。这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长发美女,她一脸好似要吃人一般诡计多端的表情。
“咲夜,没事吧?”
男屋不知所措地询问道。
“嗯嗯。听医生说是个2800克的女孩儿哟。”
这个名叫咲夜的女人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这个人就是男屋的老婆,咲夜吗……)
“你赌赢了啊。”
咲夜如此说着,看了看翔所转移到的那个女性。
“这个孩子的命名权就给你了哟。可洛亚。”
(——她说可洛亚!?)
翔终于知道了这个女性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景象就是可洛亚的过去?
时光倒流了吗?——或者说我是在窥视可洛亚的记忆呢?
不管是哪一个,现在眼前的这些事,一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洛亚和男屋还没闹僵吧。也就是说,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就是致使两人关系决裂的事吧。)
(……等等,男屋不是说过自己的老婆被可洛亚杀害了吗。那么……)
可洛亚静静地回望着躺在床上的咲夜。
——【你还是把孩子生出来了呀。】
(可洛亚将要把这个名叫咲夜的人给——)
“您的孩子在这里哟。”
一位貌似妇产科医生的中年女性走了过来,将男屋和可洛亚领到房间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个被白色毛巾被包裹着的婴儿。
可洛亚紧紧地盯着那个婴儿。
——【这就是秀彦和咲夜小姐的爱的结晶。】
——【要是没生出来就好了。】
(这、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
“要抱抱吗?”
妇产医生呵呵笑着问男屋。可是男屋似乎很不好意思,
“不、不了,我就算了。我怕摔着她。”
“没事的。只要抱好了就行。”
“不了。不了。等她长大点以后……”
“那我抱抱可以吗?”
旁边的可洛亚提了出来。
男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靠你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妇产医生似乎正在判断着可洛亚和男屋的关系,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脖子还没长硬,所以要这样抱着……”
在护士的指导下,可洛亚小心地抱起了毛巾被包裹着的婴儿。
婴儿没怎么折腾,闭着眼睛静静地呼吸着。
“真是非常可爱啊。胖乎乎、软软的。”
男屋和床上的咲夜互相笑着。
——【真是可爱到可恨的程度啦。】
——【只要没有这个孩子的话。】
可洛亚抱着婴儿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喂,难道)
可洛亚将婴儿高高举起。
(等等,住手!)
“————”
可是可洛亚并没有打算把这孩子怎么样,而是就这样走到男屋跟前。
“来,秀彦,你抱抱试试啊。”
她正要把婴儿递给男屋。可是男屋畏缩般地向后退去。
“不用了!多危险啊!我没那个自信!”
妇产医生和护士都笑了起来。床上的咲夜也纳闷似地弯着身体。
可洛亚一边笑着,一边“没事哟。你看”向男屋靠近。
男屋甚至躲在妇产医生身后抵抗着,可是妇产医生对男屋苦笑道“你是个男人吧!”推了他一把。
男屋胆战心惊地从可洛亚那里接过毛巾被裹着的婴儿。
“哦……哦哦”
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吓的,男屋的身体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结果,哇哇的哭声响起。
“啊啊啊,医生!怎么办啊!”
男屋狼狈不堪,弯着腰生怕孩子摔着。妇产医生笑着说:“这是孩子健康的证据哟”,不打算帮忙。
“别摔着哟,孩子她父亲。”
咲夜戏弄般地喊道。
此时此地充满了温馨的欢笑。
可洛亚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着,可是翔感觉到她的内心在不断地坠向冷酷。
笑了一段时间之后,咲夜对可洛亚说道。
“来,可洛亚。为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哎,嗯。”
可洛亚用手扶着脸颊,侧着脑袋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啊啊,为什么是我。】
“……摇花。”
在这温馨的气氛中,她内心冰冷面带微笑地说道。
“摇曳之花的摇花,怎么样?听起来清新而聪明,我觉得正好适合你们的孩子哟。”
——第10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