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隔天早上,八平将脚踏车停在学校停车场时,感觉到一阵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

好几个学生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八平低下头。他被坐在学生们憧憬的对象——铃音的屁股下,又被铃音一拳揍昏,谣言肯定已经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不能再犯错了……)

要是继续因为恋爱喜剧现象做出性骚扰行为,必定会被烙上性犯罪者的印记……就和国中时一样。

“八平……”

八平看向身边面带忧色的香月,硬挤出微笑,低声交代说道:

“不用担心。拜托你帮我注意一下周遭的情形,还有,魅剑柚姬的事也麻烦你调查一下啰。”

他和香月一起走向教室。

才刚走进教室,就有个女孩子挡住八平的去路。那是个他不太熟识的同学……

“萨摩同学……我可以亲你的脸颊吗?”

“嗄!?”

“铃音大姊那高贵的臀部不是坐到你脸上了吗?这么做就像是间接亲吻啊。”

“这能叫做间接亲吻吗……?”

看来铃音受到部分女学生崇拜,甚至被尊称为大姊。

“那就会变成是和我直接亲吻啰,而且我后来就洗脸了……”八平说。

“你说什么!?”

女同学顿时脸色一变,放声大叫:“你洗什么脸啊!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八平吓得只好赶紧穿过她身旁,走向自己的坐位。

同时有好几个女孩子怒目瞪视着八平……她们应该都是铃音的支持者吧。或许不只学校餐厅一事,就连保健室里惹出的麻烦也早就传遍全校了。

八平的座位靠窗,坐在隔壁的染谷佳乃彬彬有礼地朝他道了声“早安”。她那清纯的模样,简直是理想的传统日本女性……可惜那只是表面的假象。

“萨摩同学……我可以亲你吗?当然,我指的是直接亲吻。”

“不行。”

“好吧,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忍受一下,用会长的臀部来间接亲吻吧。”

“那幅画面光想像就够淫秽的了……”

“我要让会长吃下安眠药,捆绑她的手脚,等她一醒来,就会发现我的唇正贴在她臀边……”

特地等到醒来才展开行动,这种行为简直坏到骨子里了。八平愈听愈觉得脑子一片混沌。

“别说了!你就拿我喝完的果汁罐子凑合一下吧!”

“不需要,还来得及。”

“来得及!?”

佳乃嗤嗤笑着,八平还没等到她说出“开玩笑的”,老师就走进教室,搞得他心浮气躁。

“上课了~快回座位。”

八平班上的导师,枫老师的声音响遍整问教室。

枫老师芳龄二十九,是位称不上年轻的单身女子,然而由于长相端正,个性又爽朗,深受学生欢迎。

“今天我要介绍一位转学生。”

教室里因为这个时期难得有转学生,引起一阵骚动。

“万石浦同学,请进。”

喀啦一声,教室的门开了……少年一踏进教室,立即引起一声声“噢噢……”的赞叹。

少年的身高约一百五十公分,每往前一步,柔软的发丝便随之飘逸,看到他那深邃的五官,要说是位美少女也不为过。

他在黑板上写下“万石浦光”几个大字,字迹娟秀工整。接着,他转身面向同学,浅浅一笑。

他的表现到目前堪称完美,不过……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我的名字是万石浦光,我家非常有钱。”

什么?枫老师张大了嘴。

“在之前的学校,大家都是因为钱才会接近我。我厌倦了这种生活,为追求真挚的友情而转学来到这里,请多多指教。”

这一席惊人的开场白,听得整间教室鸦雀无声。

“那、那么万石浦同学的座位在萨摩同学的……”

枫老师话声未毕,万石浦又继续目光飘渺地说:

“对了,有件事我忘也忘不了。三年前……”

(还讲啊!)

八平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不对,是两年前。”

(你这不是忘了吗!)

枫老师在一旁默默不语,散发出你爱讲就讲吧的气息。

“班上有个要求‘给我一百万,我就在地上转三圈学狗叫’的同学。”

“嗳,那确实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人格……简直不配当人。”

香月飘到八平身边说着。

万石浦目光哀伤地看向窗外。

“他……他一知道我是有钱人,就提出这个建议……你们不觉得很悲哀吗?”

愈有钱愈是孤独……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他像狗一样在地上转三圈,又汪汪叫,哭着将我丢给他的一百万捧在胸口……边大叫着说:‘这、这么一来我就能让母亲动手术了!我一定会还你钱!’之类的话。”

“根本就是个孝子嘛!”

万石浦轻压眼头,窥探着同学们的反应,见到大家茫然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赢取了众人的同情。

“还有一次,我给一位家境穷困的朋友一万日圆,要他帮我买饮料,找的零钱不用还我。”

“他为什么要故意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降低自己的好感度呢?”

八平点头,同意香月那正中要害的吐槽。

万石浦将手放在胸前,仿佛自己是站在聚光灯下的演员。

“我希望他能骂我:‘别贬低我了,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钱。’……我多希望他能这么对我说……”

“谁管你啊!”全班学生在心里异口同声地说。

“不过他买了一罐果汁,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零钱收进口袋……在那个瞬间,我们的友情崩毁了。”

枫老师听到这,忍不住嘀咕:“烦死了,快讲完啦。”

“放学回家路上,我看见那个同学手中拿着礼物,被年幼的弟弟们团团围住,是的,那天正是圣诞夜……”

“他是为了弟弟们忍辱吞声的啊!转来的要是那位同学就好了!”

香月道出了全班同学的心声。

“这就是我过往的悲惨经验。”

万石浦宛如警匪片里供出一切的凶手,阖上眼。

他像是要塑造惨澹少年的形象,可惜这份心意没有传达给任何一个学生,只让他的好感度急遽下降。

“好了,快到座位上坐好。你的位子在……萨摩同学后面好了。”枫老师冷冷地说。

“不会吧?”八平心想。听完刚才的话,他实在不想和这位新同学变成朋友。

万石浦一坐下,就说了句“呼……有钱人真辛苦……”并望向窗外,露骨地摆出一副沉溺在悲剧中,要人“快找我搭话”的模样。

八平嫌麻烦,没表现出任何反应。

老师在讲台上持续宣布着无聊的连络事项……“我是谁~?”香月掩住了八平的双眼,

他于是在笔记本上回答“顽皮的幽灵”。香月飘到他面前,微笑地说了声:“呵呵,被发现了。”两人的互动活像一对白痴情侣。

“这家伙真是喔……”八平脸上的肌肉抽搐地抑制嘴角上扬,心中正升起暖意时——

“你要找我聊天啊!!”万石浦语气尖锐地朝他叫着。“我是转学生耶,你不想和我成为朋友吗!?”

八平微微回头。

“我看你好像沉浸在回忆中,不好意思打扰你。”

“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啦!刚才我撒了一堆饵,在等人上钩啊!”

“欸……不要打扰我啦。我正在享受无比幸福的时光耶。”

香月听了八平的话,双颊染上红晕。

“你在幸福个什么劲啊!?不就是个普通的班会而已吗?”万石浦应道。

八平往后转头,和万石浦面对面。由于转学生第一天到校,枫老师也没出言指责。

“……好吧。你好,我是萨摩八平。”

一旁的佳乃也加入对话,深深地低头一鞠躬。

“我的名字是染谷佳乃,请多多指教。”

“噢噢,你长得好可爱喔……你要和我交往吗?和我交往,想买多少高级名牌品都不成问题喔。”

万石浦那种讨好方式简直像是脑子坏掉一样。他一方面表示讨厌别人为了钱接近他,又搬出高级名牌品吸引女生,实在让人搞不清楚两者之间的界线。

佳乃当然会拒绝吧,八平正这么想的时候……她却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咦,染谷同学……!?”

“因为……只要一到手就转卖,我不就可以拿那笔钱帮萨摩同学准备豪华丰盛的便当了吗?”

“你竟然在烦恼这种事情……”

“萨摩同学,我就算遭到万石浦同学玷污还是会努力做便当,请一定要吃喔。”

“压力太大了,我吃不下啦!”

“不过……我没办法使用像番茄酱这种会让人联想到鲜血的调味料,因为会让我记起悲伤的夜晚,还请谅解。”

“你在说什么啊!?”

“请你在吃便当的时候,记得想起有位少女为了这个便当,献出了自己的身体。”

“我会把便当盒还给那位少女!”

佳乃还是一样异想天开,掰得天花乱坠。

万石浦看了下八平,又看了下佳乃。

“欸,你们在交往吗?”

“我以结婚为前提,希望能与八平同学交往。”佳乃缓缓道来。

“一般是说‘正在交往’吧!”

“咦,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吗?”

“不不,我说错了,不是那样!”

八平连忙更正说法,将脸朝向万石浦。

“我的名字是萨摩八平,我和这位染谷佳乃同学是好朋友。”

“我们的交情是朋友以上,肉体奴隶未满。”

“就文法来说,你指定的范围是没错啦……”

肉体奴隶高居朋友之上——这样的分法在专业人士之间意见分歧,但也有意见认为,既然以肉体奴隶做为讨论重点,何来专业可言,实在是个纷争不断的话题。

“请多多指教。”

八平一伸出右手……万石浦不晓得为什么朝上摊开双手掌心,左手掌上还放着一叠纸钞。

八平深感诧异,握住了万石浦的右手。

“你们合格了。”万石浦喜孜孜地说。

八平和佳乃异口同声地“嗄?”了一声。

“八平同学不将钱看在眼里,选择握住我的右手,而佳乃同学……”

“我不想被萨摩同学以外的男人直接叫名字!!”

佳乃充满杀气的目光瞪得万石浦的身子瞬间僵直……他勉强挤出笑容,改口:

“染谷同学听到我要给她高级名牌品,却说要用在萨摩同学身上。抱歉,我刚才是在测试你们。”

八平与佳乃听了大为光火。

“竟然被第一次见面的人测试,还真让人不爽。”

“没错,既然是第一次见面就该有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接下来再慢慢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唔……我想染谷同学应该没资格说这句话……”

他们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枫老师叩叩敲了两下讲桌。

“你们到底要吵到什么时候。我是看新同学第一天上课,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染谷同学,你身为班长,可是最吵的就是你。”

“对不起。”

“……算了。刚才提到,关于半个月后的园游会——”

八平转向前方,专注地听着老师的话。

葛西高中的园游会在七月上旬举行,时间早于其他高中。

园游会中,学生们个个卯足全力,活动多采多姿,因而吸引许多附近的居民前来共襄盛举。

“我们学校的园游会有个特殊惯例,那就是由来宾投票,得票数最高的班级将可获得豪华奖品。”佳乃偷偷摸摸地告诉八平。

另外,学生会也会以特别名额参与活动。

也就是说,每年级六班,三个年级共十八班,加上学生会共同角逐豪华奖品。

佳乃是校长千金,对这种事情特别清楚。

八平则是语气冷淡地应了句:

“豪华奖品啊……反正只是高级文具吧……毕竟是学校活动嘛。”

佳乃轻轻摇头。

“是夏威夷双人行的旅游券。”

“太豪华了吧!全班都能去吗!?”

“不,班上只有一个人能得到两人同行的旅游券。”

“嗄?”

“即使全班在园游会上同心协力获得优胜,之后还是会为了旅游券争得你死我活。”

“这又是在耍什么怪招!”

“这是父亲大人的提议,希望学生了解,必须随时抱持破釜沉舟的觉悟,否则无法在严苛的社会上生存……”

“是、是这样啊,是那位校长想出来的嘛……”

“还有,父亲大人将在两年后退休,领取大笔退休金,到关系密切的文具制造商担任顾问。”

“那个老混球!”

八平正在咒骂时,枫老师宣布:

“那么,请各位同学在明天提出建议。早上的班会就开到这里。”

放学后,八平骑脚踏车回家。由于雨势强劲,他的右手撑起了伞。

他以怜悯的目光,望着飞在前方空中的香月。

香月正神情严肃地扫视地面,提高警觉注意八平前进的方向上有无与恋爱喜剧现象相关的要素。多亏香月的戒备,今天还没发生过任何突发事件。

她偶尔会提醒:“前面红绿灯有个女高中生从右边过来啰!”八平听了马上减缓脚踏车速度,为免双方发生碰撞时,他一把摸上女生胸部。

她这么努力,八平心里当然高兴……但是他每次见到香月在雨天里的身影都觉得心疼不已。雨水打在她身上,仿佛霰弹枪扫射,攻击得她体无完肤。

八平停下脚踏车,将手机放在耳边呼唤香月。

“怎么了?”香月说着接近八平。

“香月,要一起撑伞吗?”

“咦……”

“好啦,我想撑个一次爱情伞嘛。大概只有我们可以骑着脚踏车这样撑伞喔。”

“爱情伞……!”

香月的脸上绽放光采,进入八平伞下……但随即嘟起嘴,回到雨中。“下、下次再说吧……”说完,又开始戒备。

她也许是记起今天的恋爱喜剧现象尚未结束,戒备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吧。

八平朝着香月的背影大叫:

“好,那就下次吧!”

今天就来读香月喜欢的书吧,八平正这么想的时候——

“……呼呼……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有个像是变态的声音传来,他急忙回头,只见万石浦将手放在膝上,呼吸急促,湿透的衬衫娇艳到简直是恶心的程度。

“……八平,我们是朋友对吧?招待我到你家玩嘛。”

“别随便把别人当朋友啦!”

“我为了追你可是跑了五公里耶!?你要是在这里赶我走,难保不会被沉重的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喔!?”

“真新潮的威胁方式……”

八平叹了口气,答应邀他到家里待一会儿。

此时刚好义姊雾子打了通电话来,拜托八平买高丽菜,他们便顺道一起去了超市。

走到蔬果卖场后,香月一个个凝视堆积成山的高丽菜,然后“这个和这个……”这般一个个指定。

接着八平一个接着一个拿在手中,让她由各个角度检视,万石浦见状发出嘿的一声。

“八平,你看得出来哪个高丽菜比较新鲜吗?”

“嗯,我想应该不输任何人。”

香月挑选生鲜蔬果的眼力非常敏锐。她没办法进食,但是常由电视和书上汲取知识,而且八平在吃了之后,也会提出意见回馈,告诉香月她选定的食物味道如何。

“就这个吧。”八平拿起香月指定的高丽菜走向收银台,悄悄说了声:“谢谢。”香月听了微微一笑。

她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不过,她总是尽力寻找自己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我回来啦~”

八平一打开玄关大门,义姊雾子就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冲了出来。她穿着围裙,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餐。

她将掌心合拢放在腰前,露出温柔笑颜。

“欢迎回家,八平。”

即使隔着围裙,那对丰满的巨乳依然呼之欲出,合身牛仔裤底下的双脚就连倾心香月的八平也不禁心神荡漾,是个不折不扣的绝世美女。

可是,她说出口的话却是……

“你要先吃饭,还是先享用我呢?”

“吃饭,我三十分钟后吃。”

八平早就习惯无视她的问题,回答得直截了当。雾子如螳螂般伸出双手。

“哼哼哼……你上当啦,八平。吃饭的方式是女体盛盘,至于那个盛盘的女体当然就是我啰。”

“那不就跟‘享用我’的意思一样吗……”

女体盛盘是指以女性裸露的身体作为盘子,盛装生鱼片等食物的 种盛盘方式。

八平心想,真不晓得这么用餐有何乐趣可言。他对那种毫无羞耻心的扮相一点也不心动,生鱼片又会因为人体肌肤变得温热……

“而且呢,盛在我身上的是八平最爱吃的炖汉堡排喔。”

“你一定会被严重烫伤的吧!?”

“只要是为了八平,要我火里来水里去,也甘之如饴。”

虽然八平觉得这话十分中听,但雾子要是莫名往水里火里跳,也只是徒增他的麻烦。

“我会先全裸立起背桥,再麻烦你把汉堡排放上我的肚子,配菜放在我的肚脐上。”

呈现背桥的姿势应该是为了配合八平吃饭的高度。

他试着想像餐桌上的情景……简直是场噩梦,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对姊弟啊。

“姊姊,跟平常一样就可以了,好吗?”

雾子顿时睁大了浑圆的双眸。

“八平不相信我的爱意吗!?”

“不是这样的,我已经很明白了!”

“你一点也不明白!为了八平,再炙热的高温我都能忍受!就算我会忍不住发出惨叫!”

“那样的餐桌不只是噩梦,简直是地狱了!”

八平往受谜样使命感驱使的雾子头上摸了摸。

姊姊的眼睛像猫般眯成了一条线,八平则是板起了脸。

“……不行喔,这么做,不是毁了姊姊美丽的身体吗?我没办法容忍这种事……别这么做好吗?”(吐槽:后宫男等级上升1)

“八、八平……你竟然这么在乎我……”雾子的一双圆眸潸潸泪下,紧紧地抱住了八平。

她既然打算因毫无意义的理由让自己烫伤,他当然要想办法阻止。

“我会把刚才那句话当成一辈子的宝物。”

“唔、嗯。”

“没想到你竟然会说‘我没办法容忍姊姊拥有这么美丽的身体,我要毁了它’……”

“……嗯?姊姊,你在说什么?……啊,你把我的话在脑子里分解重组了吗!?你不是要把那句话当成宝物吗,别随便窜改啊!”

“……‘姊姊是我的宝物’……太棒了……”

雾子沉醉在自己的世界,简直令人怀疑她该不会是嗑药了。八平显得颇为畏惧。

“姊、姊姊的境界简直无人能及了……”

尽管疯疯癫癫,她仍是在一流大学攻读物理学的才女。

“八平也是我的宝物~~”雾子正要磨蹭八平的脸颊时……总算发现万石浦的存在,表情瞬间蒙上一层阴影。

她的羞耻心不太寻常地展现在极度怕生这点。

八平回头,正想介绍万石浦时,只听见雾子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新的女孩子……!”并从背后抱住了他。

虽然她的双手用力缠绕八平的身体,但柔弱的力气加上贴在背部的爆乳,只会令八平感觉到欢愉。他的脸上差点因此露出羞赧的表情,不过香月正盯着他,他只能强装镇定。

“姊姊,你看他的制服……他是男的喔。”

万石浦浑身颤抖,凝视偏着头的雾子。

“多、多美的人啊……!”

转眼间,万石浦站到了雾子眼前,单膝跪地,动作极为优雅,不愧是上流人士。

“多美丽的女士啊,再美的花朵,都不及你万分之一美丽。”

他像是想展现出诗人的一面,可惜连用了好几个“美”字,反而突显出辞汇贫乏。

“嗳,八平,你看这里的地板花纹像不像张人脸?好恐怖喔,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雾子说,显然是对万石浦兴趣缺缺。

万石浦见状并不退缩,而是从怀里掏出十万日圆左右的纸钞做为“亲近的证明”,递给雾子。

八平以为雾子会继续忽视下去……结果她竟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收下。

“欸,姊姊,你不能收他的钱!”

“可、可是……他是个有钱人吧?我也许可以骗他的钱,为我和八平建立爱的小窝啊。”

“讲什么爱的小窝……我们现在不就住在一起了吗……不是啦,我们这不是爱的小窝!不要摆出那么喜悦的表情!”

见到雾子消沉的模样,八平说:

“唔,你想住在更大的房子吗?”

“不,我只要住在小房子就心满意足了,只要能和八平住在一起……”

雾子祈祷似地合起双掌,遥望天际。八平不禁怦然心动。姊姊居然对我这么……

“爱的小窝……这么大就行了。”

雾子双手朝外画圆,范围不出直径五十公分。

“这么小能住人吗?”

“当然可以啰。外墙是玻璃制……高度只要一公尺就够了,你可以把它想像成是巨大的烧杯,在里面一滴滴慢慢滴入水溶液。”

“咦,那是爱的小窝……?”

雾子浅浅一笑,阖上双眼,宛如天使……

“将我和八平的脑取出放在烧杯里,插电连上电脑……如此一来,不论何时都能身处在幸福的梦境中,我们将永远相爱……我们两人的脑则是不断抖动。”

“……恐怖!!实在太恐怖了!!恐怖到我都说不出其他形容词来了!!”

“我相信……只要努力,梦想一定能实现。”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可是你该做的是对人类更有贡献的努力吧!”

事不关己的香月也说着“讨厌……我讨厌那种将来……”身子不停哆嗦。

万石油忍不住询问恐惧的八平:

“八平……相爱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姊弟吗?”

“咦……啊,我和姊姊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我们其实是可以结婚的。”雾子说。万石浦愣愣地看着雾子抚摸八平的喉咙。

“和、和这么漂亮的姊姊是义姊弟……”

雾子越过八平的肩膀对着万石浦说:

“你是……八平的新朋友吧?我今天很努力地炖了汉堡排喔。”

“是、是!”

万石浦挺直了身子,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可以吃到她亲手捏的汉堡排。

雾子嫣然一笑。

“所以啰……麻烦你就早点回家吧!我还想和八平共进两个人的晚餐呢!”

万石浦哑口无言,却仍是纠缠不休,露出了诱发母性本能的笑容。

“唔,可是我家今天没人在……我正在烦恼晚餐该怎么办呢。”

“日本是个有便利商店的地方喔。”

雾子摸了下八平的下巴,回到厨房。

如果以漫画的方式形容,万石浦此时的状态正是化成了灰并愣在原地。

“喂、喂……你还好吗?”

八平担心地窥视着他的脸……他却“呵呵呵,呵呵呵”地豪迈狂笑说道:“有意思……没想到我打遍情场无敌手,竟会遭到这种对待。”

不、不会吧?八平暗忖,从刚才的拙劣攻势实在看不出他还是个情圣。

看来他是打算趁转学第一天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八平和香月朝他送去关怀的视线时,他开口了。

“八平……我们当好朋友吧。”

“嗄?”

“俗话说,射将先射马……”

“听你刚才这句话,我连朋友都不想当了。”

“只要和你打好关系,混进这个家……雾子姊总有一天会注意到我。”

确实是会注意……不过是把他当成侵入爱的小窝的碍事者。

“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姊姊认真起来想把你排除掉的时候,甚至有可能危害到你的性命喔。”

“好啦好啦,别这么冷淡嘛,带我到你的房间吧,马……不,八平。”

“我绝对不可能跟你成为好朋友!”

八平带万石浦走上二楼,进到房间,开了灯。

万石油发出“哇啊”的惊呼声。房里有七个大书架,全都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欸,没想到你还是个书虫啊……不过,怎么会有女生的流行杂志呢?”

八平一时语塞。那是他为了喜好服装造型的香月,偶尔忍辱跑到书店买来的杂志。他还会将香月中意的那一页扫描存进电脑,不时播放幻灯片。

“我、我是想送衣服给姊姊当礼物啦。”

房间外头传来一声尖叫,八平一开门,发现雾子正倒在地上全身痉挛。“我、我、我好高兴……!我期待你的礼物!”说完,她便站起身走下楼梯。

八平抱头苦恼不已,这下不送礼物不行了。

书架上还摆着香月喜欢的女性作家著作,八平本来没兴趣,不过在推荐下一读,竟意外引人入胜。最近他为了增广阅读范围,也会询问香月的意见。

万石浦一脸认真。

“唔,我不太读书,不过我的父母倒是满喜欢的。”

“嗯?”

“你的房间和我父母的书房很像,都像是一个结合了夫妻两人共同兴趣的空间。”

“夫、夫妻!?”

八平不由自主地望向香月,香月急忙撇开眼,垂下了头。从她的浏海缝隙可以窥见嘟起的樱唇,她红透了耳根,不停玩弄双手。

(好、好可爱……!!)

八平情不自禁地冲向香月,将手放在她肩上。香月倒抽了口气,接着偏过头,将脸颊贴近他的手。

万石浦没注意到洋溢在两人间的甜蜜气氛,在房里随意翻书。

“八平,你这里没有色情书籍吗?”

(哇啊啊啊啊啊啊万石浦!!你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

“噢,在书架后面找到了,是色情漫画啊。书名是……《我的爆乳姊姊与淫辱的鸣门海峡》。”

(你是来捣乱的吧!这个混帐!)

万石浦将封面转向他,上面有个貌似雾子的漫画人物露出丰满爆乳。那是他四月刚买的漫画……八平对万石浦燃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

(我为了不让香月发觉,费了多少苦心才买到这本漫画……!)

香月一扫刚才的甜蜜,“唔~你喜欢姊姊啊……”发丝化成无数条蛇扑向八平,威吓着他。

“咦?这是什么……?”

万石浦打开放在橱柜里的纸箱,八平连忙抢了回来,藏在胸前。万石浦咧嘴一笑。

“有鬼喔……刚才发现色情漫画的反应都还没这么大,可见一定是更猛的东西。”

“不、不是啦。这是……!”

香月不知何时凑近他身旁,战战兢兢地盯着纸箱。啊啊,我超不想让她看到这个东西啊……!

万石浦一把夺过纸箱,打开盖子……当场愣住。

“这是什么?”

箱子里放着B4大小的胶合板,胶合板正中间有根前端缠上了好几个橡皮筋的棍子……那根棍子连上马达,打开电源就能启动,是个乍看之下完全搞不清楚用途的工具。

香月脸上的表情又是放心,又是困惑。

“这、这是我以前为了暑假作业自制的机器。别管这个了,快切入主题吧。”八平连忙解释。

万石浦滔滔不绝地讲起希望能在园游会上推出cosplay咖啡馆。“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女梦魔装了!尤其是腋下那一带更是吸引人!”……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讨论园游会的活动,倒像是性癖大公开。

八平听着他的话,露出茫然的表情,他进而单方面告知“明天早上的班会记得支持我的提案喔!”就自顾自地走了。

晚餐过后,香月与八平面对面,两人中间摆着刚才那个谜样的工具。

“八平……这是什么?”

香月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她这么问纯粹是出于好奇心驱使。

“……这是读书机。”

香月不解地听着八平的低语。他难为情地搔了搔头。

“因为……我不翻页,你不就没办法看书了吗?但是,只要把书放在这台机器上,就能自动翻页了……你瞧。”

八平坐在香月身边,指着“读书机”,开始解说。

“我把翻开的书放在胶合板上,然后摆上这根棍子,按下电源……就能启动马达,时间一到,棒子自动转动,这么一来就能翻页了。”

香月望向八平的侧脸。

“可是,这种东西你是在什么时候……”

“之前你不是从我面前消失了一阵子吗?我就是趁那个时候做的,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万石浦那家伙,竟然揭穿我的秘密。”

八平苦笑。

香月静静凝视着读书机。这就是所谓的手工感吧,八平的手不巧,从没见过他组装模型,可是他却为了香月……

“八平,谢、谢谢……”

八平说了声“嗯”,站了起来。

“好,那就让你看看实际操作的样子!这个嘛……第一次就看这本吧!”

八平从书架里拿出一本口袋书,那是以江户幕府后期为背景的历史小说。他反覆阅读了十八遍之多,是他最钟爱的一本书。

“这本书最适合献给值得纪念的第一次运作了。”

“八、八平,要是把书弄坏就糟了,还是挑一本不要的书……”

八平不理会香月的制止,目光迷濛地望向远方。

“我答应过染谷同学,明天要借她这本小说……”

他不知怎么了,竟然开始为小说立起死亡旗帜。

香月还来不及阻止,八平已经将书放在机器上,开启电源。

香月不自觉地闭紧双眼……没有意外发生,页面维持着固定的速度翻动。

八平张大了嘴狂笑。

“哈哈哈,如何,你以为我要将书送上断头台吗?其实我早就测试过了。”

“……讨厌啦。”

香月噘起嘴,可是不见怒意。她将脸颊倚在八平肩上说道:

“我会好好珍惜的……”

八平没有贸然吐槽她“你不是摸不到吗”,因为他明白,那是香月打从心底说出的真心话。

他正要将手放在香月肩上时……

读书机响起“喀喀喀!”的声音,疯狂翻页,吸引八平一读再读的小说就这么一页页分尸解体。他大叫着: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死期真的到啦!”

“我最爱的小说啊啊啊啊啊!!”

“八平,我想用读书机看《我的爆乳姊姊与淫辱的鸣门海峡》。”

“你想毁了那本漫画啊!你当真想毁了那本漫画啊!”

“八平,我爱你!”

“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上去吧!!”

八平在读书机放上《我的爆乳姊姊与淫辱的鸣门海峡》。

他以为漫画会立刻遭到撕毁的命运……结果运作意外顺畅,缓缓翻动着神似雾子的女性……在航行于鸣门海峡的船上,以豪乳对义弟展开猛烈攻势的激情内容。

八平像是扮演一个因为亲手做的机器成功运转而喜悦的科学家——

“太、太好了,香月小姐,成功了!”

——他如此说着,看向身旁的香月,只见香月满脸通红。

“八平……你喜欢雾子吗……?”

“不、不是的,我喜欢的是……你也知道的吧!?”

“八、八平……”

香月的双眸噙满泪水望着八平,此时,读书机再度开始疯狂翻页,发出“喀喀喀喀!”的声音,将《我的爆乳姊姊与淫辱的鸣门海峡》解体,变成漫天飞舞的纸花。

“姊姊啊啊啊啊啊!!”

八平起身敞开双臂,仰天长啸,纸片便如樱花飞舞,飘落在他身上。他双膝跪地,两手抡起拳头疯狂捶打地板,之后又在地上滚了起来。

“可恶……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月想安慰悲痛欲绝的八平,可是一看到随处飘散的纸片的内容,又鼓起了双颊。

……然后,她看着八平辛苦打造的读书机,脸上浮现温柔的笑颜。

不过,一看见漫画里仿佛雾子的爆乳姊姊,她俯视自己的胸部,“再大一点比较好吗……?”不禁生出如此奢侈的烦恼。

八平为抛开悲伤,跑了比平常还长的十二公里,做完腹肌训练又冲了个澡,接着回房,播放白天录的电视时尚特集。

香月着迷地看起了节目。

“哇啊……好漂亮喔……”

平常一点也不坦率的香月,唯有这种时候双眸才会绽放光采。

她能穿的衣服只有身上那件浴衣……也许是反抗的心态作祟,只要和服装有关,不分日式还是西式她都喜爱。

八平面向书桌,一边纪录恋爱喜剧现象应变手册,一边和香月聊天。

“欸,你对思考其他女孩子穿什么衣服有兴趣吗?像是这件衣服不晓得适不适合某个女生之类的。”

香月双眼紧叮着电视。

“好像很好玩,真想试试看呢。”

“之前你不是帮会长挑选过适合她的衣服吗?那时候你也觉得很开心吗?”

“……唔,那个时候……”香月咕哝着不让八平听见:“……看到你一脸害臊的模样,一点也不开心。”

八平狐疑地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香月,想起白天里万石浦提出的建议。

“cosplay咖啡馆啊……”

如果是这个活动,香月或许也能参与。

由她为班上同学思考服装造型。若是得到赞许,她应该也会觉得高兴。

因为,她总是在找能让自己派上用场的机会。

(可是,提议cosplay咖啡馆的是万石浦,恐怕会因为情色意味过浓招来反对……这么说来,以前我和染谷同学聊过……)

八平在心里拟定计划,想起今天香月在超市里展露的笑靥。

那个因为自己有所贡献,满心欢喜的表情。

(我好想再多看几眼那样的表情……而且——)

他忆起国中时在棒球队的经验,所有人为了共同的目标,卯足了劲……香月或许也能体会到相同的兴奋。

国中时,我为了赢得地区比赛冠军,总是尽全力练习,希望总有一天能成为职业棒球选手——

‘只要你在队上,就会害得我们被判禁赛,你这性犯罪者!’

“!!”

尘封的记忆苏醒,令八平一时喘不过气,咬紧了牙。

母亲送他的手套、擦了又擦的钉鞋、练习挥棒挥到握柄染上血迹的球棒,全被丢出球员休息室。

那些曾经与他一同朝梦想前进的装备——像垃圾般撒了一地。他将装备捡起,走向回家的路,忍受着阵阵嘲笑,以及侮蔑的视线。

八平的双拳重重敲击桌面,眼前一片模糊。闭上眼,他一再默念那句在他痛苦时,数次支持他继续撑下去的话。

(朋友们,我今天在这里要告诉大家,尽管我们在今天和明天会遇到许多困难,我仍有个梦……)

这句话出自马丁·路德金恩博士的演讲。

那是位被称为金恩牧师、八平尊敬的伟人之一。

他为废除种族歧视奋战……即使承受不合理的压力,即使遭到房子被炸毁的暴力威胁,依然不屈不挠,贯彻自己的志向。

(和金恩牧师相比,我这点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八平大量阅读书籍,由书中记载的各种人生,客观比较自己的不幸遭遇。

有许多人受战争、疾病与动荡的时代摆布,我算是很幸运了。

金恩牧师最后遭到暗杀结束生命,我顶多是被社会排斥而已。

“八、八平……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

香月不知何时飘到了他面前,观察起他的脸色。

“你这幽灵有资格说我吗?”

“你、你干嘛这么凶……”

“对不起。”

八平将手放在香月头上,摸着她的头。

她一脸茫然,担忧地凝视着八平。

(我在那一天……)

那一天,当他拿着棒球装备,拖着幽魂般的蹒跚步履回到家,双手抱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时……香月战战兢兢地向他搭话。

“去死!快从我眼前消失!”

结果当时的他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讶异……充满憎恶的声音。

“我真的很……对不起。原谅我……”

“……八平……?”

八平不停摸着香月的头。他的掌心不是触摸,而是穿过香月的头顶。她的模样和两年前相遇的那天一模一样。当我死了之后……她会怎么样呢?她会剩下孤伶伶的一个人,永远留在这世界吗?

八平又在心里覆诵一次:我有一个梦。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我去打一下电话。”他说着,便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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