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周六。小林家的客厅弥漫着浮躁的气氛。
坐在房间中央沙发的远藤碧人毛躁地站起身,沉默关掉游戏机的电源。接着对并肩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小林诗帆乃说。
「……运气好令人挺开心的啦。」
「做好万全准备却扑空、上古魔女兼创世女神里蕾娜实在太像个小角色,她赐予的宠爱效果也很微妙呢。」
「是啊。明明拥有了不起的称谓,该怎么说呢……该怎么说呢……」
「实在不好说啊。」
两人像要吐出烦躁的情感般,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唉,话说是免费得到的,宠爱的内容也挺不错。只是没想到计画完全落空啦──」
诗帆乃边伸懒腰边说。
「是啊──我们明明紧张得要命……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碧人也放开握住游戏机手把的手,边甩手边说。
两人以紧张到身体为之僵硬的程度进行游戏。
毕竟原本要直接对上最终魔王了。
纵使召集到史上最强大的战力,连雷欧也出乎意料地参战了,两人原本在害怕即使如此万一还是让谁死去那该怎么办?
他们认真祈祷莉洁洛特等人全都平安无事。
结果最终魔王里蕾娜和他们一样都对莉洁洛特深深着迷,是个散发废柴气息的女神。
所以才会令人感到烦躁吧。
「唉,幸好里蕾娜能够恢复神智。多亏如此许多事情都能说明了……」
碧人回想着方才的里蕾娜并这么说。
他深信不疑地认为如果让里蕾娜继续说下去,她原本一定想说碧人对诗帆乃的单相思与莉洁洛特对齐格很像吧?
少女的声音传到偷偷冒着冷汗的少年的耳中。
「不过那也挺令人失望的……老实说所有人都傻眼到不行。法比安小弟把蓄力到一半的火焰像烟火般发射出去了……」
「……而且雷欧老师也太可怜了吧?」
诗帆乃的这番话令碧人倏地想起那件事。
「纵使真面目已经被看透了,他可是特地变装、做好相当的觉悟而前来的吧……」
「那个废柴女神搞砸的事情多到磕头赔罪都难以挽回的地步啊……」
唉──两人长长的叹气重叠了。
「唉,总之得去见久远桐圣,把邪神九音的灵魂从他身上剥下来才行。」
诗帆乃激励自己般双手握拳做出如此宣言。
「邪神……唉,的确是邪神。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去见他……果然要去大学?不过就算见到了,取出灵魂是什么样的感觉?被人看见的话不太好吧?」
「可以的话最好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进行喔。久远桐圣先生的灵魂大概会花上一点时间才能取回肉体吧?这样一来会暂时昏过去。」
方才为止都是透过电视听见的女神里蕾娜的声音突然响起,令碧人与诗帆乃皆僵在原地。
碧人随即用视线确认,但眼前的电视和游戏机的电源都关掉了。
说到底声音是从天而降的。
「哎呀多•亏•有•我帮两位做了幸运补正啦!只要在九音可能出现的地方随便晃晃,一定能够见到他喔!」
带着明明只有声音却彷佛令人看见自满表情的得意语调,女神里蕾娜继续说了。
「呜恶,被女神里蕾娜附身了──我不要──」
诗帆乃打从心底厌恶似的低喃。碧人也换上厌烦的表情开口说。
「是吗……被赐予宠爱就是这种感觉啊……难不成刚刚的对话也全都被听见了?」
把里蕾娜称为小人物、废柴,还把伴侣称作邪神。如果全被听见了那可尴尬了。碧人虽然有点着急,不过里蕾娜回答的声音就像不放在心上。
「虽然我都听见了……不过全都是事实,因此没有问题!」
「是这样吗?我也不打算订正就是。」
「里蕾娜等一下等一下。刚刚就算了,以后也会像这样被你监视,被你插话吗?」
少女不安地问,少年则换上严肃的表情。
「好,赶紧去捉住九音吧。这样一来里蕾娜也不会偷看我们了吧?」
碧人一问,里蕾娜慌张地回答。
「哇哇哇!其、其实没事的!由于我对两位一同献上爱情,因此只能看见两位聚在一起时的情况!无法个别干涉隐私!而且我发誓,如远藤大人所说,把九音的灵魂封印在这个世界后,以后就不会介入两位的生活了!女神不会说谎的!!」
「那就……唉,没关系吧……?不对,这样也挺难熬的吧?」
「很难熬。被随心所欲地偷窥、被人擅自插嘴……真亏菲妮和齐格能够忍受呢……」
「因为他们相信我们是神的缘故吧?如果里蕾娜能更像个女神,我或许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是啊,确实如此……」
诗帆乃与碧人同时叹了口气。
「好、好啦,只要捉住九音,这个游戏就结束了!再稍微陪我一下啦!好吗?」
听见里蕾娜的话,诗帆乃点头。
「的确。是吗?从暑假前玩到现在的这个游戏也要结束了……这么一想,里蕾娜的声音也挺可爱的……?才怪,其实很吵啦。总之,为了脱离里蕾娜掌握!明天就赶紧去捉住邪神九音的灵魂吧!」
诗帆乃精神饱满地将拳头伸向天空,碧人也有样学样。
「喔──」
少年于心中默默想着封印邪神的灵魂明明是极其严肃的发展,不过感觉已经变得颇像要去捉昆虫了。
────
隔天,碧人与诗帆乃进入久远桐圣就读的大学校地后,随即不知所措。
纵使校门并没有关上,校内几乎没有人,这种安静更加强调校地的广大。
让人犹豫是否该继续往前走的氛围,令两人低声交谈。
「这就是星期天的校园吗……」
「我刚刚向姊确认过了,虽然大学星期六有课,但星期天没有,没活动时学生几乎不会到校……」
「这样已经超过幸运补正起作用的程度了。」
「是啊……啊,幸运补正来了!我姊的朋友中有人是跟踪狂等级的久远桐圣爱好者,还掌握了他所有的课程!你看!」
「叮铃」手机在收到小林姊姊传来的讯息同时发出微微的通知声,看来幸运补正起了作用。
碧人从诗帆乃背后看着要让他看的手机画面。
他看着久远桐圣容易出现的时间与场所一一被传过来的画面,领悟到总之今天是没戏唱了。上面写着,由于久远桐圣在没课的日子都会去做演艺工作,因此星期天不会来到学校。
「……今天先回去吧?」
「……是啊。改天再来。」
两人意志消沉地做出判断。
少女在回讯息给姊姊时顺便向少年道歉。
「唔──对不起。如果我早点问我姊就好了……」
「不会,没对星期天产生疑问的我也不对,今天当作场勘就好。去附近吃午餐吧?」
碧人重新振作似的这么说,诗帆乃也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
『想见到久远桐圣的话,跟我说不就好了?平常日来大学的话,我可以带路!』
此时关于久远桐圣一连串情报的传送似乎结束了,两人眼前的手机萤幕中冒出这样的讯息。
诗帆乃只瞄了一下,立刻动起手指。
『不要。』
「哈!」
实在过于冷淡的回应令碧人不禁笑了出来。
被这么一笑,诗帆乃难为情地抬头看着他。
「啊──抱歉。小林同学平时明明像个天使,只对你姊姊有点冷淡,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
碧人边笑边说后,诗帆乃露出别扭的表情移开视线。
这种隐约带着叛逆期的态度,与方才称呼自家姊姊时撒娇般的声音,一定都是接近诗帆乃真性情的那部分,也就是在家放松的她吧?窥见她这一面的碧人觉得内心暖洋洋的,都要忘了久远桐圣的事了。
『怎么说不要,这样好过分!诗帆帆最近很冷淡耶!?』
讯息与哭脸的企鹅贴图几乎同时间传送过来。
莫名可爱的小名令碧人越来越止不住笑,而诗帆乃噙着泪瞪着这样的他。
「抱歉。呵、呵呵,她都叫你诗帆帆吗?」
「嗯。这是我小时候的小名,已经叫习惯了,不管我怎么抗议她都不改……啊真是的,我姊就是这样啦……!」
诗帆乃说着便把智慧手机塞到包包内。她大概就已读不回了。
觉得大概是自己捉弄少女太过头了才变成这样,少年对小林姊姊浮现些许罪恶感。
此时他说了一个提议。
「她毕竟是你姊姊,干脆跟她说实话,请她帮忙吧?」
「……唔……抱歉……我不想这么做。」
眼眶缓缓泛泪的诗帆乃,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表示拒绝。
碧人见状后浮现吃惊的表情,慌张地解释。
「咦!?啊,抱歉!我不是认真提议的,如果小林同学讨厌你姊姊,就别这么做吧!是说我太干涉别人的家务事了吗!?对不起!」
「不会……我和我姊的感情并不差。她是美女,头脑又好,是我自豪的姊姊……我今天也向她借衣服穿。不过……对不起。只有莉洁美眉等人的事情我不想告诉她。想尽可能由我和你来解决就好……」
诗帆乃用没精打采、带着鼻音的声音慢慢说了。
碧人只能拼命点头附和,思索要对她说什么。
宛如破坏这尴尬的气氛般,响起女神里蕾娜的声音。
「不好意思喔,小林大人、远藤大人!那个呀,由于我似乎被讨厌了,原本想乖乖待命就好,不过有紧急状况!你们可以去北边看看吗?那边有类似九音的气息,就位于你们西北方五百公尺左右的地方!!」
「……我们去看看吧!」
诗帆乃边用手拭泪边说。
碧人因尴尬的气氛被打破了而松了口气,用力点头。
「好,我们走……抱歉说了不中听的话。」
「不会。我才是,态度突然变这么差,对不起。」
两人对彼此道歉后,朝着里蕾娜指示的方向默默踏出脚步。
即使待在同一个社团、班级也一样,从暑假前到现在一起扮演神只家家酒……或许这过于接近的距离令人有点大意了。就算身为朋友,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也会被讨厌吧?
少年这样反省着,边往比无人的校内更加安静的方向踏出脚步。
────
两人到达的地方是图书馆后方。那是个被如同显示大学历史般的大树围绕,甚至令人感受到神秘气氛、静悄悄的空间。
那里有个穿着宽松的服装、戴着大黑框眼镜,散发沉静气息的男性。
他的脚边有一只小白猫。那只猫正专心吃着大概是由他带过来的小碗内的干饲料。
「我说……它终于愿意对我放下戒心了,我今天实在很想把这孩子带回家。」
视线看着白猫的男性,朝着没有人的空间说了这些话。
原本打算出声叫他的诗帆乃与碧人听见这奇妙的话,面面相觑。
「白色的不行,为什么?……粉红色比较好?怎么可能有这种猫啊!而且这孩子的肉球是粉红色的,肚子也是粉红色的,这样不就好了……」
他到底和谁对话呢?
即使感到疑惑,碧人也往前走一步,来到诗帆乃前方。
「一直提到从前,你好吵。什么……嗯?」
厌烦地说着的男人抬起头。
慵懒的表情,与今天没有经过整理的头发。明显看得出起毛球的居家毛衣。加上整个人毫无霸气、散发阴沉的氛围,怎么看都不像个艺人。
不过仔细一看,他的五官端正,即使其他人戴上肯定被视为土气的眼镜,由他戴着就很时髦,那是久远桐圣的脸。
「咦,谁啊?什么……啥?妻子?这些人身上传来妻子的味道?是你之前所说的『女朋友』?……不对?啊?怎么回事?……喂,别在这种时候安静啦,九音。」
对突然出现的外人感到疑惑的他,向「某人」提出疑问。
不过似乎没有得到回应,让桐圣更加困惑了。
「九音的气息变弱了。那个,现在出现在表面的似乎是久远桐圣先生本人,九音他……呜哇,潜入非常深层的地方了……」
响起里蕾娜讶异的声音。
大致上察觉事态的碧人与诗帆乃,对着彼此用眼神沟通好一阵子。
看来就算附身了也并非完全占据肉体,现在是由桐圣本人在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邪神九音看见受到里蕾娜庇佑的两人登场,似乎吓到逃跑了。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里蕾娜用充满歉意的声音告知烦恼该如何应对的两人。
「九音的灵魂现在潜入桐圣先生内心深处当家里蹲了。而且九音与桐圣先生的灵魂比预料中更加紧密相连。感觉像被九音攀附着……小林大人与远藤大人是否能让九音生气、动摇呢?不想办法削弱九音力量,就难以把他剥下来……」
「就算你这么说……」
碧人的困惑表露无遗,而诗帆乃以比他困惑的模样在意桐圣的情况。
「总之先对桐圣先生说明情况吧……啊,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你们愿意这么做就帮大忙了。啊,称呼请随意就好。毕竟我更习惯听到『哇──是桐圣耶──』这种不加敬称的突兀称呼。」
虽然感到困惑,桐圣还是回答了两人。
那种轻松的语调,柔和且善良的氛围,与邪神、电视上看见的模样以及以前见面时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
在地上盘腿而坐,让小猫趴在腿上的桐圣一边抚摸白猫,一边听着碧人与诗帆乃漫长的说明。
「啊──原来如此。好呀。把他带回去吧。」
桐圣听完两人尽可能详尽的说明后,以非常轻松的态度表示。
「老实说九音给我添了许多麻烦。我明明是阴沉的人,他却擅自用我的身体当上演员,用赚来的钱开发女性向游戏,尽做些令人搞不懂的事。每周只会把身体还给我一天,偶尔还会陷入错乱,而且也反对我把在这里发现的小猫带回家,啊,就是它……老实说我已经受够了,希望他快点离开把身体还给我。既然妻子来迎接了就乖乖跟人家走吧,九音。喂,九音、九音?」
最后更主动呼唤着心中的邪神九音,桐圣叹气并抱怨着。
这次轮到已经获得桐圣同意的碧人与诗帆乃,出声叫唤邪神九音。
「九音,你的计画失败了。你盯上的神之声岗位由我与小林同学占据了,那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死,过着幸福的日子。」
「莉洁美眉和巴尔都活着,里蕾娜也恢复女神身分了。最重要的是菲妮已经和巴尔相亲相爱了!已经没有你介入的余地了!」
两人试图让九音灵魂动摇而说了这些话,但没有反应。
不晓得九音是否变虚弱的少年少女面面相觑,心想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们的桐圣则突然开口。
「你明明对我说那是女朋友,但别说单恋了,甚至人家也不知道你的存在,也太惨了吧。你真的只是个恶劣的跟踪狂耶。有够恶心……恶!」
九音似乎不能忍受桐圣低声说的这番话。
刹那间久远桐圣的头一晃,表情也旋即转变了。
「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都不崇敬我……」
他用愤恨的语气说着并站起来。
桐圣方才一直很疼爱的白猫,发出短暂的哀叫声后从他膝盖跌落,落地后害怕般的逃跑了。
如猫最先察觉的,其声音以及散发的氛围正是邪恶本身。
「就算是神,如果没用就会被人瞧不起。相对的如果像小林大人与远藤大人那般慈悲为怀又善良无比,纵使原本只是个高中生,也会被崇敬为神。耽溺于立场与力量、肆意妄为的存在,总有一天将被打倒。纵使为创造世界的神也一样。」
里蕾娜宛如说给自己听一般,慢慢说了这些话。
九音瞪向半空中。
「你竟然学会说那种了不起的话了呢。看来我不在时,那个世界发生了一些事……」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的话语,令诗帆乃不屑地笑了。
「你一心认为只是个反派千金的莉洁洛特,其实非常可爱喔。所以我们取代你成为神,里蕾娜也恢复神智,王子殿下也为莉洁美眉着迷不已,所有人都很幸福。在那个世界,莉洁美眉、巴尔、甚至连上古魔女都不会死去,已经确定进入『超越最完美的最美满结局』了。」
她露出无畏的微笑、手插腰,笔直地指着九音,堂堂正正宣言了。
「所以阻挠他人恋情的神,就乖乖被妻子封印吧!」
接着九音下个瞬间也笔直地盯着她。
久远桐圣原本淡褐色的眼中,闪着妖异的金色。
那双眼睛「盯着」她好一阵子,九音倏地浮现讽刺的笑容。
「你的内心明明也黑暗得十分扭曲……说什么大话?」
他这番话令诗帆乃全身僵住。
碧人就像要保护诗帆乃般挺身而出。不过九音宛如没有看见他似的,只是一直盯着诗帆乃,继续说下去。
「和我一样有忌妒的色彩呢……你真的希望美满结局吗?没有忌妒其他人吗?」
询问的九音笑容十分美丽。
宛如此处为九音主演的舞台那般,完全支配了在场空气的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很顺利。只要有人笑,就会有人哭,幸福的背后有着不幸。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任何事物都有其限度。所以为了自己要抢夺他人,每个人理所当然会这么做。不带有一丝罪恶感。想成为抢夺他人的一方极其自然。没错吧?……我把力量借给你吧?」
九音往前踏了一步。与他对峙的碧人、躲在碧人背后的诗帆乃、应在某处见证一切的里蕾娜。宛如完全被压制般说不出任何话,僵在原地。
(插图013)
此时,在一片寂静中,「锵锵」地响起了金属摩擦般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了原本应无法传达,威风凛凛的声音。
「不需要聆听那种满怀恶意的言语。」
就在诗帆乃身旁,响起她最喜欢的少女声音。
碧人与诗帆乃无法置信地环顾四周。
「莉、莉洁美眉!?」
诗帆乃反射性叫出那个名字。
不可能有这种事。不过她可以断定刚刚绝对是莉洁洛特的声音。他们就是守护了莉洁洛特这么久的时间。
「是的。我是里芬修坦侯爵家长女,莉洁洛特。曾在梦中听过,善良、高贵、尊贵的神只大人。你们就是齐格所说,异界的神只吧?」
莉洁洛特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传来里蕾娜着急的声音。
「小、小林大人,是你背包上莉洁洛特小姐的娃娃。不知为何莉洁洛特小姐灵魂的一部分进入里面,正在说话!为什么啊?因为我干涉这个世界的缘故吗?……啊,难不成莉洁洛特小姐现在正在睡觉?」
「是的,这里是晚上喔。产生您每日每夜让我看见恶梦同样的感觉时,一回过神就进入这个小小的体内了。」
「啊──是我把你拉过来的呢。而且莉洁洛特小姐是有小林大人的庇佑才被拉过来的……?不过为什么会进入娃娃内呢?应该说这是什么娃娃?里面有很强的念力耶!有什么来历和隐情吗?」
里蕾娜这么一问,令尚未掌握完整事态的诗帆乃有些迟疑地回答了。
「其实这是我自己做的……虽然官方有卖菲妮的娃娃,但是没有卖莉洁美眉的,我就凭着执着做了一个。」
「哇,好厉害。我原本以为是一般的商品。小林同学的手很巧耶。」
少年感叹地这么说,少女便害羞地笑了。
「那个邪恶的家伙,就是这么回事。就凭你,是不可能伤害到附身在拥有如此强烈思念物体上的我。」
被莉洁洛特这么称呼的九音,以愤怒且混浊的目光瞪着改变主导权的她,忿忿地低下头。
「毕竟这个身体充满小林大人澄澈的爱情。以前我被恶梦吞噬时,被两位大人的声音与一道光芒所拯救了。从春天开始感觉到,温暖地守护我的视线,当时的声音与这个娃娃,全都同样令人感受到温柔又美丽的气息。」
莉洁洛特缓慢且肯定的说词,令诗帆乃双眼因感动而泛泪。
「小林大人的善良就由我来证明。站在您身旁的那位大人也一样。您会为他人着想,温柔守护他人。打从心底祈祷我的幸福,而为我实现愿望了。您不需要在意那些无聊透顶的言论。」
莉洁洛特的这番话令诗帆乃缓缓摇头。
「……不过九音说的事情让我找不到借口。其实……我很羡慕莉洁美眉你们。也有点……忌妒。」
「就算是这样,您也不会危害任何人吧?只是忌妒又有什么问题?那是自然产生的情绪,亚尔图•利希塔就经常口出恶言。而我只因为在优渥的环境下成长,也因此遇到恶意。不过我完全不会在意那种人。因为您让我变幸福了。」
「不过、不过我无法像莉洁美眉你一样……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把齐格当作第一顺位。不过我其实很惹人厌,现在也妨碍喜欢的人的恋情。所以远藤同学一定会喜欢我姊……」
「……我吗?」
诗帆乃这次忍住悲伤的眼泪,拼命向莉洁洛特诉说。突然听见自己名字的碧人即使心生不解,诗帆乃也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等这一切结束后,我就会像反派千金时期的莉洁美眉那样,为了喜欢的人死去……就算没那么夸张,我也明白得好好退出。不过那样太痛苦了,我觉得自己无法忍耐……」
「……太令人惊讶了。」
莉洁洛特小声插入的低喃令诗帆乃止住话语。她对着因自我厌恶而遮住脸的诗帆乃道歉了。
「啊,是我没说清楚。非常抱歉。我感到吃惊的并不是您,而是另一位似乎比我更不会表达的大人。」
莉洁洛特这番话,令诗帆乃感到莫名其妙而抬起头。
「您是远藤大人吧?我想您最好说出口。即使只能从这个位置稍微看见两位的我也晓得,您有不说出口就无法传达的苦衷喔。」
莉洁洛特接下来的话语令碧人抱住头。
骗人。不可能。难不成。可是……
霎时思绪混乱的碧人,与不安而噙着泪水的诗帆乃四目相交。那道泪水令他下定决心,笔直看着她眼睛,缓缓说出真心话。
「你似乎有所误解,首先我喜欢的人是你喔?」
「……咦?」
「不对,为什么疑惑啊?应该说为什么你觉得我喜欢你姊姊呢?我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耶!?」
即使少年大喊着,少女也搞不清楚情况似的一直歪着头。
对方明显困惑的表情令碧人顿悟自己的心意当真没有传达到,而叹了好长的一口气。他换上认真的表情,直接了当说了。
「小林诗帆乃同学,我喜欢你。当我决定加入广播社时,就一直一直最喜欢你了。」
「骗人……」
即使如此,不知为何仍未相信的诗帆乃,错愕地发出质疑。
垂头丧气的碧人带着哭腔继续说。
「是真的喔。广播社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单恋你耶。原本我陪你这么久,就是因为喜欢你……回到正题,为什么你觉得我喜欢你姊姊?」
「因、因为,你在文化祭时向姊告白了。你说符合理想、是个天使、迷得神魂颠倒、一心一意!!」
少女也带着哭腔的呐喊,令少年表情变得苦闷。
果然被她听见了吗?然而却只听见这些话吗?
他后悔,如果当时不怕丢脸肯确认就好了,又想到现在也还不迟而打起精神,缓缓开口。
「那个啊,首先是你姊姊问我是否喜欢你。我说的理想、天使,迷得神魂颠倒且一心一意的对象全都是……你喔。」
即使脸、耳朵到脖子都因害羞而整个红透了,他也将所有心意好好化作言语。
接着双眼怀着期望,瞄向诗帆乃后,他重新问了。
「话说回来。按照刚刚那种说法,诗帆乃同学你也喜欢我……是这样吗?那样的话,我们……要不要交往?」
「要!我也喜欢你!」
诗帆乃反射性、没有多做考虑就要打断对方的话似地接受碧人的告白。
接受后,她随即察觉某件事,尴尬地用狗狗视线边看着他边确认。
「……只是我觉得很抱歉的是,我对你是一听钟情……」
「一听钟情……?」
很少听人这样说,且不知为何要对此感到抱歉,这让碧人心生不解,诗帆乃则频频点头后开口说了。
「对,一听钟情。去年四月入学的时候。我想说有个同班同学的声音很好听,出于在意地一看,结果连外表都是我的菜……」
「当时我是剪一分头耶……?」
「外表也是我的菜」,这句话让少年大感不解而陷入混乱,于是回问。结果少女以一副「有什么问题吗」的平静表情点头。
「对呀,远藤同学的头型很好看呢。」
「谢、谢谢?」
被对方一脸认真称赞奇妙的地方,碧人虽困惑也表达感谢了。
当他开始烦恼是否该剪回一分头时,诗帆乃继续说了。
「当时我也看见你在棒球社认真的模样,觉得你很努力,内在也很迷人的当时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那个……也就是说,我完全是心怀不轨才把你拉进广播社的。就算被你说我是天使也伤脑筋,总觉得很抱歉……虽然是这样,但我真的可以吗?」
「与其说可不可以……坦率且会实话实说的你很可爱,我没有其他感想了。我会珍惜你一辈子的。」
因诗帆乃这番话而感激涕零的碧人这么回答了,并珍惜般地好好抱住对方。
「……谢、谢谢。」
害羞地这么说的诗帆乃也将手伸向碧人的背。
然而,却有个存在看不惯两人间幸福的空气。
「……我说啊……」
发出宛如在地面爬行般低沉声音的主人是九音。见证眼前情侣成立的瞬间,被甩的神用格外混浊的视线瞪向碧人与诗帆乃。
「呜哇。我完全忘记了。总觉得很抱歉。」
尴尬地离开诗帆乃身边并这么说的碧人,令九音的怒火越烧越旺。
「结果你们也是两情相悦?……搞什么啊人类,给我毁灭吧。」
九音充满怨念的模样,令碧人反射性打算将诗帆乃挡在背后。然而恋爱中的少女所向无敌,挑衅地用鼻子哼笑的少女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大胆无畏地嘲笑神只。
「我和你不同,不会杀害情敌,或伤害心爱的人或其他人也要得到对方。我很踏实地努力。不论是服装、发型、身材、对话都有思考过,这都是为了让心上人觉得我可爱,只有一点也好。于是逐渐变亲密,辛苦一年半,终于像这样两情相悦了。」
诗帆乃缓缓告知的这番话,令九音只是不甘心地瞪着地面。
他就像个小孩子的模样,直接展现他的不成熟。
「虽然我一回想,小林同学也并非没有出手妨碍,但程度轻微到无法察觉,也很可爱。九音不仅没有执着、惹人怜爱或可爱之处,加上邪恶、凶恶且自作主张。你完全没考虑过喜欢对象的幸福吧?这样的话就算长得再帅、能力再强,也不会有人喜欢你。」
碧人说完后,传来莉洁洛特掺杂笑意的声音。
「菲妮不是因为长相和能力,而是被巴尔杜尔坦率到愚蠢的爱情,以及看得出今过努力与不断锻炼、骨节分明的大手给牵住了。两人报告正式缔结婚约时,她已经彻底爱上对方了。」
这番话令诗帆乃露出笑容,开心地询问。
「咦,他们确实在一起了?太好了!难道巴尔是被齐格求婚影响而努力了?」
「不是的,是菲妮主动表示与巴尔杜尔结婚后继承侯爵家的决心。他为了不让菲妮后悔,将全力对她……虽然我不晓得这样形容是否妥当,他是说喂食。说要透过家中的饮食让她感到幸福。」
「就连钓上钩后也要全力喂食的巴尔,太伟大了……!」
碧人对打从心底开心低喃的诗帆乃微笑并开口说了。
「他真的坦率、诚实,认真思考菲妮的幸福。不愧是巴尔杜尔呢。……九音明明有里蕾娜了却移情别恋,说到底这时就出局了吧。」
碧人的话令九音烦躁地瞪着他,不屑地说了
「里蕾娜是我的半身。她理所当然爱着我,因此仅凭这个爱情感到不够也是当然的。」
自我中心的说法,令诗帆乃眼神冷淡地看着九音后说了。
「太差劲了。我说里蕾娜,你差不多该放弃九音,去找其他对象来爱比较好喔。」
诗帆乃这句话令九音露出嘲讽般的笑容。
「哼!里蕾娜的性质是只能爱着对等的存在。虽然那种样子,好歹是个女神喔?除了我以外,她不可能找到特别的对象。」
「情报太老旧啦。现在那边的世界有了新时代的神喔──里蕾娜已经不是唯一的神了。」
「……咦?」
九音目瞪口呆,对此他的半身里蕾娜说了。
「你想想,我们当时全力打了一架吧?你我都失去力量,而那股力量在那个世界四处分散、被人吸收了……若非如此,为什么你觉得这里的人能够用魔法啊?」
既然九音制作了魔法珍爱,表示他应该看见了那个世界与可实现的可能性。所以里蕾娜认为九音当然知晓魔法和新时代诸神才说了这些话,不过与她预测不同,九音明显感到困惑。
「话说……总觉得……在我好一阵子没注意时产生有趣的进化了……」
「不对不对,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我们俩的力量让这个世界运作的吧?而如果有能够顺利聚集许多这种力量的灵魂,已经和我们一样是神了吧?纵使我取回大量的力量,老实说有许多孩子们已经厉害到让我觉得赢不了啰。」
里蕾娜夸耀地这么说。那是身为那边世界的母亲,对自己孩子感到自豪的心情吧?
诗帆乃促狭地笑着对脸色变差、陷入沉默的久远开口。
「你瞧,确实有其他神啊。里蕾娜,里面有你喜欢的吗?」
「不、不是,其实……确实有孩子对我复活感到高兴。那孩子说『我想碰触、治愈你这位上古魔女的痛苦和悲伤。所以我才成为神』,令人有点砰然心动。不过我果然还是对九音……」
「别管这个花心的人了。」
诗帆乃没有让里蕾娜对大家说蠢话。
更进一步追击九音的碧人道出另一种可能。
「记得亚尔图也有祖先被神只授予宠爱吧?说到底九音也爱着艾法……虽然扭曲但打算爱着,而我认为里蕾娜你并非没有其他选项喔。」
「……不过人怎么会和里蕾娜对等……」
「所以说那边的人就只能成为神啦。是说也不晓得是否对等了就会喜欢上九音。喜欢的心意原本就就容易转变啊。」
受到接二连三攻击的九音脸色变得更糟,陷入沉默。
看见他宛如灵魂出窍的模样,碧人低声叫住里蕾娜。
「……现在是不是能捉到啊?」
「……!捉到啦──!」
里蕾娜喜悦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碧人慌张地赶到身体失去力气的久远桐圣身边扶住他。
「……唔……噗哈!」
桐圣喘了口气。
「……喔、喔喔……九音离开了……」
桐圣恍神似地这么说,还眨了好几次眼。
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离开碧人搀扶的手,将刚取回主导权的双手伸向天空,一边慢慢挥动一边高声大喊。
「再见了,九音,要乖乖被老婆骂喔!虽然发生不少事,不过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你在道谢?他不是每周有六天擅自使用着你的身体吗?」
碧人的疑问令桐圣看向他,说明情况。
「啊──九音好歹救了我的命喔。小学时救了虚弱又不幸、即将活不久的我这个美少年。」
「竟然这样形容自己喔?」
碧人反射性的反驳令桐圣笑了出来。他的笑容,确实会令人认为在少年时代确实是个美少年吧。
诗帆乃的声音传到依旧无法释怀的碧人耳中。
「那个病是九音治好的吗?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可以擅自使用其他人的身体啦。里蕾娜,你要严格管教他喔!」
「好的!那当然!!」
女神里蕾娜精神奕奕地开口,开心地继续说。
「请放心吧。由于我没什么用,这世界每个我所自豪的孩子都会帮助我。我已经不是独一无二、无可动摇的存在了!」
此时碧人不禁有了美满结局的预感。
在只有彼此的世界中,九音与里蕾娜扭曲的关系以后一定能改善吧?他怀着这股确信,而里蕾娜的声音逐渐远离。
「啊啊,这里也快天亮了。莉洁洛特小姐也即将从梦中醒来了吧?我得快点封印九音的灵魂,该道别了……」
里蕾娜的话透露出离别,让诗帆乃慌张地从自己的背包拿下莉洁洛特的吊饰,看着寄宿在娃娃的她。
「……请不要哭。」
莉洁洛特苦笑着这么说。如她所说,诗帆乃的眼中逐渐泛出泪水。
「可是,我终于能够和莉洁美眉讲到话了,然而却要说再见了……」
「这一定不是最后吧。我和齐格每天都会对两位献上感谢的祈祷。这么一来,总有一天一定能够以某种形式传达。毕竟我受到您的庇佑啊。」
听见莉洁洛特的话,诗帆乃忍着泪水点头。
从远处、变微弱的里蕾娜声音,从天上传到她的耳中。
「真的受两位关照了……!小林大人和远藤大人都要保重……!」
「莉洁美眉,里蕾娜,你们要保重。请代我跟其他人问好……再见了!」
诗帆乃总算挤出最灿烂的笑容。看见她悲伤的模样,也实际感受到终于结束了的碧人大喊。
「那边的所有人要一直幸福下去喔!……再见了!」
是否听见两人的「再见」呢?是否传达了呢?
一无所知的两人朝着已经没有任何声音的天空,继续挥手好一阵子。
(插图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