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某件事。
如果我真的信仰神,就不可能想要呼唤神,
正因为我的信仰并不强烈,才认为「毁神」是可行的。我不是那种让信仰的对象具体地出现在这个世界就沾沾自喜的蠢蛋。我曾经悲叹这世上没有具体的神,现在却因此而庆幸。对我而言,神不过是个让我超越的目标,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我的世界里没有神。既然如此,就算我创造出新的神只,也不算对神不敬。
对了,能让我心甘情愿称之为神的人,只有我的■■■。
——不该再想了,但是我又忍不住想了起束。
人类就是会思考的生物。如果我停止了对■■■的思念,我的死期也不远了吧?心已经死了的我,到那时便会完全死透。我牺牲了所有,背叛了所有人,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就这样走入腐朽。但是,我还是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再次感受到自己的业障有多深,以及■■■对我有多重要。我只为了■■■而活,过去是,将来也是。我只岛了■■■……。
我的神。
袮为什磨会死?
***
从金鱼屋回来已经三天,然而就在这短短的期间,又出现了许多血液被抽干的尸体。我很惊讶一天之中出现的死者人数竟如此惊人,不过应该是那些意外死亡与病死的人都加进来才有那么多吧?因为原本这些人的死亡并不会被新闻报导出来,现在却因为死亡后被抽干血液而引起媒体兴趣。死者全都集中在奈午市——正确地说,集中在茧墨住处附近。也有人谣传这些死者是死于这一区的传染病,还有人说出现了会吸血的昆虫……比方说蚊子之类的,突然增加了许多匪夷所思的都市传说。这些传说将会持续不断地汰旧换新,引起人们的热烈讨论。
才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出现这么多案例,那只鱼究竟收集了多少鲜血?
但是,除了在天空游来游去的金鱼之外,水无濑家的背叛者无声无息,不见踪影,我们就算想解决问题也无从着手。
红色金鱼在天空中漫游,抓也抓不到。
「不知道这些鱼总数有多少?就算消灭了其中一只也没什么用……小田桐君,不必太介意那些鱼,可惜我们目前还无法对付它们。」
事不关己地说着的茧墨趴在沙发上,啃着巧克力,以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忙着拆包装纸,一点都不怕弄脏手上戴着的高级黑色蕾丝手套。她一贯冷静的态度和越来越焦躁的白雪呈现强烈对比,即使某人等着割开她的肚腹,也引不起她任何兴趣。
「真的没有办法?」
「嗯,本来想说要不要让族长画一些鸟来对付那些金鱼,但是这样打下去打不完,族长也没办法画出那么多东西,如果贸然派出鸟,只会让对方使出更强的绝招来对付我们。就算找出背叛者,依照目前水无濑家减弱不少的战力来看,谁胜谁负已经很明白。既然如此,何不储备足以抗衡敌人的战斗力之后,再守株待兔地等对方主动现身呢?」
令人绝望的惨况,从茧墨的口中说出来却不带凄惨的感觉,她甚至愉快地笑着。
「水无濑家的人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呢?要是想杀我的话,明明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选择,何必坚持使用超能力?居然用什么会飞的金鱼,会不会太老派了点?对方大可以拿把火烧了我们事务所,等小田桐君急急忙忙抱着我逃出去时再从背后攻击我们,这样不是很干净俐落吗?你说对不对?」
前提是我当时必须疏于防范,他才有可能得逞吧。
看到我冷漠地半闭着眼睛,茧墨吃吃地笑着。
「吸了血、数目暴增的金鱼的确有些棘手,但是不必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现阶段来说,那些鱼说穿了也只是看好玩的,好吗?先别泄气。」
不管天空中有没有金鱼游荡,茧墨的日常生活照样能过下去,今天也一样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喊无聊。不过白雪的态度跟茧墨的悠闲正好相反,看上去比之前还疲惫,焦虑仿佛已经冲到顶点。即使幸仁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她的眼底还是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茧墨完全不理会白雪。恰好白雪并不会开口说话,只依靠扇子来沟通,于是茧墨乐得不找她说话。她偶尔会和我或雄介聊几句,然而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看在白雪眼中却不是如此单纯,因为之前拒绝回答茧墨的问题,她似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她到现在还想隐瞒水无濑家过去所发生过的某起事件。
可能是不希望家丑外扬。
我将绿茶放在坐上沙发、垂头丧气的白雪面前,她微微行礼,却没有拿起来喝。
「快趁热喝吧!要是你想喝点别的饮料,请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
「……」
白雪依然不肯回答,看来她的精神问题比那个背叛者还严重……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恢复正常呢?就在我烦恼的当下,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铃铃铃!旋律简单的电子音乐不停地响着,当我看着四周、找寻音乐的来源时,茧墨很受不了地开口说:
「小田桐君,你在找什么啊?那不是你的手机来电铃声吗?」
「啊————」
「啊什么啊?真是的!连手机铃声都听不出来,看来你的朋友很少嘛,可怜唷。」
吵死了!多管闲事!我不想看茧墨做作地哀叹的模样,拎起地上的包包,找出放在里头的手机之后,走到走廊上接听。
「你好!我是小田桐。」
『是小田桐先生吗?我是七濑七海,请问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稚嫩的嗓音,我不禁点了点头。
唯一一处还没被茧墨入侵的园地——我的便宜公寓,七海是公寓房东的孙女。
她很少一大清早就打电话来,通常都是在上课的时间打来,但这时我突然想起今天正好是礼拜天。也许茧墨的指责没有错,我的确太少和其他人互动了。于是我怀着反省的心情问她:
「方便,请说,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房东出事了?」
『不是啦……我奶奶没事。是有人寄了一箱包裹给你,但是我跟奶奶抬不太动那箱东西,能不能请你有空来我家领回去呢?』
我的大脑自动想像出七海歪头疑惑的模样,却想不出包裹可能是谁寄来给我的。而且,特地一大早打电话来,应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吧?
「抱歉,我想请问一下,你打来找我是不是为了其他事情?」
「嗯……其实……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正怯怯地颤抖着。听到她恐惧的声音,我终于知道她为何挑这时候打电话来找我.
七海很害怕,而且她似乎误会我是什么灵媒之类的人物。
原因出在之前的事件。公寓的某个房间某天发生怪事,住在二零四号房的人半夜看见奇怪的人影,还被人勒住脖子。当时我问茧墨该怎么解决,她一脸无聊地回答:
『只要你拍一整晚的手就可以搞定罗!』
如果你有那个恒心毅力做的话,就试试看吧!
凭着她这句话,我意气用事地拍了一整晚的手,结果那些灵异现象真的消失了。那次之后,七海只要遇到什么怪事就跑来找我商量……我明明已经跟她说过「解决灵异现象的方法是茧墨教我的」,但她还是听不进去。
就像今天一样,她又打电话来找我商量了。
『我养在后院的狗狗死掉了……狗尸体里的血也被人抽干了,就像这阵子媒体报的新闻一样的死法,我觉得好恐怖。还有,狗屋里头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
「什么样的怪声音?」
『咕噜噜……好像有人不断地小声讲话的声音,听起来超可怕的啦!小田桐先生,那个怪声音跟狗狗被抽干血液有没有关系啊?』
说到最后,七海的声音好像快哭出来一样,渐渐模糊不清。没有血的尸体恐怕又是金鱼的杰作……不过,为什么狗屋里头会发出怪声音呢?
该不会是没有血的尸体产生了什么异变吧?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确有必要过去一探究竟。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家.等我一下。」
『好,你真的可以立刻赶回来吗?太棒了,真的很谢谢你,我在家等你……还有——』
「什么事?」
『请不要带茧墨小姐来。』
拜拜!七海开朗地道别,随即挂上电话。我拿着手机,叹了口气。七海很怕见到茧墨,不过就算她不想见到茧墨,少了茧墨就无法解决灵异问题了啊……当我走回客厅时,看见茧墨难得地找幸仁说话。他的脸面对墙壁,一边听着茧墨说话,一边以颤抖的手在墙壁上写东西。
「小茧,你在做什么?」
应该说,你逼幸仁做了什么?
「小田桐君回来啦?因为有点无聊,所以我就找他做点小实验罗。」
你也过来参观一下吧。
茧墨咬着巧克力,专注地看着幸仁写字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注视让他太紧张,他的手微微发抖。他们的实验似乎取得了白雪的默认,她并未出言干涉。只见幸仁在墙上写了个示字边,接着放下笔,叹了口气。
「做实验?」
「没错,就是实验。我想知道超能力不足的人写出『神』这个字会有什么结果。因为族长的超能力太强,所以我请幸仁帮忙。」
让水无濑家的人在墙壁上写出「神」字。
这个行为搞不好跟「毁神」差不多。
感觉背上升起一股寒意的我,忍不住转头看着白雪。察觉到我的视线,她将摺扇打开,遮住了脸。
『我对这种小孩游戏似的实验没兴趣,因为我早已知道结果。你们想玩的话请自便。』
既然白雪都这么说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茧墨脸上的笑容却仿佛坚信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充满期待。猫儿般的眼珠在戴着头饰的浏海下闪闪发光,嘴里咬着巧克力的她如唱歌般轻快地说着:
「我之前也说过,水无濑家的能力被自己的意念所影响,其中,『神』象征人类智慧所到达不了的境界,存在原本就是十分暧昧且主观的。大家都认为要创造出真正的『神』非常困难,所以就算想创造出『神』,依然会下意识地被人类无法创造『神』这种成见束缚住而无法成功。即使是受人逼迫而试着创造『神』也一样。」
茧墨伸出鲜红的舌头,舔着沾上巧克力的嘴唇。
「真想看看人类创造出来的『神』,就算以扭曲的形态出现也好。」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幸仁的手颤颤巍巍地写下最后一笔画,毛笔就此停住,缓缓地离开墙面。
墙上写着一个「神」字。
这是由具超能力的水无濑族人所写出来的文字。
我吞下一口唾液,静静观察它的变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字开始动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模样会让人误以为是墙壁本身在抖动。四周响起一阵「喀啦喀啦」的声音,随后像是发生地震般剧烈地摇晃。
接着,「神」字开始从墙壁上剥落。
它一步步地慢慢走了起来。
客厅里寂静无声。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啦!」
「冷静点,小茧,不要慌张……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不知道!这太夸张了啦,我最不喜欢这种突发状况了,这是什么突变生物啊?」
茧墨出现难得的恐慌,迅速地跳到后面,避开那个「神」。白雪一边叹息着,一边以手遮住脸。幸仁满脸通红,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只见幻化成奇怪生物的「神」字转动身体,观察四周,这样的动作换成是小狗来做一定非常可爱,由它做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恶心。接着,它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又重新以惊人的速度跑了起来。
「哇哇哇哇哇哇!小田桐君,快抓住它!」
「为什么是我抓?明明是你搞出来的东西……」
我一边抱怨着,一边追着「神」跑。它迅速地溜进大门下方用来塞报纸进来的缝隙,利用自己平坦的身形从底下钻了过去。当我正想大叫「它跑了!」时……
「你好!小田桐先生,我来找你们罗,请开门……咦?这是什么东西啊?」
门外正好响起打招呼的声音。
***
想要投奔自由而潜入门缝的「神」被拥有过人反射神经的雄介逮个正着,装入打了结的塑胶袋中,在里头奋力挣扎。尽管不断地尝试,它却没有力气冲破袋子跑出来,我和茧墨冷淡地看着它……这只东西真是可笑至极,为什么幸仁写的「神」会变成这种鬼东西?
「真让人傻眼……这个东西算是毫无变化,只不过是幸仁想像出『神』的感觉而创造出来的『某种东西』。由于他没办法想像出『神』该有的样子,只能想出『类似神的东西』,再加上能力又不太够,所以就变出了这个……嗯……这到底是什么啊?缺乏实力,想像力也不足,结果创造出诡谲奇妙的生物。」
雄介站在茧墨前面,用免洗筷戳着袋子里的「神」来玩,他的背上背着一根全新的球棒。幸仁的脸更红了,抱着大腿蹲在地上,丧气的背影仿佛说着「如果地上有洞,我想钻进去」。
「你喔……别怪我多嘴,是不是该来个加强修练呢?」
茧墨无奈地对着幸仁说。幸仁听了,颤抖地回答:
「我……从以前就讨厌修练……只喜欢写青蛙……虽然也喜欢在街头画画,可是……不曾画出其他的东西……」
「说到这个……为什么你会离家出走,还到处在围墙上乱画呢?」
我心血来潮地问了一句,可是这个问题让幸仁抖了一下肩膀,吓一跳似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雪。他先是咬了咬嘴唇,又开口说:
「我……我从以前就……不太会说话……因为很怕开口跟人说话……所以……能够……被派去服侍族长……我感到……很荣幸……也很开心……可是……」
幸仁呼吸急促地说着。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他看了白雪一眼,又短短地说了一句:
「可是……实在太可怕了……」
同时,白雪微微地垂下了头。幸仁仿佛回想起往事而闭上眼睛,虽然想再度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接着,他猛力甩甩头,低低地说:
「…………所以我才离家出走的。」
就这样,幸仁只说到这里,我有预感这两个人不会再说些什么。茧墨嘴角微扬,露出讽刺般的笑容,翘着脚,以靠在腿上的手肘撑着下巴叹气。
「你们还是不肯说吗?不说也无妨,我只想确认一点。记得小时候——差不多是我继承了『茧墨阿座化』名号之后没多久的事,我记得被割去舌头的另有其人吧?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爱说话呢!」
白雪缓缓地瞪大双眼。总是面无表情的她似乎动摇了,用力咬着嘴唇、低下头,但是茧墨不打算放过她。她露出一种猫抓到猎物时的嗜血笑容,继续追问:
「为什么你哥哥要背叛水无濑家呢?」
白雪立刻像只备战的野兽般进入警戒状态,但是那样的紧张态度只维持了一会儿。没多久,白雪又恢复了平日冷静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她眼神里藏着一丝哀伤,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表示——
我什么都不想说。
短暂的沉默过后,茧墨转头看着我,像是完全忘记要继续追问白雪似地对着我说:
「对了,小田桐君,哪才的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才打来的?」
「啊,是啊,是七海打来的,小茧也见过她吧?她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喔?七海君打来的啊?什么样奇怪的事呢?」
虽然我有点介意垂头丧气的白雪,不过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七海告诉我的内容转述给茧墨。我家那边可能发生了和其他尸体一样的怪事,七海搞不好有危险,希望茧墨能跟我去一趟。说完,茧墨懒洋洋地点头:
「大概不需要我出动,光是这么点小事还要出门,好麻烦呀……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所以应该要去看一下。可是……」
实在不想为了看狗狗的尸体而出门呢。
说完,茧墨又趴回沙发上,这件怪事大概无法引起她的兴趣,不想专程跑一趟。看见她烦恼的样子,我放弃约她一起过去,既然七海找我帮忙,我就自己去确认看看吧。
「我可以一个人去,确认过状况就立刻回来,如果真的有问题再请你帮忙。毕竟七海也请我不要带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七海君特地交代你不要找我去?」
茧墨倏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还以为她因此而生气了,没想到我完全猜错,她的眼睛正闪闪发光着。
「那么我一定要去一趟,七海君这个人也满有趣的呢。」
还来不及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茧墨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正把塑胶袋像云霄飞车那样甩来甩去的雄介转头看着我们。
「咦?你们要去哪里?七海又是哪位啊?」
「七海君是小田桐君的房东的孙女,是一个暗恋小田桐君的有趣女孩唷!」
「喔?小田桐先生的女人缘一向烂到不行,这次又被什么样的女人缠上了?」
「什么叫『女人缘烂到不行』?话先说在前头,你这次不准跟过来。」
「别这样——人的行动是不可以轻易阻挡的。其实我正好想去买点东西,巧的是方向刚好跟你家一样。」
雄介故意这么说着,并停下了转塑胶袋的动作……看样子,他是跟定我们了……懒得理他。看到茧墨将红色纸伞放上肩膀,白雪总算抬起头。当她正想站起来时,茧墨头也不回地说:
「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我知道——你没有义务跟我说发生过什么事,可是你随便地让我卷入你家的纷争当中,又为了家族面子不肯透露任何消息,这种态度让我很不爽。」
白雪倏地停下脚步。茧墨看着前面,继续说着: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我对把人摆放在家里当装饰品一点兴趣也没有。」
说完,茧墨迈开脚步走了出去,反手拉上大门,露骨的讽刺让我傻眼。白雪不发一语地低垂着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打算用扇子说话,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挺直的背影很严肃,眼神却非常哀伤。
我走到她面前,对着低头不语的她说:
「当我们出门时,如果小茧遇上什么意外,就是我和她的责任。」
「……?」
白雪颇感意外地抬起头,以漆黑清澈的眼睛望着我,疑惑地歪着头。
「我出发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放松一点,好吗?」
没错,本来就是这样,我们发生什么意外原本就和白雪无关。
她不必因此有压力,更不需要太在意。
「!」
白雪微张双眼,拿起扇子,却不知该如何下笔。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放下笔,改以点头表示。我跟着点头回应之后,转身追上茧墨。
***
离开事务所后,我们走下坡道,往车站方向前进。快到购物中心前的路口就是车站入口。搭上西行的电车经过四十分钟,我们穿越市中心,来到了终点站。在车站转搭公车后约三十分钟,我们在某个人烟稀少的站牌下车。这里位于奈午市西边郊区,是个充满猫与老人的住宅区,再走过去一点便会到达我所居住的公寓。这栋公寓租金便宜但超不方便,不过环境清幽,倒不失为一个好住处。尽管时光仿佛停在这条街道上,但是只要走到大马路,骑脚踏车能到达的距离内有超市与便利商店,连银行都有,最棒的是「离事务所很远」这点,这样茧墨就不会常常跑来打扰我。
雄介愣愣地看着写在公寓围墙上的名字。
「公寓·七濑」
「好土……又破烂……」
「这种评语请放在心里面,不可以说出来,绝对不行!」
我敲了一下雄介的头,他发出闷哼。茧墨潇洒地走到一楼房东的家,背后的黑色蝴蝶结摇曳着……华丽的黑色洋装出现在这间公寓,简直是我的恶梦!她伸手按了电铃,屋子里传来开朗的声音。
「马上来,请稍等一下!」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响起。也许是已经等我等了很久,只见娇小的人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小田桐先生……咦?」
七海从屋子里跑出来。雄介居高临下地看着娇小的七海,啧啧称奇:
「哇,小田桐先生,你竟然染指这么嫩的小女孩?」
「不要把人讲得好像犯了罪一样,小心我揍你。」
七海歪着头看向茧墨和雄介,丰盈的发丝绑成两根马尾,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垂放的长发。现在就读小学五年级的她穿着围裙,正擦着手……看来她今天又到厨房帮忙了。浅咖啡色头发下的大眼睛正瞪着茧墨,总是笑容满面的她此刻的表情却十分凝重。茧墨毫不在意七海的态度,脸上堆满笑容,愉悦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好久不见了呢,七海君。」
「好久不见,茧墨小姐,我又没找你来,你竟然自己跑来了……对了,我想问你,这么可笑的穿衣风格,你打算维持到几岁?」
「哇!这个黑心小女孩怎么这么说话?」
雄介夸张地大叫。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茧墨的打扮的确可笑,小学生遇到讨厌的人不就是这种样子吗?七海平常是个很有礼貌的好孩子,不知为何每次遇到茧墨就变成这样。
「小田桐先生,这个看起来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人又是哪位?」
「啊,他是嵯峨雄介,不太熟的朋友,个性凶恶,请不要太靠近他喔。」
「喂!她那样形容我,你居然不替我说话!还有,为什么要对这小鬼用敬语啊?」
雄介不停地罗嗦着。为了遏止他的吵闹,我用手绕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用七海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地说:
「因为她是房东的孙女。」
「没想到小田桐先生在面对恶势力时竟然选择乖乖顺从。」
雄介的语气充满失望,但我不在乎他怎么想。转头一看,只见茧墨和七海面带微笑地对峙着。七海的笑容和平常没两样,但茧墨脸上的是一种对七海的反应颇感兴趣的微笑。
「没想到你还是一样很厚脸皮,恭喜啊!我听小田桐先生说,你还是天天吃巧克力维生,真的吗?将来牙齿会全部蛀光光,得装整口假牙,好惨喔……茧墨小姐又不爱运动,身材很快会变形,真可怜。」
「一点都没变,七海君真是了不起!年纪这么小却能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他人的厌恶,看了让人好开心。」
茧墨吃吃地笑着。七海一脸不高兴地将双手交叉于胸前,胸口上的黑猫装饰跟着扭曲了。我询问气鼓鼓的她:
「对了,狗的尸体现在怎么样了?我等一下再找你拿那个包裹。」
「喂,你看到她刚才的态度,竟然一句话也不说?至少要纠正她一下吧?」
——我讨厌对茧墨小姐那么没礼貌的小鬼!
雄介又开始罗嗦了,但是我跟七海都没理他。七海看着我,双手不安地交握着,大眼睛里盈满泪水。
「我已经将狗狗埋好了,可是狗屋里还是有怪声音传出来,甚至不停地摇晃,好可怕喔……小田桐先生!」
七海突然落泪并冲过来抱着我,并在用力地抱紧之后窝在我怀里。
「请你再帮我一次,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我轻拍着七海的背,试图安抚发着抖的她。她被吓到了,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比一般人还要怕这些灵异事件。我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
「不要怕,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抬起头来吧。」
「真的吗?小田桐先生不愧是七海未来的老公。」
「哇!这小女生还真大胆啊……你到底看上小田桐先生哪一点?」
七海对我就像是小学生喜欢学校老师那样的感情。不过雄介似乎对她颇有意见,总是一一针对七海的话说一些没礼貌的评语。七海猛然转头,笑容灿烂地回雄介一句:
「七海的梦想就是嫁一个『温柔的老公』,然后当家庭主妇。」
「小田桐先生,你要被人寄生了啦!你对这小鬼太好,让她想要一辈子寄生在你身上。」
「雄介君,何必这么激动呢,这是小田桐君的人生,不需要我们替他操心啊。」
总觉得茧墨好像为了让雄介冷静而说了很奇怪的话。当我正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时,七海拉了拉我的袖子。
「你的包裹在那里。」
七海指着门口的位置,门口放着两个纸箱。
「就是这个。」
我皱着眉头,打开这个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东西。
里头装着全新的灭火器。
「他们是故意寄这个来整你的吧?」
「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把灭火器放在家里,又不好意思随意丢弃客人的东西,所以那些笨蛋就遵照族长指示,把东西寄给小田桐君。水无濑家的人应该想不到他们的好意竟然造成小田桐君的腰痛。」
我和雄介一起把这两箱灭火器搬到我位于公寓三楼的家里。看到这一房一厅的小房子,雄介不禁感叹起来,接着没问过我就擅自打开冰箱,结果被我赶了出去。当搬完这两箱东西的我们回到一楼时,我的腰再度响起痛苦的惨叫声。站在一旁的茧墨一如往常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转动着肩上的纸伞。
「辛苦了,小田桐先生。」
七海笑嘻嘻地端来一杯冰凉的麦茶。一口气喝完之后,我在七海的带领下前往庭院。
「这位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先生,请喝水。」
「呜!这不是自来水吗?」
雄介在背后哇哇大叫,我决定视而不见。
茧墨因为觉得有趣而哈哈大笑着。
***
这处号称是庭院的地方,其实只是公寓旁一块很小的空地而已,小到不知道能不能停一台车进来,日照也不够好,本来是当做停车场使用,不过七海的父母过世之后,因为没有人开车而开始荒废。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放着一座狗屋,暗红色的屋顶下空无一物,旁边的空间似乎被拿来当成仓库使用,堆了许多杂物,任由它们荒废。
我探头看着狗屋里面,突然感到一股寒意。
「咦?」
好像有只狗正对着我露出獠牙,我赶紧站直起来。狗屋周遭并没有任何变化,里面也没有任何生物,我却听到里头传出奇怪的说话声。我再次小心翼翼地看进狗屋,只见里面一片黑暗,像是被墨汁涂满一样看不清楚。照理说狗屋的屋顶应该有很多缝隙可以透光,里头却不知为何还是这么阴暗。
我强烈地感觉到里面有某种「生物」存在。
狗屋里的确有「某个东西」。
「里面好像有野兽的气息,连我也不想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雄介呢喃着。他一说完,我便闻到了很浓的野兽臭味,味道让我联想到动物园里那些关着猛兽的栅栏——在没有月光的晚上站在猛兽的笼子外,就能闻到类似的味道。即使知道里头关着某种野兽,我却完全看不见它的踪影。
我看向茧墨。只见她正蹲在狗屋前,丝毫不介意脚上的泥土会弄脏裙子,她歪着头,专注地观察着狗屋,红色纸伞的影子正好落在她脸上。
「不对,这次的怪事和金鱼无关。」
她喃喃地说着。听到她这么说,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茧墨认为这次的怪事和金鱼没有关系,可是这个狗屋的确不太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歪着头,继续说下去:
「这里盘据着某种可怕的意念,但是那股意念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意念?」
是什么东西的意念呢?会不会是类似怨灵那样的东西?茧墨抬起头说:
「小田桐君听过荻原朔太郎的『不死的章鱼』吗?」
「什么?『不死的章鱼』?」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灵异现象怎么会和一首诗扯上关系呢?而且还是听都没听过的诗。我忍不住跟着念了一遍,茧墨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
「某个水族馆的水槽里养着一只饿了好久好久的章鱼,在昏暗的玻璃水槽上方的光线照射下,这只章鱼在地下室水槽中的岩石暗处哀伤地漂荡着。」
人们似乎遗忘了这个水槽的存在,还以为章鱼早就死掉了。
可是章鱼并没有死去,依然住在岩石里。在这不幸地被遗忘了的水槽中,醒着时的它必须忍受永无止境的饥饿。水槽里已经没有饲料与任何食物,于是它开始吃起自己的脚。最后连脚也吃光时,它蜷曲起身子,吃起内脏。
某一天的早上,当守卫来到地下室巡逻时,水槽里已经空无一物,岩石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任何生物的踪迹。实际上,这只章鱼已经完全消失。
然而章鱼没有死,即使肉体己然消失,它还是永远存在于水槽之中,永永远远活在那个老旧、空荡荡、被人遗忘的水槽中。就算经过了好几个世纪,这个极度缺乏物资、心存不满且无法被看见的动物依然会继续存活下去。
「我省略了一些部分,不过这就是萩原朔太郎的『不死的章鱼』。我猜狗屋里头所发生的怪事跟这首诗有点类似,『极度缺乏物资、心存不满且无法被看见的动物继续存活下去』。这只狗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照顾?」
茧墨忽然问七海。七海将双手在背后交握,面带微笑地回答:
「很好的照顾呀。」
她简单明了的回答让茧墨皱起眉头。茧墨随即又弯起嘴角说:
「原来如此……请问你们是为什么开始养狗呢?七海君应该不是那种会吵着要养狗的个性吧?」
「你猜错了,我一直很想养红色贵宾狗呢!我们会养这只狗是因为阿姨临时搬家,把这只狗丢给我们养,因为阿姨没有办法继续养,所以才换我照顾嘛。」
七海是个很爱帮忙的孩子,想必也为了照顾这只狗付出不少心力。她常常拿一些炖菜或点心饼干给我吃。茧墨转动着纸伞,歪着头说: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吧……能不能让我看看狗的尸体?」
眼见为凭——不知为何,茧墨的态度让我觉得她是这么想的。
茧墨露出像猫儿似的笑容,七海也笑着回答:
「尸体已经被我掩埋,没办法看到……啊,我有照片!因为继续让尸体暴露在外很可怜,所以想早一点掩埋起来,不过毕竟是死于离奇的原因,所以我有拍照存证喔。」
等一等,我去拿照片。
说完,七海回到公寓,拿来一张照片。我看着七海难过地递来的照片,被抽干鲜血的狗尸像是风干的木乃伊,全身干瘪萎缩。照片里的狗尸让我觉得很诡异,体积缩水的尸体肌肉出奇地少,而且脚上还有很多被咬伤的痕迹。
暴露出来的肌肉仿佛被牙齿咬开、舔干所有血液一般。
舔到上头的毛都掉光,露出里面的骨头。
「七海,这……这只狗的脚伤是怎么造成的?就算是血液被抽干,它也太瘦了吧?」
「小田桐先生,这是因为……这只狗狗生病了,是内脏方面的疾病,所以没办法吃饭,只好咬自己的脚。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带它去看医生的……」
七海低着头,难过地说着,并擦了擦泛泪的大眼睛。雄介一脸厌恶地插嘴问道:
「是什么病?」
「我是小孩,怎么可能知道?」
七海微笑着回答,同时抓着裙脚屈膝行礼。这时我想起一件事——
「还有……七海,我好像从来没听过它叫?」
「那是因为我替它装了口罩啊!一直装到它不会乱叫为止,所以你才没听过它的叫声。它是只很乖又很安静的狗狗喔。」
七海的笑容就像小天使一样。不知为何,茧墨和雄介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那个女孩叫白雪?就是那位族长……还好她没一起来。」
「你说得没错,要是让族长和七海见面,肯定大事不妙。两人个性相差太多,一定会发生怪兽大战。」
悄悄地说完后,两人重新看着狗屋。狗屋的气氛还是很诡异,不过一直没办法看清内部,黑漆漆的狗屋就像是被浑身长满黑毛的生物塞满一样,看也看不清。
极度缺乏物资,心存不满且无法被看见的动物。
「我想确认一下里头的东西有多危险,才能判断我们是否能够处理。究竟只是单纯的怪异现象,还是……」
这个被黑暗占据的狗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被充满怨恨的灵魂占据之后,它会有什么变化呢?
「这种饿死的生物会变得饥不择食,什么都吃,搞不好它所拥有的不满情绪和饥饿的痛苦会具体化,即使不具备狗的身体,也有牙齿或嘴巴……很恐怖的。」
没有人想把手伸进狗屋检查。强烈的野兽臭味冲向鼻尖,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没人愿意进一步行动。最后,雄介将拿在手上的东西晃了晃:
「看来得请这个东西出场了。」
那只「神」正在超市的塑胶袋里快速地踢着腿,我吓了一跳,原来雄介一直把这包东西绑在球棒后面啊?我有点慌乱,不知道七海看到这个超级诡异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她这么胆小,要是被吓到了,我该怎么解释这个东西的来源才好?
不过,七海的反应并不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害怕。她灿烂地微笑着:
「好像是很廉价的玩具,原来这位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大哥喜欢这种东西啊?」
那只扭来扭去的「神」怎么看都是拥有自主意识的东西,但是七海视若无睹。我对此感到稍稍放心,雄介却很厌恶地叨念:
「这个东西哪里像玩具?你对它一点都不好奇吗?」
「七海对不好玩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七海迅速地回答。雄介还想说些什么,却又随即放弃,嘴上还不停念着「讨厌,知道了啦」。他打开塑胶袋,「神」像是恶作剧玩具般地瞬间弹跳出来,企图逃跑,不过马上就被雄介抓住。
「你没兴趣也没关系,可以借我一根绳子吗?」
七海从公寓拿来绳子之后,雄介将「神」牢牢地绑住,接着握紧绳子另一端,像牵着自己的宠物狗一样。「神」依然没有放弃逃跑计划,可惜它被绳子绑住,无法逃脱。这只「神」似乎没有智慧,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依旧不停地跑着。「神」脚下的土被踢出一个凹洞,在旁边堆成一座小山。看着这只变成自动挖土机的「神」,我忍不住呢喃:
「越看越觉得它是个很奇妙的生物。」
「哈、哈哈!小田桐君,你要知道,这个东西可不是我弄出来的喔!哈哈哈!」
茧墨干笑着,从紧绷的声音可以听出她有点怕这个奇妙的失误……感觉好像发现了茧墨的弱点。
雄介拉起这只「神」。「神」在半空中依然不停地踢着,我很想问问雄介究竟要带它去哪里。调整角度之后,雄介将「神」放在地上,把手一松,「神」便全力往前冲,就这么在绳子的牵引下冲出去。
一路冲向狗屋。
「神」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由于黑暗的空间一片寂静,我还以为没有什么反应。没想到……
咕噜…………噜噜噜…………呜咕咕啊啊啊啊。
狗屋内传来野兽的叫声,悲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类所发出来的。同时,狗屋开始摇晃,从一开始的稍微摇晃变得越来越剧烈,好像有只巨大的野兽在里头发疯了一样,从内部发出碰碰的声响,不停摇晃。下一秒,有个东西从里头飞了出来——半边身体被切碎的「神」飞了出来,又被某个从狗屋里伸出来的「东西」抓住。
那个「东西」是沾满鲜血且干瘪的野兽之手。
「神」被手拉进狗屋,接着传出一阵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狗狗生病了吗?妈妈?』『不是的,孩子,它只是饿坏了。』」
茧墨小声地说着,并摇了摇头。狗屋的震动渐渐平息,又回到之前平静的状态,里头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那片黑暗再次凝固,我们很有默契地不发一语……狗屋里的确有「妖怪」存在。茧墨用眼角瞄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们一眼,接着说:
「七海君……你们平常会使用这个庭院吗?」
「不会。」
七海摇头回答。听了她的回答,茧墨立刻接着问:
「那间狗屋还要用吗?」
「不要了。」
七海紧接着回答。接着,茧墨陷入沉思,闭上眼睛,转动着红色纸伞。这个「妖怪」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要如何才能消除狗儿的不满?我屏息以待,茧墨点了点头:
「听好了,小田桐君。」
「是,小茧。」
「跟七海君借钉子跟木板。」
茧墨「啪」的一声收起纸伞,拿着它往前一指。我有点困惑,不知道借这两样东西要做什么,但还是根据茧墨的指示,从一堆杂物当中找出了木板和生锈的木工工具组。问过七海之后,我和雄介准备就绪。茧墨用力点头,将双手交叉于胸前,精神抖擞地说:
「好了,拿着那些工具去把狗屋钉起来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雄介立刻说了声「遵命!」拿起木板开始钉了起来。我站在原地,背后传来咚咚咚咚钉木头的声音,茧墨满意地看着雄介的动作。我问她:
「小茧……」
「怎么了,小田桐君?」
「你打算用物理方式把狗屋封印起来吗?」
我半闭着眼睛问。茧墨交叉着双手,露出满脸笑容,不发一语。
接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猜对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忍不住朝着洋洋得意的茧墨大吼,但是她露出猫儿似的笑容,拿起纸伞指着我,改以认真的口吻说:
「对小孩太亲切、超好骗又没用的小田桐君,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是容易忘记很重要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因为被人诈欺而哭泣喔!我想反问你,这么做会有什么问题呢?」
咦?她刚才说了什么,让我很难忽略的一番发言。不过,因为被她用纸伞指着催我给答案,我不由得复诵了一遍她的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生物』绝对不会离开狗屋,所以除非有人不小心把手伸进去,否则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在动物园里,没有人会接近那些被栅栏围起来的动物吧?因为一看就知道过于靠近会有危险,如果硬要闯进去被动物当成饲料吃掉,也是对方自己的责任。我采取的方式就跟动物园一样喔!只要对狗屋进行小小的改造工程,『就不会有人闯进去』。」
雄介在我背后迅速地敲打着钉子,组合了好几块木板,封住狗屋的入口。茧墨看着雄介的动作,轻哼一声:
「『生物』因『饥饿』而产生的怨念很难轻易消除。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找到能够搞定这类怨念的朋友来,可是要满足生前就有的『饥饿』怨念并非我的能力范围所及,也不适合由我这种生物来做,所以这么处理是最好的。」
——封好狗屋之后,也可以写张「有危险,请勿靠近」的纸条贴上去。
咚咚咚!雄介规律地敲打着。我发现他的手上抓着一个让他不太好工作的东西——从狗屋里延伸出来的绳子。他一点一点慢慢地将绳子从里头拉出来。
「————一如『碰不到的东西等于没有,看不见的东西也等于没有』,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小田桐君?」
绳子最前端系着「神」的残余部分。只见被咬到面目全非的「神」震动了一会儿之后,化成一团墨汁,从绳子上滑下。
一滩黑色的水「啪」地喷洒在地面。
「————『碰不到的神就不会作祟』。」
说完,茧墨下了结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