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的外遇丑闻,让昴一行人的事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热度。这让昴再次感受到,世上的悲剧和动人轶事,总会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逐渐被淡忘。
都已经过了秋分,夏日的燠热依旧不见止息。前几天他才刚听到新闻,埼玉的部分地区出现了超过三十五度的高温。
即使过了五年,昴的母亲还是老样子。事故发生后,昴回到家发现自己房里出现了陌生男人的私人用品。看样子她应该趁儿子不在的期间让男友住进家里来了。昴平安生还后,男友急急忙忙搬了出去,母亲似乎也紧跟著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再踏进家门一步。母亲顽强的态度,让昴不禁怀疑起她当时为什么会流泪。事到如今,昴也不恨母亲。
再次回到「Bel Momento」工作的昴,完全不排休,展开了工作满档的生活。店长始终相信昴会回来,所以将他以前放在置物柜里的制服原封不动地保留在里头。
他现在只想极力减少独处的时间。如果有那么一瞬毫无防备的空档,他就会一直想起真夏。假如他苦苦挣扎,问题能顺利解决的话就好了,但他根本不能为已经离世的人做些什么,只能被无处宣泄的绝望狠狠吞噬。
他总有一天也会慢慢习惯失去了真夏的职场吧。甩动锅子的时候、看到情侣客人的时候、吃员工餐的时候、在置物柜前换衣服的时候、真夏的面孔都会让他苦不堪言。
事故发生后,周刊杂志记者偶尔会找到店里来对昴问东问西,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真夏的事。他不想让记者把这件事写成某某艺人那种充满悲剧性的罗曼史。
晚上十一点多,马上就要下班了。昴在厨房洗好碗盘,走到大厅准备替新来的客人点餐。
「这不是昴吗?咦,你在这里上班喔?」
昴原本没有细看客人的脸,被这么一喊之后才首次抬起头。坐在最里面那张四人桌的人是瞳,坐在她对面的则是同样搭上那班电车的晟生。晟生今天也把那个大波士顿包放在椅子上。
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来呢?昴交互看了他们一眼,忽然闯进脑海的资讯让他有些混乱。不一会儿,瞳将一只手举到面前说「啊,你误会了」。看来她似乎觉得昴在怀疑他们的关系。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才变成酒友啦。听说这附近有间很好吃的义大利面店,没想到昴居然在这里上班,吓了我一跳!我们这些人说不定很有缘喔。」
瞳应该早就在别的地方喝过才来的吧,说话的时候语尾有点飘。他们是什么关系与昴无关,但看晟生的样子,应该是被瞳硬拖出来的吧。两人的情绪完全不同,从客观角度来看,也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瞳点了肉酱义大利面和白酒,晟生点了蒜炒义大利面和热咖啡。昴把饮料端过去时,店长告诉他可以下班了。店长在瞳跟晟生面前说出这句话时,昴就有股不祥的预感。
「咦,昴要下班啦?那我们三个一起喝嘛!」说完,瞳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她果然喝醉了。昴虽然搬出「要赶末班车」这个藉口,瞳却硬是将昴拉到隔壁座位上,机灵地提议道「那就喝到首班车发车为止」。上次见面时,昴还觉得她是个举止更加成熟的女性。可能是因为黄汤下肚,她今天整个玩疯了,简直判若两人。
他还在跟瞳争辩不休的时候,晟生默默地在咖啡中加了一包半的糖,用优雅的动作搅匀。
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昴自己倒了一杯啤酒过来,跟两人乾杯。
他们今天之所以会出来喝酒,好像是要庆祝瞳找到新工作了。话虽如此,瞳把晟生约出来依然是不争的事实。瞳对端上桌的义大利面赞不绝口,并聊起之后要在花店上班的事。
「我再也不想过老是在意他人眼光的生活了。要说那起事故有什么意义的话,就是我透过这个转机,让自己变成充满自信,由内而外散发光芒的好女人。喏,不是有句歌词说『花朵之间不会争奇斗艳』吗?我也想向这种精神看齐。」
说完,瞳似乎对晟生使了个眼色。这句话顿时让昴的内心变得阴郁。她竟然已经要用积极的态度接受这个未来了。昴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她之前在研究室时还哀怨地说「好想回到过去」,难道这个愿望这么轻易就能被切换掉吗?至少昴没办法马上赞同。那起事故有什么意义?透过这个转机?她在说什么啊。那起事故能有什么意义?跟真夏天人永隔又有什么意义?昴心想:我现在还是希望可以倒转时光回到那一瞬间。「时间会解决一切」这种话,只适用于时间真能解决一切的单纯烦恼。昴的时间从事故当天就已经停止了,像个永远失去秒针的时钟,孤零零地悬在心里。
「我现在也很想回到过去。我还不想放弃。」
两人抬起头看向昴。
「如果时光机能在遥远的未来问世,我一定会回归原处。」
昴用力握住啤酒杯这么说。
「昴,你为什么这么想回去啊?」
被瞳这么一问,昴犹豫自己该不该据实以告。就算回答了,这也不是瞳能解决的问题。就算瞳道了歉,得到她的怜悯,真夏也不可能重返人世。
「是因为女朋友吗?」坐在斜前方的晟生忽然开口问。
没想到会被他猜中,昴下意识回了句:「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在电车上看到你们了。」
闻言,昴也想起来了。那天晟生目睹了他跟真夏吵架的过程。既然都被看见了,也没必要刻意撒谎。于是昴放弃抵抗,微微颔首。
「难道是女朋友交到新男友了?那就跟我一样,而且我前男友还结婚了呢。但晟生先生告诉我,如果能主动割舍,祝对方幸福的话,就会好过一些。」
昴不禁苦笑起来。如果未来真夏能跟别的男人幸福度日,那该有多好啊。倘若能看一眼真夏二十五岁的模样,他也甘愿开开心心地葬送自己的幸福。只要她还活在世上──
瞳百思不解地盯著昴沉默的侧脸。
「……她在我失踪的这段期间过世了。」
昴感觉到现场的气氛骤变。忽然降临的沉默,似乎让店里播放的背景音乐放大了几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瞳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那天搭上电车后,直到最后一刻,我们都还在一起。要是当时我追著她一起下车就好了,我不知为此后悔了多少次。往后,我的时间还是会静止不动。除非哪天我回到过去再见她一面,否则这份懊悔永远不会平息。」
昴的脑海中浮现出真夏最后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胸口隐隐作痛。
「……时间的概念并非人人皆同。」
晟生忽然开口说道。
「时间会因为物体的质量和速度产生变化。举例来说,站著不动的人跟搭乘新干线的人相比,后者会以些微差距往未来前进。透过时间膨胀这个现象,在静止的物体看来,移动中的物体时间流速会变慢。而且重力越大,时间前进的速度也越慢。从外面观看重力被放大到极限的黑洞表面,时间会呈现近乎静止的状态。简而言之,昴先生的心目前就像黑洞一样吧。」
晟生可能只想举例说明,昴却没想到他会用黑洞这个比喻回答。昴完全无话可说,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晟生还斩钉截铁地说,在理论上,人类确实有可能穿越到未来。
「这个理论的前提,当然是成功开发出运行速度趋近光速的交通工具。举例来说,虽然宇宙中没有重力,但为了让人类宜居,会以每秒九点八公尺的速度加速太空船。再利用加速产生的惯性力量,让太空船舱时刻维持与地球相同的重力。让太空船慢慢接近光速航行五年,到了折返点再花五年时间缓缓减速返航,以免太空船飞离地球。像这样耗费十年在宇宙航行再回到地球,你们觉得地球已经过了几年了?」
瞳面有难色地说:「不是回到十年后的地球吗?」
「不对,地球已经过了二十五年。进一步来说,在同样的条件下,如果在宇宙航行八十年再回到地球,因为会更趋近于光速,所以返回地球时,地球已经过了十八亿年。」
「十八亿年……?」
昴震惊不已。如果穿越到那种未来,届时人类会变得怎么样呢?别说人类了,或许连地球本身都会消灭殆尽。
「那我们当时是以非常快的速度穿越到未来吗?」
「不对。当时我们穿越的那段时空,是被超新星爆炸产生的重力波,或是伴随而来的巨大能量扭曲了。也就是虫洞。」
晟生拿了一张放在桌边的餐巾纸,用原子笔在上面画了条直线,在直线两端分别写上点N和点F。接著为了让N与F两点交叠,他折起餐巾纸,再用筷子刺向叠合的部分。
「简单来说,透过虫洞时空旅行就像这样。这个表示现在的地点N和表示未来的地点F,因为时空扭曲产生交叠,就能像瞬间移动般穿越到未来。」
瞳抱著头,一脸困惑的模样。
「有点难,我听不太懂。但这样一来,会有回到过去的方法吗?」
瞳单刀直入地问。
「有一派假说认为,只要发现超越光速的物质,就有可能回到过去。但未来恐怕也不会出现超越光速的物质吧。」
昴说了声「可是」,打断晟生说的话,并指著晟生手中的餐巾纸问道:
「难道不能逆向返回这个N和F的入口吗?如果从F进入N,应该可以从未来建立与过去的连结吧?」
「并非不可能。」
尽管非常想知道晟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回过神来,昴已经变成身体前倾的状态在聆听了。
「那就可以回到过去了?」
「就像前阵子那位研究员所说,仍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虫洞被视为极度不稳定的空间,所以需要可以稳定的物质。况且在我们有生之年,产生的能量大到足以扭曲时空的天文现象,未来可能也……」
说到这里,晟生忽然瞪大双眼,彷佛想起什么严重的事情似的。
晟生立刻抓起波士顿包站起身,丢下一句「抱歉!请先帮我垫今天的餐费!」就冲出店外了。
两人还反应不及地愣在原地时,晟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吃到一半的义大利面。
瞳轻声低语道:
「吓我一跳。他果然有点奇怪。」
不知为何,瞳居然有些开心,完全口是心非。
或许可以回到过去。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昴因为太过兴奋而有些晕眩。他知道晟生所说的可能性一定微乎其微,就像在黑夜中穿针引线,不,就像要让宇宙丢过来的高尔夫球一杆进洞那么困难。即使如此,也不是绝无可能。昴觉得自己在雾霭笼罩的未来中,首次看见了一丝希望之光。
「吶,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子。」
昴循著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厨房上方摆了个贴满照片的软木塞板。那是之前员工们一起去烤肉和滑雪的照片,也有好几个已经离职的员工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身穿滑雪服的真夏站在昴身边,笑容满面地比了个胜利手势。
「难道她是你的女朋友?」
两人显然没什么距离感,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情侣吧。昴说了声「是啊」,并点点头。
「你看起来好幸福喔。」
经她这么一说,昴再次看向照片中的自己,灿烂的笑容完全不亚于真夏。那个表情看上去毫无防备,纯真无瑕,并坚信自己能永远陪在真夏身旁。当时他根本不知道会被卷入那起事故,就此天人永隔。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还能再见她一面。虽然毫无根据,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因为光看就能明白……你们之间是货真价实的爱。」
瞳看著那张照片低语道。不知怎地,她的语气有些哀戚。
*
瞳将一束花抱在胸前对昴说「这种花的花语是『永远记得你』」,花名似乎叫做「紫苑」。形似波斯菊的小巧花朵,花蕊是黄色,花瓣是淡紫色。据说现在正值观赏期。
瞳说想为真夏扫墓,于是昴隔天带著她来到墓园。瞳小心谨慎地将花束供奉在真夏的墓碑前。
「从他人的记忆中消失的时候,人才算真正死去──不是有此一说吗?所以只要活著的人还记得,她就等于还活在世上。」
说完,瞳在墓碑前静静地合掌祭拜。
真夏应该不会怀疑他跟瞳之间的关系,而且身边有人愿意为真夏著想,也让他觉得放心许多。见不到面的时间一旦拉长,早上醒来时他还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跟真夏之间的所有回忆都是一场梦。想起再也无法相见的人,跟在梦里见到对方,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他也越来越怀疑过去是不是真实发生过。可是他忘不了,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那起事故发生后,他总是在梦里体会到鲜明又美好的爱情,但睁开眼后看到的世界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彷佛自己还闭著眼睛。
扫完墓之后,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前方出现了高轮GATEWAY站的崭新街景。直到现在,昴依然无法直视那片充满近未来象徵的景色,感觉好像来到了全世界离真夏最遥远的地方。
「喂,昴。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怎么做?」
这个假设,他已经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了。
「我会跟真夏一起下车,再也不会让她单独行动。哪怕未来她还是逃不过死劫,我也会守在她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隔著电车门站在外头的真夏,昴在心中不知已经将她拥入怀中多少次了。他这一生恐怕不会再有这般难忘的爱情,所以这份后悔也始终鲜明清晰。昴用力握紧空无一物的拳头。
瞳说了句「这样啊」,神情哀戚地点点头。
昴回问「那瞳小姐会怎么做?」瞳扯出一抹乾笑,撩起浏海说:
「前阵子我喝得烂醉时,当著晟生先生的面耍帅,说什么之后要勇敢向前,但其实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元春。独处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还在等他回来。很可笑吧。」
瞳耸耸肩如此自嘲,但昴根本笑不出来。
「工作没几天就离职、到处拈花惹草、爱赌博、跟我借的钱一毛也没还、吵架的时候还会乱砸东西,简直是超级经典的渣男。但我总是会想起他出钱请我吃的肉酱义大利面、毫无防备的睡脸、或是他说完『我回来了』就将我紧拥入怀的体温。其实我还是很爱他,但听到他当著我的面说要结婚的时候,我却无话可说。我大概也不算什么好女人吧。连那种烂男人都让我刻骨铭心了,昴的心情应该比我更难熬吧。」
昴默默地听完这段话。现在的他完全能体会瞳的心情。人偶尔会傻那么几回,也要谈一次无可救药的恋爱。越是知道这段爱情不会有结果,再怎么滑稽、可悲或丑陋,只会留下无尽思念,就会爱得越深。
「……所以,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谅解这个车站。」
走到高轮GATEWAY站前面时,瞳带著苦笑说了这句话。
昴也跟瞳一样抬头看向车站。这个车站以日本的折纸文化和纸拉门为构想,营造出近未来的观感,却也使用了大量木材,洋溢著日式和风的温暖。往后应该会变成东京的崭新门面,让未来发光发热吧。
「我也绝对无法谅解。」
昴微微低垂视线,开口嘀咕道。但在内心某处,他依旧很羡慕瞳的处境。毕竟她的前男友还活著。
如果是我的话──昴这么心想,再次向瞳问道:
「你要不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瞳惊讶地转头看著他。
「我觉得把现在的心情好好告诉那个人比较好。就算会徒劳无功,但至少跟他说一声,你还爱他。」
瞳低下头去,摇摇头说:「说了也没用吧。」
「换作是我的话,就算没用,我也想说清楚。我曾经深爱过你,因为有你而感到幸福,所以我希望你能踏上幸福美满的未来,哪怕身边的人不是我也无所谓。如果不趁还能说出口的时候告诉他,等他离开了才后悔莫及,就已经太迟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为情况变得有些伤感而道了歉。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情绪,谁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或许也有刻意隐瞒不语的美学存在吧。但也只有对方还活著的时候,才能选择不说。
「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方才还低著头的瞳,抬起头这么说。
「……可以陪我走一趟吗?免得我在中途逃跑。」
昴心想,或许是瞳刚才替真夏供上紫苑花,真夏才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吧。
*
位于蒲田的公寓房里还亮著灯,但从外面看不出元春在不在。
就算昴愿意陪自己来到此处,从外面窥看室内又裹足不前的样子,简直和跟踪狂没两样。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对待会儿要做的事没有任何计画。实在不好意思按门铃,却又不能一直犹豫不决。昴都陪自己过来了,继续在这里耗时间,对他也过意不去。瞳才刚这么想,天空就下起雨来。当然,他们都没带伞。
「我去附近的超商买把伞。」
目送昴跑远之后,瞳来到离公寓有些距离的投币式洗衣店,躲在遮雨棚下。店里一个人也没有。这种时候居然下雨,未免也太倒楣了。是不是神明也在奉劝自己打道回府?
她用手帕轻轻擦拭身体。雨势不仅没有变小,还逐渐增强,不一会儿就变成倾盆大雨。看样子昴应该也来不及跑到超商了。总而言之,他应该会在某个地方躲雨吧。
这时,有个将包包盖在头上,在雨中奔跑的人影闯入了瞳的视野。只消一瞬,瞳就看出那个人是谁了。
「……元春!」
忽然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元春回过头来。看到对方是瞳,他惊讶地停下脚步,随后继续将包包盖在头上跑了过去。用包包代替雨伞效果实在不彰,被淋成落汤鸡的元春疑惑地看著瞳,水滴还不断从后颈处的发际线滴落而下。
「小瞳!你怎么会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导致四周空无一人,遮雨棚下就只有瞳和元春两个人而已。像这样再次和元春面对面,不管再怎么逞强,最后深埋在瞳心中的依旧还是那份情感。
『我还是很爱元春』。
所以,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她想再次向元春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在等你。」
听到瞳这么说,元春眨了眨眼。瞳望著从元春的发梢流向睫毛的水珠,又说了一次:「因为我想见你一面,所以在等你。」
元春问:「什么意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听不明白,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吧。但连他这种迟钝的地方,瞳也曾经深深爱过。
「……我还是很爱你。没办法忘记你。」
元春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现在非常困惑。他们一起生活过好长一段时间,所以瞳看得出来。当他感到为难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因为不想被他当成负担,自从交往以来,每次看到元春露出这种表情,瞳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瞳原本想笑著说:「还是当我没说好了!」假装自己只是碰巧路过附近。但一想起昴那些话,还有他的女朋友,瞳实在没办法继续拖著不管。
好一段时间没开口的元春,忽然用力点点头。
「嗯,谢谢你。我很开心。」
瞳没想到会听到元春说「很开心」这三个字,胸口浮现出微微的悸动,但真的仅只一瞬。下一秒,元春望向大雨另一头那栋公寓,用呢喃的语气说:「但真的很抱歉。」
瞳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她心里明白,才会过来这里。她不后悔,只是心有点痛,有点想哭的冲动而已。
「小瞳,对不起,没能等你回来。」
瞳摇摇头。事到如今,她已无意责怪元春。
元春湿濡的指尖温柔地抚上瞳的发丝。瞳紧紧闭上眼,用全身上下的细胞感受他的抚摸。因为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但我不会忘了你,小瞳。」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修正过去的轨迹。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她就不会加班,马上赶回家吧。坐上比末班车早几班的电车,像平常那样回到家,一起吃晚饭。隔天和元春看电视的时候,才得知那起事故的消息。像电影剧情那样用事不关己的态度随便猜测后,再回到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度过这段平凡无奇的幸福时光。
但瞳心想:尽管如此,未来是不是依然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就算元春继续跟瞳交往,总有一天也会在职场上遇到现在的未婚妻。元春一定会瞒著瞳跟她偷偷见面,在她身上找到瞳无法带给自己的真挚爱情,就会拋弃瞳而选择她。尽管再不情愿,瞳也可以看透另一个未来的走向。
无法完美收尾的这份爱情,最后只能走向虚无,徒留无尽哀戚。
雨势稍微减弱了些。回过神来,瞳才发现昴已经拿著两把伞站在稍远处,一定是不想打扰他们吧。
「谢谢你。幸好我有好好说出自己的心情。」
瞳勉强忍住泪水,看著元春向他道谢。
「好了,你快走吧!不早点回去,小心感冒喔。」
瞳带著无比感伤的心情,往元春的背推了一把。元春有些内疚地离开后,瞳凝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公寓之中。
瞳跑到昴身边后,昴将雨伞递给她。她对昴说了句:「不好意思。」
「我说出来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放下,但要是你没跟我说那些话,我就不会像这样跟元春讲清楚,所以我很感谢你。谢谢。虽然还下了一场大雨。」
看到瞳说出这些话又耸耸肩的模样,昴似乎如释重负。接著他低头直盯手里的手机。
「怎么了?」
感觉豁然开朗的瞳,发现昴的眼眸流露出一丝阴暗。
「……以前只要一下雨,真夏就会打电话给我。」
昴看著手机喃喃自语。
虽然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昴现在还是会等她的电话吧。
他的侧脸写满了忧伤。往后这一辈子,这份哀痛都无法从他的人生中抹除吧。一思及此,就有种胸口滞闷难耐的感觉。
*
「你真的都没变耶。」
加藤悟是他在大学航空系结识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发生那起事故后,直到九月下旬,他才有办法出去小酌一杯。
事故当天,勇作也跟加藤在大宫喝酒。对勇作来说只是相隔一个月的再次见面,但对加藤来说,已经是睽违五年的重逢了。难怪他会觉得勇作都没变。
「算是吧。」说完,勇作用啤酒杯跟他乾杯,以此当作问候。
真是睽违已久的愉快时光啊。在那之后,依子依然没有回来,他在公司里也显得格格不入。就算自己不在,这世界依然能顺利运转吧──这个事实日复一日地掏空了勇作的心。
在这段充满肃杀氛围的日子里,像这样和朋友放松自在地聊天的时光,实在让他无比感激。正因为两人从学生时期就一直同甘共苦走来,他才不必顾及无谓的自尊。他们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不管多么没用或低级的事情,他们都可以张口就说。所以勇作当时才会不小心喝太多,被卷进那起事故当中。
跟加藤分开踏上归途时,已经过凌晨十二点了。虽然喝醉了,他却没有像事故当天一样选择坐电车。
回到家后,优季不知为何在客厅里看电视。她难得会这么晚回家。优季转过头对他说:「你回来啦,已经很晚了耶。」
「你还好意思说很晚了。这个时间回家干嘛?」
「这里是我娘家耶,有什么关系。」优季不服气地嘟起嘴说道。话是没错,但这么晚了还不在家里,老公不会念你吗──勇作连忙把冲到嘴边的这句话吞了回去。要是勇作主动提起女婿的话题,感觉就像接纳他的存在似的,让勇作一肚子火。
「我们吵架了。」
反正就是那样吧。难道优季要在他点头认定这门婚事之前,就想提离婚吗?这让勇作有些五味杂陈。一想到优季居然会跟这种说离就离的男人结婚,他就更火大了。
「每次都因为这种小事跑回娘家,离婚也只是迟早的事。」
勇作故意说得酸溜溜的。他以为这么做优季就会顶嘴,谁知道优季竟目瞪口呆地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我不是跟老公吵架,是跟妈啦。」
真是意外。毕竟母女俩每次都连成一气,感情好得不得了。
「我跟妈说,差不多该回家了吧,她却说不想回来。我问她真的离婚也无所谓吗?她居然说这是我出的主意。我听了气得半死,就跟她大吵一架。」
看来依子的意志非常坚定。勇作现在还留著那张还没盖章的离婚协议书。老实说,勇作仍无法下决定。他一回到家依子就擅自离家出走,确实让他非常生气,但他无法想像往后的人生中没有依子的陪伴。一到关键时刻,男人这种生物就会变得软弱不堪。
优季好像不会只站在母亲那一边,这让勇作有些意外。优季跟光靠一张纸就跟他形同陌路的依子不一样,两人的父女关系会持续到死亡那一刻。跟当事人相比,优季这个独生女或许能用更冷静、充满危机的心态掌握目前的状况。她说,只有我才能让整个家再次凝聚起来。
居然让怀有身孕的女儿如此担忧,老实说,勇作感到很愧疚。
但如果依子不回家,这件事就毫无进展。勇作无话可说,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将双手环在胸前。
「爸失踪的时候,妈真的很担心你。她担心到晚上都睡不好,茶不思饭不想。她虽然再三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但她那时候还病倒住院。」
勇作不禁抬起头来。这件事他当然无从得知。
「事故发生后过了好几个礼拜,都打听不到爸的行踪。但毕竟还有公司的事要忙,在那之后,妈就拚命想守住爸的公司。可是她对经商一窍不通,诸事不顺。所以我才教她化妆跟穿搭技巧,想说至少要先将仪容打理好,才能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依子以保证人身分来到警察局的时候,因为外表实在差太多了,勇作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她外遇了。勇作根本没想到背后有这样的原因,也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
「尽管如此,经营状况还是不如预期,客户们也都接二连三取消合作,真的快要走投无路了。但那个时候,我们在那起事故的被害者家属互助会上遇到一个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勇作有些疑惑。
「我记得是个叫佐野峰昴的人的女朋友。她叫真夏,是佐野峰的妈妈带她过来的。她大我一岁,常常用充满希望的口气帮妈加油打气。她总说『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回来』、『我的男朋友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所以他一定会带著那些人马上回来』。」
原来是在研究所集合时,那个完全没跟勇作对上视线的年轻男孩。他想起那个男孩确实也说过「想回到过去」这种话。或许在这五年的岁月里,他和女友的关系也出现了什么问题。年少时期的恋爱总是如此。应该没几个女孩子会为一个音讯全无的人痴痴等待五年吧。
「公司状况岌岌可危的时候,其实也多亏了她,我们才能变成DN重工的子公司。她爸爸是DN重工的社长,她似乎去替我们交涉了。当然,是因为他们买下牧SOLUTION的技术,我们才能加入他们的体系,但没有她从中牵线的话,光靠我们几个根本就扯不上边。」
竟然擅自将公司并入大企业──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被愤怒冲昏了头。
勇作终于可以站在久候的亲人立场,重新看待这一切了。对勇作来说,转瞬间就过了五年之久。但对依子他们来说,这五年来始终被不安的情绪折腾,连他能不能回来,是生是死都不晓得。
虽然他老是摆出被害者的姿态,但真正的被害者,或许是这些苦苦等待的人。这段看不见终点的时间充满忐忑,感觉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难怪依子会发脾气。没想到会在这种因缘际会之下和DN重工合作,之后得跟那个叫真夏的女孩好好道谢才行。但如果她跟昴已经分手了,那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勇作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可是,在爸爸你们失踪后的隔年夏天,真夏就过世了。」
「咦?」勇作忍不住惊呼一声。此刻他已经完全酒醒,这句话在脑海中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简直令人无法置信。跟优季差不多大的孩子,竟然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勇作不禁想起了昴。
好想回到过去──当时这么说的他,最大的心愿一定是跟那个女孩的死有关吧。
在自己失踪的期间,女朋友居然死了。勇作完全能体会那份绝望。要是依子或优季在这段突如其来的空白岁月中走了──光是想像,勇作就快要哽咽了。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相信你们会回来,却无缘见男友一面。如今你们却真的回来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优季的眼眶盈满泪水,并拿起面纸拭泪。
「所以,好不容易活著回来了,我希望爸妈不要说离婚就离婚。爸一回来态度就这么差,我也能理解妈的气愤。老实跟你说吧,在那起事故之前,妈也动过离婚的念头。但她之所以能忍到现在,终究还是为了这个家,也因为你们之间还有爱吧?……爸,再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当然不好。但就算勇作坚持不肯递交离婚协议书,不管怎么想,现在的主导权都握在依子手上。
此刻的勇作就像个死刑犯,只能眼巴巴地等著行刑之日到来。
*
自从忽然闯进晟生家之后,真太郎就常往那个家跑。虽然他说「租到新房子就会走」藉故留下,但现阶段他根本没打算离开,阳生住过的房间待起来也非常舒适。看在阳生的份上,晟生也只丢下一句「请便,你开心就好」,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那天看到晟生脸色大变地从外面回来时,真太郎不解地问:
「干嘛,怎么回事?」
晟生急忙打开电脑,从中找出一个资料夹后,将数据抄写在纸上并列于桌面。真太郎一手拿著咖啡,从他背后瞄了一眼。
「……难道这些资料,是从你制造的『时光机』传来的吗?」
晟生点点头。
「对。这是将未来传送过来的基本粒子资讯,转换成文字的资料。」
真太郎闯进家里那天,晟生对他坦承了一切。
那起事故前一天,晟生完成了世纪性的伟大发明。
人类梦寐以求的「时光机」。
这不是靠晟生一个人的力量完成的。是阳生倾尽了毕生心血,才得以问世的「梦想装置」。
这个装置无法像电影或连续剧那样,将整个人送往过去或未来,而是将非常强大的能量聚焦在某一点,藉由控制重力及扭曲时空产生小型虫洞。这个人工虫洞的范围太小,人类无法通过,但如果像基本粒子那么小就可以通行。
所有资讯只需解构为0和1的集合,就可以进行传输,原理跟平时常用的电邮差不多。基本粒子就像自转的陀螺,具有往上或往下自旋的性质。只要将这种向性用摩斯密码的方式资讯化,就可以用这个装置接收来自未来的讯息。与其说是时光机,「未来资讯收发器」的说法或许更为贴切。
二○一九年,晟生似乎在高轮附近发现了奇妙的物体。他在离品川站不远的地方发现一个写著【埋藏物调查挖掘中】的牌子,知道这里从几年前就在挖掘某个东西。他基于好奇进一步调查,令人惊讶的是,他发现周遭会持续产生一种足以抵抗重力,被称为「负能量」的能量。
这就是阳生和晟生寻觅多年,完成虫洞所需的必要能量源。简单来说,目前猜测虫洞跟黑洞内部的重力强度相等。假设虫洞成功诞生,也会因为承受不住时空扭曲重力,当下立刻坍塌消灭。所以能抵抗重力的负能量,就是让虫洞稳定的必要元素。
负能量的存在虽可由人称「卡西米尔效应」的物理现象得证,其中产生的能量却微乎其微,很难应用在虫洞实验中。如何制造负能量,可说是制造本装置的最大难题。
晟生马上在高轮周边各处进行未来资讯收发器的测试。假如实验成功,将这台未来资讯收发器电源开启的瞬间,应该就能收到来自未来的某些讯息。将收到的讯息透过晟生的电脑解析,再以信件的形式传送回去。这些都发生在那起事故前一天的凌晨时分。
晟生发现,建造中的高轮GATEWAY站和田町站中间的轨道下方不断涌出极为强烈的负能量。于是他当天深夜偷偷潜入末班车驶离的轨道,在上面设置装备。随后他暂时离开现场,从工地围栏外面透过远距操作,打开未来资讯收发器的电源。
那一瞬间,轨道处传来尖锐的金属声响,晟生的电脑也在同一时间收到未来传来的数则讯息。
他敲打键盘的手不停颤抖,或许是因为哥哥梦寐以求的时光机终于完成的喜悦所致。与此同时,他也因为制造出惊天动地的物品而恐惧不已。
将部分讯息转换成文字后,绝大部分都难以解读。他将可以确认的字汇加以组合,勉强拼凑出一篇文章。
文中提到参宿四超新星将会爆炸,还包含了「明天京滨东北线的末班车会受其影响通过虫洞,穿越到未来的高轮GATEWAY站」等等稀奇古怪的内容。由于同样的讯息传来了好几则,晟生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讯息。
将所有收到的讯息确认完毕后,晟生心中浮现出一个大问题。
不知为何,来自未来的讯息完全没提到二○二五年二月四日以后的消息。二○二五年二月四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未来资讯收发器本身毁损了吗?还是晟生自己会遇到什么灾祸──
晟生想确认原因为何。为此,就必须搭上讯息中提到的那班电车。晟生虽然对「成功制造出人类足以通过的虫洞」这件事半信半疑,却没有一丝犹豫。
虽然他成功制造出未来资讯收发器,但他真正想替阳生完成的梦想还有另一个真正的目的,至今却尚未实现。这次的发明,只不过是梦想的第一步。
于是晟生搭上那班电车,小心翼翼地抱著藏在皮革波士顿包中的未来资讯收发器,真的和其他四名乘客来到未来了。
「这台装置无法实现阳生的梦想。」
心情平复下来后,晟生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站在身后的真太郎如此低语。
「阳生想发明时光机回到过去,试图阻止爸妈的车祸意外,这才是阳生梦想的最大目的。阿真,你也知道这件事吧。」
真太郎靠著墙,静静地听晟生说话。
「自我懂事以来,我就在帮阳生制造装置。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爸妈如何。我说这种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无情吧,但我跟他们几乎没有回忆可言。我活著的意义,就是跟阳生一起完成梦想。但阳生走了……那天之后,我也找到了梦想。我要继续制造这台装置,无论如何都要让阳生起死回生。」
晟生拿起并排在桌上的纸,用手狠狠揉皱。彷佛他过去在这台装置上耗费的时间,也随著这阵声响被摧毁殆尽。
可是──说完,晟生用力闭上眼睛。
「……这台装置,没办法回到二○一九年十二月十七日,也就是装置完成那天以前的时间。」
未来的资讯当然可以透过这台收发器传送过来。换句话说,自然没办法送往收发器完成以前的过去。
不过,一旦装置完成,或许就可以透过这台装置,让现在的晟生收到遥远未来开发出的来去自如时光机技术,回到阳生和父母在世的时代做些什么。
晟生或许就是凭著这股信念,在这台装置上倾尽全力吧。但透过装置传来的资讯却只到二○二五年二月四日。在这些近未来的资讯当中,根本没有包含能回到阳生与父母在世时的时光机设计图。
「我可能没办法实现阳生的梦想了。」
晟生用颤抖的嗓音这么说。
「……即使如此,阳生还是会原谅我吗?」
说著说著,晟生失落地低下头去。真太郎从背后将他的头拥入怀中。
真太郎觉得现在一定得代替阳生抱抱他才行。
「傻瓜,那还用说。打从你出生以来,你就是阳生引以为傲的弟弟。哪怕你变成杀人犯,也只有我跟那小子永远都会原谅你。」
晟生在真太郎的怀抱中紧抿双唇。
阳生死后,晟生应该就没有依赖过任何人,孤独地走到现在吧。为什么当时没有陪在他身边呢?真太郎对此非常懊悔。如果能早点得知阳生的死讯,不,如果能在阳生死之前来找他们,未来的走向或许会完全不同。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坐立难安。
但晟生不顾真太郎的担忧,缓缓推开真太郎的怀抱。接著不知为何,他说起了过去从未提起的资讯收发器最后传来的讯息内容。
「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
说完,晟生将抄写讯息的其中一张纸拿给真太郎看。
讯息时间是二○二五年二月四日,晚上九点十二分。资料已经转换成文字,而晟生只解读出两个词。
【高轮GATEWAY】【流星雨】
可是,在目前的二○二四年九月,都没出现二○二五年二月四日可以观测到流星雨的资讯。
看到这则讯息时,晟生想到了几种可能性。
上面写著「高轮GATEWAY」,或许未来的自己就是在那边观测到流星雨吧。这是晟生的分析。
比如那个流星雨,不,貌似流星雨的某种东西,导致地球,或者至少让高轮GATEWAY站周遭彻底毁灭。要是晟生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难以传送讯息时,就可以说明为什么收不到来自未来的讯息了。
假如他猜得没错,东京一定会乱成一团。所以晟生才会将这件事隐瞒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
真太郎问他「为什么现在要跟我说这些?」晟生回答:
「因为我发现了其他可能性。」
看来晟生刚才跟那起事故的乘客瞳一起吃过饭了,而且碰巧有机会跟在那间店上班,同为乘客的佐野峰昴聊了一会儿。真太郎当然也记得他。
晟生说,听完昴说的那些话,他想到全新的可能性,就急忙跑回家来。
「阿真,我好像……」
真太郎将视线转回晟生。
晟生眼镜后方的双眼虽然布满血丝,却难得用兴奋的口吻说:
「我好像找到一个愿望,可以代替阳生的梦想完成了……」
*
越弱小的狗越会叫。每次见到勇作,晟生都会想起这句俗谚。
「干嘛突然把我们叫过来啊?我没那个闲工夫耶。」
十月刚开始没多久,把勇作叫到昴工作的义大利面店的不是别人,就是晟生。勇作隔壁是真太郎,真太郎隔壁是早班刚结束的昴,瞳则坐在晟生旁边。他们拿著各自的饮料入座。
大概隔了两个多月,所有人才又齐聚一堂。目前是晚上七点多。光是走在外面就会让人额头冒汗的酷暑气候一直持续到九月,但十月之后马上就变得凉飕飕的。气温异常的现象年复一年,似乎已经变成季节变换的象徵了。穿著工作服的勇作最晚到场,却依然用充满高压的态度坐在沙发上。
「好了啦,大叔。别因为之前被晟生反驳就怀恨在心嘛。他又没有恶意。」
听到真太郎故意用这番话揶揄,勇作的表情变得更不高兴,还用鼻子冷哼一声。
「不好意思,忽然把各位叫过来。但有件事我想说明清楚,无论如何都得召集所有人才行。」
晟生将手置于膝上,微微低下头。
「跟前阵子我们忽然穿越的事有关吗?」
一旁的瞳紧盯著晟生的脸,这么问道。
「是的。首先,我得先向各位表明一件事。」
说完,晟生将加入一包半砂糖的咖啡一饮而尽,接著抬起头来。
「当天,我知道那班电车会穿越到未来。」
隔了一段时间后,率先发出惊呼的人是瞳。勇作也跟著用火爆的语气喊道「什么意思?」昴则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只有唯一知情的真太郎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坏笑。
「难道全都是你搞的鬼吗!你要怎么解释啊!」
勇作火冒三丈,感觉下一秒就要扑过去了。
看到晟生摇摇头说「不,你误会了」,勇作一脸沮丧地瞪大双眼。
「我虽然知情,但这起事故不是我造成的。我只是知道这个资讯而已。」
「可、可是,你怎么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瞳神色困惑地问道。晟生将脚边的皮革波士顿包放在膝上,从里面拿出未来资讯收发器给他们看。在他们眼中,这想必是个从未见过的神秘装置吧。但在晟生的观察之下,除了早已知情的真太郎之外,还有一个人第一次见到这台装置,就知道用途何在。
「这是什么,某种东西的收发器吗?」
说话的人正是勇作。晟生点点头说「没错」。
根据晟生调查,勇作经营的地方工厂,是负责宇宙开发或深海调查所使用的精密零件加工。技术堪称国内顶尖,这五年似乎变成了DN重工的子公司。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无可奈何的决定,但一想到待会儿要谈的话题,或许会觉得连这都是必然的发展。
勇作当然看得出这台机器是用来收发某种信号的装置。但他一定想不到,这居然可以接收来自未来的数据。
「这是我开发的一种时光机。利用这台装置,就能收到未来的数据。简单来说,用类似重力变压器的装置产生强大能量后,就能成功扭曲时空。这台装置就是利用这个原理,制造极为细小的人工虫洞,将数据化的基本粒子从未来传送到过去。」
勇作嗤之以鼻地说「怎么可能」。听到这些话,当然不可能马上相信。可是晟生手中有份能让他们完全信服的未来讯息。
晟生又从那个波士顿包中拿出一台笔电,将萤幕转向众人,确保所有人都能看见。萤幕上正在直播当天晚上七点过后的某个彩券开奖影片。这种彩券可以自行圈选喜欢的号码,头奖奖金一亿日圆。现在这段时间,差不多要公布头奖的中奖号码了。
(马上来开奖吧!头奖的中奖号码是……)
画面中的女性将手伸进透明箱内,抓出六个在箱内随机跳动的彩球,读出写在彩球上的号码。在她读出号码之前,晟生将一张彩券放在四人面前。这是晟生前几天买的自行选号彩券,号码由上至下为54、43、5、38、47、21。
(第一个数字是……54号!下一个是43号!接著是……5号!)
晟生的彩券陆续中奖。真太郎以外的三个人核对数字的同时,显然表情也越来越紧绷。
(最后是……21号!)
晟生那张彩券原本只是张平凡无奇的纸片,这一刻起立刻拥有一亿日圆的价值。
「骗人的吧……」瞳神情恍惚地喃喃道。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勇作吓得往后退去,完全失去刚才的锐气。
晟生关闭电脑萤幕,再次开口道:
「各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勇作和昴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或许真有回到过去的方法。」
闻言,率先出现反应的人是昴。
「可以回到过去吗!」
「我不能保证,但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如果可行的话,拜托你告诉我。」昴立刻提出恳求。
于是晟生将先前告诉真太郎的理论,从头到尾又解释了一次。
二○二五年二月四日收到来自未来的最后一则讯息后,通讯就此中断。为了查出原因,晟生搭上那班电车穿越到未来。连最后那则讯息所写的内容,都一并说明清楚。
勇作疑惑地问:「有预告那段时期会出现流星雨吗?」
「你说得没错,目前尚未出现流星雨的预告。我猜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突发性流星雨,或者根本不是流星雨,而是类似流星雨的『某种东西』。」
勇作皱起眉头问:「『某种东西』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清楚,但这是最后一则讯息,来自未来的通讯就此中断。我猜可能是这台装置坏了,或是这个类似流星雨的东西,让东京或地球出现毁灭性的灾害。」
「毁、毁灭性的灾害?」
瞳脸色铁青地用手摀住嘴巴。
「这终究只是臆测罢了。但如果是我出了什么事,导致二○二五年二月以后无法继续传送数据的话,这也是可以想见的状况。」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这也难怪,毕竟这件事不只牵扯到过去和未来,甚至可能影响到地球存亡。
随后,晟生给了个但书,重新连上话题。
「前阵子听了昴先生说的话后,我发现了全新的可能性。」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于晟生。
「假设这个类似流星雨的东西,让地球在二○二五年二月四日产生了巨大能量,高轮GATEWAY站附近又因此出现事故当天那种虫洞的话……」
勇作脱口而出「不会吧」这三个字。
「搭乘那班电车穿过虫洞时,我们的身体之所以能完好如初,没被潮汐力撕裂,应该是这个装置多少可以调整车厢内的重力。换句话说,如果要再次通过虫洞,届时就得带著这台装置一起穿越才行。假如这台装置因此从二○二五年二月四日的未来穿越到过去,就能解释为什么收不到那天以后的未来讯息了。」
「但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瞳这么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就像我们从过去穿越到未来,也有可能出现从未来连接到过去的虫洞。我刚才说了『类似流星雨的东西』吧?如果那不是单纯的流星雨,而是在高轮GATEWAY站高空产生的虫洞中落下的某种东西,该处就有可能受其影响,再次产生和事故当天同样巨大的能量。」
昴回问:「什么意思?」
「参宿四超新星爆炸产生的虫洞,只有事故当下的那一个。不觉得这件事很不自然吗?如果还产生了其他虫洞,其中一个或许就会连接到二○二五年二月四日晚上九点零三分,我先把这个时间暂时称为『F时地点』好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为什么总出现在高轮GATEWAY站附近?事故当时也是这样。」
瞳百思不解地歪著头问。
「那是因为高轮GATEWAY站的轨道下,埋藏了可以产生负能量的物质。负能量可以让虫洞保持稳定。」
勇作对晟生伸出手掌打断对话。
「等一下。你说的该不会是奇异物质吧?理论上现实世界中根本找不到那种东西啊。」
「但高轮GATEWAY站的轨道下,的确有某处会出现负能量。据我推测,可能是在勘察地层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内藏奇异物质的古代陨石吧。正因如此,我们才能顺利通过理应极不稳定的虫洞。我的装置能接收到数据,也是因为有这种能量存在。」
没有负能量的话,就算出现虫洞也会瞬间消灭。所以只有在出现负能量的高轮GATEWAY站附近,才能产生虫洞。
「如果二○二五年二月四日F时,高轮GATEWAY站附近再次产生跟事故当天同样足以扭曲时空的巨大能量,导致虫洞开启的话,或许就能回到事故发生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事故发生之前,到底是哪一天?」昴开口问道。
「极有可能是这台装置完成,也就是事故前一天。我第一次在高轮GATEWAY站轨道上收到数据的那一瞬间,透过埋藏地底的负能量形成的人工虫洞,规模比我想像中还要大,或许跟二月四日F时的虫洞入口相连。如果有人带著这台装置一起穿过那个虫洞,就能解释为什么接收不到二月四日以后的未来数据了。」
「难道又要再搭一次电车吗?」勇作用揶揄的口气这么说。
「这么做风险太大了。当时电车外表已经焦黑一片了吧。毁坏到这种程度还能全身而退,真的算是奇迹了。虽然一样要在轨道上运行,但必须制造出更耐久的交通工具才行。这个交通工具要做成容易稳定的球型,体积尽可能缩小,还能承受高度重力。」
「所有人都要搭乘吗?」
听到勇作的疑问,晟生摇摇头。
「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搭乘。还是把风险压到最小限度吧。」
「风险?」这次换瞳发问了。
「假如真的出现了虫洞,出口也未必能连接到事故前一天,搞不好还有可能被丢出宇宙空间。但这样或许比较好吧。毕竟也有可能永远逃不出虫洞,或是连同整个虫洞被活活压死。」
昴开口打断了晟生的话。
「尽管如此……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性,我也想试试看。哪怕机率微乎其微,只要还能再见真夏一面,我就想尝试。继续留在这里,我就再也见不到真夏了。这种日子……跟死了没两样。」
勇作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紧盯著意志坚决的昴。
提及这个话题,昴就会给出这个答案,这一点晟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而且昴的认知中还存在某个巨大的谬误。
「昴先生,你明白回到过去意味著什么吗?不是回到自己过去的身体里,因为过去也有一个过去的你。换句话说,会同时存在两位昴先生。」
看到昴眉头紧蹙的样子,晟生就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他果然误会了。
「即便成功回到过去,昴先生也很难和过去的真夏小姐共同生活。虽然只是假说,但有论文指出,当两个自己同时存在于相同的空间,认知到彼此存在的瞬间就会双双湮灭。尽管你可以和真夏小姐说上话,但她发现有两个你同时存在,也会陷入混乱吧。简言之,为了真夏小姐的幸福著想,你只能在远处守护过去的你们。只要回去一次,也没办法返回现在这个未来。这是通往过去的单程票。假如你真的改变过去,让另一个自己成功和真夏小姐在一起,现在的昴先生未来就必须一辈子隐瞒自己的身分。」
昴的双眼原本充满希望,此刻却渐渐失去光芒。
晟生就是要吓唬他。这个计画无法保证性命安全。如果他现在愿意放手,反而会比较幸福也不一定。
可是昴心意已决。
「……那我就蒙著自己的脸,把搭上电车的两个人拉下车不就好了?这样真夏就不用孤零零地死了。过去的我可以陪在真夏身边。」
尽管如此,昴还是想回到过去。晟生彷佛看到了阳生,不,是刚失去阳生时的自己。
「看样子你还是没搞懂。」
听到晟生这么说,昴狐疑地看向他。
「昴先生,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她搭上那班电车。」
「咦?」昴大感意外地惊呼一声。
「医疗技术在这五年内有了大幅进展。其中使用人工细胞的再生医疗技术,也比二○一九年的预想还要进步许多。若是现在的现代医学,或许可以治愈她的疾病。」
「真的吗……!」昴的眼神骤变,连忙站起身。
「真夏可以不用死了吗……?」
晟生故作冷静地说:「假如计画一切顺利的话。」
刚才始终在一旁静静观察的真太郎,忽然打了个岔。
「可是啊,如果真能回到过去,最后不就只会前往平行世界,未来也会跟著改变吗?假如能改写过去的历史,因果定律就会崩解,产生矛盾。若最后的结果是平行世界,不管我们怎么挣扎,现在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真太郎的理论非常正确。因果定律瓦解,就是主张「不可能穿越到过去」的学派中最大的问题点。所谓的平行世界,也是为了填补因果定律的破绽才衍生的一种理论。
但晟生的想法,却跟这个理论完全不同。
「唯独某个理论,可以不使用平行世界假说,也能化解矛盾穿越时空。」
晟生这么说,彷佛在等待真太郎提出这个质疑似的。
「就是约翰•惠勒这名世界级物理学者提倡的参与型宇宙论和参与型人类原理。it from bit。换言之,这个理论的想法是:我们所见、所闻及所触之物,以及宇宙存在本身都只是单纯的讯息,经由人类的观测才能首次证实其存在。反过来说,如果没有人类观测,就连宇宙也不会存在。在『资讯造就世界』这一点上,我的假设跟这个假设有点类似。」
这时,晟生首次提出了自己设想的理论。
「我们人类坚信未来属于未知,过去则是绝对不可变动。但实际上,为了避免矛盾发生,我们的记忆经常遭到篡改。真是这样的话,又该如何解释呢?虽然也有『世界五分钟前』假说……」
「是那个吧。」开口打岔的人正是勇作。
「我们的所有记忆只是被创造并植入脑内之物。就算世界是在五分钟前才形成,也没人能否定这一点。你是指这个假说吧。」
晟生默默地点头。
「没错。『回想过去』这个行为是发生于此时此刻,只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过去并非不变,就算我们走过的时间,甚至连宇宙诞生都是五分钟前才被制造而成的产物,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如果我们的记忆经常像这样被窜改,即使不刻意营造出平行世界,头脑也会擅自捏造出因果定律毫无破绽的过去。」
当然,这只是晟生个人的假设。人类回到过去后会遭遇什么样的世界,谁也无从得知。但现在的晟生非常希望这项假说成立。否则连阳生赌上性命也想造出这台装置的根本意义,也会变得漏洞百出。
「我刚才说的全都是假设。还有人坚持想回到过去吗?」
昴毫不犹豫,第一个跳出来表明意愿。但目前被离婚问题缠身的勇作,以及为失恋所苦的瞳却没有开口。
「牧先生,你觉得不回去也无所谓吗?」
晟生对勇作提问后,勇作将身体靠上椅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之所以离婚,是在更早之前就一路积累至今的问题,跟那起事故无关。如果只能回到事故前一天,还得冒这么大的风险,现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晟生心想: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懂事的一面。想归想,却没说出口。
「我也没办法连自己的命都赌进去……而且,就算回到过去,我也能猜到结局有多悲惨。」
瞳也耸耸肩,苦笑著这么说。
就情况的严重性而言,晟生也同意昴是最佳人选。
「如果刚才那些假设真的成立,那可不是闹著玩的。既然他的决心那么坚定,就让那家伙去吧。可是,那种时光机到底要让谁来做?」
勇作提出疑问后,晟生盯著他说:「就是你啊。」
「啥!不不不、不行,没办法啦!我怎么可能……」
勇作惊慌失措,用力摇摇头。
「没问题,我会提供设计图,牧先生只要把时光机做出来就行了。牧先生的公司不是变成DN重工的子公司了吗?只要结合你和DN重工的实力……」
勇作立刻反驳:
「想也知道不可能!我可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态在做事耶。再说,我要怎么跟上级开口?『我想做一台时光机,请助我一臂之力』?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啊!」
「就因为有可能成功,我才会这么说。」
晟生能说得如此笃定,是因为有非常明确的理由。
「……DN重工,就是真夏的父亲任职代表的公司。」
昴低声嘀咕道。晟生早已掌握了这项资讯。
「咦?你说DN重工?真夏居然是那种大企业的千金小姐啊!」
瞳不禁瞪大双眼。
「似乎是这样没错。而且她的祖父还担任理事。既然上面有这些巨头在,应该至少会听听你的说法吧。」
勇作没被这件事吓到,而是搬出钱的问题加以反驳。
「钱呢?钱要从哪来?你以为做这种东西要花多少材料费?就算是公司巨头,也不能随便挪用公司资产吧。光靠刚才的彩券奖金,根本凑不到那笔数目啊。」
「我来出吧。」
真太郎双手环在胸前,从旁打岔道。
「不够就跟我说,要多少我都给得出来。只要我稍微拿出真本事,钱就会源源不绝地进我口袋。毕竟有些坏家伙赚了不少钱嘛。」
看到勇作一脸「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的表情,真太郎不怀好意地对他微微一笑。
勇作到现在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晟生正准备开口时,坐在最里面的昴忽然起身,绕过座位走到勇作面前,当场下跪。
「牧先生,拜托你!请帮我救回女朋友真夏吧!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请你帮帮我!」
昴将额头贴地拚命哀求。其他桌的客人和店员也都察觉异状,纷纷回头查看。
「喂,不要这样!」勇作连忙抓住昴的肩膀,昴却依旧不愿抬头。面对坚决不动的昴,无奈只能屈服的勇作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你没拜托我,我也不可能拒绝啦。」
虽然晟生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满腹牢骚的勇作总算让步了。
见状,瞳在一旁嘀咕道:
「……我们这五个人之所以被卷进事故,或许就是为了拯救真夏吧。」
在场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瞳身上。
「这不是很奇怪吗?比任何人都深爱真夏的昴同学。虽然难以置信,但真的发明出时光机的晟生先生。个性别扭却技术精湛的牧先生。还有可疑至极,金钱方面却能一把罩的真太郎先生。我……虽然还不知道能有什么贡献,但也想出一份力。我觉得这并非偶然。」
「我不太明白科学以外的事情,但如果能帮助真夏小姐,我也想试试看。」
晟生也表示同意。
「大家一起救救真夏吧。这一定就是我们被牵引至此的意义。」
听到瞳这番干劲十足的言论,跪在地上的昴,肩头止不住震颤。
被逼到紧要关头的勇作,彷佛早已认份般低声问道:
「……什么时候做完才来得及?」
「明年二月之前。」
「二月?那不就快了吗?不可能啦!」
「所以才要快马加鞭啊。我们得马上跟DN重工谈这件事。」
「我明天就去真夏的老家一趟!」昴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
勇作虽然烦恼到最后一刻,却也无意打退堂鼓。或许他其实很想完成昴的心愿吧。
「那么,『参宿四大作战』就要借助各位的力量了。喔~~」
语气还是一样吊儿郎当的真太郎,帮这个计画取了名字。
于是,穿越到未来的五个人,正式展开了「参宿四大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