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我是寺坂。啊,您好。谢谢您平日的关照。
欸?啊,是这样吗?关于那件事的话,访问时已经聊过,我完全了解了。是的,所以我现在要统整起来。是的,几乎有雏形了,明天截稿日一定会交稿的。」
我叫寺坂真以,职业是撰稿人,我现在坐在某间大众餐厅窗边座位上。
餐厅位在东京郊外旧街边,尽管从窗户眺望的风景称不上风光明媚,却能从行道树的树梢感受到四季的更迭。此时此刻,开始染上颜色的树叶,被宁静的雨水打湿。
我的公寓只能看到邻居的屋顶,相较之下这里视野好、桌子也很大,避开中餐或晚餐的尖峰时段,随时来都有位子,由于这些优点我将这里作为临时书房来利用。我吃完了轻食后,将资料、笔记与笔电等等摊在桌上。
有些大众餐厅或咖啡店也会贴出「请勿在此工作或读书」的告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间店却默认这些行为,不会特别限制顾客,而是藉由某种潜规则支配著这家店(之后再说明这件事)。
总而言之,这里可以尽情地工作,也能有限度地使用手机。店里人不多的话,只要铃声调成静音,别大声说话即可。况且之前也提到过,这家店很少有人满为患的情形。
「好的,明天。这是当然的。我本人寺坂一定会遵守截稿日,若有案子再恳请联络。
不不不,虽然想说是愈穷愈忙,但穷的时候很闲其实很伤脑筋的。就是说啊。请务必一定要跟我联络。那么,先挂电话了。」
我挂断电话。前一刻对编辑说的话并虚假,稿子真的已进入整理阶段,明天的截稿日轻而易举。可是,那终归只限于刚刚的谈话而已,并非每次都能像那样夸下海口打包票。
因此我随便敲个电脑键盘解除待机模式,再度面向萤幕时也行有余力。甚至也有余裕听到同样坐在窗边座位上两位客人的谈话。
「所以说,也有自费出版这一项选择,我想请人做这件事。」
「啊,原来如此。这也是不错的想法呢。」
第一个开口的是隔著空桌子面向我,上了年纪的男性。随兴靠在沙发上的头顶发量稀疏,一半以上都已变白,蓬松的头发围在脸部周围,看起来有点像好笑的鸟类一样。身材很瘦脖子很长,鼻子很突出,这也加强了个人的印象。
POLO衫的粗花呢外套衣领乱七八糟地翻了出来。本人看似对服装满不在乎,但以我来看,无论是外套或衬衫肯定都是昂贵的衣服。
坐在对面,时不时附和对方的男人,从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背影。这男人比另一个人声音更年轻、语气更有礼,从有点长却用梳子梳得很整齐的头发与西装打扮来看,我猜想,他是跟刚刚那男人商量事情的业务员,或负责工作的厂商之类的吧。
「我的自传────听起来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也很有很多会用『个人史』之类的说法。」
「嗯,虽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生,继承父亲公司却差点倒闭,却又因为上次发明的特许而起死回生,或重新再起炉灶等等大风大浪的经历,我想知道这些事的人读起来应该会挺有趣的。
我也不是有什么野心想出版畅销书,完全只是想送给家人当纪念品而已。」
这样也不错,身为无关人士的我也这么认为。我身为出版业界的一个小螺丝钉,常常听到关于自费出版的话题,但许多出版商因为过度期待「这样的内容要大卖也并非梦想」而印刷过量的册数,造成作者巨大损失的情形也时有耳闻。
若像坐在对面的客人一样「只是送给家人」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这问题才对。而且据刚刚所听到的,他在经营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公司,而且营运顺利,金钱的宽裕度或许超过一般人吧。自己掏很多钱出版不就行了嘛,我多管闲事地想。
之后我若无其事地听著两人说话,了解到几件事。瘦得像鸟一般的男人名叫三田村,是MITAMURA工业这间小规模、业绩却很亮眼的机器制造商第二代社长。
他跟白手起家的父亲不同,有自己的梦想,少年时期就喜欢玩机器,兴趣是发明────主要是制作没什么用的装置。像是为了弹钢琴的妹妹发明的「自动翻谱机」。「自动早餐调理装置」是在早上固定时刻从冰箱拿出蛋,敲开后在铁板上煎荷包蛋的机器,就是这类的东西。
手作的机器暴走────尽管这类的失败经验已无以数计,三田村长仍深受家人与朋友依旧敬爱。这或许是一种特有的人格吧,很难说具有身为经营者的才能,刚刚本人也说了其实公司曾陷入危机,而拯救这危机的是社长本身的发明癖。门外汉的我虽然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东西为何会成功,但似乎是什么主力产品的某个机器某个装置打破以往的常识,发明出划时代的功能────好像是让原本只有上下动的变成能够回转,还是让能够回转的变成上下动的呢────而且这个想法本身和那个「自动早餐调理装置」某些部分是一样的。
简单且划时代的新功能获得大成功,其他厂商也全都采用了这机器,付了专利费,公司靠著这利益网罗雇用大量优秀的技术人员,MITAMURA工业的经营一帆风顺。而且社长并没有因为这个成功而自满常常插手现场的事,也会接受周围的建议踏实地经营公司,依旧仍有发明癖却只是兴趣而已─
────这些就是他们聊的内容。那位社长最近为了要纪念自己迎接耳顺之年,而想自费出版自传,似乎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我不擅长写文章。」
社长靠在沙发上,歪著蓬松的头说。
「我常常想著要将昔日的回忆以有形的方式留下来,但用写的实────」
「将您说的内容写下来如何?」西装男说。「也就是让哪个人将社长的话写下来。」
听了刚刚的内容,以及这位社长散发出来的氛围,这样的做法说不定会做出一本有趣的书。
「唔,可是这样的话,代笔的人必须要有一定程度的文采才行呢。
不单单只是将我说的内容用写的整理下来,还必须强调有趣的部分,省略无趣的部分。必须要有能够写出让人享受阅读的内容,这样专业的技术才行。
难得送给亲友自己的书,当然也希望拿到书的人不要觉得困扰而且能读得开心。雇用专业的人是没问题,问题在于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呢────」
「不好意思。」我不禁想开口攀谈。你们的重点就是要找写手吧。我是专业的撰稿人,虽没写过书,但整理访问稿、替杂志写稿等多少也有点经验────
可惜的是,我没那么积极,能够向坐在餐厅邻桌的陌生人介绍自己。即便银行的存款余额著实令我焦躁不安。
「若是找得到的话,」社长说。「要付给对方多少钱呢?」
「我也不知道,大部分是用一张原稿多少来计算吧。」
社长一派轻松地说著令我昏倒的答案。再怎么薄都还是一本书,这样原稿用纸就要高达百张的内容吧。当然,我的话不会这样敲竹杠的。收费会在常识范围────
然后刚好在这时,我视线角落有人出现。
几乎刚好是我桌子对角线的位置,角落墙边的座位。刚刚还空著的座位上,现在已出现一位穿著和服,个头娇小的老婆婆。
这位老婆婆正是这家店的秘密,刚刚我所说的潜规则的象徵性存在。
乍看之下是八十岁左右,随时笑容可掬的老婆婆,名字是幸田春,她是附近一带的地主。不对,是前地主。目前已不在这世界────总之就是幽灵。
很关心以前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或现在出没在这里的人们,所以有时候会像这样宛如客人般在这家店出没,但并非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以前店长曾对我说,看得见老婆婆的只有内心孤寂或不幸的人。
到头来,这里的男女服务生都自然而然会是这样的人────即使有开朗的人来上班,却因为跟不上伙伴间的话题而辞职────店里的气氛变得较为阴郁,客层也就比较符合店内气氛。
当然客人这一方并不知道老婆婆的来历,只觉得是满头白发的可爱婆婆坐在角落,或是那位子是空著的,两者之一。好比说,一对情侣来到店里会有一个人看得到老婆婆,一个人看不到,但娇小又安静的老婆婆的存在并不会成为话题,所以不会出现两人鸡同鸭讲的状况。
大约一个月前我来这家店时,老婆婆主动跟我说话,因为这难得的荣耀,店长才向我透露婆婆的状况(关于这理由我决定不去深究,像是我比其他人还不幸之类的)。聊了聊后,老婆婆的身影竟然融入半空中消失不见,目击到这情景的我,也只能将店长的话照单全收了。
在一般的客人眼中就算只是普通的餐厅,但工作人员全都很不幸也的确是相当奇怪的地方。会来这里的大多是因个人喜好之类兴趣特殊的,或比起现今热闹开朗的气氛,即便氛围多多少少怪怪的,更喜欢安静地方的这些人。对我而言,反而是很适合作为写稿的地点────
话说回来,像现在这样出现的老婆婆向我投以意味深远的眼神,再轮流看著这两名男性。
看来老婆婆似乎是要我『过去自我介绍,争取工作』。她是听到我在电话中抱怨「最近很穷却很闲」吧。
尽管很感谢不存在于世上的存在所给予的鼓励,我却磨磨蹭蹭不敢向前。总之,对面两人点的东西都还没送上来,似乎不会立刻回去的意思。他们一边等著早午餐一边闲聊,话题移到社长最新的发明上。
这话题让我更感兴趣,而竖起耳朵聆听。所谓的发明简单来说是较大的闹钟,以社长所喜欢的夸张说法,叫做「自动起床装置」。
我觉得这世上有很多人早上是爬不起来的。而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OL时代就吃尽了苦头。我之前的公司是在东京都心公司,苦恼于房租与通勤距离简单的反比,结果住在离公司要花将近一小时路程的地方,导致我得非常早起才行。
我当然会用闹钟起床,问题是无论再怎么样都不会忘记要设闹钟,而且时钟也确实地运作著,但头脑还很模糊时惯用的那只手就会伸出去按下闹钟,又重回被窝里的生活实在也很无奈。
「我有一个办法能解决这个烦恼。」看来自己也有这种烦恼的社长说。这个名称是广泛被采用的「贪睡功能(Snooze Button)」,或防止睡回笼觉的功能。Snooze是「打盹」的英文单字。
按下闹钟头顶明显位置上的按钮,但几分钟后又再度响起来。所以说,其实应该按停的是背面小颗又难按的按钮。因为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无法顺利按到,本能上会按容易按的大按钮,在脑子整个清醒之前闹铃会持续响个几分钟────就是这项功能的重点。
然而,社长接著补充。可别小看人类的学习能力,而且越是在紧要关头越会发挥到极限的「打盹」能力,即使买了全新的闹钟,过了一阵子后,即使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也能正确无误地找到大的按钮,以及背面小颗又难按的按钮。
我内心大力赞同社长这番话。以前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刚刚所说的是时钟制造商该下的工夫。」社长接著说。「使用者也要努力,毕竟也不是自己想赖床的。最受欢迎且最单纯的就是将闹钟放在远处的方式。如此一来为了按下按钮就得离开被窝才行。
然而,这样也有缺点。缺点也很单纯,放太远就听不到声音,一个不小心甚至会没听到而继续睡下去。
更何况只要闹铃声音并不大的话,想到会吵到邻居什么的,就不会在一大早把铃声开得那么大。」
「这倒也是啦。」
西装男点头附和,我内心也同意这说法。
「于是我才想到这点啊。是不是可以分别从制造商和使用者的角度来实行,也就是将优点加在一起,成为效果卓越的闹钟────不对,是起床装置。」
首先,贪睡闹钟的优点是按停闹铃在技术上很困难。若不是眼皮睁开、头脑完全清醒的话就不能按下这按钮。只不过刚刚也说了,使用者会习惯这件事,那么就只要让人不容易去习惯即可。
然后,『将闹钟放很远』的方式,尤其是让使用者走出被窝的这一点也很有道理。这种状况只要想办法克服很难听到声音的这个缺点就好。
因此,我所想到的是,只要打造一个会跑来跑去的闹钟不就得了。不只是设定的时间一到就会响,还会跑。在睡觉的人周围,有时近有时远,以不规则的形状活动即可。
如此一来,因为很难抓闹钟所以很难按停,而且也不容易养成习惯,而且如果抓不住让它逃掉的话,就得走出被窝了。」
这人在想什么啊?只不过区区一个闹钟竟然如此大费周章────我是这么想的,
「为了区区一个闹钟,却这么大费周章啊。」
只看得到背影的西装男,似乎也同意我的意见。
「什么区区一个闹钟,别说得这么简单。」
社长断然反驳他。
「我自己早上也很难爬起来,所以也没资格这样说,但赖床与否跟那个人有没有能力两者是无关的。每一天,世上某处都会有重要人物早上起不了床,因而错过重要的约定。若真是如此,难保不会对经济情势、科学技术的发展或世界和平产生影响。」
「也是啦,这种事也不能断言绝不会发生────」
「而且也不会大费周章哦。只要将闹钟装在无线遥控车上,设定成当闹钟启动之后,设定自动行走系统的话,就能不规则的前进,若撞到障碍物还会改变方向。
之后再搭载热感应器,若感应到体温摄氏三十七度左右的物体,为避免撞到、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只要加上这样的设定,就完成一个很有用的起床装置。」
「哈哈哈,原来如此,是想总有一天做出来看看吗?」
「已经完成了,就在前一阵子。」
「欸,是吗?那么您自己已经试过了吗?」
「嗯,试是试过了。」
社长回答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结果怎么样?」
「嗯,这个嘛,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奇妙的事?我更加竖起耳朵仔细听。在视线的一角,看得出来坐在里头座位上的老婆婆那绑著发髻的头正在打什么主意。
「我是上星期五晚上完成的。」
社长开始娓娓道来。今天是星期四,所以大约是一星期前的事。
「是的。」背影男子附和道。
「因为是我的得意之作,所以赶紧把儿子和媳妇叫来房间,让他们瞧瞧会走动的闹钟。其实也很想让孙子看看,但毕竟已经超过晚上十点,老早就睡了。」
「令孙现在是读幼稚园吗?」
「是的,他是五岁的淘气鬼。因为是独生子,所以很爱撒娇。」一聊到孙子的话题,社长就开心地眯起眼睛。
「所以就让儿子夫妇两人当观众,实际进行一遍。为了不吵醒睡觉的孙子,从五、六个闹钟中选了声音较小的安装在车辆上。
我在他们面前躺在床上,让他们看那个装置一边响、一边穿过我身边跑来跑去的样子。儿子和媳妇也很赞同这是个成功的装置。还说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啊,那样的话────」
「然后,我向两人宣告隔天早上要用这个闹钟起床。
老实说,我平常都需要人叫我起床。老婆过世后就是孙子的工作了。星期六日则不用叫我可以睡到十点左右,但上个星期六必须八点半起床。因为那天是老朋友女儿的婚礼。虽然典礼是从中午开始,但因为地点是茨城的水户,距离有一点远。
可以的话希望让孙子叫我起床。但那天是幼稚园的运动会,孙子和儿媳妇也早在八点之前拿了便当等等的就出门了。
只有儿子应该是在家的。但他有点感冒身体很不舒服。然而,让发烧头昏而无法去孩子运动会的人叫我起床也太不争气了。身为父亲的应该有很多办法,不是吗?」
「不巧我是单身,这部分就────」
「总而言之,我坚持说我一个人能起床。只要有这项新发明就没问题。然而,我那儿子却因为担心说要叫我起床什么的。我也很倔强断然说绝对不要叫我起床,所以睡觉时把门上锁,甚至还把门炼挂上。」
「您的卧房还装门炼啊?」
「前一阵子我自己装的。因为门锁是现成的,很小────只是从内侧按下按钮锁起来,从外侧无法上锁,且上锁的时候其实从外侧也打得开,只要用十圆硬币往把手中间一转就开的那种。」
「原来是这样,家中的门锁常常是这种形式的吧。」
「这样的锁几乎没有上锁的意义,所以我才加了门炼。但我只会在儿子把我当老人家看待时才会用。
因为是自己制作的,比一般的门炼稍微长一点。即使挂上门炼,只要把门开到最大时会有十二、 三公分的空隙。这空隙大人是过不去的,但若是孙子的话,这宽度是有办法穿过去的。」
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呢?隔了一个座位聆听的我这么想。虽然和儿子起口角而挂上门炼,但隔天让孙子叫起床也没问题。
感觉社长并不只很宠孙子,和儿子感情也很好。或许和儿子的太太也处得很好,是感情深厚的祖孙三代。
「总而言之,星期五晚上我将卧室上锁并挂上门炼。在那之前,先将已装在装置上的闹钟调换────刚刚为了不吵醒孙子,装的是声音较小的,后来装上的是隔天正式上场用的更大声的闹钟,并将闹钟设定在八点半。
然后我把卧房里其他的闹钟全部拿到走廊上。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瞧瞧我用那个装置起床。或许我很幼稚吧。准备完毕后,我锁上门锁和门炼,深夜时分就睡觉了。」
「然后,隔天怎样了?」西装男说。「您八点半时有准时起床吗?」
「是,若说结论的话,是起床了。」
社长用有点保留的语气说,乾咳几声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我的确是因为声音很吵而从梦中醒来。那是声音很特殊的铃声────就是那个闹钟声音。那铃声一下在耳边一下又离开反而令人在意,意识因而逐渐清醒。
我揉揉眼睛,打了几个呵欠后,终于离开被窝。眼睛完全睁开后马上看到跑来跑去的装置,但这时铃声已经停下来了。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总之先抓住闹钟关掉闹铃,这时数字盘上显示的是八点三十一分。
我很开心地整装完毕,拿下门炼走出卧房,来到楼下后穿著睡衣的儿子向我道早安。当然没见到孙子和媳妇的身影。
因此我就依照预定行程出门,当然也赶上在水户举办的结婚典礼。真的是很精彩的婚礼。宴会举行到一半开始下大雨,下了有一小时,典礼结束大家去外面时,雨刚好停下来,天空出现漂亮的彩虹也很幸运。
之后和好久不见的朋友们一起进行三天两夜的温泉之旅,回到东京已经是星期一的傍晚了。发现到不对劲就是在那天晚上。」
「也就是说?」
「在我想睡觉的时候,忽然想拿起那个装置来看一看。房间跟我出门时别无二致,那个装置也安静地待在房间角落,但一拿起来就发现,安装在这上头的不是坏掉的那个闹钟吗!」
「坏掉的?」
「对。其实我买了两个很像的闹钟。
一开始先买了一个,很喜欢它的声音响亮,但用了一阵子后虽然还能动,铃声却毫无反应,所以我又买了同一牌的闹钟。
这个闹钟整体形状和颜色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但数字表盘相较之下较为复杂。不是有一种计时码表的手表吗,形状跟那个很类似。声音虽然没问题,但就是不合我的意。因为我打算总有一天要把零件换掉,所以就收著一直都没丢。
这两个时钟中,我是将第一个买的────黑底、简单的数字表盘,但却不会响的那一个装上了装置。我去走廊上一看,那天我放著不理的闹钟好好地靠在窗户的地方,其中没坏的那一个闹钟────计时码表风的白色数字表盘的那个,竟然在这里?」
「等一下。」说话的人手心挡在面前,似乎感到有点混乱。「星期五晚上社长将闹钟装到装置上的,究竟是哪个闹钟啊?」
「我仔细想过后,是坏掉的那个。那个装置的机身是黑色的,我当时脑中还一闪而过『闹钟的黑色数字表盘真明显呢』的想法。
可能是我和儿子口角后太激动了,也或许是上了年纪吧。不自觉地拿起已经看习惯且是自己喜欢的闹钟。没想到竟然弄错了。」
「可是,若真是这样的话────」
「星期六早上闹钟不应该在八点半时响,对吧?我会觉得不可思议也是这原因。」
这样的确令人难以释怀。
我瞄一下角落座位上的老婆婆。似乎专心在听这话题的老婆婆又对我使眼色,于是我也看过去。彷佛在说「事情变得很有趣」。
2
「星期六的早上,你的确是因为闹钟铃声才醒来的对吧?」西装男向他确认。
「嗯。」
「然后,星期五晚上社长装在装置上的是坏掉的那个闹钟吧?和从旅行后回来的闹钟是同一个?」
「对,我想了很多遍,肯定没错。」
背影男盘起双手,沉默了半晌后说:
「若是这样,八点半之所以能听到闹钟响,会不会是哪个人动了什么手脚────」
「嗯。」社长说。
「可是,社长的卧房上了锁,还挂上了门炼。社长休息时和隔天早上也一样。」
「就是说啊。」
「虽然使用这说法有点难为情,但这不就是推理小说中出现的『密室』吗?」
「也是啦。」
没错,我暗忖。可是,并不是什么密室杀人,而是「密室叫醒人事件」。我可没看过这种推理小说。
「请教一下,星期六早上有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好比说电话铃声之类的?」
「卧房里没装室内电话,也没有手机之类的。而且那时听到的声音的确是那个闹钟的铃声。因为声音很特殊肯定不会错。即使睡得很熟也能醒来的,但却不会很刺耳,刚刚好的声音。」
「会不会是谁在社长不知道的时候修好了坏掉的闹钟呢?」
「不会,我试过了,依然毫无反应。」
若真如他所说,社长听到的只是另一个留下来的闹钟────前一晚跑到走廊上的闹钟的声音。
「那个,」年轻男子说。「刚刚说到是密室,可是门锁是可以用硬币就打开的吧。」
「对。」
「而且还挂上了门炼,人是不可能进到卧房里的,但把手伸进缝隙倒是办得到。
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呢?令郎两夫妻的其中一位,看到相似的两个时钟中没坏的那一个跑到了走廊,发现到社长使用的是坏掉的闹钟。如此一来重要的结婚典礼就会迟到了吧。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社长顺利地准时起床,而且是靠自己的新发明,这样才是一石二鸟的结果。
这时某个人────自然而然变成是单独一人在家的儿子需要这么做,八点半时打开门锁,手伸进缝隙里,让没坏掉的闹钟在卧房响起来────」
「可是,铃声是在耳边听到的。」社长很快地反驳。「床是在房子里头,我是睡在那里的。虽然铃声有时远有时近,但确实是在耳边的。」
「这方法听起来是有点蠢,但会不会是将闹钟挂在钓竿前,前前后后移动呢?」
「我的房间是在爬上楼梯后的第一间。若站在门口用那种长钓竿前后移动,往后转时人就会摔下去了。」
「而且,那个方法的话,也无法按停铃声。」男人说。「不仅要在社长醒来的同时将闹钟藏起来、让闹钟停下来,还要让他以为一直响的闹钟是另一个────装在装置上的那个闹钟,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响的闹钟并不在身边。」
我有一点佩服他。和社长面对面坐著聊天的这个男人,头脑挺聪明的。
「这样的话,儿子这条线就放弃,而要考虑另一个可能性。」
「另一个可能是什么?」
「社长应该也想到了吧?能穿过门炼缝隙进到房间里的,府上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
他指的是就读幼稚园的孙子。没错,话题走到这里是必然的。
「可是,那时孙子并不在家啊。」
社长竖起一根手指,强调说。
「若平时的话,星期六幼稚园是放假的,早上八点半大部分都在家。但那天是运动会哦。」
「也就是说有不在场证明吧。」
「啊,就是这样。」
「有什么能证明那个不在场证明吗?况且他说八点前就出门,但有那么早出门的必要吗?」
「幼稚园有一点远,开车要花快二十分钟,而且运动会是八点半开始。根据事前发的程序表,上头确实印著开幕典礼是在八点半。」
「令孙出发稍微迟了一些,所以为了赶得上自己的第一场比赛而没参加开幕典礼────当然,他妈妈在这段期间也是跟著他的。是这样吗?」
「不对,没有。开幕典礼三、 四分钟就结束,接著是全园的幼儿体操。可是影片中并没有拍到孙子在做体操。」
「所以说,就算迟到,令孙在八点三十五分时已经在离家二十分钟的幼稚园里。这应该没有错吧。」
这样的话,有可能留在家里的原因吗?
「有可能留在家里的原因是────」西装男说。「比如说调整时针吗?」
「你说什么?」
「星期五的晚上,你实际表演了起床装置给令郎两夫妻吧。那时,他俩就共谋,将社长卧室的时针全都调整过。看来他们怀疑社长光靠闹钟是起不来的,这样的话即使来不及起床仍然有充分的时间。」
「不,不是这样的。即使看出我的失误,调了卧房里闹钟全部的时间,也不能调整我所戴的手表。
所以无论是睡觉的时间、隔天或手表的时间,都和闹钟的时间对得上。而且,手表的时间正确无误,是因为之后和车站的时钟比对过,这是无庸置疑的。」
「这样的话,无论怎么想,社长被铃声叫醒都是八点半没有错────」
「就是这样。」
「还有那时孙子不在家,这点也无庸置疑。真奇怪啊────」
「算了,我们先吃饭吧。」社长说道,料理已经端上来了。「我们边说边聊吧。」
于是两人开始用餐,「如果是这样呢?」年轻的那位立刻把话题拉回来:「不是令孙的话,那么还是不得不怀疑令郎。但就像刚才所说的,并不是将会响的闹钟从门缝塞进去,而是跟另一个调换?」
「调换?怎么调?」
「一到八点半,闹钟的铃声就会启动,社长发明的装置开始跑来跑去。话虽如此,因为铃声坏了所以也不会响。令郎在房间外头,一边把门开到最大,一只手拿著另一个闹钟。
当装置穿过门时顺利抓住,快速地将装在上头的闹钟和另一个闹钟调换,然后放开。这么做的话,社长的耳朵就能听到忽远忽近的铃声────」
「这样不是很矛盾吗?」社长用面包拍了下脸颊说:「若是这种状况的话,抓住起床床置的我,就能关掉一直在响的闹钟。」
「啊,说得也是。那个时候闹钟并没有响吧。」
「嗯。因为刚醒所以不记得数字盘的颜色,但我记得开关明明是开的却没有响。
而且,如果照你说的方式他们把闹钟调换的话,之后又调换回来了。我旅行回来后,上头却装著坏掉的闹钟。他们为何要做这种事呢?」
的确很矛盾没错。如果「犯人」的行动是让社长以为是靠自己的发明起床,出于维护他尊严的好意,再把闹钟调换一次也很奇怪。让放著不管就会继续睡下去的社长,来得及起床赶上结婚典礼,除了好意以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动机。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我儿子当天早上动的手脚,不就得在我房门守个五或十分钟吗?因为早上很冷,这么做照理说感冒会变严重。但事实上他感冒已经好起来了,我出门之后,他也出门去参观孙子的运动会了,甚至还参加了下午的哥哥爸爸吃面包比赛,我有在影片中看到他。」
「若真是如此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想知道真相啊。虽然觉得儿子一家一定动了什么手脚,却猜不到究竟做了什么。尽管如此,开口询问的话又有失面子。
若你知道为什么再告诉我,我会报答你的,但现在先吃东西吧。」
于是两人专心吃饭,用餐期间也不时闲聊著。
然而我一小时前就吃完早餐,只能埋首工作(原本来这里就是为了工作)的我,脑中仍一直想著星期六社长家发生的事。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事发现场是空间狭小的密室,能通过这里的五岁孙子有不在场证明。母亲也带著孩子去幼稚园,还录了影,人不在现场是绝对没有错的。
如此一来,在家里的只剩社长儿子────我是这么想的,刚刚社长自己应该也这么说,但真是如此吗?我听到的资讯是社长的太太已过世,儿子一家人只有独生子。不过,家中真的没其他人吗?
既然说社长是个付得起超额自费版金额的人,生活肯定是相当富裕。这样的话,家中坪数应该很大,但家里的女人只有还在照顾年幼孙子的儿媳妇────这样一来,家里有住家政妇也不奇怪。
然而,在社长的念头中并未将家政妇算在内。「媳妇和孙子出门的话,只剩下儿子了。」才会变成这样的说词吧。若那位家政妇是极为纤瘦的人,或许就能动什么手脚────
思及至此,视线一角上有东西在动。一看过去,发现老婆婆向我频频招手。她活泼到令人难以想像是幽灵。
「请问,您在叫我吗?」
我坐到角座位上去。
「你把那个拿出来。」老婆婆霸气地说。「那个又小又能折叠起来的电话。那些人看不到我的身影,若聊得太起劲被他们看到会起疑心吧。」
刚刚那两个人看不到婆婆的身影,这样的话我看起来是面对没有半个人的空间说话。于是我把手机贴著耳朵,假装在讲电话的样子和老婆婆说话就好。
「对,这样就好。」婆婆说。「前阵子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把你叫来是为了补偿那件事。」
这是上个月的事情,我用手机和朋友聊著始终无法解开的「谜团」,在一旁听我们说话的老婆婆完美地解决了这件事。可惜的是,解开的真相并不一定对我的工作有帮助。她说的就是这件事。
「别这么说,没这回事────我才要对当时的失礼道歉────」
「这件事先放一边,」老婆婆打断我的话。「今天这个谜团是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那一桌的对话。不是正好是个好机会吗?」
「好机会?」
「小姑娘的工作是写文章吧?而对面那位社长不是正在寻找写文章的人吗?这样你不是正好可以争取那个工作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突然要对不认识的人────」
「所以才是好机会啊。那位社长先生说想知道星期六事件的真相吧。你把真相告诉他,再顺便介绍自己就好。」
「告诉他真相,哪有那么容易────」我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难道,老婆婆────不,是幸田女士────」
「叫我春婆婆就可以了。」
「难道春婆婆您已经解开谜团了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瞬间又想,不,搞不好真有这种事。人生活到了被人称作老婆婆的年龄,过世后约有二十年都像这样观察著人们,从之前的事件来看,就算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也不奇怪。
我想知道真相,另一方面,也按耐不住想将自己刚刚想到的请教老婆婆。于是我跟她说了这个「家政妇假说」,但老婆婆的反应却很冷淡。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以我个人来看,觉得不太有可能。」
「可是────」
「恕我多嘴,基本上不会有人不把家政妇算在内的。
在一、两百年前,被称为王子或公主的那些人,或许会这么想,但对方并非特别的名门贵族,只是一般有钱人吧。更何况是在现今这个时代。甚至在我年轻时候,从未这么想过那些大姊们。」
本身是富裕的大地主之女的老婆婆既然这么说,我的假设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真是如此,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就长话短说吧,必须在那两人用餐结束前解开这谜团才行。」
老婆婆先说了这个开场白。
「说不定────我是这么想的,一个是关于参加朋友女儿结婚典礼的社长。他说过宴会结束后的彩虹很漂亮吧。」
「嗯────」
「还有一个就是,关于吃面包比赛这件事。」
彩虹?吃面包比赛?我听得一头雾水。的确听说社长的儿子参加了孙子运动会上的吃面包比赛。但这重要吗?
「小姑娘上星期六人在哪里呢?」
「欸?」
「我不是要问太详细的行程。只是要问你人在东京,还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在东京。」
「那你可以回想一下,那天的天气怎么样?中午左右有下大雨吗?」
我回想那天的情形。那天为了找资料而逛书店,途中遇到了大雨。因为早上是大晴天所以没带伞,淋成落汤鸡。的确如同老婆婆所说。
「我就想一定是这样。」老婆婆点著头说。「要是那个闹钟跟社长先生说的一样,就只能这么想了。」
我真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一天的天气跟闹钟之谜有什么关系呢?」
「竟然还问我为什么。」老婆婆一副『怎么还不懂呢?』的表情直直看著我。「如果白天下大雨────最近的天气预报很准,如果一大早知道这件事的话,运动会是不是就会暂停呢?」
「啊!」
「由于小孩子容易感冒,幼稚园的运动会在这方面也很敏感。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我最小的孙子上幼稚园的时候,老师们会很留意天气预报,若天气不好的话很早就会决定运动会暂停,并打电话联络家长。
前一阵子的星期六也一定是这样吧。幼稚园很早就通知家长,当天运动会停办。」
「那么,社长看的录影画面是怎么回事呢?」
「社长从旅行回来是星期一。应该是星期六运动会暂停后,隔天星期日再重新举办吧。若那天也没下雨的话。」
星期天是一整天都是大晴天。社长看到在晴空之下举办运动会的录影画面,使得他以为是星期六发生的事情。
「星期六社长是在天气还没变坏前出门,所以不晓得东京天空的状况。年轻的那位男性那天或许也出远门。不然就是不小心没想起来而已。
我之所以想到说不定星期六下雨────是刚刚话题中讲到社长在水户欣赏到的彩虹。他说宴会的后半场下大雨,所以大概是在下午的时候。
水户是在东京的东边,天气状况比东京慢一拍也是常有的事。我也知道未必一定是这样,」
和上次一样,我听得瞠目结舌。
「然后是社长儿子参加吃面包比赛的这件事。这件事也令人在意。星期五的晚上,他的身体不舒服到甚至没有要去欣赏小弟弟的运动会,这样的人不到一天身体就能完全恢复吗?从这件事来看,运动会其实不是在星期六而是星期日举行────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星期六早上叫他起床的是────」
「我就依序跟你说明吧。首先是星期六晚上,或者说星期六清晨,社长儿子或媳妇,发现社长是将相似的两个闹钟之中能响的那一个放到走廊上。
那个数字表盘────他是怎么说的呢,好像是说形状很复杂────」
「是计时码表风。计时码表指的是码表,也就是有码表的手表。就像这样附有小的数字盘。」我把样子画在手帐上给老婆婆参考。
「哦,这里的店长似乎也戴著同样的手表。」
老婆婆了解了之后继续说。
「因为社长将坏掉的闹钟装在装置,所以身为家人要是不想办法叫他起床实在说不过去。
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运动还没决定停办,所以叫他起床的方式可能是两者其中之一────提早起床,孙子出门之前先进到卧房把他摇醒;或是依照定好的时间,八点半时由儿子在门外大声叫醒他。
然后这时候收到运动会暂停的通知,孙子在八点半时会在家里,所以家人就想到另一个方法。让社长以为是靠自己的发明醒来,满心欢喜出门旅行的方法。」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让孙子拿著没坏掉的计时什么的白色数字表盘的闹钟,在八点半稍早之前穿过门进到社长的卧室里。」
到了要起床的那一刻,社长先生所发明的装置开始跑来跑去,但因为闹钟铃声坏了所以没有声音,这时孙子手上的闹钟响了起来,因为是爸爸还是妈妈先跟他说八点半要让闹钟响。
孙子照父母的话去做。他就这样拿著响个不停的闹钟,一下来到社长耳边一下又离开,像这样跑来跑去。由于是年纪很小的小孩,只要小心一点几乎不会发出脚步声。然后发现社长差不多要起床时就关掉铃声,再躲到家具后面。
事情是这样吗?肯定是这样的想法愈来愈强烈。
「如此一来,社长先生就能顺顺利利开心地前往结婚典礼,并且和朋友去泡温泉。」
原来如此。只不过,还有一个疑问。
「可是,」我说。
「怎么?」
「无论是社长的儿子或媳妇,只是为了让社长高兴而这么做的话────都已经设想得这么仔细,为何之后不将闹钟调换回来呢?
社长回来时,若他引以为傲的装置上装的是另一个时钟────也就是会响的那一个,社长就会一直被瞒下去不是吗?
如果,他想到星期五晚上────无论想到自己装在装置上的是黑色的数字表盘、或是铃声不会响的那个闹钟,事实上星期六早上闹铃却响起来了,现在也仍装在装置上,就会觉得是自己记忆有问题吧。为什么却少了最后一道手续没做呢?」
「社长儿子夫妇并没有省下最后一道手续哦。」老婆婆微笑著。
「这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跟小姑娘说的一样,可以之后再把闹钟调换回来。只要社长的卧房没有挂门炼的话────也就是说,只要本人不在的话随时都能进去。
社长儿子或是媳妇确实有把会响的闹钟,也就是白色计时什么风的数字盘装在装置上。」
「可是,社长他────」
「社长旅行回来之前,我想还有另一幕。」
「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哪个人,再一次调换了时钟。」
「欸?另外的某个人?」
「就是社长孙子,五岁的小男孩。」老婆婆断言说。
「小男孩做了什么吗?」
「这部分免不了参杂过多推测。或许听到双亲说话的小男孩误会了什么?
小男孩顺利完成跑来跑去的闹钟的替代任务,社长愉悦地出门之后,目送父亲出门的儿子,与从躲藏处出来的媳妇是不是聊起了这件事呢?
『之后在爸爸回来之前,将那个计时什么风的装在装置就好。』像这样子的对话。或许说了什么正式的名称,也或许跟我一样是用『计时什么风』的说法形容那个闹钟。
无论如何,至少五岁小孩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的。所以听到那句话时,会误以为是『黑色数字表盘的闹钟』。」
我佩服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于是,在祖父回来之前看到那个黑色数字表盘的闹钟来到走廊上,会不会以为────什么嘛,爸爸妈妈都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是不是忘了该做的事。于是小男孩就帮他们一个忙。他将这时候装在装置上白色又复杂的数字表盘拆下来,换成简单的黑色数字表盘。」
我又诧异地无话可说。
「或许无论是社长儿子或媳妇,都不认为小男孩有办法做这种事吧。因为不单单只是将闹钟放在装置上,上头还有其他各种的配线。
若他们认为小男孩办得到的话,应该一开始就拜托他这么做才对。让小男孩一大早在祖父睡觉时偷偷溜进卧室,偷偷调换装有机械的闹钟就好。为了让闹钟能在八点半响,将坏掉的闹钟交给他让他装上去,这样小男孩就不用跑来跑去就解决事情了。
继承到祖父玩机械的长才,以及双亲的善良体贴,小男孩的未来将不可限量。
啊,话说回来,对面那两人已经喝完咖啡了。你快过去谈工作的事────」
「可是,再怎么说,说我想自己解开谜团这也太────」
「无所谓啊,毕竟又不能说实话吧?别磨蹭了,快去吧。」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得不硬著头皮走向对面的桌子。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出声招呼,两人同时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发现,从我的位子只能看到背影的西装男,根本就是我的理想型。
有点难形容他究竟是什么类型的。年约三十左右吧,硬要形容的话他并不是双眼炯炯的那种帅哥,而是脸型长、皮肤有点黑,嘴角戏谑似地上扬,且有些调皮的眼神。外形很适合穿西装,给人的印象也很好,但感觉有点难以对付。
若被说这种男人是你的理想型,品味还真特别,我也没话说。或许是我的形容很差。可是,对于异性的喜好本来就很难解释,尤其不像喜欢帅哥,或喜欢大胸部女生这种清楚明瞭的话。
「真的很抱歉,我刚刚听到了两位的对话。」我鼓起勇气接著说:「关于星期六发生的事情,能否听一听我的想法呢?」
「真是太好了,请坐。」社长高兴地说。「南野先生呢?你有时间吗?」
「没问题。」姓南野的理想型男人答道。「关于星期六那件事的真相,我也很有兴趣。」
「其实,」我说。「我的想法来自于社长在水户所见到的彩虹,和后来的吃面包比赛────」
戴著计时码表手表的店长替我倒新的咖啡,我则以自己的方式说出老婆婆推理的真相。虽然这样的确有点心虚,但没其他办法。
「原来如此。事情原来是这样啊!」
社长完全同意这个说法。至少幼稚园的运动会延期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社长在录影画面中看到的运动会从头到尾都是在好天气下举行的。我的证词已提出星期六的东京天气不好,南野先生(本人当天据说是出差的)也想到听谁说过这件事,而同意我的说法。
「我就知道他们动了什么手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啊,真是痛快。真的非常谢谢你。请教你的大名是────」
来了!我拿出头衔为「撰稿人」的名片。
「其实我是做这一行的。这或许有些不礼貌,我听到两位在聊星期六的事件之前,也聊了另一件话题────」
「是社长想出版自传的那件事啊?」南野先生觉得有趣地说。
「对对,刚好我在找写手。」社长似乎很高兴。「你要帮我写吗?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然后,关于稿费,不需要刚刚社长说的那么高的金额,是以我们这个业界一般的收费────」
我享受著极大的安心感。因为虽说老婆婆的帮助很大,但毕竟自己进行不擅长的「推销」而脱离了经济危机。
「收费是多少呢?」
我张开口想回答社长的问题,视线边看向角落座位。老婆婆开心地微笑著,全身的颜色变淡逐渐消失。
消失时一边把右手举到脸旁,朝我比了个手势。并不是V的胜利手势────拇指几乎呈水平,竖起食指,中间隔著几公分的距离。
老婆婆的身影彷佛水面上波纹流动般的感觉完全消失之后,我才终于明白这手势的意思。意思是说────把这故事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