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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机器人与俳句的谜团

1

最近在常去的大众餐厅里都没见到老婆婆的身影。

而我自己,最近抱著笔电到店里工作的频率增加了。因为工作很忙────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工作稍微比之前增加,我的生活状况也因而有了相应的宽裕。

因此我会自称「为了转换心情而在外面写稿」,几乎每天都能来大众餐厅。虽然这不是我唯一的目的────

「感觉最近都没看到春婆婆呢。」

我向店长山田询问。

「是的。」他回答。「春婆婆从去年年底感觉就比以前少出现,年初起就更明显了,这星期几乎都没过来。」

二十年前便已亡故的幸田春婆婆,常以幽灵之姿出现在店里,但看不看得到她却因人而异。店里的员工几乎看得到,应该说,看不到的人几乎都做不久。

根据山田先生描述。「不幸」且「内心孤寂」的人才看得见老婆婆。包含山田先生,店里的员工多半都带点「也是那样」的氛围,但实际状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山田先生,他和前一阵子相亲的对象算是交往中的状态。女方前往海外留学半年,两人靠通信联络。

会不会因为算是陷入爱河之中,使得山田看不到老婆婆;我也因为别的理由(因为经济稍微充裕了些?)而变得看不到,其实老婆婆仍在这家店里,但其他员工因顾虑山田先生而没说────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我也没认真去想。

这样的话,春婆婆究竟是怎么了呢?

就在某一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跟平常一样来到店里,南野先生已坐在中间座位上。

他没有坐在我喜爱的窗边位子上,也不是坐在老婆婆固定的角落座位,而是在这个位子上托著腮,一副思考什么的样子。视线前端是一张字条。

南野先生抬头,视线与我对上。

「啊,寺坂小姐,上次真的非常感谢。」

「不客气。」我心头小鹿乱跳地回应,接著问:「你在忙工作吗?」

「这个吗?」南野先生指著桌上的字条说。

「这个是跟工作无关的。感觉很不可思议────和寺坂小姐聊天时,似乎都是这类的事────」

他是任职于警察署的刑警,工作都是犯罪案件,是一般人无法参与的话题。然而现在他所烦恼的问题似乎不是那类案件。

我用眼神示意「可以给我看看吗?」他便把字条拿到我这里。上头只写一行字,而且全是平假名。

「やまなみや だいちは ひがし ひは みなみ」(注1)

「这是俳句吗?」我问。虽然看不懂意思,但的确是五、 七、 五的字音。

「对,可以说是俳句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没有季节语,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俳句。而且吟诵的也不是人类,是机器人。」

「机器人?」

「发明那个机器人的是三田村社长,那人寺坂小姐也认识。」

三田村社长是之前闹钟事件的主角,也是我和南野先生相识的契机。现年六十岁、 MITAMURA工业的社长,飘散著一股云淡风轻的脱俗感觉,相当有魅力的男性。

那时三田村社长表示想自费出版自传,也在找能执笔写书的写手,结果由我获得这份工作,从秋天到初冬和社长见了几次面。社长的人生丰富精彩,稿子进度很快,也找到有良心的出版商,完成的样书几天前完成并送来我家。这件事先放一边,

「机器人吟诵俳句?」

「对,而且在这件事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南野先生说完,皱了下眉头。

「讲到这个,听在寺坂小姐耳里像是希望你能替我解开谜团。事实上,会来这里或许是我内心本来就有这样的期待,即使是下意识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与其说开心,我内心其实是很落寞的。

之前几次和南野先生聊很久,主要都跟刚刚一样是跟什么谜团有关。然后我解决了那个谜团,这是南野先生的目的。

我也对南野先生说其实是春婆婆解决的。当然不可能说对方是幽灵,而是向头脑聪明的老婆婆请教────只有这样。

然而,不论我怎么解释,南野先生对「请教对象」的存在都半信半疑。也是因为他没实际看到本人吧。而且即使想介绍,他也没办法看到老婆婆。

我对南野先生有好感。觉得他很有魅力,可以的话,希望两人能够比现在更亲近。说不定、搞不好,他对我也抱有好感────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念头。

可是,每次想到这里,就不禁认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八成是高估我自己了」。

「啊,抱歉,我没有注意。不介意的话请坐。」

似乎误会了我表情一沉的原因,南野先生连忙说。

「如果寺坂小姐有时间的话,想跟你聊一聊。」

「啊,不,我当然愿意听────可是我也帮不到什么忙。」

我真心地这么说,并在南野先生对面坐下。毕竟很开心能和南野先生聊天,而且也很在意关于三田村社长的那件奇异事件。

熟面孔的大块头女服务生端水过来。今天没见到山田店长的身影。

「三田村社长热爱发明东西,这个寺坂小姐当然也知道吧。」

南野先生开始娓娓道来。以下是接下来的内容。

2

喜欢发明的三田村社长最近热中于每年一月所举办的机器人大会。

那是由机器人比赛各种技艺的竞赛。有分学生组和一般大众组,让机器人执行特定的任务或让机器人对决等等的各种竞赛。三田村社长今年参加的已经是第三届。

「虽说是机器人,但不是用两只脚走路的那种。下半身是轮胎,外形并不怎么像人类,可以想像成能够自行移动的遥控车,并观察周遭状况做出判断。

这种机器人每一台都需通过体育场所设置的比赛关卡────斜坡或又窄又弯曲的赛道上的闯关项目,最后到达平地吟咏俳句。在机器人的头部(姑且当作头部)装有光学感应器,从彷佛安装在脸部的喇叭大声地吟诵出来。

以行走项目与完成的俳句结果来决定优胜者,似乎是大会的主题。」

听了这些,我仍然似懂非懂。

「那么,为什么是吟唱俳句呢?」

「我也不知道。」南野先生耸肩答道。

「又窄又弯曲的项目是取自于松尾芭蕉的『奥之细道』吗?」

「这部分我就不清楚了。重点是有这么一种竞赛,而且有觉得有趣而来参加的个人或团队,大会至少成立了三年仍持续存在著。」

机器人吟咏俳句。顾名思义,就是机器人自己吟咏当场做出来的句子。

并不是制作者制作俳句让机器人背诵。俳句的审查员是著名的俳句诗人,而那位大师追求的是「机器人特有的自由发想与即兴性」。

将一般完美的俳句事先安装进去,大师给予的评价也很普通。因为制作者只是将词汇语言登录机器人辞典里,机器人随机地挑选并组合起来。一般来说是这类的系统。

机器人本身似乎只能理解将文字数量排列成五、 七、 五,再加入冬天的季节语,所以完成的俳句是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可言的,但审查员大师却比较喜欢这种的。

当然,乱七八糟的句子也不是什么都好,大师给予高评价的是即使同样是天马行空的内容却很有品味,有股莫名的逻辑,足以让参加者心悦诚服的「韵味」。那个源头结果是取决于选择登录在辞典里的词汇的品味。

「这个俳句的部分,或是行走项目的时间,三田村社长和另一位参赛者的成绩非凡,过去争夺过两次的冠军,但这次却────」

「三田村社长的机器人,吟诵出的是没有季节语的俳句。」

「对。内容天马行空是无所谓,但因为很重形式,只要出现多余的字或没有季节语就会马上出局。」

「是软体方面出问题吗?」我说。「社长有说什么吗?」

「不,你知道社长正在住院中吗?」

「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道了。大会是在昨天举办,而社长三天前的下午出了车祸。」

「请问────」

「倒也不是严重的意外。社长走在人行道时,被乱冲的自行车撞倒,左手骨折而已,因为是单纯骨折很快就能治愈。」

听到他这么说我安心了。

「虽然当天就能出院,但医生说还是要做个脑部检查,顺便检查身体其他地方,所以好像要住到明天。」

我想起自传样书送来的那天,社长有打电话过来。时间是在三天前,记得是上午十一时左右。几小时过后社长就出车祸了。

「也就是说,机器人大会────」

「社长没有出席。可是就算他没出席,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大会用的机器人基本上社长一个人制作而成的,但结构部分是由年轻员工岛村先生负责协助。会场的最终调整行程上没有他预定要做的事,所以社长不出席也没问题才对。社长本身也同意这样,所以在大会前一天傍晚,他在医院和儿子说话时谈到这件事。

其实社长的机器人动作很敏捷,行走时间是第一名,大幅领先其他的机器人。

即使如此,却仍在俳句部门算失去资格,由另一个优胜候补荣登冠军。

岛村调整的只有结构,完全没有碰到辞典或俳句用的程式。可是他后来调查后,却发现程式有被动了手脚的痕迹。机器人并不是随机选词汇,而是以特定的词汇特定的顺序排列────指定机器正确无误地吟咏出那十七个字。」

「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

「问题就在这里。」南野先生说。「是谁,又是怎么做的?而且目的是什么────特定的这十七个文字,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3

「总而言之,我想请教事件当时的状况────」

我说,虽然就算问了心里也没有头绪。

「最后一次确认机器人的辞典等与俳句有关的程式是否正常启动,是什么时候呢?」

「大会前一天的正午,岛村先生和三田村社长进行行走测试。

这时也进行俳句的彩排,据岛村所说机器人这时吟咏的俳句是正常的。也就是说,俳句的意思虽然乱七八糟,形式却是正确的。」

换言之,在大会前一天的正午,机器人还没被动手脚。

「测试结束后,两人就带著机器人去社长室,收到社长室里头的隐密房间里。」

什么?

「你刚刚说────隐密的房间?」

「嗯,社长室里有这样的房间。」

南野先生泰然地说。

「我想寺坂小姐应该也知道那间公司吧。空间很深,社长室位于最里头。」

「嗯────」

「为的是如果社长在房间里遇到不想见的客人时的状况。当然还有假装外出这一招,只是如果客人坚持要等他回来且一直往里头走时,就没有地方可逃了。因为无法避开客人逃出去,乾脆躲起来算了。

隐密的房间就是为此才存在的,而那房间在社长室里头,建筑物的最边缘。社长室其中之一的橱柜是秘密入口。」

听到这原因我有点愕然。若是为了逃避不想见的客人,就算不特地设置一间隐密房间也有其他办法吧,像是从窗户溜出去之类的。

我猜,他就只是想做一个隐密房间的秘密入口吧。毕竟三田村社长骨子里就有这种天真的部分。

「这里有个重要的关键。隐密的房间入口设计成橱柜,所以非常窄小。

三田村社长可以轻轻松松进出,因为他身形纤瘦。我大概没问题,女生大致上也没问题吧。可是若是壮硕的大块头,比如摔角选手或足球选手般的体格,都无法进到里头。」

将机器人收进那间隐密的房间里头后,社长安心地说了「我去买一下相机底片」然后就外出。岛村也回到自己的部门,服务台也暂时没有访客。

这时候据说社长的儿时玩伴,黑沼精机的社长黑沼先生没预约就突然来访。这人正是机器人大会其中之一的冠军候补,事实上前天抱走冠军的就是他。

「听到社长应该很快就回来后,说了『那我等他』,就进到社长室里。

黑沼先生因为某个原因,和社长是亦敌亦友的微妙关系。总而言之,他经常进出社长室,老练的女员工毫不犹豫地带他入内,并端茶招待。

然而社长却迟迟没有回来。当时他被自行车撞到而送进医院,但没人知道。因此,黑沼先生单独一人待在社长室里。

「那位黑沼先生,」我插话进来。「体格是像摔角选手或足球选手般的人吗?」

「你猜得没错。据说他是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体重也破百的巨汉。

因为社长室的门是关著的,所以黑沼一个人在里头做什么不得而知。总之,待了三十分钟左右,等得不耐烦便回去了。」

若只是这样的话还挺正常的────

「那个,」我说。「先不管他是否能进到隐密的房间里,重要的是黑沼先生想办法拿到三田村社长的机器人了吧。」

「对。」南野先生回答。

「这么一来,他自己就能改写机器人的程式啰?」

「岛村先生是这么说的。将机器人接上社长室的电脑,只要懂得程式技能都能改写,不用输入密码,黑沼先生完全办得到。」

「在机器人被收进隐密房间到隔天大会之前的这段期间,除了黑沼先生以外,还有没有人进到社长室里呢?」

「上班时间中社长室的门不会上锁,但前面有秘书室,会检查进出的人。

所以很清楚大会前一天进出社长室的,只有端茶给黑沼先生的女员工和雄一先生────社长的儿子。雄一先生是接到医院通知,来公司拿社长的健保卡以及必需用品,因此也没有留意隐密的房间或机器人的状况。

上班时间一过,社长室就会上锁,大楼入口也会有夜班警卫驻守。听说是从以前就在MITAMURA工业工作,专门负责守卫的人物。所以不可能有可疑人物潜入公司。

隔天一大早岛村先生拿出机器人,带到大会会场。之后发生的事就跟我说的一样。

意思就是说────

「最有可能在机器人的辞典上动手脚的人,只有儿时玩伴兼宿敌的黑沼先生而已。是这样吗?」

「是的。其他『有可能下手的人』有女职员、雄一先生或岛村先生,可是每个人都没有动机。」

「黑沼先生有动机────」

「对,而且他不只是机器人大会的竞争对手,在其他方面也是有动机的吧。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人根本无法通过秘密的入口────」

思量再三后,我开口说。

「对对,问题就在这里。」

南野先生大大点头。

「这就是棘手的一部分。另一个部分就是那俳句的意义。

关于俳句的意义,雄一先生认为会不会是黑沼先生做的暗号呢?虽然不知解开暗号的方法,但觉得应该是要传达什么的暗号。

在谈这件事之前,必须说明社长和黑沼先生的关系。我尽可能长话短说。」

4

以下是南野先生对于三田村社长与黑沼先生(这位也是社长)关系的介绍。

两人原本是儿时玩伴,而且念同一所小学。无论体格或性格都是对照的────少年三田村当年就是瘦小且天真烂漫的孩子,少年黑沼则是健壮的大块头,动不动就生气的类型。由于两人都爱玩机械所以变成好朋友,高年级的时候,两人隔著校园各自从不同的建筑物玩「通讯游戏」。他们所制作的无线通讯机当然不是真正的无线电,充其量不过是发出吵杂高音的装置,总是让老师或同学蹙眉以对。

这个插曲也出现在社长的自传里。但那时的「好友」名字并未在文中出现,我对于这件事曾经觉得很好奇。

后来黑沼家的生意失败,举家搬走。两人偶然再度相遇是在大学三年级时────青少年的黑沼为了升学来东京,住在远方亲戚家中,家中有个年纪幼小的女儿。那小女孩比他们小一岁,名叫爱。

「是三田村社长的夫人吗?」

社长的自传开头就有「致 爱」的献词。本文也花了很多页在回忆两年前过世的夫人。

不过,我记得自传中写到三田村社长和夫人相识,是透过「友人的介绍」。

爱女士并不是黑沼青年的恋人。话虽如此,在黑沼青年热烈追求下,爱女士也不讨厌他,顺利发展下去变成恋人的可能性很高,两人似乎散发这样的感觉。如果三田村青年没有登场的话。

结果,爱女士决定和三田村青年迈向未来,三田村青年对此感到抱歉。一般来说道个歉就好了────以他的性格来看应该会这么做,却没有。因为他告诉黑沼青年自己与爱女士的事,正想要道歉时,黑沼青年却说了这样的话。

「毕竟你是要当社长的人嘛。」

这一句话惹恼了三田村青年。两位青年的境遇不同────一位是社长的儿子,另一位是穷学生,这是不争的事实,但爱女士的决定跟这件事无关。所以自己绝不能道歉,这不是为了自己的自尊,而是为了爱女士的名誉。

「他似乎认定是这样────雄一先生这样说。他并非直接听到社长这么说,而是综合双亲那里听来的话,猜到大概是这样。」

之后黑沼先生自己创业成了社长,现在两人也是朋友,但早已种下了心结。

黑沼先生心中其实埋怨著三田村社长,另一方面,社长也曾经因为某件事情而偷偷怀疑黑沼先生。

「其实说是某件物品更恰当,据说是一张照片。」

那是爱女士二十岁时,穿著母亲的和服所拍的照片。为影中人而感动的黑沼青年以「认识的美术学生想要画肖像画」的名义借了这张照片,但之后因为附近的一场火延烧到爱女士家,烧毁了一部分,照片底片和那件和服也都失去了。

另一方面,那位美术学生和艺妓私奔而行踪不明,这世上唯一洗出来的那张相片也消失无踪────就是这件事。这件事刚好发生在三田村青年登场,与爱女士心意相通之时。

会不会照片其实是在黑沼先生手上?那只是讽刺爱女士变心(从他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吧),其实是他说谎故意不还呢?已故的爱女士不这么认为,但三田村社长却如此怀疑。即使怀疑,也不可能当面质问他。

「母亲大概很舍不得那张照片吧。因为只要看见那件和服就像看见母亲的身影一样。」

社长儿子雄一先生这样告诉南野先生。雄一先生自己虽然也怀疑照片是不是黑沼先生拿的,但真相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状况挺复杂的呢。」我轻轻叹气说。「这两位是机器人俳句大会的冠军候补,也就是对手。」

这样的话,黑沼先生被怀疑是嫌疑犯也理所当然的。

整件事情从过程来看,黑沼先生非常有嫌疑。像是一个人在社长室的机会,以及改写程式的技术,而且他与社长也有长年的私交。

很难想像是机器人大会其他参赛者所搞的鬼。不禁让人觉得他的目的之一是「让社长的机器人失去参赛资格」,假设这件事成功了,黑沼先生就有机会获胜(事实上也获胜了)。另一方面,若真是他动的手脚────

「如果是黑沼先生动的手脚,」南野先生说。「目的应该不是在机器人大会上获胜吧。如果只是这样,还有更单纯的方法。」

我点头附和,的确是这样没错。

「这种状况下,不需要特别指定机器人吟诵俳句时不让它使用季节语之类。

既然是特地指定的,表示那句俳句里有什么意义────不得不这么想。」

「是暗号吗?」

刚刚南野先生也这么说。雄一先生既然如此认为,那是什么暗号大概心里也有底。

「对,那也跟那张照片有关。黑沼先生把那张照片藏在某处,或是才正要藏起来,想找到照片就得解开暗号────是不是这样说呢?」

我重新仔细看刚刚那张字条。

「やまなみや だいちは ひがし ひは みなみ」

的确有这样的味道。也有方位,看起来是藏了什么东西的地方。这俳句也令人联想到与谢芜村的俳句「菜の花や 月は东に 日は西に(注2)」。

「顺带一提,机器人似乎发音得很正确,也会跟俳句一样停顿。」

「即使如此,」我说出忽然闪过的想法。「若跟雄一先生说的一样,是跟照片的事情有关的话────」

「怎么了吗?」

「这么多年来偷偷拿著照片的黑沼先生,为何现在会突然要他去找呢?」

「上次那本书会不会就是原因呢?」

「那本书?」

「寺坂小姐帮忙写的社长自传。」

「啊!」

「社长室里有当天送到的那本自传,黑沼先生一个人待在那里时,应该不难想像他会拿起那本书翻来看吧。

自传开头是『致 爱』的献词。恬不知耻────从黑沼先生的角度来看可能会这么想────会不会是他对出版这种书的社长重燃昔日的怒火而开始挑衅。」

的确满符合逻辑。

「若不这么想的话,黑沼先生刻意动手脚,让机器人依俳句吟咏出来的意图就难以理解了。而且也想不到除了黑沼先生以外谁搞的鬼────那位黑沼先生应该没进到隐藏房间的这点先予以保留。

就是这么回事。内容有点复杂很抱歉。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会就我所知尽量回答你。」

他边说边瞄一眼手表。该回去工作了吧。

「请问,」我连忙问道。「那位黑沼先生,之前知道社长室有隐密的房间吗?」

「雄一先生说过父亲并没有特别对他提过,可是应该有猜到什么。我也这么认为。从外头来看那栋建筑物,以及实际走在走廊上的感觉,如果是敏锐度高的人,看出『里头有什么』也不奇怪。」

我自己的话,虽然也曾从外头看MITAMURA工业事务所,也从走廊进到社长室过,却没想过有隐密的房间这种事。

「还有一个问题。」虽然跟这次的谜团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我想趁这个机会问清楚。「南野先生和三田村社长,究竟是怎样认识的呢?」

「啊,这件事啊。其实是去年夏天,在别处犯下强盗案的犯人逃到MITAMURA工业用地里。由于那里的警备很扎实,所以没酿成大祸。

那时我也去到现场,反正当时发生了很多事,刚好一个契机受到社长赏识。他很看得起我。甚至把女儿介绍给我。」

什么,介绍给你吗?我内心好想问他。强盗逃走了「发生很多事」是怎么回事呢?比起暗号,我似乎更在意这件事,但我不想这么直接地问他而把话吞下去。

南野先生似乎也把接下来的话吞下,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两人之间。但其实也只有几秒。

「抱歉,我得走了。」

南野先生再次看了下手表。

「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或疑问的话,请随时来信。真的都是在麻烦你,很不好意思。」

「没这回事,若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只不过────」

「只不过?」

「不,没什么。」

常常请教问题的那位老婆婆今天在忙,所以请别抱有期待。虽然我想这么说,却终究没说出口。

「真的很抱歉。告辞了。」

南野先生以刑警灵敏的动作站起来,

5

是的,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南野先生不在的座位上,望著没有老婆婆身影,甚至连店长山田先生都不在的店内。

如果今天────我打著如意算盘,等等我能解开机器人的俳句之谜的话。

如果成功的话,我面对南野先生时的「挫败感」等感觉就会消失。就算不至于那么严重,面对他我也一直是很怯懦的。假设,一切只是假设,如果南野先生对我有好感,现实的我离属于那个形象的我更近一步了。

然而,我也没忘────「假设」这个前提很有可能本身是错的────刚刚听到三田村社长介绍女儿之类的,也令我感到沮丧。

毕竟南野先生直呼社长的儿子「雄一先生」,看来跟他们一家很熟。初次相遇时,也就是秋天时他在这家店和社长谈话,当初明明还没有那样熟的感觉。大概是那次之后和社长家人变熟了吧────

唉,想这种事也没用,倒不如试著解看看机器人事件的谜团吧。我把自己骂一顿(当然还有继续写稿这个选项)。

待解的谜团有两个。一是,唯一的嫌疑犯黑沼先生,身为一名巨汉是如何穿过隐密房间的入口呢?此外,有没有方法能够不用进去就能拿到隐密房间里的机器人呢?

还有一个是俳句字面的意思。真的是暗号吗?若真的是,又是什么意思呢?

关于前者,我马上想到解答。黑沼先生收买端茶过来的女员工────可是,实在难以想像这样的可能性。

我造访多次MITAMURA工业事务所,所以很清楚,那家公司的员工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很喜欢三田村社长。

漫不经心地出门被自行车撞而住院,某种层面上有点令人头大,但他个性不拘小节不会招人怨,而且至少曾经因为与生俱来的发明长才而拯救公司的危机。

社长的儿子雄一先生和南野先生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尽管理论上,女员工或岛村这名员工有可能犯案,却因「没有动机」这一句话而轻松排除。当然,雄一先生自己也没有动机。从上次的闹钟事件,也很明白他多么敬爱自己的父亲。

MITAMURA工业的所有人,应该不会去改写社长精心设计的机器人程式。另一方面,外来者接近机器人的可能性────至少,能靠近社长室的果然只有黑沼先生而已。

有没有不必他自己进到秘密入口去,也不收买女性员工,就能拿到机器人的方法呢?不过,机器人体积并不小,黑沼先生也没带什么工具。他在没有半个人的社长室待了长达三十分钟────毕竟事前应该是无法预料到这个替机器人动手脚的好机会。社长当时出门且在出差地出车祸,完全是偶然。

他是如何做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好像已经有什么灵光一闪,却无法抓住;这感觉彷佛是我就站在隐密房间前,却不得而入。

因为想不到解决之道,转而思考另一个谜团,也就是带有暗号的俳句讯息。我把南野先生留下来的字条拿到面前,再次仔细凝看。

看起来真的是在显示某个隐藏地点。或许是因为方位有两个,仔细想想充其量只是「暗号」,才会随意联想到是「宝藏地点」。

首先是开头的「やまなり(群山)」,指的是什么呢?地点像是东京郊外的感觉,联想得到的是丹泽的山岳吧。

顺带一提,非关东人的我和「丹泽」这个地名第一次接触,是起始于江户川乱步的少年侦探团系列。记忆中怪人飞过东京的夜空,最后消失在「丹泽山岳的方向」这一段。

丹泽山岳这响亮的名词、怪人消失的地方、以及与夜晚的画面连结,令孩子内心隐约觉得那是不祥之地。这件事先放一边────

如果「やまなみ」是指丹泽的某处,东边就有关东平原,所以「だいちは ひがし(有大地在东边)」的连接感觉也是有道理。那么,「ひは みなみ」又是什么意思呢?

在一些给儿童阅读的读物中,常常会出现利用影子的暗号。某个季节的某个时间里,树木或什么东西的影子落下处(或以这里为起点走十步的地方),挖掘那个地面,于是宝藏就出现────一贯的手法。

这暗号也是属于同一类的吧?但上头却没指定确切的时刻。尽管有显示方位的词汇,也没有类似「树木」的基准点。

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丹泽群山影子落在关东平原的那个前方」(不曾听过规模这么大的暗号)。此外,将「ひは みなみ」套用在文字上,就是正中午,几乎看不到影子────至少,没有暗示有长长延伸的一点。

「ひがし(东)」与「みなみ(南)」如果是相反的话,还能想到其他的意思。「ひは ひがし(日出东方)」的话指的就是早晨。既然不是南而是东────想到这里,「ひがし」与「みなみ」的音类似,并且发现若只拿掉母音的话,就是相同的组合。

我边想边看著整句俳句,发现这首俳句竟然有那样的倾向────

「寺坂小姐。」

这时有人从旁叫唤我。男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有点不寻常。

我紧张地看过去,桌子旁站著一位陌生男性。穿著不知道是浓烈光泽的灰色,还是银鼠色呢这种感觉的衬衫,以及同样具光泽的茶色外套。芥末黄的条纹领带,黑色长裤。

宽而壮硕的肩膀上,有一张称不上帅气、颜色苍白的长脸。原来对方并非陌生男人,而是穿著便服的店长山田先生。

「抱歉,突然叫唤你。」

「不会────怎么了吗?看这身打扮,今天休假吗?」

「我今天的确是休假。为了买衣服之类的,去了站前的百货公司────」

总之先坐下吧,我邀他坐在我的对面。

「因为没找到一件适合的就这么离开百货公司,这时碰到了泽渡太太。」

「泽渡太太?」

「你不认识吗?她是这附近大有来历的名门人士。」

「那么大有来头吗?」

「啊,关于她的来历又是另一件事了。先说说寻宝的事情────」

「寻宝?」我口气有些责难地问道。

「那位太太其实是,」山田先生把话题拉回来。「是从幸田家嫁过去的,也就是春婆婆的女儿澄子。我看她魂不守舍地,彷佛看到鬼般铁青著脸走来,上前关心说你不要紧吧,然后────」

「然后?」

「她竟然说看到了幽灵。」

「欸?」

难不成是────

「也就是说,她看到了春婆婆。以澄子的立场来看是娘家的母亲,这一阵子似乎都出现在泽渡家。」

6

「其实,我成为这家店的店长时问过春婆婆,我偶尔见得到春婆婆这件事不告诉令郎令嫒可以吗?」

「她怎么说呢?」

「她回我『不说比较好啊』。她说儿子现在应该不想被母亲说教吧,女儿胆子很小,不会想看到幽灵。而且若跟她丈夫说看到幽灵的话,说不定会要离婚。」

「对方是那么严格的人吗?」

「应该说是严格呢,还是被说幽灵之外的执著给缠身了吧────」

显然是跟刚刚的「寻宝」话题有关的话题。虽然我也很好奇,

「那么,意思就是说,春婆婆出现在如此严格的泽渡先生家────也就是女儿的婆家啰?」

去年年底,春婆婆曾对我说,幽灵能够出现在跟自己有切身关系的地方────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不然就是死亡的地方。

「春婆婆既不住在那里,也不是在那里死亡的吧?」

「你说得没错,她是在与儿子居住的公寓里过世的。」

可是她却不是出现在那栋公寓,而是这家店。因为这地方曾经是春婆婆出生成长的地方。

若相信春婆婆说的话,出没在女儿夫家是特例,也很不自然(不过,二十年前已死亡的人出现在这世上本身,也属特例以及非自然)。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几天春婆婆去了泽渡家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从澄子小姐脸色来看,春婆婆最近大概不会过来了。即使是幽灵,也无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春婆婆一整天都在那个家中吗?」

「不是,据说春婆婆出现的时间一定是过了晚上八点的时候。似乎刚好是丈夫沐浴的时间。晚餐是六点半,沐浴是八点,只要没特别的事待在家里时,从以前就会遵守这时间。

感觉他是个难搞的人。春婆婆避开泽渡先生出现在女儿的面前。」

「那么她跟女儿好好聊过了吗?」

「不,关于那个────」

据山田先生所说,出现在女儿身边的春婆婆和来店里的状况不一样,应该说,几乎完全无法出声说话。

她出现时彷佛奄奄一息般,极度疲惫,所以只能待在那里几分钟。她在那段期间是以比手画脚的方式,传达每一个单字的意思。

出现在非自己居住或死亡的地方,对幽灵而言,这或许是得非常需要努力的。这跟活生生的人类攀登高山、潜入深海一样辛苦。

「一开始的时候似乎连这样都不行。」山田先生说。「前三天真的只是出现而已,澄子吓到无法呼吸的短短时间内就消失了,但停留的时间慢慢变长,似乎是从前天开始可以比手画脚。」

「春婆婆说了什么事呢?」

「前天晚上是『和也』。」

「什么?」

「『和也』是澄子的儿子,也就是春婆婆的孙子,是泽渡家的独生子。据说春婆婆一直指著放在客厅里的和也的照片。

他们没有一起住────他已经离家出走了。约二十年前左右,就在春婆婆过世前不久。和也先生还是高中生的时候。」

「春婆婆是想要传达关于那位孙子的事吧。」我说。「接著呢?」

「接著昨晚的是『字条』。」

「字条?」

「春婆婆一直做出似乎在写什么的动作,澄子小姐问:『信吗?』,她竖起一根手指意指『很接近』。」

有点像是某种余兴节目会做的比手画脚游戏。

「然后澄子小姐顿时联想到而问说:『字条吗?』春婆婆满意地点头,样子疲惫地消失。这也是昨晚发生的事。」

和也。字条。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点与和也先生离家的原因有关,也跟刚刚我稍微提到的『泽渡家的寻宝』有所关联。」

「那么究竟是────」

「也不能花太长的时间,我就长话短说吧。」

前不久南野先生才讲了相同的话。

「重点就是这个,泽渡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如同名门常常会发生的,说得白一点就是财政每下愈况。

澄子小姐的丈夫有位叫做亮之辅的叔父。他很会闯祸,是家族中令人头疼的家伙。后来,他远渡南美创业,累积了颇丰的财富。

这位亮之辅叔父某一天,在和也先生还念小学的时候,忽然回到日本。据说他将南美洲的公司高价售出,但却没在这里买豪宅,住的地方小而美却是租的,服装打扮虽然很高档却总是穿同一套,算是过著朴实的生活。

当人家问他钱的事,他就悠哉地抽著雪茄说『我把钱换成宝石了。那样体积比较好处理』。如果别人说,这么贵重的宝石想看一看养养眼,他就会回『我放在外甥那里了,因为他耿直谨慎,所以我很放心。』

听到这件事的外甥,也就是澄子小姐的丈夫大吃一惊。他不记得对方有交给他这样的东西。然后,仔细想,那年夏天,全家三人出外避暑时,亮之辅先生曾说『这样家里不安全』,就突然很热心主动提出要替他们看家。

是不是在那里把宝石藏在家中呢?在庭园里挖了洞藏起来。因为自己住的地方是租来的。于是他询问叔父这件事,但他不置可否,只是抽著雪茄:『这个不好说。』

之后泽渡先生再三询问『请说出你到底埋在哪里。不然的话我也会不安宁。我绝不会偷偷挖出来的。』过了好几年后他生了病,就在这时候,

『关于那件事情。』

他把外甥渡泽先生叫到床畔,然后交代:

『我把秘密告诉和也了。』说完这句遗言就过世了。

据说葬礼事宜结束后,泽渡先生把和也叫来询问,大叔父是不是告诉他什么?他有告诉你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吗?

当时已是高中生的和也回答似乎是:『或许说了吧,但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所以不太记得了。』

泽渡先生很生气地斥责和也,而他自己下个星期天就一大早开始在庭园挖宝。接下来的下星期与下下个星期也一样。

虽说泽渡家庭园用地虽广,毕竟是私人宅邸面积有限。一个月两个月这样到处挖宝,宝石就是不出现。

或许不是在庭园里而是在家中某处,真的不记得了吗────某晚,泽渡先生为了询问这件事而上楼到儿子房间时,却已人去楼空。据说和也先生的衣物及从小存零用钱的银行帐簿不见了,书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上头写了一行字母、数字和记号。或许有什么意义,或许和宝物隐藏的地方有关────尽管这么想,却没有任何人能解开而放到现在。

穿著男公关服似的山田先生(话虽如此,我没去过男公关场所,也不太清楚是怎样的衣服)话说到此停下来。

「泽渡家因为这段缘由而在那附近变出名吗?」

我问道。毕竟山田先生一开始说「因为寻宝而出名」。

「男主人似乎在找什么亲戚留下来的宝物────甚至传成这样。毕竟二十年后的今天,在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仍常在庭园里挖东挖西的。还说总有一天会挖到没处可挖。

可是附近的人老实说都没当真,且详细情形────和也先生的字条之类只有自家人才知情。虽然我也是初次听说,父亲在幸田家工作,我从小就受到澄子的疼爱,所以她才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澄子小姐当然也跟当时尚在人世的娘家母亲────幸田春婆婆说了这件事。

「你觉得,春婆婆最近出现在澄子小姐面前,会不会是为了解开那个字条的谜团吗?」

「应该是吧?以春婆婆的个性,和精明的头脑来看。」

我也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即使春婆婆解开其他人解不开的暗号也不讶异。

「为何是现在?都过二十年了?」

「谁晓得?我也不知道。无论如何,春婆婆今晚大概也会去那里。所以,今晚八点我会拜访泽渡家。」

「山田先生要过去吗?」

「嗯,今天泽渡先生会晚归。就算丈夫在沐浴,他仍在家中,家里若没半个人会有点────这是澄子小姐说的,因为单独一个人面对幽灵会很害怕。」

自己的母亲有那么可怕吗?我有点不解,幸运的是我父母都健在,这点我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那么说不定今晚就能知道宝藏的去处吗?」

「对,就算不是今晚也有一点可能性。

可是,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只要成功传话给澄子小姐的话,春婆婆一定又会回到本店了。我也想告诉你这件事,说不定你会来店里,所以便先绕过来这里一趟。」

「真是非常谢谢你。」

在山田先生眼里,我似乎特别受春婆婆喜爱。老实说,老婆婆主动跟店里的客人攀谈,甚至为我解开恼人的谜团,可见得我真的特别受宠,但为何是我呢?多番思索,至今仍不得而知。

「若你对今晚发生的事有兴趣的话。」山田先生说。「八点半左右如果你在店里,我就过来报告。因为我会从泽渡家绕过来这里。」

就拜托你了,我说。好一阵子没见到春婆婆,我也想听听她的消息,也很在意泽渡家寻宝的来龙去脉。

我并不只是抱著看好戏的心情而已。如果今天老婆婆解开暗号的谜团,这样或许能作为参考────脑中闪过这想法。我指的当然是南野先生跟我谈的那件事。

虽然我不清楚和也先生的字条是怎样的状况。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很没用。毕竟我这次要独自解谜让他瞧瞧────因为刚刚已下定了决心。

7

回家后,联络工作事宜、整理资料,再度前往餐厅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

山田先生已经在泽渡家待命了吧。虽然知道他过来报告状况的时间会很晚,但我仍想仔细思考一下刚刚的俳句机器人事件,所以才来这里的。

下午,山田先生找我之前,从那个俳句我留意到某件事。后来进行确认发现的确是这样没错。南野先生那张字条上的平假名,十七个字全只有「あ段」与「い段」的文字。

话虽如此,我也觉得只是单纯的偶然。毕竟,只用「あ段」形成的词汇很多,只有「あ段」、「い段」的组合也不少。

「好悲伤(かなしいわ)」、「美丽的山岚(いいやまあらし)」、「石头(いし)」等等。动物的话有「海豹(あざらし)」,形容词的话有「喜爱(あいらしい)」────

想到这里,某个念头闪过脑海。

我抓起放在旁边的背包,拿出一本书。是我执笔的社长的自传。或许会有什么帮助而从公寓拿过来。

打开封面,翻开折页和扉页。白色页面的正中央写著「致 爱」的献词。

三田村社长过世的夫人是黑沼先生年轻时爱慕的对象,那位的名字是「爱」,若是俳句则全是母音的「あ」「い」。这是巧合的吧。不,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机器人所吟唱的俳句,肯定是故意只用「あ段」「い段」的文字连接起来。这样的话,隐藏在俳句里的讯息是什么呢?

如果不论是单字或文字本身没有意义,而只注意「あ段」、「い段」呢?是这么回事吗?与其说是平假名,更像两种类的记号。有没有只用两种记号就能传达讯息的方法吗?我记得有个很有名────

我翻阅著社长的自传。有一段是他和小学时代的朋友(其实是黑沼先生)发生的小插曲。他们两人各自在隔著操场两端的建筑物里,玩「无线电游戏」。

无线电游戏使用的是────摩斯密码?

我拿出电脑和手机,连上网路。在网路上类似大百科的网站上,找到「和文的摩斯密码」一览表。

不晓得是不是正确的,但应该试试将那个俳句全部置换成「あ」、「い」两个文字,再置换成一个用「─」另一个用「•」,试著代入一览表。先将「あ」换成「─」,再将「い」换成「•」。若这样不行,就返过来试试。

やまなみや  だいちは ひがし ひは みなみ

「─────•─」「─••―」「•─•」「•─•」

试著代入密码表,分别是「真」「的」「很」「抱」「歉」。

真的很抱歉。

出现了具有意义的词汇────赔罪的讯息。

老实说我吓了一大跳,慎重起见我反过来代入试看看。将「あ」换成「•」,将「い」换成「─」。

这样就变成最初的五个字是「•••─•」,但没有适合的文字。硬要说的话,区分成「•••─」「•」变成「ク」、「へ」,或是「•••」「─•」则是「ラ」、「タ」但都不是具有意义的语汇。

不过机器人在咏唱俳句时,会依照字条上的断句发音,所以应该还是要放弃这个可能性。

隐含在俳句里的讯息,和最初的是对得上的。这样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8

「────根据以上的调查,机器所吟咏的俳句是『真的很抱歉』这五个字。

我个人的想法是,这俳句的讯息不是黑沼先生给三田村社长,而是三田村社长给黑沼先生的。不论是从内容或社长自传的献辞────『致 爱』,都暗示了需将俳句的文字置换成『あ』、『い』。可以说是暗号的关键钥匙。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才写自传的,应该是后来加上去的吧。

这个意思当然是『对不起,我抢走了爱小姐』,这个从未说出口的歉意吧。为何事到如今才道歉,我想应该还是因为自传的出版吧。

大会前一天的傍晚,在医院听到儿子讲起那天发生的事。听到黑沼先生来社长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拿自传。

尽管社长从未向黑沼先生道过歉,内心却一直感到愧疚。因此过去的好友黑沼先生的名字从未出现在自传中,和爱女士相识的原因也模糊带过。本来应该是最不想让黑沼先生看到自传的。

自传不巧就放在社长室里,黑沼先生单独一人待在里头三十分钟。对于那时的恶行不觉得有错,也认为是上天的安排────这样说的话就有点夸张,但感觉社长似乎还是会认为『果然是自己不对』。

没有考虑到黑沼先生的心情,而且对他而言,这样算是偷偷摸摸地将自己与爱女士的回忆重现出来。况且可以说是他把爱女士抢过来的。对于这一切『真的很抱歉』。

换言之,调换机器人脑部程式的犯人是三田村社长,我是这么想的。

社长很有可能犯案。虽说他住院了,只是手臂受伤、当天就可以出院的轻伤。大概是半夜偷偷溜出医院,就算被责问,只要他说『这是不得已的状况』,也不会生气地硬要阻止他吧。

从机器人大会的前一天下午到当天早上之间,进到社长室的人只有黑沼先生、女员工和雄一先生而已────据说是这样,这是秘书课员工的证词,而且都是在上班时间。

除此之外,就算半夜社长大摇大摆从大楼正面进去(虽有夜班警卫在,但并不是可疑人物而是社长,当然可通行。此外,的确没有求证夜班警卫的证词),自己打开社长室的门锁。这样的话就非常说得通了。

他从隐密的房间将机器人拿出来,连上自己的电脑并改写程式。左手臂被固定住或许不容易活动,但最后仍然达成了吧。

我认为事情就是这样。目的是向黑沼先生赔罪,但若直接道歉还是很不好意思;所以他的目的是只要黑沼先生明白他的心意,而其他人以为是机器人这样吧。

以上就是我想到的真相。虽然无法保证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但我想这是强而有力的解释。

那么,若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络。

寺坂真以」

我将这封信寄给南野先生。

我犹豫著要不要在信末说明「此外,这次的谜团是我自己解开的」,结果我并没有这么做。毕竟没有证据。

做了什么好事,或做了什么坏事时,即使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因为提不出证据」而选择不说────大家是否有这样的经验呢?我就有。最后也会因此而被人误解。离开任职公司的原因也类似这个。

因为某件倒楣事而被怀疑时,公司的人相信大声主张自己有不在场证明(那人自称的)的人,而不相信我。其实,后来有听到传闻那人似乎才是真凶────

想到这样的事,我就愈来愈担心。好不容易解开了谜题,应该要很兴奋才对。想著这些事而犹豫不决时,终于看到店门口出现高调的茶色夹克。

「我去了泽渡家。」

山田先生笔直朝我的座位走来,鞠躬后坐下,报告了自己的行程。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和泽渡夫人一起在客房等待,八点五分春婆婆出现。她的举止似乎比在店里出现时还要费劲,来过几次后似乎是习惯了,模样不再虚弱,看到山田先生时还露出『你在啊!』的表情,可能是习惯吧,她又马上开始玩比手画脚的游戏。

春婆婆在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来,双脚并拢,双手离开膝盖的上方,十根手指做出敲打什么的动作────

「钢琴吗?」

泽渡夫人颤抖的声音说。可是老婆婆却面无表情地摇头。

「打字机?」

山田先生说,老婆婆这次竖起一根手指。答案似乎有点接近了。

「电脑────吗?」

婆婆轻轻点头,不断重复刚刚的动作,其间还会指著膝盖的上方。

「电脑的键盘吗?」

这次点头点得更大力,泽渡夫人歪著头,

「和也────字条────键盘────」

这时,山田先生内心「啊!」地大喊,

「请让我看刚刚的字条。」

那是泽渡夫人准备好,在等待老婆婆的期间也让山田先生看了字条。只有一行「<a href="mailto:NYU4CQ@9">NYU4CQ@9」的文字列。

山田先生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平时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

「因为我有在网路上投资股票。」

或许我露出他与电脑无法连接在一起的表情,所以才会特地解释。

「包包里经常都放著笔电,只是不曾在店里打开过。」

「然后呢────?」

我催促说,山田先生继续说下去。他在泽渡家拿出笔电。

「将字条上的数字和字母置换成键盘上的平假名就好了吗?」

他向婆婆问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想。说是暗号也挺好笑,其实就是寻常的文字游戏────不是有段时期猜谜游戏常常会出现的问题吗?

话说回来,这种「寻常的文字游戏」,是电脑真正普及后这十年的事情。和也在少年离家的时代,一般家庭几乎没有电脑或文字处理机。

山田先生向泽渡夫人确认,那时泽渡家的确没有电脑────虽然现在也没有,但据说那孩子在学校加入了电脑社团。

将字条上的文字和山田先生拿出来的电脑键盘核对起来,出来的结果是「都」「是」「骗」「人」「的」。

其实,都是骗人的────竟然冒出这样的讯息。

「骗人的?」泽渡夫人茫然不解。「意思是那孩子骗我们吗?」

「我想并不是那样。」

领悟到真相的山田先生,代替幸田春婆婆说出真相。

「和也先生的字条的确是他设计出的暗号,但这句话本身并不是和也先生要传达给父母,而是他听来的话────小学生时,叔父告诉他的话吧?」

「你的意思是?」

「我向和也说了我的秘密。亮之辅先生临终前这么说。

他把关于在南美洲赚到的财产换成宝石,藏在这个家中的传闻真相告诉了和也先生,而真相就是这句话。

亮之辅先生卖掉公司并没有获得巨额的钱财。因为他是在破产前处理掉事业,算是铩羽而归吧?」

「根本就没有什么财产或宝石────」

「亮之辅先生的服装很高档,抽雪茄的姿态优雅。既然有机会穿戴那样的东西,他在南美洲肯定成功过一次。可是生意是活的,不可能永远如此顺遂。

他回国后因为爱面子讲了宝石什么的,但没想到对方却当真了,他没有就此停下来,谎言一个接著一个,再加上偶然的推波助澜,而演变成那些宝石埋在这间宅邸的状况。

他只向当时仍是小学生的和也先生坦白其实都是骗人的,和也先生似乎都记得,但亮之辅先生过世后却无法马上说出实情。因为他不忍心看到父亲失望。而且,严格来说,他并没有欺骗父亲。因为父亲问他『大叔父有告诉你重要的东西被藏在哪里吗?』,他只是回答『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听说说明这件事的时候,春婆婆仍留在泽渡家客房,边听山田先生的话边点头。

「甚至之后父亲开始在庭院里挖宝,更加说不出实情的和也先生终于受不了而离家出走。

他将真相以单纯但在当时并不普通的方式作为暗号记下来。故意写得令人猜不透是因为没在第一时间说出真相的愧疚感还是想缓冲一下这件事,又或者────」

而且,因为对父亲的愤怒与抗议,而故意设计成让人看不懂吧。

「我有个直觉,和也先生是不是有时会回来这附近呢?」

据说那时山田先生突然有股冲动,脱口说出这句话。

「和也先生变成了成熟的大人,选择天气晴朗的日子回到镇上,来到这宅邸旁边,悄悄观察状况。

如果,庭园里没任何挖掘的迹象,那时他就进家门,向父亲道歉,也听父亲的歉意。他做了这样的打算,到头来却折返离开────」

春婆婆也这么想,说不定他其实口才很好。泽渡夫人默默听著,时不时用袖子按压眼头。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我不禁这么想。不只平凡的我解开暗号,山田店长也对亲子关系发表了高见。

「我真的吃了一惊,没想到山田先生会说出这种事。」

旁边传来的声音,令山田先生和我都吓了一跳。

那位是幸田春婆婆,山田先生刚刚在泽渡家才见过面,而我则是睽违几周没见到她了。娇小的身体一如往常穿著朴实的和服,表情有些疲惫地微笑说。

「真的,我拚了老命出现在女儿那里也有价值了。」

「山田先生的那个叫什么呢?支什么的────」

「支援吗?」

「对对。我没想到在不熟悉的地方出现竟然会如此辛苦。身体很重、胸口很闷,甚至还无法出声。

无论多大仍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小孩子,一看到就不禁想念一顿,但那是没有帮助的,很感谢山田先生解决了我想唠叨的心情。」

「那是我的荣幸。」

「澄子也真是的,应该要更坚强一点────真多亏今天有山田先生,她也铭感于心,似乎有了勇气向丈夫表达自己的意见了。非常感谢你。」

「别这么说,春婆婆您过奖了────」

「我也得谢谢小姑娘呢。」春婆婆一个转身面向我。「谢谢你了。」

「咦?可是────」

春婆婆礼貌地低头道谢,我一头雾水。可是几秒后就明白春婆婆的意思,对我而言今天果然是我的头脑特别有用的一天吧。

「是指我的电脑吗?因为我平时都在这家店用电脑工作────」

「没错。」

二十年前,即将过世之前,春婆婆理应听说了孙子离开澄子小姐家,并在桌上留下解不开的字条这件事。

字条中一排的英文字母和数字印在春婆婆脑海中,无论是过世之前,或后来变成了幽灵,大家仍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生前的老婆婆本身跟电脑或文字处理机无缘,即使变成幽灵出没在这家店,因为很少上班族过来,几乎没有带笔电的客人。不久前,身为自由撰稿人的我,以这里为工作场所时,才第一次接触到笔电。

一看到我笔电上的键盘,平假名、英文与数字并用的按键,马上联想到是解开孙子字条的关键钥匙。

其实她可以无声无息(因为是幽灵所以轻而易举)越过我的肩膀窥看键盘────但并没有这么做。这代表幸田春婆婆的教养很好。

那么该怎么做呢?于是她决定和我做朋友。她注意到我,发现我有烦恼便主动攀谈,用与生俱来的过人智慧巧妙地解决问题。

透过这作法拉近跟我的距离,耐心等待能够自然而然地观察我的电脑的机会。她并没有直接提出想要看键盘的要求────应该是她没办法这么做。老婆婆就如同很多会插手管其他人的烦恼、自己却不善于倾诉烦恼的人一样。

然后在去年底,南野先生寄电子邮件来请教我强盗事件的谜团,当时我把电脑带到里头的角落座位,放在老婆婆面前。

「小姑娘生我的气吗?」

一直盯著我表情的老婆婆,眼睛朝上歉然地说。

「没有。」

我答道。我是说真的。

「毕竟春婆婆只是对我做了那件事而已。」

我并不会沉浸在「她只是在利用我」这种幼稚的感伤中。若在十年前可能会吧。不,五年前或许三年前也会────

「无论和我做朋友的目的是什么,你也替我解决了几个问题,我想那既是出自于好意,也是友情────这说法可能是我一厢情愿。」

「不、不是一厢情愿。」

「而且,正因为之前见识到春婆婆的解谜方式,才更这么想。今天,我能解开南野先生询问的暗号也是多亏────」

「欸?你说什么?」

春婆婆兴奋起来,于是我向她报告三田村社长的机器人之谜这件事。尽量长话短说。

「很棒啊!」老婆婆兴高采烈地说。「那么,他回信了吗?」

「似乎还没。」

其实我已把南野先生寄送的邮件设定成转入手机,所以只要一回信立刻就知道。

「之前解开谜团的人不是你自己,而是请教了老人家────你是这样跟那位先生说的吧?」

「是的。」

「那么,你有清楚告诉他这次是自己解谜的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没说?」

不仅春婆婆,连山田先生都异口同声地责问。

「因为────又没有我一个人解开谜团的证据────」

「不是有吗?」

「欸?」

「寺坂小姐寄信的时候已经超过八点吧?」山田先生说。「邮件的传送时间能够证明。而且平时请教的对象春婆婆在那时间的前后是在泽渡家。一直在处理别的问题,所以没接电话。我随时都可以作证。」

原来是这样。即便是神通广大的幽灵,也无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当班的女服务生也能作证寺坂小姐是从这里寄邮件的,所以对方就能明白你没有借助春婆婆之手,是自己写的信。」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我的心情稍微开朗了起来────正巧这时我的手机收到讯息通知而震动。

「我是南野,谢谢来信。我刚刚看完了。

寺坂小姐果然很厉害。而且读了你的信突然很想见见三田村社长,所以想去医院探病。我现在人在署里再过一会儿就能离开,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呢?

医院名称我写在信中。从这里到警察署约五分钟,从你那里出发的话,大概走十分钟左右的地方。」

「你当然会去吧?」

已经毫不客气直接看著手机萤幕的老婆婆说。

「若这种时候还不去,你的人生算什么呢?」连山田先生都这么说。「他是以探望社长为藉口,目的是想见寺坂小姐啊!」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总之我回信告知会去医院,现在人在餐厅所以会过去他那边。我立刻收到回信,十分钟后约在警察署前见。

9

第一次和南野先生在夜晚约见面。不对,仔细想想,我根本没跟他在任何地方约过见面。都是偶然相遇,或是偶然地、超乎预期地来到那间餐厅,然后在那里见面,仅此而已。

一想到喜欢的人等著自己,平时的街景也变得截然不同。同样的街灯有一盏看起来特别明亮。

「抱歉突然约你出来。」

「不会。」

我们并肩走在秋天冷冽的风所吹拂的马路上。

「我在信上也写了,」南野先生开口。「真的很感谢你解开了暗号谜团。」

「其实,」我回道。「今天的谜团是我自己解开的。虽然之前的谜团都不是我自己解的。」

「之前听你说过了,你所请教的对象是位老婆婆吧。那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存在的。」我回答。正确来说并不是人,但不想让话题变复杂。

「可是今天那位有其他的事,所以无法向她请教暗号的问题。

大概是歪打正著────由于职业关系,所以对语汇的意义较为敏感,更何况那也是我帮忙执笔的社长自传。」

南野先生沉默了半晌后。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一定就是这样吧。不,不是歪打正著,之前的谜团是你所请教的对象所解开的,但今天是寺坂小姐亲自展露身手。

即便只有今天的谜团,我也十分佩服。这是真的!」

被这么一夸,我感到脚跟离开地面似地轻飘飘。

「那么,就当作你佩服我的纪念,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三田村社长真的介绍女儿给你吗?」

「啊,是这件事啊。美奈子小姐是很棒的人,可惜她已经有对象了,看不上我。」

听他的语气,明白他并不觉得遗憾,我的心情更像要飘到月球上去了。

「从这边穿过公园是捷径。」

南野先生这么说,我也觉得的确是这样。然而我们虽然穿过公园,却没节省到什么时间。因为我们在公园外的树荫下,驻足了一会儿。

因为天气冷而无法久待,但这段期间活动了彼此的双唇。活动的时间虽短,却说出了很重要的事,以及做了另一件事。

两人再度走到马路上的时候。

「今后我没事也能写信给你吗?即使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想请教,也可以写信给你吗?」

南野先生说,我也想著同样的事呢,感觉好奇怪。

「我本来以为寺坂小姐是不是喜欢那个人。」南野先生又接著说。「因为你们似乎很要好。」

「那个人?」

「就是餐厅的店长。」

「啊────」他是说山田先生。「他已经有很棒的相亲对象了,看不上我────」

虽然山田先生和我并没有特别要好,但拥有同样的秘密,才散发出两人很熟的氛围。

这个秘密今后会怎么样?我闪过这念头。唯有内心孤寂的人才看得见老婆婆,山田先生虽然是这么说的────

我心中有些不安。推开医院的玻璃门,我们从冷冽的夜风中进到有温暖的消毒药水味的空气里,一想到无论在何处,只要能和南野先生在一起就很开心,先前感到的不安已消失无踪────

而且说实在的,我并不清楚究竟在不安什么。

「虽然说内心寂寞,但并不是只要和喜欢的男性或女性交往顺利就不会寂寞了。」

我在大众餐厅里头座位上工作到觉得很烦的时候,幸田婆婆过来说了这句话。

「而且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人能看得到我。这道理跟并非所有死者都变成幽灵一样,或许跟体质有关吧。」

体质。过于简单的形容。

总之,至少此时此刻我是看得到老婆婆的,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倘若再度遇到不可思议的谜团,随时都能请教她。而且即使不是为了解谜,也能像朋友一样分享彼此的话题无所不谈。

而这样的人除了老婆婆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注1:此句汉字为「山并み 大地 东 日は南」。

注2:大致意思是:放眼望去一大片油菜花田,月亮自东方升起,太阳仍挂在西方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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