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三章:七星杯

「终于!终于迎来这天了!!」

在挤满超过五万名观众的帝都竞技场里,从扩音器里传出一股年轻女性的嗓音。从她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兴奋和欢喜,足以代表全体观众的心情,原因是任谁都在引颈翘望这天的到来。

位于最高层贵宾包厢内的我,也能清楚看见手持麦克风的该名女性。这位将栗色秀发绑成侧边双马尾的年轻女地侏就坐于实况播报台前,她拥有清秀的五官,基于种族关系是身材娇小且相貌稚嫩,宛如哪来的小孩子,而她那身以粉红色和白色为主的花边礼服,更是加深其稚气感。

至于她的名字──

「我是露娜•露雀,有幸能担任这场盛宴的实况播报员,我真是幸福到死而无憾了!」

此人是近期爆红的歌姬,本身对探索者也颇有研究,因为其知识和知名度都备受好评,所以才被提拔为本次的实况播报员。事实上挑选她的人不是我,而是担任其经纪人的菲诺裘。至于菲诺裘本人,也以解说员之姿坐在露娜身边。

「诚如各位所知,自从七星三等星的岚翼之蛇团长,身为旷世奇才的诺艾尔•修特廉与凯乌斯殿下一起召开记者会至今已过了三个星期!相信在这段期间经常兴奋到难以入眠的人,不光只有我一人才对!在座观众肯定也都满心期待吧!就在今天,我们的美梦终于成真!至于这场盛宴就是──!」

露娜扯开嗓门大声宣布。

「帝国最强探索者争霸赛•七星杯正式开始!!」

下一秒,竞技场内欢声雷动,止不住兴奋的观众在场内不断欢呼尖叫。身为播报员的露娜也不遑多让,以非比寻常的大嗓门说:

「目前已经嗨翻天的各位观众!请小心别在比赛开始之前就耗光精力啰!从今天起是为期一周的预赛!虽说是预赛,但选手们个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优秀探索者!为了将他们的英姿烙印于眼里,请大家卯足全力炒热气氛吧!耶──!!」

「「「耶──!!」」」

在露娜的带头之下,现场观众齐声欢呼。以带动气氛来说,她表现得相当不错。在我如此佩服之余,旁边却传来一阵叹息声。

「此人真是缺乏气质。」

位于我旁边的凯乌斯皇子以傻眼的语气说出感受。在这个贵宾包厢里除了我跟凯乌斯以外,各界名人与其护卫们也都群聚在此。

「难道播报员里没有更适合的候选人吗?」

「我倒是认为这位女性非常称职。她明明是首次担任播报员,但在面对五万名观众时毫不怯场,表现得落落大方。」

凯乌斯听完我的回答,露骨地摆出一张臭脸。

「理当还有其他能大方面对群众的人才呀……唉,看来我没挑选另一头的座位是完全正确。」

凯乌斯将目光对准位于对侧的贵宾包厢。皇帝、其他皇室成员以及参与政治的大贵族们都在该处观赏七星杯。由于凯乌斯是促成七星杯的推手之一,因此不想被那些人认为自己是哪来的粗俗小辈。这男人平常总爱表现得高高在上,却又对琐碎小事斤斤计较,我看他肯定是个老二很小的家伙。

在我侧眼观察凯乌斯时,播报员继续主持大赛流程。

「在选手们进场的这段期间,我将与担任解说的菲诺裘姊姊大人一同来说明七星杯的比赛规则。姊姊大人,今日请您多多指教!」

「大家好,人家是本大赛的营运委员长兼解说员菲诺裘•巴尔基尼,平常的工作是以经营技术顾问业为主,另外也会栽培类似小露这样的歌姬。各位观众,直到七星杯结束以前都请大家多多指教。」

菲诺裘对着台下观众不停抛媚眼或送上飞吻。因为他长相帅气,引来许多女性的尖叫声,不过熟知其真实身分的人们应该是坐立难安吧。身为帝国最大黑帮兼奴隶商人的菲诺裘居然光明正大地来到台面上,恐怕就连当事人也始料未及。

「七星杯是史无前例的一场竞技大赛。」

露娜开始为观众进行解说。

「其中最大的特色是能够完全避免选手受伤,原因是设置于擂台边的两座方尖柱可以代替与之连线的选手承受伤害。相信有观众觉得不会受伤的比赛只是一场闹剧吧?还请各位放心,尽管选手不会受伤,却会忠实还原受伤所造成的影响。选手不只得承受与伤害相符的痛楚,行动也会随着损伤程度受到限制。我没说错吧?姊姊大人。」

「你说得非常正确,小露。只需想像成当手臂被砍中后就会暂时不能动即可。另外中毒效果也会如实重现喔。」

「喔~~」露娜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连中毒都能重现就真的是太厉害了。」

「对呀,所以奉劝选手们最好比照实战那样闪躲攻击喔。」

「当连线的选手承受过多攻击,也就是方尖柱承受的伤害达到上限时,选手就会无法动弹。反之,方尖柱并未达到极限还能行动的对手若是此时继续追击,也同样会变得无法动弹。虽然大赛本身没有裁判,但还是有所谓的裁判喊停机制。至于想趁对手无法行动时发动追击的选手,将会无条件遭到淘汰,因此请大家务必遵守比赛规则!」

露娜和菲诺裘接着向观众解释其他比赛规则。

选手能使用的技能以两个为限,必须事前提出申请。可以携带武器上场,但是尺寸不得超过当事者所能携带的范围。投降、倒地没能在十秒内起身、无法行动以及出界都视同落败──

当两人解释完基本规则时,工作人员进入播报台,在露娜耳边说了几句话。

「工作人员刚来通知说选手们都已经准备就绪!请观众以最热烈的掌声与欢呼欢迎七星杯预赛第一区的选手们入场!」

观众遵照露娜的请求献上掌声和喝采后,乐队也开始演奏澎湃的进行曲,第一区的选手们纷纷从出入口处现身。

进场选手一共是二十人,加上辅助员总计四十人。全副武装的选手们笑着向观众挥手致意,其中不乏有我熟悉的面孔。

那四人分别是幻影三头狼(mirage triad)的沃尔夫、丽莎、洛冈以及维洛妮卡。依照我的观察,参赛者是沃尔夫和维洛妮卡,洛冈与丽莎则担任辅助员。我只是稍微看一眼,就能明白四人的实力远比先前强大许多。兴许是历经人鱼镇魂歌一战,成功激发出这四人的潜力吧。不过来自同个战团的两名选手被分配在同一区,老实说是满倒楣的。

「最终有多少人报名参赛?」

目光仍对准选手们的凯乌斯向我提问。

「预赛是一百三十人。」

「表示除去七星的六十五个战团是无人缺席,而且每个战团都推派两名代表参赛啊。」

「真是非常好的结果。」凯乌斯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也点头表示认同。

「没错,这代表探索者们也对此相当关注且充满期待。虽然基于人数问题,有些选手会因为分区淘汰的赛制得多上场几次,可是考量到本大赛的宗旨,对选手而言并非没有好处。毕竟增加上场大展身手的机会,也有助于提升评价。」

「但终究有人是单纯想夺冠吧?」

「这部分就全凭运气了,而运气同样是身为探索者不可或缺的要素。若想战胜命运,当事者就只能身怀对等的实力,这个业界可没宽容到允许半吊子来捡便宜。」

「原来如此。」凯乌斯点了个头,接着斜眼望向我。

「这就是你的经验谈吧。」

「我只是平心而论罢了。」

我回以微笑,开始品尝附设餐桌上的红酒。在我喝了半瓶红酒的时候,选手入场以及开幕仪式的致词终于宣告结束。第一轮上场比赛的选手们,此刻都已站在擂台上。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争夺帝国最强探索者宝座的龙争虎斗,至此揭开帷幕──

预赛期间最多会有四场比赛同时进行,选手们在四座擂台上展开死斗。虽说选手们皆是B阶,但以我的标准来看全都表现得相当出色,无论何人胜出或落败都不足为奇。观众也因为难得亲眼目睹平日里绝无机会瞧见探索者之间的对决,所以全都看得双眼发亮。

基于这个原因,现场传出的惨叫声把他们全惊呆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这股凄厉的惊呼,别说是观众,就连战斗中的选手们也困惑地扭头望去。只见身为声音来源的该名选手紧紧压住自己的左手,然后口吐白沫地当场昏倒。对战选手在目睹此人异常痛苦的模样后,也同样惊骇莫名。

「哎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倒地的吉列姆选手迟迟没有起身!对手也对吉列姆选手的异样感到非常错愕!有请姊姊大人来为大家解惑!」

在露娜的请求下,菲诺裘缓缓开口。

「吉列姆选手之所以直接倒地,是因为他承受不住忠实还原的痛楚。他与对手同为【剑斗士(gladiator)】,实力又在伯仲之间,战况自然会陷入胶着。急于短期内分出胜负的吉列姆选手,最终决定采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方式,打算故意让人砍下自己的左手来制造破绽,再借此取下对手的首级。只可惜吉列姆选手以左手承受斩击,却在准备反击之前,就因为方尖柱还原的痛楚而昏死过去。」

「意思是吉列姆选手低估不会当真受伤的比赛机制,结果因为承受不了超乎想像的痛楚而倒地不起!最终以这种令人遗憾的方式分出胜负啰!」

面对露娜不留情面的评语,菲诺裘忍不住苦笑以对。

「小露说的并没有错,不过吉列姆选手仍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探索者,他的实力同样有目共睹。重点是当真在实战里,他理应能在被砍下左手后仍无所畏惧,一举击败对手喔。」

「咦!?可是可是,吉列姆选手的确是承受不了疼痛才倒地喔?按照姊姊大人的讲法,不就等于承认系统过度还原痛楚吗?」

菲诺裘点头回应露娜的问题。

「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咦咦!?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确切而言是纯粹的痛楚。方尖柱在吸收伤害之后,会将本该承受的痛苦和麻痹反馈给选手。至于做法很简单,就是透过电子讯号。方尖柱会介入人体传导神经的电子讯号,重现受伤时所产生的结果。换句话说,方尖柱会蒙骗选手们的大脑。」

菲诺裘露出一张冷酷的笑容,用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于是我们发现一个出乎意料的事实,就是蒙骗大脑产生疼痛的错觉时,职能加成所提升的体能无法发挥效用,因此当事者本该能承受手被斩断的疼痛,但在缺乏职能加成后就扛不住纯粹的痛楚。而这就是吉列姆痛昏过去的真相。」

方尖柱重现疼痛所造成的效果,并不是我们刻意为之,单纯是偶然之下的产物。这是我亲自上阵实验得出的结论。当我与柱子连线,拿短刀砍向自己的右臂时,居然有一股非比寻常的疼痛袭向我。我起先以为是系统没调整好,不过我很快就发现痛楚的性质有别于以往,最终明白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战斗系职能是不分种类都会提升当事者的体能。所谓的体能,就是指肌力、敏捷度和持久力,其中的持久力也包含减缓疼痛的效果。可是直接针对大脑产生疼痛的错觉时,此效果就不会发挥作用。

以【话术师】而言,虽然提供的体能加成相对较低,却能获得强大的精神抗性──就是具备精神不易受外界影响的特性。即便如此,当我被短刀砍中手臂之后,还是痛得我暂时无法起身行动。

历经多次实验,我成功掌握承受疼痛的诀窍,但对于不习惯纯粹疼痛的其他人来说,十之八九是承受不了。并非我们战斗系职能者怕痛,而是在缺乏职能辅助的情况下,纯粹的疼痛是一种未知的感受。就算再强大的高手,依然承受不了超乎想像的痛楚。

暂时停战的选手们似乎都听明白菲诺裘的解释,个个脸色发青地伫立在原地,不难看出因为他们都已经想到最严重的后果了。

「这哪是什么不会受伤、讲求安全性的比赛,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让选手变成废人。」

凯乌斯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如果因此折损战力,导致冥狱十王一战落败将本末倒置,你真的有搞清楚状况吗?」

「恕我直言,这完全是您多虑了。请看看下面。」

我用下巴指了指场上的选手们,凯乌斯看完瞠目结舌。

「不会吧……怎么会……」

在目瞪口呆的凯乌斯眼前,余下三组选手们继续展开龙争虎斗。他们的心中已没有恐惧,甚至展现出比之前更俐落的身手。稍纵即逝的刀光剑影、施放魔法的强光、如暴雨般从天而降的箭矢──这些人在明白大赛得背负的风险……不,正因为明白这样的风险,于是潜能全被激发出来了。

「他们都变强了……为什么?明明这些人又不是七星成员……」

「这些人的确不是七星成员,但仍是探索者业界的佼佼者。先别说他们本就不畏惧死亡,甚至懂得利用名为死亡的风险来使自己变强。理由是战斗系职能必须面临九死一生的战斗,迫使自己的求生本能觉醒,才能够完成进化踏入更高的境界。这群佼佼者都切身明白一件事情,就是这么做即便无法达成升阶,仍旧可以大幅提升基本战力。」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不过……」

「殿下,天底下的英雄绝不是只有我和约翰,他们也都具备成为英雄的资格。借由七星杯突破自身极限,期待有朝一日能迎向等待在前方的真正挑战,对这群人而言,这才是理应具备的心态。」

凯乌斯先是一脸五味杂陈地发出沉吟,片刻后才放松表情。

「……虽然很令人不甘心,但你说得很有道理,他们全都优秀到超乎我的想像。我以皇族的身分,打从心底以他们为荣。就算你已是七星之一,如果不求上进的话,转眼间就会被其他人超越。」

「请殿下放心,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我对着底下的选手们举起手中的红酒杯。

「我会在这场七星杯里证明,我才是至高无上的最强探索者。」

第一区的预赛进行得十分顺利,脱颖而出的最后两人正在场上一决高下。

一方是顶着褐色头发的二刀流剑客•【剑斗士】沃尔夫。

其对手是在前一场比赛里淘汰维洛妮卡的【圣骑士(paladin)】老手。

尽管能看出此人因年纪导致体能衰退,不过他在面对与红炎魔人(Ifrit)同化的维洛妮卡时,仍凭借卓越的剑术取得压倒胜,可说是老当益壮的强者。

老手是A阶,反观维洛妮卡是B阶,战斗能力自然会因为阶级而有所落差,可是不至于相差到无法翻盘的地步。维洛妮卡吞下惨败的理由,平心而论就是老手的剑术十分高超。

问题是此等强者,终究不敌岁月的摧残──

「看我一口气撞飞你!《迅雷狼牙(vorpal sword)》!」

原本趋于劣势的沃尔夫一声大吼,抓准老手露出的短暂破绽,以伴随闪电的招式发动突击。老手举盾防御并发动防御技能,仍阻止不了沃尔夫卯足全力的冲撞。

老手焦虑的脸上明白写着『若能使用《绝对圣域(ex-invincible)》就好了』。这招是【骑士(knghit)】系的终极防御技能,能够反弹任何攻击,但限制是发动后的二十四小时内都无法再次使用。老手仰赖阶级、剑术以及资历上的优势占尽先机,偏偏刚才已被沃尔夫不要命的猛攻吓得动用《绝对圣域》了。

──其败因就是斗志随着年龄被磨钝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沃尔夫宛如一头饥饿的猎犬紧咬住猎物不放,反观老手的脸上满是焦虑和懊悔之情,下一刻就这么被撞出场外。

「选手跌出场外!」

负责播报的露娜迅速宣判。

「预赛第一区优胜者是幻影三头狼的团长沃尔夫•雷曼选手!就此达成反杀强敌的壮举!着实跌破众人的眼镜!B阶战胜A阶真的是相当令人吃惊!感谢两人在预赛里就带来如此精采的对决,请大家为他们献上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面对如雷的掌声和欢呼,沃尔夫握起双拳举向天际。

「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沃尔夫发出胜利的咆哮。反观落败的老手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恐怕这场大赛是他打响名声的最终机会。尽管他带来一场精采的对决,却也暴露出自己衰老的一面,看他那样应该是无法在冥狱十王一役里做出贡献。

此人是付出何等牺牲才拥有那般力量?正如他所得到的力量,肯定同样失去许多事物才对。落败的老手脸上只挂着一张疲惫不堪的笑容。我在心中为他献上掌声,对他的探索者人生表达敬意。

「他若是没有跌出场外,最终将会由他取胜吧。相信他还有余力才对。」

见证这场比赛的凯乌斯,大表可惜地如此低语。大概是这令他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所以才这般心生同情。

「不管怎么说,暴露出自身衰老一面的他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这与界外出局无关,当老手对沃尔夫心生畏惧的那一刻起,他的辉煌之路就已宣告结束。即使老手顺利战胜沃尔夫,十之八九也会辞退复赛资格。原因是以他那样的实力,肯定早已认清自己就算进入复赛也只会丢人现眼。

「俗话说盛极必衰,再厉害的强者终究无法战胜岁月。」

「虽说你所言属实,但你只是基于这个原因吗?方才观战时,我从你的侧脸注意到一件事,就是你似乎特别关心沃尔夫。在他取胜的那瞬间,你有松一口气对吧。」

这家伙出乎意料还挺敏锐的。不,应该对他的观察入微表示赞赏。

「那个笨蛋是我从新人时代起就已经认识──不,说他是朋友才对。」

我与他并非一般的朋友,而是一路互相切磋竞争。虽然现在无论立场或实力都是我占上风,但在苍之天外的那段期间,我曾经以他为目标在努力。

因此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真意外你抱有这样的情感耶。」

「这有何不妥吗?」

「没那回事。」凯乌斯摇头以对。

「既然有朋友就该好好珍惜……如果等到失去以后,即使有再多话想说也传达不了。」

「这是自然,我本来就这么想。」

笑着点头的我低头往下看,发现刚刚在庆祝获胜的沃尔夫,露出一张斗志高昂的笑容,抬手指向位于贵宾包厢的我。

接下来轮到你了──沃尔夫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身为朋友,我会毫不放水地彻底击溃你。」

当我加深脸上笑意的同时,瞥见这一幕的凯乌斯是整张脸都僵住了。

第一区预赛已圆满结束。虽然预赛是明天也会继续,但看这样子应该是能顺利进行。

朵丽提过的异界教团(叛乱组织),截至目前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话虽如此,我也不会松懈警戒,毕竟依照我的推测,他们要采取行动的时候是复赛而非预赛期间。理由是所有七星在复赛时将齐聚一堂。那帮家伙制造的活体炸弹足以对A阶探索者造成致命伤,因此我不认为他们会对七星有所忌惮,反倒坚信七星群聚在此将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为了防范这群人恣意妄为,复赛的戒备必须更加严密,但这么做又会衍伸出其他问题──

离开贵宾包厢的我,为了与菲诺裘讨论明日以后的各项事宜而朝着会议室走去。长廊里只剩下我踏过地面产生的脚步声。在我边走边思考今后对策的时候,长廊对侧突然传来另一个脚步声。

来者并非工作人员,这是征战沙场者特有的脚步声。该步伐是在以防对手偷袭的同时,也想向敌人展开袭击。常在战场──此脚步声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能肯定这个对手非常难缠。话说脚步声里夹杂着一股金属相互碰撞所造成的声响,难不成此人是以锁链做为武器?

这种时候没什么好焦虑的,于是我停下脚步替自己点上一根菸,耐心等待对手会如何出招。

我抽着菸等了一段时间,长廊转角出现一名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此人顶着一头灰色头发,身穿松垮垮的衣服,浑身上下戴满各种银饰。原来金属相互碰撞的声响就源自于那些银饰。

此人戴着项炼、手环、锁链以及满脸的鼻环和耳环。至于他的颈部,能看见明显的锁骨形状和部落刺青。

这名男子的打扮非常花俏,给人的印象却恰恰相反显得很不牢靠。他不仅骨瘦如柴,还状似睡眠不足般带着严重的黑眼圈,外加上全身瘫软地驼着背。明明造型十分招摇,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强悍。而他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五官如雕刻般相当深邃。

不过,就是这名男子的脚步声迫使我提高警觉。

「你好,很荣幸能见到你。」

男子抓了抓自己的平头,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我是探索者战团『帝国恶童会』的团长基斯•萨帕,今后请多指教。」

在我面前停下脚步的男子──基斯笑脸盈盈地向我打招呼。虽然笑容略显稚嫩,不过依照身高差距,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小吧?在他那口洁白的牙齿上装有矫正用牙套。

不,在此之前──

「你说你是帝国恶童会的基斯•萨帕?少骗人了,我已命人调查过七星杯所有的参赛选手,你绝不是基斯•萨帕。」

我所熟知的基斯与眼前男子的形象相去甚远。尽管我从未见过基斯,但这名男子的外貌和情报贩子在调查报告里的描述截然不同。

真正的基斯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根据消息,此人登记成为探索者之后,仅凭一个月立下的功绩就足以令协会同意让他创立战团,可说是旷古稀世的人中豪杰。我承认这名男子很厉害,可是与我听来的印象并不吻合。

冒用基斯之名的男子露出浅笑,彷佛想嘲笑神色困惑的我。

「没那回事,我就是基斯•萨帕。要是你认为我在撒谎的话,需要我把窗口监察官找来吗?他会证明我就是真正的基斯•萨帕。」

我立刻听懂基斯想表达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已收买我聘雇的情报贩子啊。」

意思是我完全被虚假的报告蒙在鼓里。制裁叛徒一事可以晚点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基斯来见我的真正企图。

真要说来,单单收买情报贩子是无法蒙骗我的。原因是我会根据情报贩子提供的调查报告,再让巴尔基尼帮的情报人员进行身家调查。组员们对菲诺裘忠心耿耿,有别于情报贩子,是绝对无法被人收买的。这表示基斯不只让情报贩子谎报调查结果,平日里还让冒牌货来代理自己的职务。

为何他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能想到的首要理由是掩饰实力。若让对手误以为自己只是默默无闻的探索者,就能在战斗中取得优势。要不然就是有着想隐瞒的特殊能力。不管怎么说,这名男子是满脑子小聪明,除了拥有不受常理束缚的思维与行动力,还兼具忍耐力。

但单单这样,终究无法解释眼下状况。

「你不惜付出莫大的代价欺骗我,现在为何特地跑来揭穿答案?难道你是担心骗我会被取消参赛资格,所以想来跟我道歉吗?」

「我哪可能会做那种窝囊事。而且我有必要道歉吗?我确实是骗了诺艾尔先生你,但这也只是针对你个人,并没有违反比赛规则,难道这样也要取消我的参赛资格吗?假使你当真这么做,营运方未免也太蛮横了吧~对于想参加七星杯的我而言,就必须前往各处商量这件事啰。」

这小子想借机谎称营运方有失公正吗?很有种嘛,不仅骗了我,还想跑来威胁我。

「那你干么来找我?总不会是特地来炫耀说我被你蒙在鼓里吧?」

「没错没错,我的目的确实就是这个喔。」

「……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基斯见我不解地歪过头,状似十分害臊地搔了搔脸颊。

「其实我是诺艾尔先生的忠实粉丝喔。明明背负最弱【话术士】这个劣势,却使出各种手段战胜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们,如今还成为威震天下的七星。身为探索者的后生晚辈,没有任何一名前辈比诺艾尔先生更值得尊敬喔。」

「所以啊……」

基斯眯起双眼。

「我自然想在诺艾尔先生你的面前,炫耀说你被我骗啦。」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看你是笨蛋吧?只不过收买一个情报贩子就沾沾自喜,奉劝你最好有点廉耻心。」

「这真不像是诺艾尔先生会说的话,关于支配情报是何等重要,相信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吧?我明白你忙着筹办七星杯,可是管理不了聘雇的情报贩子就太不像话了吧。既然你把千变万化派去罗达尼亚,对于这方面就该更加谨慎不是吗?」

「你……」

这男人怎会知道这么多?对于我将洛基派至罗达尼亚一事,知情者只有包含战团成员在内的极少数人。无论我怎么想,都不觉得这里面有内鬼。重点是基斯如何掌握我聘雇了哪些情报贩子?要是说他在帝都内没有眼线的话,实在无法解释这个状况。

换言之,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不成就是你唆使探索者协会撤换哈洛德,不让他再担任我们的窗口监察官吗?」

被我这么一问,基斯无所顾忌地点头肯定。

「没错,毕竟换作是诺艾尔先生你的话,同样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关于这点不予置评。」

「什么嘛,这么小气~……难道你在生气吗?」

基斯又往前一步,从上方低头俯视我。

「老实说我挺失望的,受人忌惮的帝国第一激进派探索者,还被取了蛇这个绰号的诺艾尔先生,不该被我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牵着鼻子走才对吧?」

他见我没有回答,冷笑一声说:

「我不久前才年满十五,终于可以登记成为探索者,结果三两下就成长到能够创立战团,说来还真没挑战性。明明我憧憬的诺艾尔先生你都得花上一年才打好基础,不就表示我比你优秀对吧?」

「我相信应该没这回事吧。」基斯脸上浮现一张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真是聒噪的家伙。即便再仰慕我,也没必要就连挑衅方式都要一块模仿。尽管成为后进的典范是很开心,却又莫名令我有种替他汗颜的尴尬感受。

基于此因,我决定为这场闹剧画下休止符。

「基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咦,为何突然这样改口?」

「你仰赖自家老爸的力量在这边狐假虎威,都不觉得空虚吗?」

老实说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就只是想借此套话。纯粹是利用眼下所获得的情报,透过消去法推敲出答案罢了。不过,我的猜测十之八九没有错。原因是在帝都里,拥有凌驾于巴尔基尼帮的监视网,同时对巴尔基尼帮所有成员的动向瞭若指掌的组织,老实说是屈指可数。

结果就是基斯对我的提问相当吃惊,接着显得火冒三丈,先前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已荡然无存,身上散发出如野兽般的杀气。

看来这是基斯非常不想被人点出的软肋。不过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既然他是基于仰慕才模仿我,意即他是个自尊心极高的男子,如今被人数落成靠爸族,怪不得会当场发飙。由于他的反应正中我下怀,惹得我不禁喷笑出声,他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伤脑筋,原来你在套我话啊?」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能怪你容易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真有一套,看来我在口舌上不是你的对手。」

基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正色说:

「纵使现在办不到,但有朝一日我还是会让你甘拜下风。当然我指的并非话术,而是探索者的实力。我今天只是来向你打个招呼。毕竟打招呼还是很重要对吧?」

「你有这份心确实很好,我就以前辈的身分夸夸你吧。」

「不敢当。那我会像诺艾尔先生你一样,将道路前方的阻碍全数踏平,你就拭目以待吧。」

「是吗?」我点了个头,把变短的菸蒂随手扔在长廊角落。

「话说回来,此时此刻正好只有我们两人,因此你大可不必改日约战,直接趁现在超越我如何?」

我微微一笑地开口提问,基斯诧异地睁大双眼。

「……诺艾尔先生,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可没兴趣在那边对人扯谎。我先声明清楚,像这样的大好机会,你休想再碰上第二次。」

「就算这样……你也想当场开打吗?此处可是举办七星杯的重要会场喔?在擂台以外的地方和我这种新人正面冲突,不会害你蒙羞吗?」

面对如此出人意表的情况,基斯不知所措地倒退一步,这次换成我往前迈出一步。

「正所谓常在战场,你这个新人不是想超越我吗?假如我是你,就绝不会让眼前的猎物溜掉。」

「………哈哈哈,真的假的……?你这家伙简直是棒透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彷佛压抑着兴奋之情般笑出声来的基斯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这男人果然颇有实力,其架势没有一丝破绽,酝酿的魔力也十分流畅,以极其自然的举动做好迎战准备。就在我静静地伸手摸向魔枪之际,基斯忽然解除战斗架势。

「虽说这是最棒的邀请,但我还是决定作罢。」

看着举起双手像是摆出投降姿势的基斯,我不禁笑道:

「那么快就放弃了,凭你这样是无法追过我喔。」

「也对,我已认清自身有多少斤两,至少现在还能够虚心求教。我所憧憬的诺艾尔•修特廉比我想像中更加聪明、强大并且──狡猾。凭现在的我无论交手多少次都赢不了,而我秉持的原则是绝不接受毫无胜算的挑战。」

基斯在提防我的同时,慢慢地往后退去。

「那么,请容我先逃命去。诺艾尔先生,我很高兴今天能与你说上话。关于明天的第二区预赛,请你务必来观战。」

基斯得意一笑,随即如脱兔般从我面前离去。这男子的逃跑速度倒是飞快无比。我露出苦笑目送基斯拐过转角之际,随即收到以《思考共有(link)》传来的念话。

『那小子不错喔,居然能察觉我的存在。』

发话者是两天前从远征归来的亚儿玛,目前潜伏于天花板里担任我的护卫。

『亏我自认为有彻底消除存在感,害我觉得有些气馁。』

面对语气有些失落的亚儿玛,我笑着摇摇头。

『没那回事,纵使你并未动用技能,仍然有完全消除气息,纯粹是那小子的直觉非比寻常。』

『所以他是天才啰,就这么放走他没问题吗?我刚刚有把握能取他性命喔。』

『正如凯乌斯皇子所言,为了以备冥狱十王一战,现在不能折损优秀的战力。』

『嗯~明白了。』

『话说回来……』亚儿玛以带着笑意的嗓音说。

『诺艾尔你真的是很受怪胎欢迎呢。』

『喂,你这自打嘴巴的巴掌声也太响亮了吧。』

『毕竟怪胎的乐子总是比较多。比起常见的大小姐,我反倒更喜欢这个名叫基斯的男生。如果是他,姊姊我也能放心──啊、我说笑的啦!你别默默把枪口对准我啦!』

我发出一声叹息,将对准天花板的魔枪收进枪套。忽然好怀念亚儿玛去远征的那段祥和时光。

不过我倒是很同意「怪胎的乐子比较多」这句话。反正我已来日不多,乐子多一点总是比较有意思。

基斯•萨帕到底是何等人物,我就拭目以待吧。

到了隔天,预赛第二区在延续前一日的热络气氛之下揭开帷幕。聚集于竞技场内的观众,表现出来的热情更胜以往,甚至足以驱散隆冬的低温。

气氛之所以会这般火热,原因就在于沃尔夫成功反杀强敌。该场比赛并非单单抓住观众的心,也让巴尔基尼帮针对赛事主办的赌盘大爆冷门。

无论是阶级与资历都不如对手的沃尔夫,下注押他赢的人自然很少。听说下注情况几乎是一面倒,赌盘差点就无法成立,结果竟是沃尔夫打赢这场激斗,让下注沃尔夫获胜的人们海捞一票,也令那些输钱的赌徒们被点燃斗志。

于是到了预赛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下注金额超过昨日。昨天的下注总金额是五百亿菲尔,今日则上看八百亿菲尔。可以下注的人不只是一般民众,当然也包括贵族与富商,不过这金额仍超出我和菲诺裘的预期。外加上菲诺裘也有在国外宣传这场大赛,听说他国的资产家们也纷纷派出属下代为参与赌盘。事实上在近几日内,有大量外资流入帝都。

只不过是预赛第二天就如此盛况空前,依照这局势来推估复赛将有多少赌金流通,最终是得出近乎天文数字般的金额。说起菲诺裘昨天与我开会时的兴奋模样,还记得他的双眼如金币般闪闪发亮。

可是基于当初的契约,不论巴尔基尼帮在赌盘里赚了多少钱,我都尝不到一丝甜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与菲诺裘谈好,我能分得的利润只有活动收益。就算门票和场内贩卖部的业绩同样蒸蒸日上,相较于赌金的收益仍是微乎其微。

菲诺裘曾主动表示愿意重签契约,不过我婉拒了他的好意,理由是他必须成为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至于这笔收益就是他的资本,所以我不能取走一分一毫。

路基亚诺帮的干部会议将在今晚举行,我会陪同菲诺裘一起参加。尽管我已针对干部们的反应做好预测与对策,但终究算不上是万无一失。一旦演变成最糟的情况,就得做好大开杀戒的觉悟。

当然我已做好避免变成如此局面的准备,但最终也只能听天由命。对于不能马上开战而大表不满的菲诺裘来说,这应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吧。

当我针对今晚的会议制定计画之际,第二区预赛最受瞩目的选手基斯•萨帕已站上擂台。

基斯拥有【魔法使】系的B阶职能【死灵法师(Necromancer)】,其特性是能够从人类、魔物以及恶魔等尸体中萃取灵魂──也就是活体情报,再借由自身的魔力加以还原。【魔法使】本身是相当常见的职能,可是成为【死灵法师】的探索者就相当罕见了。话虽如此,鉴定士协会已将【死灵法师】的职能特性全都研究完毕,因此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到家的职能。

这小子的举动疑点重重,或许其用意将在战斗中揭晓吧?

「那么,下一场比赛已准备就绪!」

负责播报的露娜扯开嗓门介绍。

「预赛第二区的第二场比赛同样备受众人期待!其中我最关注的莫过于基斯•萨帕选手!而他最令人吃惊的一点,就是成为探索者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即便如此,他仍是一名以破竹之势成功创立战团的英杰!究竟他会为观众带来怎样的比赛,真叫人无法将目光移开呢!」

菲诺裘点头附和难掩兴奋的露娜。

「人家也一样十分关注他,毕竟他还是个截至今日一直将自身身分保密到家的谋士,以往站在世人面前的基斯•萨帕只不过是代理人。而他掩饰至今的真正力量,人家真想亲眼拜见一下呢。」

经两人这么一提,观众纷纷看向基斯所在的擂台。

基斯的对手是职能为【斗拳士(monk)】的壮汉。

按照七星杯的比赛规则,不使用武器的前锋职能会比较吃香。单以职能的优势来看,【斗拳士】远比【死灵法师】有利许多。壮汉似乎也明白这点,所以脸上挂着一张胜券在握的笑容。而他另一个充满信心的理由是源自于基斯的外表,此时的他肯定心想『看我一拳打爆这个病恹恹的臭小鬼』。

不过壮汉那张游刃有余的表情,下一秒就显得痛苦难耐──

宣布比赛开始的铜锣声才刚被敲响,基斯就以超乎后卫职能该有的速度切入壮汉怀里,豪迈朝对方结实的腹肌使出一记正踢,只见壮汉神情痛苦地双眼一翻,当场昏厥倒地。

「真、真叫人难以置信!基斯选手仅凭一记正踢就从【斗拳士】手中摘下胜利!完全不像是后卫职能应有的破坏力!难、难道基斯选手还谎报职能吗!?」

面对大感困惑的露娜,菲诺裘摇头否决这个猜测。

「不,基斯的确是【死灵法师】,他之所以能一脚踹昏【斗拳士】,全是拜【死灵法师】的技能所赐。由于大赛尚未结束,人家不方便详细解释,但人家愿意以营运方的身分担保他没有犯规。」

不同于实况播报员的露娜,菲诺裘早已知晓选手们事先登记的两项技能。倘若选手犯规的话,菲诺裘必能轻松识破。换言之,基斯是货真价实的【死灵法师】。

因为我不清楚基斯登记何种技能,所以无法妄下定论,但我不觉得基斯会做出任何那么容易就被识破的违规行为。话虽如此,说我不吃惊肯定是骗人的──基斯的战斗能力确实非比寻常,要是没有方尖柱帮忙吸收伤害的话,刚刚那一脚足以把对手的身体踢成两半。

根据后卫职能施展的技能,的确有办法与前锋职能正面互殴──可是像基斯那样一脚击倒对手就相当罕见。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不惜隐藏身分,也要将自身的实力保密到家。

在我一脸佩服地关注之下,基斯接连秒杀对战选手。就连第二区预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基斯再次以一记正踢踹昏对手,最终在完全保留实力的情况下,仅凭正踢就打赢所有比赛。

「第二区预赛的赢家是基斯•萨帕选手!这位【死灵法师】光靠正踢就接连撂倒多名佼佼者!难不成我们都在作梦吗!?不,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才华!尽管对手都非常强悍!不过基斯选手却展现出更蛮横的实力!探索者们啊,擦亮眼睛看清楚吧!这就是新世代的实力!!」

露娜嗓音激动地赞扬完成功晋级的基斯后,观众发出热烈的喝采。基斯可是首度在公众面前亮相,却马上成了当红巨星。

不,正因为基斯一直隐藏身分,才能够以神秘新人配上破天荒的战斗能力做为卖点,一举掳获观众的心。这小子是在一个月前创立战团,恐怕是他在耳闻要举办七星杯之后,就想出这种戏剧化的登场方式。

也就是说,基斯掩饰真面目并非单纯想隐藏实力,他至今的所有行动都环环相扣,就此化为他的助力。

有意思,他成功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模仿的跳梁小丑。

「……那个,你的表情变得很吓人喔。」

在突然被人用手肘撞了一下,我反射性地坐直身子,并将目光从擂台上移至侧面,结果发现坐于身旁的贝娜黛妲一脸惊恐地望着我。

「瞧你忽然露出如猛兽般的神情,害我有点吓到了。」

「……抱歉,基于职业关系,我只是稍稍感到兴奋罢了。」

我轻咳一声,喝了口红酒润润喉。看来我同样容易将情感表现在脸上,令自己不慎在贝娜黛妲的面前出糗了。

邀请贝娜黛妲来贵宾包厢的人是我。虽说我们是假装交往,但我认为七星杯的主办人邀请女友前来观赛并无不妥,于是主动开口邀约。

「你觉得七星杯如何呢?」

我提问后,贝娜黛妲柔柔一笑。

「老实说我对打斗不太感兴趣,可是不会见血这部分挺好的,能纯粹当成一场竞技来观赏。」

「这样啊,只要你能喜欢就好。」

我从座位上起身,将手伸向贝娜黛妲。

「我很高兴今天能像这样出来见面。」

「我也是,十分开心你再次约我出门。」

贝娜黛妲牵着我的手起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脸。

「你怎么了?」

我不禁询问,贝娜黛妲只是摇摇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

「只不过?」

「像这样就近观察,我发现你真的长得好美喔……」

「……一般都是反过来由男方对女方说这种赞美词吧?」

见我傻眼地皱起眉头,贝娜黛妲鞠躬道歉。

「对不起,想想男性被称赞长得很美,并不会感到开心吧。」

「我是不清楚其他男性的感受,但至少我因为这张脸吃了不少苦头……」

我老是因为这副如女人般的容颜被人瞧不起,也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同性恋,可是贝娜黛妲似乎不明白我的烦恼,正掩着嘴巴发出窃笑声。

「难道你是个喜欢幸灾乐祸的人吗?」

「真是非常抱歉,因为对美貌大感困扰的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你的个性还真恶劣耶。」

贝娜黛妲对于我的指责点头回应。

「或许吧,毕竟我是个疯婆娘呀。」

「那的确是我失言了,谁叫我是个死小鬼,总会把心底话说出来。」

「呵呵呵,看来我们都一样很不正经呢。」

「而且最头疼的一点是偏偏无法否认。」

我与贝娜黛妲就这么看着彼此开怀大笑。

离开竞技场的我们,搭乘马车向贝娜黛妲的住处驶去。预计把贝娜黛妲送回家之后,我就会前去和菲诺裘会合。当我看着窗外时,忽然传来贝娜黛妲有些破音的说话声。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欺瞒家父并不太好,所以我们要不要真的交往?」

我吃惊地望向贝娜黛妲,只见她双颊泛红,紧紧抓着礼服的裙摆,对我投以炽热的眼光。

「……你……不愿意吗?」

贝娜黛妲娇羞地询问后,我发出一声叹息再度望向窗外。

「……为何你会冒出这个想法?」

「我认为……我们应该处得来。我并不讨厌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就连起争执时,比起厌恶反倒莫名有种爽快感。」

「爽快感?」

「我是第一次像那样与人争执,对我而言是非常新鲜的体验,同时觉得将情绪直接表现出来的感觉也很不错。」

「居然喜欢跟人起争执,你还真奇怪耶。」

「但我认为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对一个人抱持有别于以往的情感,以自身立场看来不就算是特别的人吗?」

倒映于车窗上的贝娜黛妲将双手贴在胸口上,默默等待着我的答覆。在我烦恼该如何回应之际,忽然看见窗外有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走在一起。年幼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父亲与母亲感情要好地牵着彼此的手。尽管我对双亲几乎没有印象,却还是觉得眼前这幕光景非常窝心。

组织家庭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自己只剩下十年的寿命,依旧能留下许多事物才对。就在我如此心想的同时,理性却在我耳边细语。

你没有资格拥有这些──

「贝娜黛妲,你根本不清楚我的为人。」

我没有看向贝娜黛妲,迳自把话说下去。

「我是个比你想像中更可怕的恶棍。」

「……关于你的一些事情,我曾听家父转述过,像是你把同伴卖去当奴隶……但你是有着充足的理由才那么做吧?」

「我想提的不是这件事,我确实曾把同伴卖去当奴隶,除此之外还做过许多坏事,而那些都如你所言是基于充足的理由──是我还能够找借口搪塞的坏事……不过,我仍抱有一个完全无法为自己辩解的罪孽。」

将接下来的话语说出口,带给我比想像中更加煎熬的痛苦。

「……其实,我杀了一名非常仰慕我的女孩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是我亲手杀死,可是我明知这么做会害她面临可怕的遭遇,最终仍执意去做……结局是害她死得非常凄惨。」

当我前往敏兹村制裁欺骗我的村长时,我很清楚将会招来怎样的结果。一旦向黑帮借钱,在还不出钱时绝不会有好下场。为了还债,不难想像雀儿喜将会遭黑帮如何对待。即使我没料到她会惨死,不过这种说词无法正当化我做出的抉择,也不能减轻我的罪孽。

「我就是这种人。」

我正眼直视贝娜黛妲。

「倘若有必要的话,就算是仰慕自己的女孩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杀死,而且不会为此感到后悔。无论是下次或再下一次,不管再多次我都会──」

杀了她──在我即将断然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贝娜黛妲一把抱住我。

「对不起,我并没有想勾起你这么痛苦的回忆。」

「……你不必安慰我,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把脸埋进我怀里的贝娜黛妲,维持着相同姿势点了个头。

「这我明白,可是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

贝娜黛妲没有指责我,也并未要我释怀,就只是依偎在我的身上。我排斥与人接触,更别提这种基于同情的拥抱,着实令人作呕,所以我决定把她推开──却迟迟办不到。

我就这么任由贝娜黛妲抱着自己度过一段时间,马车便抵达高汀宅邸的大门。贝娜黛妲松手后,温柔地对我一笑。

「关于刚刚的问题,请你记得找时间给我一个答覆喔。」

「我会等你的。」贝娜黛妲说完准备离开马车时──我这个人最讨厌做事拖泥带水,若是他人还能忍受,换作自己就完全无法接受,于是我迅速抓住她的肩膀,一口夺去她的唇瓣。

「……嗯嗯!?」

嘴巴被堵住的贝娜黛妲错愕地大大睁开双眼,却没有做出任何抵抗。温热的吐息在彼此嘴里交混融合。她显得有些喘不过气,并发出莫名娇羞的喘息声扭动身体。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我把嘴巴移开后,贝娜黛妲羞涩地将脸撇开,她那柔弱的双肩正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对于刚刚的问题,这算得上是答覆吧?」

面对我的提问,目光仍瞥向一旁的贝娜黛妲点头肯定。我轻笑一声跳下马车,将贝娜黛妲那侧的车门打开并对她伸出右手。

「请,我的公主。」

「谢、谢谢。」

贝娜黛妲露出腼腆的笑容,牵着我的手缓缓下车。我请车夫稍待片刻,以护花使者的身分将贝娜黛妲送进屋内,然后与迟迟不敢看向我的贝娜黛妲道别,再慢慢走回马车。

「可以了,出发吧。」

车夫遵从我的指示驾着马车前行。我望着车窗外那片不断流逝的景色,并替自己点了一根菸。吸入嘴里的烟感觉比以往甘甜,而这绝非自己的错觉──嘴唇好烫。我以舌头轻舔留有贝娜黛妲余温的嘴唇后,只见玻璃里倒映着我脸上那张邪恶的笑容。

「果然很甜──而这就是女骗子的味道吧。」

此处是总帅维特•路基亚诺的宅邸。路基亚诺帮的定期干部会议正顺利召开,在豪华的会议室里由维特位于上座,余下十三名干部则以两两对坐的形式坐在椅子上。

位于白发老绅士──维特的右侧,也就是少帅(第二把交椅)的座位上,有一名梳着油头、身穿黑色西装的黑发帅哥优雅地坐于该处,此人正是少帅兼首席继承者,也是维特的儿子亚雷修•路基亚诺。

干部们以亚雷修的座位为首依序往后坐,菲诺裘的座位在维特的左边,也就是亚雷修的对面,足以证明他是组织内的第三把交椅。

菲诺裘原本是排名第五,但在吸收失去帮主的冈毕诺帮之后就晋升为第三名,因此原本第三名的干部便降为第四,坐在菲诺裘的斜前方。大概是对于名次被夺一事怀恨在心,此人毫不顾忌其他干部们的眼光,恶狠狠地瞪向菲诺裘。

这位干部名叫杜林•锤赫德,是路基亚诺帮内唯一的矮人干部。他如同一般矮人族那样浑身上下都是紧实的肌肉,尽管头发全秃,却留了一嘴浓密的胡须。

在名分上,杜林算是菲诺裘的大哥。曾是流浪儿的菲诺裘在被路基亚诺旗下分帮收养时,杜林就已是帮内高高在上的少帅副手。

杜林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菲诺裘,从菲诺裘刚加入时就对他百般刁难,而且绝非一、两次就罢手。杜林每天都对菲诺裘拳打脚踢,再加上当年的路基亚诺帮有许多敌对组织,因此菲诺裘经常被逼着负责带头冲杀的危险任务。

不过说来讽刺,菲诺裘因为时常带头冲杀的缘故,让他在短时间内打响名声,最终得到总帮的关注,而他恰好也在这段时期以『疯狂小丑(mad pierrot)』的外号声名大噪。至于令菲诺裘一举成名的关键,就是他所属分帮的帮主惹出事端,总帮一气之下便命令菲诺裘取下该名帮主的首级。对黑帮而言,此等弑亲行径实属重罪,但菲诺裘忠实完成总帮所指派的任务,因此深受总帮的信赖。

当然对菲诺裘怀恨在心的人也并非少数,其中带头的就是想替已死帮主报仇雪恨,同时也是菲诺裘昔日大哥的杜林。

杜林是真心想找菲诺裘算帐,一直以来都是碍于总帮的叮嘱才无法当真动手。听说每当他酒过三巡,就会对自家弟兄们扬言说要杀了菲诺裘。他没有付诸实行并非单纯不敢忤逆总帮,另一个原因是基于自身名次在对方之上的矜持。

反观现在名次已被超前,杜林对菲诺裘是充满无尽的恨意,于是他伙同其他一样看不惯菲诺裘的干部们,打算成立反菲诺裘联盟。

菲诺裘忍不住在心中嘲笑杜林的愚蠢。毕竟现在大势已定,偏偏杜林仍坚信只要与其他干部联手就有机会扭转局势,这等思维简直天真到可以改行去当童话作家了。

确实杜林和其他干部联手将会相当麻烦,不过这就只是菲诺裘还在孤军奋战时的情形,而他如今已有足智多谋的诺艾尔•修特廉在旁协助。

路基亚诺帮成为帝国最大的地下组织已有几十年,就算找来再多这种过惯安逸生活的干部们共谋,都绝不是菲诺裘的对手,理由是菲诺裘已和现役的激进派战团,而且还是堂堂七星合作──没错,正因为那些干部绝非对手,一旦开战只会被单方面蹂躏,所以菲诺裘才不愿诺艾尔出手帮忙。

即便有个帮手是能轻松获胜,但此等胜利又剩下多少价值?至少菲诺裘不期望看见这种结局,因此他认为自己应该拒绝诺艾尔的协助。无奈菲诺裘明知这点却拒绝不了,令他打从心底恨透了自己的少女情怀。

「时间到了。」

维特此话一出,亚雷修随即点头回应,并且环视在座的其他干部。

「那么,定期干部会议就此开始。」

亚雷修的嗓音充满威严,外加他自小接触帝王学,被视为路基亚诺帮的继承人接受栽培,可说是够格继任总帅一职的出色之人。虽然他与菲诺裘年纪相仿,却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和一路从流浪儿身分打拼上来的菲诺裘大相迳庭。号令部下就是他的天职,今后也本该继续走在这条康庄大道上。

假如能凭着一己之力与亚雷修对决,那该有多么痛快呢?可是菲诺裘比起自己的斗争心,更情愿力捧心仪的男子踏上成王之路。

「少帅,方便让人家打个岔吗?」

菲诺裘出声后,亚雷修露出狐疑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你有话想说吗?」

「没错,人家有话想说,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菲诺裘点头回应,接着将目光对准维特。

「总帅,恕人家斗胆在此建议,能否请您将路基亚诺帮的总帅宝座,转让给菲诺裘•巴尔基尼我吗?」

现场所有人都当场愣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而且还是将总帅宝座转让出去的要求,干部全体大惊失色。在一片混乱之中,唯独维特直勾勾地盯着菲诺裘。

「理由是?」

维特平静地提问之后,菲诺裘端正坐姿回答道:

「理由非常单纯,总帅您今年已是七十七岁,即便您老当益壮,同时仍是帝国内出类拔萃的智者,但以一名领导者而言,不如全盛时期终究是事实。基于此因,才会放纵亚尔巴特•冈毕诺那般胡作非为。」

纵使最终下令肃清亚尔巴特的人还是维特,但这个决定终究来得太迟。就因为纵容亚尔巴特,才导致受害者不计其数。事实上只要是维特的亲信们,都很清楚年迈的他碍于与冈毕诺帮前任帮主的情谊,才会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换作是我刚踏入黑帮时的总帅您,绝不会放任那种蠢人为所欲为。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为了让总帅您能保有一直以来的盛名,现在正是您宣布退位的时候。」

「等我退位之后,就由你来执掌大局是吗?」

「是的。」菲诺裘重重地点了个头。

「人家有充足的信心认为自己够格胜任。」

面对菲诺裘坚定的态度,维特扬嘴露出傲慢的笑容。

「哟~说得这么笃定,真不愧是疯狂小丑啊。」

「多亏总帅您的教诲,让人家明白了痴狂正是成为男子汉的必经之路。」

「哈哈哈,说得好,想想你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维特放声大笑,将身体躺靠在椅背上,接着开心地眯起双眼,环视在座的干部们。

「菲诺裘说得十分正确,都怪我这个老糊涂害你们吃了不少苦头。路基亚诺帮这个招牌对我而言已过于沉重,是时候该抽身了。」

面对突然宣布退休的维特,干部们吵成一团。本帮今后将何去何从?当真要由菲诺裘接掌总帅吗?当众人因错愕和不安陷入混乱之际,只见身为帮内第二把交椅的亚雷修泰然自若地默默旁观,于是位居第四名的杜林勃然大怒地站起身来。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帅!」

看到杜林表现出如此激进的态度,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总帅您执意引退是无妨,毕竟强迫您老人家继续身处第一线,我们也同样于心不忍。话虽如此,我却无法接受由一个弑亲的该死人妖来继位。」

「下令菲诺裘弑亲的人是我,因此这不足以取消菲诺裘的继位资格。」

看见维特态度坚定,杜林彷佛生吃苦瓜般脸色难看,但他很快就重振精神。

「好,弑亲一事先撇开不提,可是由谁接掌总帅一职,能否交由我们来决定?总帅您之所以宣布引退,是因为您明白自身的判断力已大不如前吧?既然如此,恳请您同意由在座的诸位后进来选择该由何人继任。」

「我并未同意由菲诺裘来担任总帅,不过你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

维特点了个头,将视线移向亚雷修。

「你觉得呢?」

「我也赞成杜林的意见,新总帅理应交由在座的干部们投票表决。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厘清一件事。」

语毕,亚雷修扭头直视菲诺裘。

「菲诺裘,你曾说自己才够格担任新总帅是吧?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先麻烦你对此给个交代。」

对于亚雷修充满挑衅意味的质问,菲诺裘轻轻一笑。

「理由有两个。首先是人家主办的七星杯获得庞大收益。今日的定期干部会议本就是汇报各分帮的收益情形,以及上缴给总帮的贡金,都怪人家才导致会议延后开始。为了向各位赔罪,就由人家先来汇报。关于巴尔基尼帮下半季的营收,现阶段是两千亿菲尔,等到七星杯复赛结束时,粗估还能再净赚八千亿,金额总共是一兆菲尔。」

菲诺裘笑着公布完,干部们全都瞠目结舌。大家明白举办七星杯能取得莫大利润,却万万没料到金额竟高达如天文数字般的一兆菲尔。

不过单单举办七星杯,自然是不可能赚到一兆菲尔。为了让无法亲临现场观战的民众也能下注赌钱,主办方提前与帝国报社达成协议,借此架设遍布全国的独立情报网,这般惊人的收益才得以实现。外加上宣传活动也有扩及国外,吸引他国的资产家们纷纷加入赌盘,使得预测收益持续向上攀升。

「胡、胡说八道!收益哪可能会高达一兆菲尔!」

杜林浮夸地大力摇头并搭配手势,坚称菲诺裘是在夸大其辞,但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此举只不过是困兽之斗。

「人家并没有胡说,小杜林,毕竟根据帮规,我们分帮必须把两成的所得上缴给总帮。要是人家打肿脸充胖子的话,也只会损失惨重喔。」

「一旦你成为总帅,自有办法补回这些损失啊!」

「唉~真叫人难以置信,你好歹也是堂堂路基亚诺帮的干部,居然连事情真伪都看不出来吗?就因为你无法认清状况,才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言乱语。照此情形看来,真正的老糊涂是你才对。」

「你说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菲诺裘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冷眼望向杜林。

「正如人家字面上的意思,假如让你来主办七星杯,那就绝无可能达到一兆菲尔的收益,反观人家却能办到这点,而这正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你、你这个混帐……!」

勃然大怒的杜林宛如煮熟的章鱼般涨红了脸,气到不停大口喘息,彷佛随时都会出手打人,可是他似乎仍保有别贸然动手的一丝理智。看在想以正当防卫为由杀死杜林的菲诺裘眼中,这样的发展着实令人扫兴。

「你克制点,杜林。」

被亚雷修以简短却明确的话语警告之后,杜林这才重新就座,脸色则因为怒气难消而极为难看。

「关于第一个理由,我已经听明白了。」

亚雷修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接着把话说下去。

「一兆菲尔的收益当真是非常出色,几乎等同于全帮上半季的总收益。以一名干部而言,的确够格要求接掌总帅一职。那你的第二个理由呢?」

目睹亚雷修仍不改其游刃有余的态度,菲诺裘暗自感到一阵困惑。即便亚雷修身为帮内的第二把交椅,那副模样实在过于泰然自若。难道他已察觉己方的意图?话虽如此,如今也由不得自己临时改变作战计画,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于第二个理由,必须交由专家来为各位解释。」

「专家?」

「没错,因为光听人家的片面之词还是欠缺说服力。少帅,方便让人家把他请进场吗?」

亚雷修在听完菲诺裘的请求,稍作思考后便点头同意。

「好吧,总帅,您意下如何?」

被征询意见的维特动作浮夸地双肩一耸。

「我可是已经宣布退位了,在诸位决定好总帅之前,就暂时由你来主持会议吧。」

「遵命,菲诺裘,你就把口中的专家叫进来吧。」

得到允诺的菲诺裘,运用魔力透过配戴在耳朵上的耳环型通讯器,跟待在外头的专家联系。

『是人家,舞台已准备就绪,快进来吧。只要有本帮成员陪同,警卫都会放行的。』

『收到,我马上过去。』

在换来这句简单明快的回应还不到五分钟,会议室内便响起一阵敲门声。亚雷修回了一句「进来吧」之后,一名身穿黑衣的黑发美少年推门走入室内。此人正是七星战团之一,岚翼之蛇的团长诺艾尔•修特廉。

在干部们目瞪口呆的关注之下,诺艾尔彷佛散步般云淡风轻地走至维特面前,恭敬地鞠躬行礼。

「初次见面,尊贵的老先生,我是岚翼之蛇的团长诺艾尔•修特廉,在安东拉斯•弗卡一事里承蒙您的照顾了。」

维特和抬起头来的诺艾尔对视后爽朗一笑,不过菲诺裘能看出那张笑容底下蕴含着各种负面情绪。

原因是诺艾尔曾与路基亚诺帮撑腰的弗卡商会起冲突,结局是弗卡商会毁于一旦,而路基亚诺帮也痛失一棵宝贵的摇钱树,偏偏诺艾尔现在是一同筹办七星杯的珍贵合伙人。实际上维特并未涉入其中,唯独菲诺裘与诺艾尔有所牵扯,这对维特而言是没有多少影响,不过撇开心底的想法,他最终还是维持着脸上那张笑容,甚至开朗到彷佛哪来的和善老人。

「原来如此,你就是蛇啊。的确长得一表人才,但跟你外祖父一点都不像,反倒非常神似外祖母。你可曾听外祖父提过,我被你家外祖母拒绝的往事啊?」

「很可惜外祖父不曾提及,其实他对许多过往都保密到家。」

「呵呵呵,这样啊,那你就是方才提到的专家吗?」

诺艾尔点头回应笑着提问的维特。

「是的,尽管敝人只是后生晚辈,本日还请您多多指教。」

「明白了,就让我洗耳恭听不灭恶鬼的外孙有何高见。」

诺艾尔先是回以微笑,接着转身将目光对准在座的干部们。

「事不宜迟,我就直接进入主题。我想对各位说明的事情,就是战胜冥狱十王之后,帝国的地下组织势力将会产生何种变化。」

亚雷修听完诺艾尔的话语,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说地下组织的势力会产生变化?此话怎说?」

「虽有冒犯,但我还是明确告诉各位,如果路基亚诺帮持续维持现状,在全新的黑社会里将无处容身,等待你们的命运是很快就会遭到淘汰。」

诺艾尔理直气壮地淡然说出这段话,不过对于被宣判没有未来的一方而言,自然是无法保持冷静,因此被惹毛的干部们立刻破口大骂,现场气氛随即变得剑拔弩张,其中又以杜林的反应最为激烈。

「前因后果全没讲清楚,就直接呛我们会遭到淘汰!?你这小子有搞清楚自己在讲啥屁话吗!?假如你胆敢再说出一句瞧不起人的发言,我就直接打爆你的睾丸!!」

其他干部也纷纷赞同杜林的怒吼,至于身为当事者的诺艾尔则是处之泰然。毕竟他是冠上七星称号的战团首长,岂会畏惧区区黑帮的威胁。

「那我反问在座各位,你们认为自己有办法战胜任何来抢饭碗的对手吗?」

「那还用说!你这个白痴!现在的我们可是完全不把其他黑帮放在眼里!!」

「黑帮……确实对手是黑帮的话,没有哪批人马能战胜你们。」

诺艾尔面露冷笑,补上一句但书。

「倘若对手是探索者战团,你们有办法打赢吗?」

「你、你说什么!?」

杜林错愕得瞪大双眼,其他干部也出现相同反应,唯独亚雷修心领神会地点头肯定。

「蛇,我已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探索者战团会黑帮化,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吧?」

诺艾尔点头回应亚雷修的问题。

「正是如此,少帅。」

具有先见之明的亚雷修,马上听懂诺艾尔想表达的意思,偏偏其他干部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臭小鬼,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用我也能明白的方式解释清楚!」

杜林毫不介意自暴其短,堂而皇之地要求说明,于是诺艾尔以瞪视虫子的眼神看过去。

「老实说,我认为探索者和你们黑帮并无多少差异,双方都不隶属于公权力之下,皆是透过暴力来讨生活。其中最明确的差异,大概就是我们施暴的对象为恶魔,而你们则是盯上弱者。单以透过暴力来扩张势力的这点而言,两者堪比一丘之貉。」

「就算按照你的说法,终究还是有所不同啊。假如把你说的话照单全收,男人跟女人不就一样了?不过你这小子明明是男人却长得与女人一样,和你挂钩的菲诺裘又是个死人妖,也难怪在这方面会分不出来啦。」

对于杜林的嘲讽,其他干部纷纷发出下流的笑声,但诺艾尔并未动怒,就只是在脸上浮现一张冷笑。

「借由嘲讽他人来吸引注意,就是小时候没能受到父母疼爱的证据,一般而言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偏偏你老大不小还不改这种态度,足见你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幼年时期,我真心对你感到同情。」

「你、你这个死小鬼在说啥!?」

三两下就在口舌上失利的杜林火冒三丈,气得从座位上起身,却被亚雷修大声喝止。

「够了!这是我第二次的警告!休想我会再给你机会!」

「唔、唔~~……」

无法忤逆亚雷修的杜林,只好愤恨不平地闭上嘴巴。

「言归正传。」

诺艾尔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把话说下去。

「既然探索者与黑帮并无多少差别,为何探索者们至今没有成为各位的竞争对手?答案很单纯,就是因为嫌麻烦。既然只要讨伐恶魔就能获得足够的报酬,也就不会自找麻烦再跑来当你们黑帮的竞争对手,理由就这么简单,问题是今后的情况有变。」

不知何时,干部们都专注聆听诺艾尔的话语。

「即使日后顺利讨伐冥狱十王,仍免不了面临社会动荡。在这片混乱之中,探索者一直以来觉得麻烦的副业都能轻松扩展。理由为不仅仅是你们黑帮,包含政府在内是没有余力准确掌握所有事态。」

既然能轻松扩展讨伐恶魔以外的副业,诸多探索者战团自会选择出手。再加上这么做可以迅速赚钱,比起程序繁琐的正当工作,全凭暴力强行发展的地下事业反而更有赚头。一旦这个结果蔓延开来,探索者战团将如同亚雷修所说那样逐渐黑帮化。

解释至此,终于搞清楚情况已相当危急的干部们个个脸色难看。诺艾尔在此刻选择趁胜追击。

「从在座各位的脸色来看,我就当作你们全听明白了。记得以前曾有过探索者沦为地痞流氓的案例,不过那群人只是探索者竞争中的淘汰者,偏偏这种程度的货色就经常迫使你们陷入苦战。」

这是不争的事实,就连大名鼎鼎的疯狂小丑•菲诺裘的地盘里也多次遭地痞流氓骚扰,即便最终顺利排除,却都赢得相当辛苦,而探索者就是如此强悍。

「至于这次,你们将与活跃在第一线的探索者战团展开竞争。重点是并非单一战团,而是多不胜数。我重新再问各位一次,你们真有办法打赢探索者战团吗?」

现场没有一名干部敢答腔,全都尴尬地移开目光。他们的反应十分正常,撇开以前的路基亚诺帮不提,如今早已过惯和平生活的这群人,既没有战力也毫无胆识敢正面迎战探索者战团。

「给、给我等一下!」

杜林急忙扯开嗓门。

「如果竞争对手是探索者战团,我们的确会很不妙!但我们的背后可是有皇室在撑腰喔!」

身为帝国第一地头蛇的路基亚诺帮,与皇室交情匪浅。双方有建立互利互惠的关系也同为事实。

不过──

「有皇室撑腰?你真心相信光靠这点就能保住饭碗吗?假如真是这样,我只能说你已蠢到无药可救。」

诺艾尔取笑完杜林,马上纠正这错得离谱的误解。

「皇室绝非你们的朋友,就仅止于合伙人的关系,一旦他们看出各位无力统治黑社会,就会马上与你们断绝往来。你们这群标榜做人要讲义气的黑帮,也都很清楚光靠这点是无法填饱肚子吧?」

「那、那个……」

见杜林词穷,亚雷修开口反问。

「我相信探索者战团势必会黑帮化,但即便如此,当真会严重到颠覆目前的势力版图吗?毕竟前一次就并未出现足以威胁我们的探索者战团。」

「那是因为前一次的数量不能与这次相提并论。说起探索者的人数与实力,相较于几十年前是增加许多。反观你们的势力确实不断扩大,偏偏只将资源全花在经济活动上,下场就是战力已大不如前。」

数十年前的路基亚诺帮强大到足以与探索者战团抗衡。不只是战力,就连斗志也截然不同。可是他们成为黑社会霸主之后,比起战斗是更着重于发展经济,因此现今的路基亚诺帮以一个组织而言,其强项是名为财力的暴力,而非与人厮杀的暴力。

「我们确实是变弱了,但也只在战斗方面,反观财力则是强大到几十年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就算再保守估计我们投注于地下事业的心血,这几十年来累积的财力仍足以影响各业界,再加上商场方面的门道,绝非门外汉有办法轻松颠覆的。」

「对、对啊!门外汉根本无法从事黑帮的工作啦!傻瓜!」

杜林大声支持亚雷修的反驳,其他干部纷纷点头肯定,诺艾尔却不改其脸上的笑容。

「有一个解决方法连门外汉也能轻松跑来做生意,那就是诉诸暴力,直接强抢你们的财路即可。如此一来,再多的问题都能摆平。」

面对诺艾尔的答案,干部们都不敢吭声。就连一直表现得泰然自若的亚雷修,也目瞪口呆地完全无法回嘴。原因是他们万万没料到,身为一般民众的诺艾尔竟然堂而皇之道出即便是黑帮也会再三犹豫、充满血腥味的解决方案。不过,唯独菲诺裘明白那就是诺艾尔这名男子的本质。

「大家何须如此吃惊?在争夺地盘时,硬碰硬是再基本不过的方法吧?相信你们当初也是以同样手法扩张势力才对。」

诺艾尔不解地歪过头去,亚雷修摇摇头说:

「……那是过去式,黑帮生意如今全都复杂化,即使硬抢也未必有办法经营下去。」

「不过动手时选用这个方法,是既简单又迅速。」

「就算这样,一般民众真有办法付诸实行吗?」

「当然可以。一旦决定动手,就会以合理又确实的方式贯彻到底,而这就是名为探索者的生物。」

「重点是……」诺艾尔加深脸上的笑意,用双手指着自己。

「现在已有我这个『最具代表性的成功案例』。纵使身为探索者,仍强行掠夺人鱼镇魂歌的铁路权利,甚至实现名为七星杯的史上最大规模赛事,探索者们到时势必会争相模仿我的手法。」

诺艾尔这番发言的说服力,堵得干部们哑口无言。后进仿效成功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人类自古以来就是透过这种方式蓬勃发展。当然想完全模仿诺艾尔是不太可能,但按照获益的角度来考量,自然而然会得出相同结论。只不过是强占黑道的事业,大家理应无须纠结多久就能做出决断。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干部们的思绪已彻底受制于诺艾尔的话术。无论是亚雷修、杜林甚至是维特,全都无法提出驳斥,深信诺艾尔所言属实。

尽管菲诺裘早就料到会演变成这样,可是这舞台仍打造得近乎完美。其中最骇人的一点,便是事情发展巧妙地环环相扣。恐怕诺艾尔向菲诺裘提议举办七星杯之际,就已制定好这座舞台的剧本,要不然绝无可能出现如此凑巧的结果。

(呐,小艾艾,你还记得吗?)

菲诺裘在心中询问诺艾尔。

(你以前曾这么问过人家。)

『菲诺裘,你成为路基亚诺帮的总帅,统领帝国的黑道。而我则成为七星的一等星,当上白道之中拥有最高荣誉与权力的男人。换言之,只要我们联手的话,帝国实质上就落入我们的手中了。』

在安东拉斯一事当时,菲诺裘曾威胁过诺艾尔赶紧收手,结果诺艾尔给出的答案是以举办七星杯为诱饵,借此反过来拉拢菲诺裘。而且他还提议菲诺裘应该成为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并联手掌控整个帝国。

『菲诺裘•巴尔基尼,做出抉择吧。不对,疯狂小丑,你是要为了区区的安东拉斯而死?还是与我联手登上顶点?现在就只能二选一──来吧!做出选择!说出你身为男子汉该有的答覆!!』

面对迟迟给不出答案的菲诺裘,诺艾尔毫不留情地大声逼问。当时感受到的那份震撼,令菲诺裘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他因为被年纪较小的小鬼取笑为孬种是既愤怒又懊恼,再加上一度当真萌生怯意的那股耻辱感,导致他的内心乱成一团。

话虽如此,菲诺裘却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发烫,他不禁认为只要和眼前这名男子汉联手,将来必能登上顶点。当时的诺艾尔就是耀眼到令他冒出上述念头。

(令人家忍不住深信你就是最棒的搭档……可是人家错了,事实证明人家彻底误判你了。)

「我以专家之姿提供的意见到此为止,现在换我来反问各位。」

会议室已成了诺艾尔一个人的舞台。独领风骚的他,彷佛对着台下观众高歌般继续把话说下去。

「在探索者战团纷纷黑帮化,黑社会进入群雄割据的新时代里,有谁胆敢大声承诺自己能够胜任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

现场没有一人出声。别说是方才不断呛声的杜林,就连身为头号候选人的亚雷修也选择静观其变。原因是此刻站出来的话,就必须以新总帅之姿背负更多责任。具体而言便是为了对抗黑帮化的探索者战团,得要设法重新整顿组织,并提供所需的资金。

沉默不语的干部们都没有这等才干,但现场唯独其中一人具备亲自上阵立下汗马功劳所培养出来的战斗知识、充裕的资金,以及与优秀探索者之间的人脉。

「人家有胆做出承诺。」

菲诺裘从座位上起身,环视在场的每一位干部。

「就算进入黑社会的新时代,人家也有能力一战,甚至可以让路基亚诺帮晋升成更庞大的组织。」

「所以……」菲诺裘扯开嗓门大吼。

「就让本大爷来负责领导你们!!」

经过片刻的沉默,忽然有人开始拍手,然后一人接着一人,转眼间已是掌声与喝采声充斥着整间会议室,众人以行动来恭贺新总帅的诞生。

「你、你们这是啥意思!?」

杜林焦急地大声喝斥,只可惜已经太迟了。理由是鼓掌者之中,有着私下和杜林讲好要反对菲诺裘的干部们。在七星杯的收益、菲诺裘的功绩以及诺艾尔的话术之下,明眼人都知道该选择追随谁,自然不可能继续跟杜林这等货色挂钩。

「我不会承认的!我绝不承认由你这家伙来担任新总帅!!」

亚雷修摇头对死不认输的杜林说:

「放弃吧,是我们输了。」

接着他轻轻一笑,也为菲诺裘献上掌声。

「看来大家已表决通过了。」

维特满意地点了个头,然后扭头望向菲诺裘。

「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就由菲诺裘•巴尔基尼来担任!」

掌声变得更加响亮。新总帅菲诺裘把视线对准诺艾尔,只见诺艾尔也笑着拍手,状似是真心恭贺新一任的『黑道主宰』就此诞生。可是,菲诺裘此刻抱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感受。

(人家现在终于能心服口服承认自己才不是哪来的主宰。小艾艾,你才是横跨黑白两道的真正主宰。)

对菲诺裘而言,诺艾尔不再是地位对等的搭档,而是值得自己效忠的真正王者。菲诺裘之所以能成为新总帅,实际上全拜诺艾尔所赐,双方所具备的器量根本是天壤之别。

当然他对无法成为搭档一事感到懊恼。

可是有另一股心情凌驾在此之上。

「这感觉还挺不赖的。」

菲诺裘如此喃喃自语,并对诺艾尔露出微笑。

定期干部会议结束之后,其他干部已全数离去,只剩下亚雷修、杜林以及各自的亲信还待在会议室内。

「那个该死的臭人妖竟敢瞧扁我!!」

怒气难消的杜林不停大力跺着地板。

「少帅,难道您当真愿意认同让菲诺裘成为总帅吗!?」

「不管怎么说──」

亚雷修替自己点了一根菸才把话说下去。

「包含我在内的其他干部们都认同这件事。无论你如何否定,菲诺裘都已是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

「话虽如此,但要是继续放任下去的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喔!?」

「就算你如何挣扎,现在都没有我们能插手的余地。」

亚雷修露出一副大局已定的样子吞云吐雾,惹得杜林更加恼怒。

「您在说啥傻话!?少帅!明明本该是由您成为新总帅,难道您甘心就这么被人夺走吗!?」

「我自然是会感到不甘心。」

「既然这样──」

「但这次是他比较高竿,事已至此就该乖乖认输。」

「靠!这是哪门子的蠢话!!」

耐心达到极限的杜林已无意继续顾虑亚雷修的面子,甚至将彼此的上下关系彻底抛诸脑后。

「我是认为你会当上新总帅,一直以来才默默服从你!结果你竟然已经放弃成为总帅!?好啊!那你就尽管去舔那个死人妖的屁眼!总之与我无关!我只管以自己的方式去干!其实我对他积怨已久,就趁此机会好好算清这笔帐!」

「……所以你打算弑亲吗?」

即使被亚雷修狠瞪一眼,杜林却嗤之以鼻。

「他并不是我的老大,而是砍了我家老大的仇人,所以我没有理亏。」

「你的坚持确实值得佩服,问题是你打得赢菲诺裘吗?」

「就凭那个死人妖的本事也想唬住我吗?更何况他能当上新总帅,全都多亏那个名叫诺艾尔的臭小鬼。如果没有诺艾尔,他现在仍是我的手下败将,纯粹是他运气好罢了。」

「所以啊……」杜林露出一脸邪笑。

「首先就是除掉诺艾尔。」

「什么……?你傻了吗?就凭你哪斗得赢七星。」

「我的目标又不是七星,而是诺艾尔一个人。岚翼之蛇再强也是多亏麾下团员,带头的诺艾尔可是最弱的【话术士】喔?想干掉他根本易如反掌。」

面对志得意满夸下海口的杜林,亚雷修打从心底感到非常傻眼。偏偏杜林见亚雷修沉默不语,误以为是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于是他突然心情大好,放声笑说:

「哇哈哈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等我解决掉诺艾尔,就会马上取下菲诺裘的首级!到时再抢走他的钱,我便会成为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只要你肯乖乖向我低头,是可以保你继续当少帅喔?」

「……我会考虑的。」

「是吗!?那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一步啦!」

待杜林领着自家弟兄离开会议室之后,亚雷修神色疲倦地重重发出叹息。

「他以前还算是个脑袋灵光的家伙……自从获得权力开始耍威风之后,那颗迂腐的大脑就被蛆虫蛀光了……」

杜林的确在某段时期很有才华,要不然怎能以矮人这种亚人身分成为路基亚诺帮的大干部。

「岁月的流逝便是如此残酷,变成那副德行就真的没救了。」

亚雷修抱怨完后,守候于一旁的亲信开口提问。

「帮主,像这样坐视不管当真没问题吗?」

「那个矮人是否会横死街头都与我无关。」

「帮主您误会了,属下指的不是杜林大哥……而是总帅一职当真要拱手让给菲诺裘大哥吗?」

看着神情不安的亲信,亚雷修回以苦笑。

「这件事才真的是与我无关。既然那家伙毛遂自荐,就放手让他去干吧。」

「但、但是……」

「听着,帝都在经过冥狱十王一战将会陷入动荡,那时担任新总帅可说是吃力不讨好,菲诺裘单纯是上了蛇的当而已。」

「上当?此话怎说?」

「这部分我就不得而知了。大概是蛇需要路基亚诺帮的力量,才必须哄骗菲诺裘成为新总帅。」

尽管这番话无凭无据,但亚雷修坚信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毕竟菲诺裘这个人并不执着于地位,换言之是有人唆使他这么做。

「菲诺裘终归是个可悲的小丑,一旦他登上舞台,就必须拼死满足台下观众不可。不过他是一颗绝佳的垫脚石,当帝都历经冥狱十王之战一片混乱之际,帮内确实没有比他更适任的领导者,只要等履行完使命再迫使他退场就好。」

亚雷修并没有放弃成为总帅,纯粹是他早已看出没必要立刻登上这个宝座。

「问题是菲诺裘大哥的政权一旦坚若磐石,即使是帮主您也难以夺下总帅一职吧?」

亚雷修笑着点头同意亲信的问题。

「你说得对,光靠我一己之力是很困难,所以我必须和菲诺裘一样找个称职的搭档,而且此人不能单单比蛇优秀,还要与我有着坚定的羁绊。」

「比蛇优秀又能够信赖的搭档吗?天底下真有这号人物?」

「等到时机成熟,你自会明白。」

亚雷修将目光从亲信身上移开,抽着菸走到窗边。窗外是他小时候与爱犬一同嬉戏过的庭院。他早已认定这片土地──路基亚诺帮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因此绝不会拱手让人。

(杜林,唯独一件事真被你说中了。)

菲诺裘确实就只是运气好,运气好与诺艾尔搭上线,才得以一口气登上新总帅之位。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怨天尤人,更别提像杜林那样鲁莽行事。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所以亚雷修从不仰赖运气,一直以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去打造所需之物。

距今十几年前,亚雷修为了扩展势力,就已开始寻找够格成为搭档的探索者。话虽如此,拉拢优秀的探索者成为搭档也存在着其他问题,首先是能靠自己往上爬的实力派,根本没必要与黑帮联手,就算主动提供资金方面的协助,倘若对方有其他资助者就会马上吃闭门羹。即便真的成为资助者之一,有其他竞争对手也毫无意义。时下是就连黑帮之间的『结义酒』都已形同虚设,探索者更不可能基于资助者的情谊就特别关照自己。

于是亚雷修决定换个方式,既然无法与时下探索者筑起符合自身期望的关系,那就改成由他去拥立优秀的探索者即可,而且要与这名探索者缔结坚不可摧又绝无仅有的羁绊。

想好方针的亚雷修便隐藏身分,设法接近最符合自身眼光的女性探索者。这名女性是个年纪轻轻就立下优秀战果的探索者,可是所属战团只因为她是女性就不予以重用。尽管她想自立门户,但可惜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同伴,再加上探索者业界已趋于饱和。亚雷修抓准该女性脆弱的一面,很快就和对方发展出更深入的关系。

女人往往会为了心仪的男子无私奉献。在黑社会之中,懂得如何利用女性是基本手段,亚雷修同样学过相关技巧。他是直到女性彻底爱上自己之后才揭穿黑帮的身分,而且他当时已有家室,却发誓自己最爱的对象只有这名女性。女性自然为此勃然大怒,无奈她对亚雷修用情之深已达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于是女性辞去探索者的工作,从此住在亚雷修买下的郊区别墅里。随着两人不断幽会,女性已彻底成了亚雷修的爱情俘虏,毕竟易受禁忌之恋所惑也是女人的天性。在多次天雷勾动地火以后,女性怀了亚雷修的孩子。原本与外遇对象有私生子是弊多于利,不过对亚雷修而言却并非如此,因为这才是他接近该名女性的真正目的。

孩子诞生之后,亚雷修在其身上投注比正妻所生之子更多的父爱,就算再忙碌也会抽空与孩子接触,还亲自传授路基亚诺流的帝王学。反之成为母亲的女性,也开始对孩子进行探索者的相关训练,理由是她已明白亚雷修的意图。

随着岁月流逝,孩子获得与女性一样的战斗系职能。以血统来说,孩子的职能容易受母方影响。尤其是母亲与祖母为相同职能时,孩子十之八九会继承该职能。于是结果一如鉴定士协会公开的研究论文所述,而亚雷修早在之前就已调查过女性的来历,得知她具有最符合自身理想的血统。

孩子在取得战斗系职能之后,亚雷修便砸下重金赋予孩子成为顶尖探索者所需的一切知识和技术,孩子也不枉费亚雷修的期许,从此发挥出非比寻常的才华。

亚雷修坚信这孩子终有一天会登上探索者的顶点。虽然诺艾尔与菲诺裘联手一事超乎他的预料,但终究无法撼动他的计画。这孩子终将登上白道的顶点,亚雷修则会完全称霸黑道。无论是七星杯、冥狱十王或菲诺裘,都只不过是为此而存在的垫脚石罢了。

(菲诺裘,不管你爬得多高,最终也只会沦为丑角。)

菲诺裘和诺艾尔之间的羁绊根本不堪一击,终归只是他人而已。反观亚雷修与其孩子之间,有著名为血脉的究极羁绊。

「真正的黑道主宰绝不是你,而是我才对。」

尽管亚雷修说得很小声,语气中却带有无比坚定的意志。

自菲诺裘继任成为路基亚诺帮的新总帅经过五天,七星杯的预赛进行得非常顺利,赛程在今天宣告结束,脱颖而出的七名探索者自明日起便要参加复赛。

一切是顺水顺风──以上这句话也能用来形容我和贝娜黛妲之间的关系。

「你还好吗?」

面对我的关心,贝娜黛妲神情痛苦地点头回应。

「还,还可以……」

当我们离开宾馆时,天色已笼罩于夜幕之中。明明外头相当寒冷,贝娜黛妲的脸上却微微冒汗,站姿也显得不太自然,能看出她想避免摩擦到某个正在发疼的部位。

「你就别逞强了,要使用我带的恢复药(potion)吗?」

由于我目前身穿燕尾服,不方便装备道具腰包,但还是有携带简易恢复药以防万一。虽说身上东西略显繁杂,无奈近来治安欠佳,因此我不只携带护身用的魔枪,还将各种道具随时带在身边。

在我准备从外套内袋里取出小瓶恢复药之际,只见贝娜黛妲摇头婉拒。

「没关系,先不用了……我曾听说这种时候使用恢复药,会让某处也跟着愈合。」

「……真的假的?那不是空穴来风吗?」

「或许吧,但我也不想亲自验证这个传闻……」

我对着脸色发青的贝娜黛妲露出苦笑,大概是这反应惹她不悦,她随即白了我一眼。

「男人真好,被弄痛和弄脏的全都是女生。」

「哈哈哈,你这话说得我完全无法反驳。」

我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银色吊坠。

「这个送你做为赔罪。」

「这东西……」

贝娜黛妲瞠目结舌地收下吊坠。

「不是岚翼之蛇的战团徽章吗?」

我送给贝娜黛妲的银色吊坠,图案是一条长着翅膀的蛇──而这正是岚翼之蛇的战团徽章。

「为什么你要送我这个?」

「我觉得身为男性总该送点什么表示心意,但你又是生长在优渥环境中的女性,所以我一直很烦恼该送什么礼物才好。如果是一般常见的珠宝饰品,你收了肯定也不会感到开心吧。」

「我并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性。」

「不过常见的礼物无法令你心动也是事实吧?」

「那个,或许算是吧……」

「因此我决定把自己手边最有价值的东西送给你,至于此物就是堂堂七星的本战团徽章。」

贝娜黛妲重新端详手中的战团徽章。

「可是这样好吗?我并不是战团的成员喔。」

「就算不是成员,但只要放眼将来,相信不会有人反对你持有此物,我也希望你能以这个意思收下它。」

贝娜黛妲因为我的话语睁大双眼,接着双颊染上一片绯红,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

「我好高兴,谢谢你,诺艾尔。」

我点了个头,然后用手搂住贝娜黛妲的纤腰,贝娜黛妲同样伸出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我们便宛如想占有彼此般开始热吻。

在拥抱一段时间后,事前预约的马车已经抵达。贝娜黛妲对着把脸退开的我羞涩一笑。

「虽说比起第一次当时是没那么紧张,但还是不太习惯。」

「我也一样。」

「你少骗人了,我从没见过你手足无措的样子。」

「单纯是我不容易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你看我出了那么多手汗。」

贝娜黛妲见我摊开两手,先是状似拿我没辙地轻轻一笑,接着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摸向我的手掌。

「明明一点汗都没有呀,你为何要骗我?」

「怎么?你忘了自己在巷子里说过我什么吗?我──」

当我笑着准备把话说下去时,贝娜黛妲突然表情一僵。

「不带护卫在这边跟女人打情骂俏,你还真潇洒啊,蛇。」

这股沙哑的嗓音并不陌生。我回头往后一看,黑帮的矮人干部──杜林与他率领的锤赫德帮弟兄们正露出猥琐的眼神对准我们。

「我有话要对你说,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对着正在招手的杜林露出苦笑。

「真叫人意外,凭你的脑子原来还懂得说人话啊,我还以为你脑袋里全塞满马粪耶。」

「听你在放屁!死小鬼!总之快给我滚过来!靠!」

杜林放声大吼后,贝娜黛妲害怕地抓紧我的袖子。面对如此反应的贝娜黛妲,杜林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

「安啦,高汀家的小姐,我们都很绅士,完全无意伤害小姐你,但假如蛇不肯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就不得不违背初衷采取其他做法了。」

简言之便是若想保护贝娜黛妲,我就得乖乖服从指示。我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把贝娜黛妲推向马车。

「你走吧,这帮家伙是认真的,他们已做好不惜与令尊为敌的觉悟。」

「但、但是!」

「反正有你在这里我也不便动手,你就别再拖拖拉拉快走吧。」

我加重语气后,贝娜黛妲彷佛强忍痛苦般点头以对。

「……我马上去搬救兵。」

贝娜黛妲压低音量说完便坐进马车,立刻命令车夫发车。目送马车远去之后,我歪着头向杜林提问。

「那么,你是要带我上哪去啊?」

「这、这里啦!还不赶快给我过来!」

杜林见我不为所动而大感困惑,但还是领着我走进旁边的暗巷里。他的小弟们随即把我团团包围,现在想脱困是难如登天。

终于抵达一片不太有人经过的空地之后,能看见有更多全副武装的小弟们等在该处。粗估是三十人,其中有两位容貌相似的男精灵,他们散发出明显不同于旁人的氛围。

记得这两人的绰号是法廉兄弟,曾经当过探索者的两名无赖。他们不是杜林的小弟,却与杜林非常要好,自从二十年前左右因素行不良被赶出战团之后,就以食客的身分被杜林收留。

哥哥是【剑士】,弟弟是【枪兵】,两人都已达到A阶,相传他们以亲兄弟特有的绝佳默契,葬送过无数与之敌对的恶魔和人类。另外基于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听说他们对赶走自己的战团怀恨在心,于是光凭两人就灭了该战团,是一对非常危险的兄弟。

杜林对我露出充满嗜虐心的笑容。

「堂堂七星似乎也没啥了不起的。当小弟跑来说你没带护卫就领着女人上宾馆时,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瞧你长得这么秀气却精力旺盛是值得嘉奖,但我看你根本脑袋有洞吧?还是你精虫冲脑到只想跟女人在床上快活吗?」

杜林前后摆腰并放声大笑,其他小弟也跟着发出笑声──惹得我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是在笑啥啊!?死小鬼!」

我毫不理会怒目相视的杜林,从衬衫口袋里取出香菸和火柴,一如往常那样帮自己点菸,在呼出一口烟之后,我就只是笑着看向杜林。

「你、你这个该死的臭小鬼……到底是要愚弄我到何种地步……够了,看我杀死你丢去喂鱼!」

小弟们听从杜林的命令,纷纷握紧武器逼近我。

不过──

「怎、怎么回事!?」

杜林伸来的手没能抓住我,他与小弟们被看不见的墙壁挡住去路,甚至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护盾!?为、为啥你这个【话术士】会这招……?」

看着杜林大惊失色的窝囊样,我憋不住喷笑出声。

「哈哈哈,我看你比起黑帮更适合去当搞笑艺人喔。明明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发生什么事吧。」

「什、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你们打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在我用香菸指着杜林等人的下一秒,一名手持剑盾、身穿银白色铠甲的男子,从附近建筑物的屋顶上一跃而下,以飞快的速度落在我面前。

来者正是岚翼之蛇副团长•雷翁。杜林的一干小弟就是被雷翁所施展的护盾给弹走。

「咦!居然有伏兵!?难、难道你──」

杜林终于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现状,但一切都太迟了。当我加深脸上笑意的下个瞬间,接连传来小弟们发出的惨叫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遭短刀切成肉酱,有人被突然出现的人偶兵捏爆脑袋。在花不到能够形容为顷刻间的时间,人数众多的小弟们都化成一具具沉默的死尸,现场还没死的人只剩下杜林与法廉兄弟。

手持短刀面露无情冷笑的亚儿玛,以及让人偶兵待命于身后、眼神冷若冰霜的修格已站在杜林等人的背后。

「我早就算到你会上门找碴了。」

我吞云吐雾地向杜林解释。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无法接受菲诺裘继任总帅,最终一定会选择铤而走险。可是由我方先动手除掉你,会让其他直属干部误以为我们想采取高压统治。」

「所以……」我对着杜林──对着这个可悲的傻瓜露出微笑。

「为了让你更容易动手,我便亲自担任诱饵。思虑不周的你就这么受骗上当,直接一脚踏进陷阱里。在你派小弟跟踪我的时候,我同样让同伴们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不、不会吧,岂有此理……由组织的领袖亲自担任诱饵?你、你这小子是疯了不成!?如果你丧命的话不就全完了!?」

杜林无法理解地大吼大叫,令我不禁发出叹息。

「就因为你的思虑短浅,才会彻底败给菲诺裘。」

「你是在说我比不上那个死人妖吗!?」

「真要说来,你没有任何部分比得上菲诺裘。」

「唔、唔唔唔……」

恼羞成怒的杜林只能咬牙切齿地生闷气。至于负责保护杜林的法廉兄弟,他们仍紧握武器,不敢大意地提防着我们。

「杜林老大,请赶快决定是要逃跑还是战斗。」

「就如同大哥所言,无论您要打要逃,最好赶紧做出决定。」

「知、知道啦!」

被法廉兄弟催促赶紧下令的杜林,随即扯开嗓门怒吼。

「这情况是要打屁啊!当然是赶紧溜之大吉!!」

「「遵命!」」

杜林如脱兔般拔腿狂奔,法廉兄弟则负责殿后。

「休想逃跑!」

亚儿玛率先掷出铁针,却被法廉兄弟的剑和长枪全数挡下。攻势被化解的亚儿玛气得发出咂嘴声,立刻亲自前往追击。瞬间交锋的两方人马,因武器的碰撞激发出超越音速的火光。修格的人偶兵也跟着参战,就此比拼双方的团队默契。

「他们配合得比以前更到位,完全不输法廉兄弟──不过,今天的目的并不是确认那两人的合作方式。」

我低语完,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雷翁。

「雷翁,利用护盾妨碍对手的行动,将他们诱导至待命地点。」

「明白了──《圣盾屏障(holy shield)》。」

雷翁发动技能,在法廉兄弟身边设下隐形护盾。护盾不只能用来防御,还可以当成障碍物利用。法廉兄弟的动作随即受阻,亚儿玛和修格便开始反攻。

「恐怕是他们辞去探索者工作已有一段时间,导致战斗方面的应变能力下滑。换作是现役的A阶探索者,肯定能马上做出应对。」

雷翁点头认同我的战况分析。

「他们的确很强,但终究不是亚儿玛和修格的对手,如果两人决定取其性命,这对兄弟早就死了。」

「这可是罕见的A阶对手,尽管对两人很抱歉,但还是把机会让给那家伙吧。」

法廉兄弟在亚儿玛、修格以及雷翁的护盾围攻之下陷入苦战,就这么被诱导至我所安排的地点──率先惊觉异样的是兄弟档中的大哥。

「当心!这里有埋伏!!」

兄长在提醒胞弟的下个瞬间,一片漆黑之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那是刀刃所残留,既美丽又残酷的闪光。兄长连忙提剑防御,只可惜这个动作一点意义都没有。

「大哥────!!」

在胞弟凄厉的惨叫声中,兄长的身体连同手中长剑一起被劈成两半,当场倒地。看着那洒了一地的鲜血与内脏,无论动用何等高端的恢复技能都肯定没救了。

「混、混帐!你竟敢杀了大哥!」

胞弟因兄长之死勃然大怒,随即架枪朝黑暗发动突击。不过这等举动形同自杀,只见现场又出现一道闪光,胞弟的身体同样被斩成两半。

「咿、咿咿咿咿咿!法、法廉兄弟居然都……!?」

杜林眼见最终希望的法廉兄弟惨遭秒杀后,惊恐得当场瘫坐在地,发出像女人一样的尖叫声。

战斗宣告结束,拔刀出鞘的【刀剑士】──昊牙从暗处走了出来。完成修练顺利升阶的他,就这么直接秒杀法廉兄弟。

昊牙挥刀甩下沾附于上头的鲜血,以熟练的动作收刀入鞘,然后对着亲手斩杀的法廉兄弟双手合十。

「二位想如何憎恨老子都行,但至少此刻让老子来为你们祷告。」

看着正在默哀的昊牙,我能感受到自己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太出色了,这小子明明才刚升阶,居然能大气都不喘一下地杀死同阶对手,看来他已经脱胎换骨了。」

「不过有件事你可别忘记,昊牙是为了你才变强喔。」

面对雷翁说教般的口吻,我不由得皱眉。

「所以呢?难道要我摸摸他的头吗?」

「假如你认为这举动适合的话,我觉得你也可以这么做。」

「啐,到时我会拨一笔奖金给昊牙,这样总行了吧?」

雷翁看我发出咂嘴声,无奈地露出苦笑。

「你还真是不坦率耶。」

「住口,这种事我自己最清楚,用不着你来说。」

当我叼着菸别过头去时,亚儿玛大摇大摆地走向我,不难看出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对我的怒火。

「喂!诺艾尔!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我可没听说你会带那个大小姐上宾馆喔!?更何况这不在原定计画里吧!?已经做得太超过了!」

原来是指这个啊。我将抽完的菸随手一扔,不禁笑说:

「蠢毙了,难不成你在嫉妒那女人吗?」

「没错!所以我也要亲亲!亲亲!」

亚儿玛不顾一切地说完心底话后,随即踮起脚尖闭上双眼向我索吻,而且还十分贴心地用手指着自己嘟起的嘴唇。我本来气得想赏她一巴掌,但又立刻改变主意。或许是我至今都随口将她打发掉,她才这么小瞧我吧?既然如此,我该采取的举动只有一个。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啰。」

「……咦?」

我迅速搂住亚儿玛,一口夺走她那红润的丰唇。不出所料,她万万没想到我会这么做,于是睁大眼睛当场惊呆。我没有理会全身僵住的亚儿玛,继续让彼此的唇瓣交叠在一起,接着能感受到她渐渐使不上力,想必是她已达到极限了。亚儿玛被我放开之后,只见她光是站稳脚步就相当勉强。

「这下你满意了吧?」

「……唔、嗯。」

亚儿玛尴尬地点了个头,踏着如酒醉般的蹒跚步伐慢慢远离我。依照她的反应,应该这阵子都不敢再造次了。在我感到一阵心满意足之际,却发现雷翁和修格正冷眼看着我。

「差劲,我真是看错你了,诺艾尔。」

「你这个女性公敌,小心哪天被人捅刀喔。」

「要是二位有意见的话,就由你们去应付那丫头啊。」

结果两人连忙撇头避开我的目光。哼,所以我才受不了光说不练的家伙。我叹了口气远离两人之后,站在想偷偷溜走的杜林背后。

「你想上哪去啊?」

杜林慢慢回头看向我,脸上只剩下恐惧二字。

「今夜还很漫长,供我们找乐子的时间非常充裕,而且充裕到超乎你的想像。」

「看来已经结束了。」

借由使魔(虫子)目睹事情始末的贝娜黛妲,位于空无一人的屋顶如此低语。她自然不觉得诺艾尔会输给区区黑帮,但还是打算在危急时出手相救才跑来这里。当然前去支援的将是使魔(虫子)而非她自己。

「话说回来,没想到连昊牙也升上A阶了……」

根据现场状况来研判应该不可能出错,要不然昊牙岂能秒杀颇具实力的法廉兄弟。如此一来,包含岚翼之蛇的团长诺艾尔在内,此战团已有五名A阶探索者。即便人数偏少,仍旧成为一支实力不辱七星之名的战团。

贝娜黛妲从口袋拿出一条蛇形吊坠。这是诺艾尔所赠,代表岚翼之蛇的战团徽章。她注视着上头那条既美丽又充满邪气的羽翼之蛇,开始思考今后的对策。她已制定好如何利用诺艾尔的计画,只要她自己没有搞砸的话,接下来必能水到渠成。

可是,这方法当真正确吗?

贝娜黛妲已做好为了目标牺牲一切的觉悟。无论是与身为恶魔的罪恶囊联手,或是冒充成黑社会的传奇人物苍蝇王,全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话虽如此,贝娜黛妲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尽管难以化成言语来解释,但每当她试着回想自己冒充成苍蝇王的起因,脑中就会出现多个自相矛盾的回忆,彷佛自己的记忆已遭人窜改……

「好痛!」

忽然有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袭向贝娜黛妲,当她承受不住剧痛放弃思考后,痛楚才渐渐舒缓。

「……奇怪,总觉得自己正在思考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贝娜黛妲拼命回忆,但终究还是想不起来。现在的她只是非常庆幸自己能摆脱剧烈的头痛,内心也终于恢复平静。在她失去思考能力有如梦游般伫立于原地之际,身旁有一处空间突然出现裂缝,只见罪恶囊从中走了出来。

「原来你在这呀,贝娜黛妲。」

罪恶囊站在贝娜黛妲的面前,脸上浮现出开朗的笑容。

「与之前那名男子,也就是跟罗达尼亚特务合作的那个计画,已正式拍板定案了。」

「你只为了通知此事,就特地跑来找我吗?」

「没错,毕竟这个计画非常重要,透过念话难保会被窃听不是吗?」

「说得也是,那我该怎么做?」

面对贝娜黛妲的提问,罪恶囊正色道:

「就按照一开始的计画,由你的使魔(虫子)与异界教团信徒们在七星杯复赛当天发动大规模的破坏行动。至于其他细节、行程规划、如何与罗达尼亚特务配合等部分,你就依据纸上的内容去做。」

贝娜黛妲点头肯定,收下罪恶囊从乳沟之中取出的计画书。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就会变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面对一脸邪笑的罪恶囊,贝娜黛妲回以笑容掩饰过去。没错,这样就能改变世界,而且是再正确不过──

「小杜林以前并没有那么愚蠢喔。」

此处是菲诺裘的宅邸,于会客室内迎接我的菲诺裘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击败来犯的锤赫德帮之后,我把身为主谋的杜林押送给菲诺裘。菲诺裘如今已是路基亚诺帮的总帅,制裁犯错的干部自然也是他的职责。

由于雷翁等人先一步离去,因此会客室里只剩下我与菲诺裘。至于惹事的杜林也已对他做出裁决了。

「虽说他从以前就很惹人厌,却非常有男子气概,因此即使他是亚人(矮人)也很受弟兄们信赖,进而成为路基亚诺帮的干部。瞧他如今沦落成这副德行,曾认他做大哥的小妹我是打从心底非常难过……」

菲诺裘哀伤地垂下柳眉,竖着小拇指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我也喝了口红茶润润喉,开口同意菲诺裘的说法。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最令人难过的事情,莫过于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人给背叛了。」

「小艾艾你也一样过得很辛苦呢……」

「但我现在想开了,已把那些往事当作成长的养分。」

「人家有朝一日也能这么想吗?」

「嗯,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呵呵呵,你今天怎么特别温柔,叫姊姊我很是心动呢。」

「呵呵呵,麻烦你别说这种恶心话,害我把嘴里的红茶吐出来。」

当我和菲诺裘相视而笑时,一道彷佛来自地狱的凄厉叫声传进会客室。此声音正是源自于杜林。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快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啊!要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拜托饶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林目前位于地下室接受惩罚,他因为承受不住剧痛,以几乎快喊破喉咙的音量厉声惨叫。从会客室至地下室理当有一段距离,而且途中还有各种障碍物,却依旧能清楚听见杜林的尖叫,想来是正在承受无比煎熬的痛苦吧。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活生生把身上皮肤一片片撕下来,想必是痛苦到令人情愿一死了之。

「居然想留存那种丑陋大叔的标本,看来疯狂小丑的癫狂还真是永无止境,我是打从心底敬佩你。」

「你在说什么傻话嘛,人家岂会把那样的丑东西存放在屋子里。」

菲诺裘明显露出嫌恶的表情摆了摆手。

「是人家的顾客里有人体搜藏家,对方刚好想要一个矮人标本。尽管小杜林是个丑陋大叔,但他曾是路基亚诺帮里响当当的大干部,因此人家相信对方会愿意高价收购。」

「而且……」菲诺裘话锋一转。

「不管怎么说,最终还是演变成流血事件了。」

「关键就在于道义。既然你现在已是众所公认的总帅,杜林袭击身为顾问的我就摆明是想造反,因此我的正当防卫完全成立,你也有了处决他的正当名义,自然任谁都不敢有怨言对吧?」

「意思是这些打从一开始都在你的算计内吗?人家唯一死都不想敌对的人就属你了。」

菲诺裘感到傻眼地轻轻一笑,接着躺靠在椅背上。

「话虽如此,人家这下子就能除掉最想造反的惹祸精。一旦没有小杜林,其他干部理当不敢忤逆人家才对。」

「不,你还没除掉最主要的眼中钉。」

我眯起双眼,说出此人的名字。

「那就是前任总帅的儿子,也就是现任少帅亚雷修。」

「亚雷修?但他是支持人家成为总帅吧?」

「那也只是眼下罢了,这家伙终有一天会为了夺取总帅的宝座展开行动。」

「……此话怎说?」

面对探出身子询问的菲诺裘,我压低音量开始解释,将主动和我接触之探索者新人基斯•萨帕的相关情报娓娓道来。

「从现况来研判,这小子肯定与亚雷修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依照我套他话时的反应来看,他十之八九是私生子。」

「真令人家意外,没想到基斯竟然是亚雷修的私生子……小艾艾你委托我处理掉的情报贩子,就是和基斯有关吧。」

「没错,我本以为人事管理方面万无一失,结果对手技高一筹。明明我也非常清楚,防守方永远比攻击方吃亏……」

我露出苦笑继续说:

「因此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要绷紧神经做好准备。亚雷修与杜林截然不同,并非能够轻易铲除的对手。」

「说得没错,而且铲除后也会损失惨重。毕竟亚雷修至今以总帅继承者之姿,忠实履行身为少帅的义务,不仅是他对全帮的掌握,甚至各方面的人脉都不是刚继位的人家有办法匹敌。另外人家不觉得亚雷修会像杜林那样鲁莽行事。」

「这对父子着实非常棘手──将会给我们带来更多乐子对吧?」

我笑着提问后,菲诺裘深深地点了个头。

「就让那些家伙搞清楚,你和人家的羁绊更加坚定。」

「说得好,而且我也有做好调整,以免在那之前先耗尽寿命。」

「咦。」菲诺裘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小艾艾,你说寿命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有点晚才告诉你,其实我的寿命大约只剩十年左右。」

「你只剩下十年的寿命!?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从实招来!」

我向慌了手脚的菲诺裘解释来龙去脉。

「相信你也知道──我与人鱼镇魂歌的团长约翰大战一番对吧?」

「是、是的……虽然细节不太清楚,但的确听说过此事……」

「因为我在当时过于逞强,导致自身的寿命大幅折损。」

「不会吧……」

「根据医生的诊断,我的寿命只剩下十年,而且这还是没给身体造成负担,保持静养才能够活那么久。要是我继续从事探索者工作的话,最多只能再活三年。」

菲诺裘听完说明后,脸上失去表情地注视着我。

「……难道完全没办法改善吗?」

「是啊,唯独这件事是改变不了。」

菲诺裘状似再也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沉默不语。我们不发一语地任由时间流逝,而杜林的惨叫早在之前就已经中断,接着菲诺裘露出干笑,慢慢地张嘴说:

「小艾艾,其实人家早就在猜你或许真有这么一天喔。人家会这么想也不过分吧?谁叫你的生活方式简直像是赶着投胎,犹如天上流星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很快消失无踪,而你就是这种男人,所以人家自认为听见这类消息不会有任何感触……没错,人家本以为是这样才对。」

一滴泪水划过菲诺裘的脸颊落了下来。令世人闻风丧胆的疯狂小丑,号称帝国最疯狂的黑社会人士,如今正静静地流着泪。

「菲诺裘,我──」

「你先别说了。」

菲诺裘伸手制止我继续说话,然后顺势低下头去。

「……现在先让人家独自静一静,等到了明天,人家便能够继续奋战。」

我默默地点了个头,起身离开会客室。菲诺裘的手下们跟在我的身旁担任护卫,不过当我一走出宅邸,却发现大门前站着一名熟悉的男子。

「昊牙,你怎么在这?」

大门敞开后,昊牙朝我走来。

「……你总是需要护卫吧?由老子送你回去。」

「你怎会突然自告奋勇要来做这种事情?」

我歪着头提问,但昊牙没有回应。迫于无奈,我遣走菲诺裘的手下们,让昊牙来护送我。

我和昊牙走在街灯昏暗的道路上,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我也只是自顾自地抽着菸,无意主动找他攀谈。走了一段距离,前方已能看见我下榻的星雫馆,于是我停下脚步,将目光对准昊牙。

「送我到这里就好,你愿意来担任护卫真是帮了大忙。」

「……嗯。」

「拜啦,期待你明天在场上的表现。」

我简短道别后,转身背对昊牙。

「诺艾尔!」

我因为昊牙突然的大喊回过头去,发现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老子不想看着你死去……就算你的寿命再短,老子都会做为你的剑陪伴至最后一刻,所以拜托你答应老子,假如老子在七星杯中夺冠,请你今后别再逞强了。」

「你当真觉得自己能夺冠吗?」

「没错!老子就是为此才变强的!」

昊牙虽笨,却绝不是傻子,即使已升上A阶,他也非常清楚想打赢复赛的选手们绝非易事,不过他依旧这么夸下海口。既然如此,我就以岚翼之蛇团长的身分──以朋友的身分,相信他所说的这句话。

「好,那就以外祖父布兰顿•修特廉之名起誓──你一定要夺冠喔,昊牙。」

「好!包在老子身上!」

昊牙笑着点头同意,我也回以微笑。

坚定的信念往往能引发奇迹,而一介凡人则需要累积超乎想像的诸多奇迹,才得以成为名留青史的灿星(英雄)。至于闪耀于夜空中的无数繁星,究竟是谁会成为那颗最耀眼的星星,答案终于即将揭晓。

世界啊,刮目相看吧,就此让真正的七星杯刻入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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