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又弥漫着前所未闻的异味,只见卫兵正哭着哀求冯波尔特鲁卿。
他一面咒骂着万恶之源的男人名字,一面踩着石板冲进厨房。
「云特……咕……咳咳……呕……」
红色的烟雾不断冒出。古恩达弯着腰捂着脸,烟雾把他的眼睛刺激得泪流不止。
「你这家伙,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要一吸气,鼻子跟喉咙就会感到刺痛,一开口说话就会忍不住咳嗽。
「云特,你在这里……咳咳,做什么啊咳咳!」
「古恩达,是你啊?」
毫无疑问,制造毒气的元凶正戴着面具与眼罩站在弥漫的烟雾里。
「这、这些可怕的气体到底是什么?」
「因为现在禁止把煮熟的小动物丢进热油里,所以我就用植物来代替。你看这只大红辣椒,仔细看是不是很像小老鼠?」
「你、你把红辣椒丢进油里?」
「是的。」
「而且放那么多?」
「一点也没错!」
辣油就这样在真魔国诞生了。
古恩达抓着云特的手,硬是把他带出了厨房。只是他依然泪流不止。
「不要再占卜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希望祈求陛下平安无事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毕竟如果他客死异乡也很麻烦。」
「死……想不到你竟然说得出这么可怕的字眼!你这个魔鬼、恶魔、冷血动物!」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是恶魔。」
因为他们两个部是魔族。
云特因为长得太美,反而使得女性对他敬而远之,害他错失「最想拥抱的男人」的冠军宝座。不过近五十年来,他是真魔国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却依旧屹立不摇,而能让他的表情如此狰狞,足见新王陛下的力量也是不容忽视的。更何况自从有利来了之后,国内的排行榜也开始有了变化。
「还是说难道你……」
他那前所未见的憔悴脸庞,突然开始带着恐惧的神色。
「你该不会是为了压抑对陛下那种非分的邪恶奢望,而假装对他漠不关心吧?」
「对他存有非分之想的是你吧?」
「咿--我不甘心!我猜的果然没错!」
什么跟什么啊?
感觉好像走在路上临时被PEECO(注:在日本的八卦节目中专门帮路人的打扮评分的名人)栏下来,在完全搞不清楚的状况下,就请他帮忙审查全身的打扮如何一样。
「我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像陛下那么聪明、美丽、全身都是高贵的黑色、又拥有强烈的正义感、肯为人民着想,对任何事物都感到新奇,虽然有点胆小但个性倔强,世上也只有真王才能集这些宠爱于……古恩达!」
准备偷偷落跑的冯波尔特鲁卿,出乎意料地被云特用力地抓住衣领。
「仔细想想,的确有这种可能。翻开你们三兄弟过去的恋爱史,喜欢的对象好像个性都很倔强呢……」
「那种陈年往事有什么好提的!」
古恩达的眼神有点非比寻常,彷佛从他背后还传来某种音效呢。
「……不仅是沃尔夫拉姆……难不成连你也……」
「这种误会让我觉得很不愉快!」
「我哪有误会!啊啊啊啊,每个人都对陛下迷恋不已,对陛下无法招架了对不对?」
「快来人啊!这个人疯了,冯克莱斯特卿疯了!」
现在只能找人来帮忙了。
只要西侧病房有人呼救,我们就跑去帮他把脉,而东侧的治疗病房如果有人大喊「不要死~」,我们就全速赶去,确定病人是否还有呼吸。
我们扛着奄奄一息的穆尔吉勃在凡达韦亚综合医院东奔西跑。因为魔剑需要吸收人类的生命,我们只好抱持着有失体统的期待,到处确定是否有什么重症病患快要往生了。
「为、为什么这家医院的存活率这么高?不是啦,这对病患家属来说固然是件好事,只不过……」
我不是故意要触霉头,问题是这家三星级的医院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去世,刚刚有个已经失去意识的老人,在抓住想确定他心跳声的沃尔夫拉姆的手之后就突然睁开双眼,还大声喊着某个女人的名字。他的女儿跟孙子们不仅欣喜若狂,还哭着说有四年没听见爷爷说话了。
倒是沃尔夫拉姆受到很大的打击,他额头冒着冷汗,紧握手腕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念驱魔的咒语似的,可是魔族念驱魔咒,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们之所以被迫在医院里东奔西跑,完全是为了帮穆尔吉勃补充能量。那家伙从温泉拿上来没多久就失去了光芒跟硬度,而在虚弱地发出『唉……』的叹息声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虽然普通的刀剑本来就是无声无息的,但是这家伙另当别论。也许是我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它跟减肥到皮肤干掉的女人一样没精神。
我猜那温泉的功效就是在抑止它的能量消耗吧。
「是不是就像云特在日记里写的,要是没有让它吸收人类的生命,就无法当成魔剑使用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把人命讲得一文不值……要怎样才能让它吸收到人类的生命?又不是超商就买得到!」
「如果想要尽速补充能量的话,看来只能放火烧村子了。或者是来个灭门血案?虽然人数较少,但应该也有效吧?」
「约札克,陛下怎么可能做那么可怕的事?如果要这么辛苦地暗杀别人或是当拦路杀手,那以前的日本武士早就干过这种事了。」
「啊~你们几个真是的!就算道德沦丧也该有个限度吧!要我夺走无辜的生命,根本就办不到!撇开我不说,只要是人都办不到吧!」
因此一行人只好开拔到医院,东南西北地奔波着。
直到中午,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半个人去见阎王,反倒是让三个人死而复生。我们不仅得到众人的感谢,沃尔夫拉姆还得到爱的天使的称号,让我们的心情还真是五味杂陈。
「……这种作战方式或许行不通。」
大家在医院餐厅边吃午餐边讨论,而我则累到连脸都贴到了桌上。
周遭都没什么人。那也难怪,因为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傍晚将举行盛大的闭幕典礼。此刻岛上的居民忙着做生意,游客则忙着观光。这种时候还会待在医院烦恼不已的,我看只有病患、相关家属及医护人员了。
由于穆尔吉勃没有刀鞘,只好拿布把它缠起来。感觉好像刀剑版的『神鬼传奇』,看起来有些丢脸。当然它的那张脸也被遮住了,不过这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经过这场骚动后的穆尔吉勃,表情竟然变得比较不恐怖了。听说如果一整晚连续看完三出血腥恐怖片,到了天亮之后就会很想笑。这应该就是俗称的「惊声尖叫三部曲现重」吧?
「虽然我们装成慰问团到处寻找,不过这家医院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重症患者了。这样的话,只好去这座岛东方的疗养院或西方的老人院了。」
「真是的,虽说是为了穆尔吉勃,可是像这样巴不得人家快点死掉的感觉,实在很难受。」
「这种生活也才过了半天而已,陛……啊,少爷!」
肯拉德把自己的甜点倒向我的盘子。
「怎么跟您原本的食量差那么多?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说早上才了吃了不少东西,还是病患餐不合口味?」
「不是啦,只是……」
「如果您想吃什么其它东西不妨直说,我们可以帮您张罗。反正这座岛是靠观光赚取收入,应该有办法满足游客的需求吧。」
「我想吃幻形兽。」
那东西可以吃吗?并没有人理会沃尔夫拉姆的需求。
「我的话……我想吃大舟盛。」
「大舟盛?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在船上摆满新鲜的生鱼片跟贝类,外国人虽然不爱吃活鱼,但是对日本人来说,生鱼片是不可或缺的。譬如说鲫鱼及幼鰤鱼等等……对不起,这些全都是鱼类。」
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是讨厌等待人们死亡的感觉,觉得压力好大。对于祖父母等四个亲人都还健在的我来说,死亡还是个很遥远的东西。
肯拉德盯着我看,还摸摸我的脸颊,然后像母亲帮小孩量体温似地贴着我的额头。
「别这样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没发烧,但是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昨天太累的关系吧。好,那么就让我跟约札克分别到东西两边的医疗院所去探查。您跟沃尔夫就留在镇上吧,我已经租下某户人家的二楼,那样比住旅馆还不会引入注目。」
「等一下,梅尔吉勃逊只肯让我碰耶!我不在的话要怎么帮它补充能量?」
「但是也很有可能会白跑一趟。况且我一个人骑马单程就要花上两个小时,如果再加上少爷的话,时间可能要加倍。因此还是由我先过去探探状况,如果有人快过世了再立刻赶回来。」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答应,然后拿起沉重的穆尔吉勃。
就一把剑来说,它还蛮轻的,剑把跟手掌也非常契合,十分好握;但是如果当成普通物品运送的话,会发现它比外表还重上许多。而且不管缠下多少布,除了我以外谁都碰不了它。因为手指一触碰它,就会有类似触电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则是像被雷轰到的冲击。
「嗨咻!」
「什么啊有利,瞧你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你这个八十二岁的人,没资格这么说我。
街上人山人海的,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开心。可能是打从心底享受祭典的气氛,因此不管有什么烦恼,就都暂时抛到一边吧?只见妇女们身穿长洋装,大大的花朵图案随风飘扬。看起来就有如真花那么美。
整个岛屿充满槟纷的色彩,花俏得让人快睁不开眼睛。
我从租借的民房二楼俯瞰这些人。而穆尔吉勃既不吼也不叫地默默躺在我旁边。
「我说沃尔夫啊。」
「什么事?」
「『卢登贝尔克之狮』是什么?」
沃尔夫拉姆望着天空想了一下,再把视线转回日记后才说:
「经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据说以前大家都这么称呼肯拉德呢。当时他的头发比较长,至于卢登贝尔克则是那家伙的出生地。」
「那茱莉亚是谁?」
「你还是别问我,问母亲大人会比较好。她应该跟茱莉亚很要好。」
「很要好?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真魔国有三名魔力高人一等的女性。一个是黄金洁莉,也就是我母亲大人,另一个是红色艾妮西娜,她跟哥哥……古恩达有些恩怨,她有着一头红似火的发色,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跟古恩达有恩怨……是什么危险的恩怨啊……」
「不要问我啦!最后一个就是白色茱莉亚。茱莉亚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虽然她们号称是真魔国的三大魔女,不过她的眼睛天生就看不尽……」
我胸口的魔石开始发热,想必茱莉亚一定是它原先的主人。
「可怜的……肯拉德……就这么失去了他的恋人……」
沃尔夫拉姆突然发出疯狂的叫声。每次提到肯拉德的事都会惹他生气,不过这次可能是我讲了什么愚蠢至极的话,才让他没抓准爆发的时机。
「茱莉亚,你说茱莉亚是肯拉德的恋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
「怎么?她不是肯拉德的前女友吗?咦?还是我搞错了?那再问你一个问题,沃尔夫,古兰兹的年轻大将又是谁?」
沃尔夫拉姆的表情剎时变得僵硬。在粗糙不堪的书桌上,他紧握着雪白的指头。翻开的日记被微风吹得稍微动了一下。
「古兰兹位于真魔国的北端,是阿达尔贝鲁特出生的故乡。」
冯古兰兹阿达尔贝鲁特。
我背脊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到的魔族。那个男人曾经骗过我,也想要我的命。
「那家伙在他未婚妻死了之后就立刻舍弃自己的国家,为的就是要报复魔族。至于跟阿达尔贝鲁特订婚的是……」
这是怎么回事,肯拉德?
「是白色茱莉亚……冯温克特卿苏珊娜.茱莉亚。」
这是怎么回事?
从我昨晚偷听到的谈话,很难想象茱莉亚这名女性只是肯拉德的普通友人。还是说肯拉德跟已经快要结婚的她有着近乎不伦的三角关系?天哪--你太邪恶了吧,肯拉德!怎么会遗传到你母亲的性格呢!
「有利。」
沃尔夫拉姆用冰冷的语气叫我。
「啊,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表情?」
「我的表情怎么了吗?」
我的表情应该跟看午间连续剧的婆婆妈妈们一样吧?
「为什么你会对阿达尔贝鲁特跟茱莉亚的事那么感兴趣?这样害我觉得越来越不爽!好~那我就再念这个日记给你听!」
「哇,拜托你不要念啦!」
「眼看加冕仪式将近,陛下虽然表现得非常刚毅,但微臣总觉得有些不安。」
「别--再--念--了!」
那根本就是言情小说嘛!我伸手准备去抢日记,可是沃尔夫拉姆一个转身跑下了床誧。
「……每次靠近他就会产生压倒他的幻想,唯有尚未跨越少年与青年之界线者……」
「干脆把它给我烧掉!」
正当我飞身扑去抢日记,结果压在沃尔夫拉姆的身上时……。
「少爷,你们听我说……咦?」
「难不成你们正在亲热?」
约札克把原本打开的门又关上。
「没有啦没有啦!我们不是在亲热!你误会舞会无悔了啦!好痛!」
我咬到舌头了。
「大白天的,想亲热也得把门锁一下啊!否则害大哥哥长针眼就惨了!」
约札克一面装出人妖的声调,一面走进房里。他右手挥舞着一张黄色的纸,「啪」的一声将它放在桌上。
「你不是去老人院了吗?」
「本来是想去的,不过算我聪明,还好我先去镇公所调查院内老人的情况,否则到了那边扑个空,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后来果然如我所料,祭典期间院内的老人全回乡去了。幸好事先得到这个讯息……倒是关于这张宣传单……」
黄纸上写满了红色的文字。大字一行,小字三行,还有两三行更细小的字。中间则是用笨拙的笔法画着一群肩并肩,手指着太阳的少年。
「我都说我看不懂了!」
「急征!见证生命走向尽头的工作。你愿意鼓励跟自己同年却即将面临死亡的少年吗?征求!几岁长相清秀的少年。欢迎携剑参加、酬劳优渥,随时都可面谈……小字的部分我也不会念。」
沃尔夫拉姆厌烦地弹了一下宣传单。
「人类的书写体实在太丑了,完全没考虑到美感跟流畅度。比起我们文字的艺术性实在是差太远了。」
「可是,这是什么样的工作啊?见证生命走向尽头?那不是只有医生跟护士……啊,还有葬仪社也办得到。」
葬仪社是人死了才出场的吧?搞不好连宗教家也要算在内呢,毕竟他们要听死者忏悔并替他们祷告。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还欢迎携剑参加?僧侣如果持剑不就变成僧兵了?可是僧兵早就被信长镇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