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这家伙也跑来?”
在南方国境待命的冯波尔特鲁卿古音达鲁,看到跟两名同母异父兄弟在一起的我,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他有一头近乎黑色的灰色长发,与一双见到再动人的美女也不会流露喜悦的蓝色眼睛;比任何人都像魔王的容貌,还有那低沉到让人受不了的声音。
我很庆幸自己并不是他弟弟,要是我有他这样的哥哥,早就离家出走了。因此我就很佩服沃尔夫,他是真的把古音达鲁当哥哥景仰。
“他想当面解释在苏贝雷拉的囚犯是个冒充者。”
这时的我有一脚勾到马鞍,正手忙脚乱卡在马腹。孔拉德则一面帮我,一面语气爽朗地如此说道。
“解释?”
“没没没没没错!反正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或许认为就直接把那个冒牌货当本尊处死也无所谓!遗憾的是,我人好~好的在这里,因此也不能让我的分身被处刑!所以,现在我们就去那个叫什麽湖南省还是什麽卡布雷拉的国家,去找我的冒牌货跟魔笛吧!”
“……孔拉德?”
“什麽事?”
古音达鲁微微扬起右眉,转向这位像个年轻武官的弟弟。
“把这些家伙带回去。”
“你所谓的‘这些家伙’是包括我吗?”那位可爱任性外加愚蠢的弟弟,为自己被归为同一类而感到愤慨。他可能是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我这麽“窝囊废”吧。至於永远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的孔拉德,倒是先说了一句“很抱歉”,后又继续说:
“我只听从陛下的命令行动。”
听到他说得这样顺口,倒让我有了自己很了不起的错觉。问题是我这个刚即位的新科魔王,内在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棒球小子,而且还是个坐万年冷板凳的料。怎麽可能会是什麽伟大的人物。
“……随便你!”
古音达鲁策马朝国境的河川前进,队伍的其他人员费心地跟我们保持一点距离跟在后面。肩负与超美少年共乘一匹马此等荣誉的我,抬头仰望盛夏的太阳。所有人都做“阿拉伯的劳伦斯”似的打扮,身上缠着白色的布以防日晒。虽然路程很短,但也必须通过砂丘,因此防晒的措施也很重要。
“要是中暑昏倒的话怎麽办?”
我那位过度保护的教育官哭着阻止我。这位超级美形男紧紧抓住我的右手,已经快接近嚎啕大哭的状态。
“而且不光是炎热的问题。科南西来·苏贝雷拉在几年前还处於内战的状态。听说目前因为贫富悬殊的问题而导致民心沦落,连治安都非常糟糕。求求您不要跟着去好吗?反正魔笛的事古音达鲁会妥善处理的……就请陛下跟我浚达一起到湖畔避暑吧。”
从他那英挺的鼻梁……下方的洞垂下来的鼻水让我很担心它们将何去何从,但是不先说服他的话,根本就没办法做事情。总之我就是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譬如说虽然我不晓得咱们的邻居是什麽样的人,不过可以把苏贝雷拉当作是跟他们搏感情的起点。唯有互相理解并亲自体验,才是达到外交根本的一大捷径等等。让浚达听得感动万分。
“陛下果然英明!”
只要让他说出这句话,那一切就搞定了。我已经知道怎麽应付冯克莱斯特卿了。
这个我硬说要跟去,而且必须照惯例染发、戴上隐形眼镜来隐藏我黑发黑眼的国境,因为曾发生过破记录性的旱灾,导致分隔真魔国与科南西来的河川几乎干涸,河床龟裂达一公里之多。它的规模约当黄河或尼罗河,我家那边的利根川根本没得比。
“要是有水,景象想必很壮观。”
“没错,听说发生内战期间,有许多人的尸体漂流到我国河岸。加上他们不愿踏上我国土地而不来领回那些尸体,害我们十分困扰呢。不过水流强劲也是原因之一啦。”
“……我说的壮观不是那个意思啦。”
一渡河就看到前方有原木搭成的简易栅栏,还有数倍於我们的士兵。这儿是国境,戒备森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历史上从未发生过魔族侵略友邦的纪录,表示一点友好应该也不会怎样吧,他们手中的矛却确实地对准我们。而且不晓得为什麽,后排的士兵还用手背轻抵脖子,然后下巴往前突。
“好像‘啊咿~(注:名谐星志村健搞笑时常做的动作)’的动作……”
沃尔夫闻言生气地啧了一声。
“那是毁谤魔族的行为。其实他们心里怕得要命,想说人多势众可以壮胆。人类果然是性本恶的生物。”
“是,抱歉。”
“你又不是人类,拜托有一点身为魔族的自觉好不好!”
好吧,我再次抱歉,三次抱歉。
位於真魔国南方的卡贝尼可夫地区,是一处以白色沙滩闻名的休闲渡假圣地,因此不少居住北部的魔族会前来追求短暂的夏日阳光。位於河川对岸的邻国科南西亚,虽然因为日晒的关系导致农作物严重受损。但是在这以观光为主要产业的地区来说,天气越是晴朗,观光客就越多。
这儿是魔王专用的宅邸,里面却倒着一名像中暑瘫痪的男子,冯克莱斯特卿浚达是也。
“……他还是走了……”
浚达披在背后的灰发失去了光泽,紫罗兰色的眼睛因为空虚而显得无神。散在脸颊的些许头发,还散发着类似憔悴的悲壮感。
他的下巴埋进摊在书桌上的衣服,然后对着开着的窗户神情呆滞遥望天空与海洋。
“陛下竟然忍心丢下我离开……该不会是讨厌我……”
“很有可能哦!”
听到这声自言自语似的轻语,浚达吓得抬起头来。
他的眼前出现一副娇小却丰满曼妙的身材,包裹着足以令人误以为是泳装的超迷你夏衫。原本长至腰部的金色卷发高高盘起,让性感的肩颈与发际毫不保留地暴露在夏日气息中。嘴角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雪白的肌肤,加上翠绿的眸子与长长的睫毛,性感到无以复加;如果撇开以上这些特点,她和她的小儿子还长得真像。虽然外表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实际上已经跟金婆婆银婆婆二位一样高龄了呢。
她便是魔族的三兄弟之母,也是前魔王现任上王陛下的冯休匹兹梵谷卿杰莉夫人。从前可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女王,但与什麽性感女神或视觉系女王的无关哦。
“上、上王陛下!您怎麽做如此煽情的打扮?”
“哎呀~因为人家听说陛下来了嘛。早知道这里只有浚达一个人,我就不会拼命露大腿了。”
“请请、请您不要千方百计想诱惑陛下好吗,杰莉夫人!”
“讨厌~浚达你还敢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天到晚捧着陛下的衣服死命闻。”
“这、这是那个……”
杰莉从他的手上抢走写着奇妙符号的T恤,那符号是地球经常使用的文字。
“到底是什麽味道啊?我可不许你独占这种好康的事哟!也让我闻闻看吧……天哪……”
杰莉夫人将鼻子凑近这件潮湿棉织品,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这是陛下的体臭吗?亏他长得那麽可爱说,你不觉得让人有些意外吗?”
“不,怎麽会!一点都不会!这股呃——腥臭味,很有年轻男子的味道啊!”
那味道恐怕不是有利的,而是海豚板东的体臭。
共骑一匹马,在各方面都会使人觉得热起来。
不管怎麽调整位置,还是改变不了闷热的事实,在盛夏耀眼的阳光下,十六岁与八十二岁的二个年轻人——勉强算吧……在空间不大的马上紧贴在一块,体温会升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这里又不是有空调的室内,而是看不见尽头的沙漠正中央。我只好尽量跟共乘者的背空出一些距离,好让风能够从中间吹过。但是夹杂热沙而流动的空气,实在称不上是什麽风。
“你不靠紧一点,小心摔下去哦。”
“可是我会热嘛~”
沃尔夫倒像很享受这种状况。对象若是个漂亮美眉,我当然也很乐於做个马上拍档,还会试着把手绕到前方去抓住疆绳。彬彬有礼的提醒她要小心一点。但是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坐在我前方的却是比少女还可爱的少年。
总数共二十人的我们,舍弃月夜下的沙漠而横越大白天的沙漠。骑的也不是骆驼,是人类提供的马匹。国境上那一批集体啊咿的卫兵们说家畜入境需要经过检疫,至少要花上二十天时间。对生长在现代日本的我来说,这麽做是合理的。但是听在沃尔夫及其他部下的耳里,根本是故意找碴。於是他们决定将原本骑乘的魔族军马(根据这个世界的小常识,这种马有两颗心脏)遣返回国,在科南西亚国境的市区里买当地的马匹。要是有计程车辆的话就更方便了,不过反正没人有驾照。
这片无垠的土黄色大地,似乎还称不上是沙漠的规模。以这几个没出生在波士顿,没在琦玉县长大,也没住过鸟取县的人的知识,当然分辨不出沙漠跟沙丘有啥不同。我是会分辨人工草皮跟天然草皮啦,只要天气没这麽热的话。
古音达鲁走在最前面,蒸腾热气让他的背影看来像摇摆不定的海带芽。我有气无力的回头对后方的孔拉德说:
“为什麽你们都不觉得热啊?”
“可能是训练出来的吧。”
他的表情显得从容不迫又泰然自若,甚至也没流什麽汗。仔细想想,在场除了我以外,全都是受过训练的士兵。既然职业栏上填写的是军人,想必平常早就习惯魔鬼军官的严格训练了吧。在日本的话,铁定像自卫队那样在山野穿梭、潜入沼泽、在雪祭堆雪雕。甚至还每天练习飞越成长快速的树苗吧。不对,那个是忍者。总之只有我一个快被热昏头了。
我甚至开始产生幻觉。
“咦~我怎麽好像有看到什麽可爱的东西在沙地中央高举双手啊?”
“什麽?我怎麽没看到?”
从距离我们约十公尺的沙坑,某种眼熟的动物正若隐若现地露同它的脸,那是不可能生存在这种地方,而且濒临绝种的珍奇异兽。
走在我们面前的士兵,随着栗毛的马一起消失。接着我跟沃尔夫骑的灰毛马也突然失去重心往下沉。
“哇,什麽啊?”
“是砂熊!”
砂熊?
刹那间,原本在我眼前的人全都消失不见,连我们自己都被拉进沙坑中央,视线中只看得见一片土黄色,偶尔还瞄到部分马蹄跟两条手臂。我们被卷入速度缓慢,但绝对逃不出去的巨型蚁类陷阱,并且不断朝碗状的中央流去。
“这、这是怎麽回事?究竟怎麽了?”
只要我一开口说话,沙子就跑进我嘴巴里。我高法抓住沃尔夫的衣角,但手臂、脚、指头跟脸都埋在滚烫的沙里,想要呼吸都没办法。刚刚说什麽“砂熊”?那到底是什麽生物?麻烦哪个人告诉我它的叫声是什麽样吧。我逐渐模糊的黑色眼睛,倒是看到旋涡中央有一头不断摆出“万岁”动作的双色大熊猫。虽然它带着驼色跟棕色的保护色,但是很明显的,那根本不是什麽砂熊……
“我看是熊猫吧?”
在这种沙漠竟然会出现夏季新色的熊猫?这里有长白山竹子吗?
感觉身在沙漏中的我,这时突然被人用力抓住双手。
“孔拉……”
我的那位绝对守护者正在下方,用肩膀撑着我的膝弯后面。抬头往上看,拉住我的则是尽可能站在洞穴最边缘的古音达鲁,至於其他士兵跟沃尔夫已经被卷入黄色沙漠中,只能够局部确认出马脚跟某人的指头。他们全以螺旋的方式掉进旋涡中心。
这是怎麽回事?我竟然大大方方地跑到这麽危险的怪陷阱里?
“这是怎麽回事?怎麽会这样……对了,沃尔夫还在里面!他比我先摔下去呢!对了,大家会死掉吗?沃尔夫会死吗?”
“如果他运气不是很背的话……”
“放心,只要那家伙在设法脱身以前还能撑得一口气,一定有办法保住性命的。好了,陛下您快上来吧!”
“可是一定要去救他啊!谁能保证沃尔夫打得过那麽大一头熊!”
那可是一头巨熊耶!我准备从斜坡跑下去,但是古音达鲁却无意放开我的手。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啊!”
“话是没错。可是……我就是无法坐视不管嘛!他不是你们的兄弟吗?快去救他啦!你大可不要理我,去抓你弟弟的手啊!拜托你啦,孔拉德!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摆平那头熊吧?既然你是剑豪,这种中头目应该很好摆平吧?”
一面被拖上去的我仍在坚持自己的主张。孔拉德小心翼翼不被沙坑困住,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您说的固然有道理,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先带陛下到安全的场所。”
“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总之不用管我啦……”
“那怎麽行!”
闪着银光的浅咖啡色眼睛,刹时跟我四目交接。但是随即又转向旋涡中心的韦拉卿咬着嘴唇。
他微微皱起有伤疤的眉毛,用少有的苦涩语调说:
“陛下比较重要。”
“可是我……”
被蚁狮拖下去的伙伴们,早已不见踪迹。真的掉进那种洞穴,运气不好的话,总有可能碰上什麽坏事。一想到遗传母亲的金发跟翠绿般的美丽眼睛,在那里面会遭到什麽恐怖的袭击,我的胸口就痛到无法呼吸。与其留在这里保护我,不如去救那一大批的士兵。如果把二十条生命跟我摆在天秤上,当然看得出来哪一方比较重要。即使我是国王,也不该让别人无辜牺牲。
“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成为对弟弟见死不救的人哪……”
“……好了,再不快走就来不及了,而且这里也可能随时崩塌。”
“你说过吧?”
为了把话说完,我移动到坚固的地面。脚下立刻有能够踩稳的踏实感。
“你说过是听我的命令行动对不对,孔拉德?”
“那个是……”
“你说过会视我的暗号行动。既然这样,我就使命你去救沃尔夫!我正如你所见的一点事也没有,而且有高手在我身边,没什麽好担心的!”
孔拉德为之一愣,轮流看着我和古音达鲁。他喃喃地说“命令是吗——”之后,便语气坚决地对惊魂甫定的长兄说:
“好好保护陛下。”
“我知道。”
虽然看不见身后古音达鲁的表情,但是这段简短的对话倒让我吃了颗定心丸。我内心突然充满自信,认定这个抉择绝对没有错。
次男从松软的斜坡滑下去救最小的弟弟跟部下们。
“你知道怎麽找出那家伙的捷径吗?”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遇见那家伙了!我们就在苏贝雷拉的首都见罗!”
这个抉择绝对没有错……应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