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活了这么久,却完全不晓得有这样的世界。
精疲力尽的冯克莱斯特卿浚达用他最后一丝力气硬撑,不让自己倒在后面的床上。
“体验出家的第一天到此结束。在卧室保持沉默的戒律现在解禁,您可以自由谈话了。”
一听完这句话,浚达的嘴巴就像鲤鱼一张一合的。至于他旁边的中年前士兵,则完全精神恍惚。倒霉的他叫做达卡斯克斯。只因为那天碰巧到陛下执政室报告事情,他不幸的日子就此开始。
为了寻找留书出走的有利,他们来到了修道国。这是个出家当和尚的男人们,专心替真王的灵魂与真魔国未来祈福的场所。
其实身为宰相的浚达,每次为了举行仪式跟倾听魔王的声音而数度造访真王庙。因此也常常见到迎接服侍真王灵魂的巫女。但她们全都是女性、而且都留了一头长发,还有眉毛。
然而眼前这名僧侣不仅是个男的,还没有头发、眉毛、睫毛、鼻毛跟耳毛。据说为了尽可能让自己有别于真王,因此必须把全身体毛剃光。虽然浚达得到特别待遇免于剃毛,但硬被他拉来的达卡斯克斯就没那么幸运了,经过完美的体毛处理之后,早已看不见他过去当士兵的英姿。
想不到从血盟城骑马约半天路程的山里,竟然有这么一处男性园地。
“那么今天的活动就到此结束。明天一早还要祈祷日出,请两位好好静心修行哦。”
他在最后说“哦”的时候屈膝,一只脚的脚尖还往后踮一下,这就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虽然这是土风舞常见的舞步,但是和尚做这种动作实在是不太可爱。
“真、真是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怪的设施。”
“先别提那个了,阁下……我猜带着那名暗杀未遂少女犯的陛下并不在这里……你看这地方,全都是男人耶~”
“可是体验出家要花三天的时间,才进来第一天就说要放弃,就算我是地位崇高的十贵族,也不晓得会遭受到什么样的白眼呢。”
“对了,忘记跟你们讲一件重要的事情。”
方才正准备走出房间的责任指导僧又掉头走回来。他从浚达那夸张的行李袋里依序挑出个人嗜好品。
“在这修道国里是禁止一切娱乐的。即使是晚上,心里也只能想着真王陛下。在你体验出家这段时间,我们将暂时保管一切烦恼之源的物品。酒、信用卡、面膜、这是什么?”
“啊!那、那是!”
冯克莱斯特卿连忙想伸手抢过来,但那绿色山羊皮封面的本子已经落在指导僧的手上。他开始翻阅页面,这下子事情大条了。
“夏日的爱的日记……原来是日记本啊?你放心,我不会那么没道德偷看别人的日……嗯?”
如果他有眉毛的话,想必这时候已经揪在一块了。
“……有时候是教育官、有时候是宰相的我,尽全力做好这些职务。看到这样的我,陛下对我说:“如果没有你,我实在无法统治这个王国。浚达,请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让我们一起共创历史好吗?”这句话我我感动得泪流不止,禁不住亲吻了陛下的玉足。”
“天哪,阁下——!你写这什么东西啊~”
被害者是那名中年士兵。朗读者继续念下去——
“……我的一切都属于陛下,就算要我牺牲性命也再所不惜……”
“妈呀!别再念了,饶了我吧!”
“干嘛这么痛苦,达卡斯克斯?!”
可能是整个头都光溜溜的关系吧,缺乏表情的责任指导僧轻轻合上绿色的封面,然后说道:
“这本日记我帮你保管到最后一天。可是……”
可是?
看起来快哭出来的浚达跟早已泪流满面的达卡斯克斯,等着对方把话说完而停止不动。
“想不到你会把自己跟魔王陛下的生活点滴用爱情故事的方式记载……基于贫僧服侍的是真王灵魂,实在也不便对这类事情多说什么,不过……”
达卡斯克斯心里正想吐槽他:“既然这样就不要说”,只见修道者露出同情的表情,还说了一句:“真王陛下之前人人平等”。
“……你真的很差劲……”
当时达卡斯克斯确实感受到身边这名美形男的血压上升曲线图已经弯曲到超乎常理。要是他的血管一爆裂,铁定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你不过是区区的和尚,怎么会明白我对陛下的爱——!”
冯克莱斯特卿浚达阁下,披头散发地完全失控。
世界上喜欢动物的人还真是形形色色。以前孔拉德的军队有人不惜临阵脱逃跟砂熊私奔,眼前还有人在这种房间用这种方式让动物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太好了古蕾塔,这里都是珍奇异兽耶。”
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有突出来的野兽头。大的有鹿、熊、马、河马。小的有兔子、鼬鼠、白鼬、貂。想不到连这种东西都有。
“……这是……小、小型剑龙吧?”
“是食人四脚龙!”
那是我少数了解的知识之一,毕竟恐龙在全世界永远都很爱小孩子欢迎。
刚刚我们从马戏团的帐逢被抓来关的地方,原来是个标本地狱。那些标本的无机玻璃眼珠看起来乱恐怖一把的,感觉好像都没有思绪似的。
而且不管我们怎么撞、怎么踹,这里的门就是动也不动。
“谁?”
房间角落传来纤细的声音,于是我们靠着微弱的灯光走过去。在露出缝隙的木板墙边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其中一人是躺在地上。很明显看得出她身体不适。
“依兹拉?”
棕红色的眼睛直盯着我看。躺在旁边的女孩也微张着眼睛看着我。我觉得她蛮眼熟的,原来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女孩。代替毛毯盖在她身上的,是刚刚我借给依兹拉穿的羽绒衣。正当我心想:“一直紧靠着我的体温怎么不见了?”,只见古蕾塔跑向她们两人,并用手抚摸依兹拉的脸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被谁打的吗?!”
“倒是大哥哥你怎么会……”
“他叫有利哟!”
我惊讶地凝视类似泡面的后脑。女孩停顿一下之后,又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
“你们是有利跟古蕾塔,对吧?”
“对,没错。”
那份意外的感动让我迟了几秒回答,躺着的女孩发出微弱的呻吟。我走近看她的脸,她的状况相当糟糕。
“妮娜的感冒越来越严重,我倒是没事。只是因为没招揽到客人而稍微挨打。不过这样倒是会妨碍我出门做生意呢。”
总之呢,这里是依兹拉工作的店家的标本保存室。而我发现的假钞跟这里的人有极大的关联。这种逼迫未成年者从事性交易,还印制伪钞的暴力色情场所,有如罪大恶极的万丈深渊。
“你身上有带什么药吗?她的高烧从傍晚就一直不退。”
“待在这么冷的地方,病怎么治也治不好的。”
为了只穿一件连身衫衣的依兹拉,结果我不得不再脱掉一件衣服,然后一面把手贴在妮娜的额头上,她的肌肤苍白没有血色,嘴唇也非常干燥,可见体温比想像中的还要高。
“有利能够治好哟。”
“啥?”
喂喂喂!才想说你终于不是只会单字,结果给我讲这什么话。
“你办得到吧,你不是也帮我退烧过?只是握手就能治愈啊!”
“喂喂喂,我哪会那种类似心灵治疗的事。那只对降温有效而已啦。还是得靠吃药、保暖并好好休息……”
但是为时已晚,三名少女已经用闪闪发亮、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算了,就当是安慰她们好了。如果照吉赛拉所说的,或许我有办法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我一面回想当时的做法,一面轻轻握着妮娜又瘦又干的手腕。或许我是想藉着跟她说话,把她的气力引出来吧?
“呃……你心里一定要想着自己会痊愈哟。譬如说退烧之后想做什么?因为现在是冬天……对了,打棒球怎么样?”
我心里吐我自己糟说:“你就只想到棒球啊?”
“……等我的病好了……我要努力工作赚钱。”
可能是她有好一阵子没说话的关系,沙哑的声音好像喉咙黏住似的,浅浅的红晕因为体温的热度而变得不鲜明。
“我要接好多客人,这样就能寄钱给家里。”
“这样不行啦,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职业?你还是国中生,还是回老家找工作做比较好哟。譬如说当超商店员啦,或是到餐厅当服务生等等。找个适合女生的工作做吧。”
“在苏贝雷拉是找不到那种工作的。”
抱着膝的依兹拉喃喃说道,声音既空虚又冷淡。
“我跟妮娜从小在同一个村子长大的。半年前受雇到开采法石的场所工作,但是有一天那里却不再出产法石。”
“咦……”
那可能是我们这支魔笛探险队大闹洞穴的关系吧。而且有个地点也的确毁在我手上,不过那是在收容所里面,应该跟她们的失业无关吧。
“不、不过现在会下雨了,人民的生活应该有稍微轻松些吧。”
“问题是就算下雨也没有农作物可收成,因为又没有种子。不管青草长得再怎么绿、怎么茂密,牛跟山羊也不能养肥,因为我们没有这些家畜。之前因为漫长的日晒而导致粮食不足,害它们不是死掉就是被吃掉。苏贝雷拉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饮水跟骄傲自满的士兵而已!军队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付钱……还有之前来村里的男人把我们聚集在一起,然后这么说:“希尔德亚德有工作可做,如果愿意让家里的女儿去工作,就有头期款可拿”。于是村里的大人们经过一番商量……其实我们也不想做这种工作。像成年女性如果跟非公认的对象谈恋爱,也会被判罪……”
“这该不会是……”
听着依兹拉颤抖的话尾,我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该不会是父母贩卖子女吧?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工作的内容如何,不过那都是我在苏贝雷拉胡搞一通的后果吗?
可恶!
你们不是说想要雨水?想要水、希望下雨吗?
“……好痛……”
我无意握得很用力,不过病人却痛得想把手挣开。
“对不起,我还是办不到。”
“你本来想做什么工作呢?”
看到大家的视线往自己身上集中,十岁小女生的脸泛起了红潮。她双手夹紧侧腹,站得直挺挺的她摇晃自己小小的身体,还很有节奏性地用脚指尖轻敲地板。
“依兹拉跑得很快,大概想当邮差吧?妮娜想当什么呢?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我啊,我想当老师。”
病人勉强笑了一笑,高烧使她的嘴唇干燥龟裂,还稍微渗出鲜血。
“老师啊~不过当老师不是很辛苦吗?”
“因为我觉得老师很了不起。不仅会写字,还会看书,而且每天都能到学校哟。”
“但是每天必须上学的不是当老师的大人,而是学生吧?”
“可是学生几乎无法去学校,因为大家都必须工作。”
原来苏贝雷拉的人民过着这样的生活啊。
我触碰妮娜的手掌开始慢慢感受到热度。阵阵的疼痛向我袭来,胸闷与倦怠感模糊了我的思考能力。我拼命撑起眼角,不让自己的头往前倾。
“古蕾塔想当什么呢?”
依兹拉不知不觉捂着红肿的脸颊,然后询问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女。
“古蕾塔啊……”
当时在船舱感受到的相同疼痛与热度通过我的身体,在延髓一带整个迸裂。之后灼热感与沉重感又若无其事地慢慢退去。这表示妮娜的感冒治好了吗?
“古蕾塔想当小孩子。”
“你现在就是小孩子啊!”
大家当场吐她糟。
“不是的,我是想当个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子啦!”
年纪虽小却格外稳重的古蕾塔,之前她那令人判别不出感情的声音,又回复原本天真无邪的稚气。她十指交叉在背后,并继续踮着脚尖。
“古蕾塔原本住在苏贝雷拉的城堡里,但我不是那里的小孩。妈妈在最后一天这么跟我说:“古蕾塔,你从明天起就将成为苏贝雷拉的小孩哟!可是住那里面的两个人或许不会把你当小孩子抚养,所以往后你都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好好活下去。”
最后一天妈妈这么跟我说的。……听着少女的告白,我的脑子也开始想起老妈。
我们在最后分开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感觉好象距离蛮久的,是夏天的早上,七月二十八日的早上。油蝉的叫声吵得要命。那天我说要去海洋世界,老妈拿了一盒牛奶给我说:
“等一下,小有。是跟女朋友去吗?是不是?记得带回来介绍给妈妈认识认识哦!”
“不是啦,是村田!村田健!”
“喔~是村田啊。村田他好吗?不过说的也是,谈恋爱固然重要,友情也很重要呢。”
当时别说是“再见”,我连“我出门了”都没跟她说。因为压根儿也没想到我们会从此见不了面。加上老爸也上班去,哥哥跟着社团去集训,不然我多希望能好好跟他们说声再见。
我鼻头一酸,为了不让大家发觉我心里难过,便把滑下来的墨镜往上推来蒙混过去。
不过那时的古蕾塔仍旧滔滔不绝地说话:
“正如妈妈所说的,苏贝雷拉的陛下与王妃殿下都不愿意收古蕾塔当女儿。他们不仅很少跟我说话,也不常来看我,可是古蕾塔还是想当苏贝雷拉的小孩。因此我心里想说,如果做能让国王他们开心的事,他们就会称赞我并感到高兴而愿意让我当那国家的孩子。”
提到国王与王妃,身为国民的依兹拉与妮娜神情变得好僵硬,古蕾塔皱起雄纠纠的眉毛,眨着快掉出眼泪的睫毛说道:
“大概四个月前,城堡开始流传越来越多魔族的坏话。有时候觐见陛下跟王妃殿下,也看到他们在气魔族。所以我心想:“如果杀了魔族的国王,陛下跟王妃殿下就会很开心,还会称赞我很了不起,这样他们就会让我当苏贝雷拉的小孩了。””
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种想法。
“因此我跟关在地牢的魔族交易,并且一起逃出城堡。请他们带我去真魔国的城堡,好让我杀死有利。”
想不到她这么努力地策划如此可怕的事情。
“……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人……大家说了你这么多坏话,害我都不知道有利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现在已经不在意要当谁的小孩了。”
橄榄色肌肤的少女,开始泪如雨下。
“对不起,有利。”
“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泪腺脆弱,早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要是墙壁上的鹿头、熊头跟河马头有泪腺的话,大概也会陪着我一起掉眼泪吧。总之是气氛,我是受到气氛的感染才这样的。
“瞧妳在胡说些什么。古蕾塔,妳不是我的私生子吗!?换句话说,妳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妳确确实实是我的孩子哦!”
“……真的吗?”
“真的!”
事情顺其自然就变成这样。
这些话要是被过度保护我、又爱胡思乱想的教育官听到的话,他铁定又要休克了。因为他万万没想到我会这么年轻就当爸爸。以我的年龄来说,我这个未婚的单亲爸爸应该算是“辣爸”吧?等一下,我个性又不辣。不过算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认太多子女,也蛮伤脑筋的。此时,我已经对自己说的话开始感到动摇。毕竟对我来说,当魔王跟爸爸都还是新手上路呢。
不过难得出现这么感人的父女诞生画面,却被扫兴的惨叫声给破坏。
原本病奄奄的妮娜,竟然甩开我的手往墙壁逃去。
“他是魔族!?这家伙是魔族!?”
“冷静点!冷静点,妮娜!”
“怎么办,我被魔族碰到了!被魔族碰到了!我一定会被诅咒,一定会遭到天谴的!”
可能是过于激动的关系,她的脸色比刚刚要好许多。光是想激发她活下去的力气这点,应该算是很成功吧。妮娜不断歇斯底里地喊叫,还用尽吃奶的力气敲打墙壁。
“快来人哪!这里有魔族,有魔族啊!我会被杀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
古蕾塔张开双脚,摆出备战的姿势。还露出当初在血盟城的执政室,手握小刀要刺杀我前,心意已定的雄纠纠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亏有利救了妳还对妳这么好,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没关系啦,古蕾塔,这种事我早已习以为常,妳没必要生气。”
“可是!”
在希尔德亚德的欢乐乡,只要客人肯出钱,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来者不拒。不过她们是苏贝雷拉的国民。生在一旦跟魔族坠入情网就会被送去收容所隔离的土地,这群少女会有过度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
“反正这是正常反应。倒是守卫如果因为这个骚动开门的话,我们就可以趁机逃跑呢。”
女孩露出想询问“这样好吗?”的表情。我示意她“就这么办,爸爸怎么说妳就怎么做”。但是在她还没回答“知道了”前,我感觉有人向我们靠近。一阵粗暴的开锁声之后,整扇门被打了开来。
“妳们几个大喊大叫的,吵死……”
“就是现在!”
原来打算穿过守卫两旁逃出去的,不过我下意识地顾虑到右脚踝,所以冲刺的速度稍微慢了点。仅隔一布之差,男人的手迅速揪住我的衣角,害我整个人摔在地上。我无意义地挥舞“气管一号”,但终究只是白费力气。
“有利!”
年幼且勇敢的女孩往守卫的手臂狠狠咬下去。
“臭小鬼!”
“古蕾塔快逃!回去旅馆找孔拉德……”
突然“咚”的低沉声音响起,男子翻着白眼跪了下来。然后直接往前倒下。
“快走!”
不吝啬露出一双被太阳晒黑的长腿少女,披着我借她的毛衣,双手捧着标本头颅站着。
“依兹拉……妳用那个打的?”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她的眼里泛着泪水。
“走吧,没关系的。快逃。”
“可是这样妳就……我们一起走吧。”
飞跃的羚羊拼命摇着头。
“反正我还有妮娜。”
依兹拉的朋友靠在她脚边,一直问她为什么要帮魔族。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好了,快走!你们放心,我会说是标本自己掉下来的。”
“依兹拉……”
“妈妈她……”
古蕾塔拉着我的手对年长的少女喊道:
“我妈妈说她很庆幸跟自己同名的女孩是个有正义感又勇敢的人,她真的很高兴。”
这么说的话,古蕾塔肩膀所刺的是她挚爱母亲的名字。
望着少女逐渐远离的微笑,我们跨过守卫的身体往外跑。快回旅馆重新拟定计划吧。孔拉德跟沃尔夫拉姆应该会有什么好点子。
根据当初被带来的印象,这房子并不是很大。加上这里又是店面,谅他们也不敢当着不知内情的客人面前上演追逐戏。
我们跑过曲折的走廊,途中还数次遇到类似追兵的人物,但都靠“气管一号”把他们打晕而平安渡过。虽然它乍看之下是老人用的拐杖,不过我把它拿来当武器可得的经验值反而比拿它当拐杖要来得高呢。这件事要是让吉赛拉知道的话,铁定会望之兴叹吧。
我们走的距离长到不想看计步器。下了三趟的楼梯后,好不容易来到有店面气氛的空间。高耸的天花板及闪闪发亮的水晶灯式照明,还有二十多名女子正在台阶式座位闲得发慌。
摆放在大厅的沙发上,一些准备找小姐及已经指名好小姐的熟客正在说说笑笑。
“……她们全都未成年嘛!”
少女们有的露出甜美笑容,有的低头不语,各自做出各式各样的自卫手段。毕竟做的就算是屈辱又无法原谅的行为,但至少也不要让自我心灵迷失。而这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家人。
“古蕾塔,妳不要看。”
这时候我们从腿上坐着年纪相当国一女生,而掩不住得意笑容的欧吉桑面前走过。那家伙看到我们之后便跟店员说了些什么。矮小又看似懦弱的青年回答说:“不,那不是本店的小姐。”我说欧吉桑,难不成你把我的小孩当成是从事性交易的童妓?要是你真想动她,小心我拿拐杖把你打得满头包。
就心境上来说,我已经有当父亲的样子呢。
此刻我们注意到距离出口几公尺的地方有服务生站着。他们不像一般服务生穿的是黑色制服,反而上下两截都是象牙白的颜色。那种模样很容易让人相信他们只是普通的服务生。但是仔细观察他们壮硕的肩膀跟粗大的脖子,就知道他们根本是被雇来当保镳的,而且左右两侧各有两人。他们笑咪咪地走上前准备送我们离去,但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会让我们轻易走人。为了假装我们是办完事准备回家,于是我跟古蕾塔彼此握紧双手,吹着口哨、一副开心的模样往出口走去。基本上一般人上这种店是不会带小孩来的,那就假装我花了钱要把小姐“带出场”吧。但这时问题就卡在古蕾塔身上了。因为她怎么看也才只有十岁大。既然这样,没办法只好使出最后绝招了。
“幸好人家愿意借洗手间给我们呢,古蕾塔。”
“嗯。”
“可是妳进去好久,害爸爸等得好不耐烦哟!”
“我哪有去很久。”
“先生。”
我吓得跳起来约四公分高。服务生露出貌似恭维,心实轻蔑的笑容,很自然地挡住我们的去路。
“什什什什么事!?”
“我们店里有客人说丢了东西。”
这下子完蛋了,亏我们还特地想办法掩人耳目的说。此时追兵慢慢逼近我们。追兵不是刚刚被鹿头打晕的家伙,而是壮汉组其中一名成员。看来无论我们怎么硬闯都没有用,就算只让古蕾塔一人顺利逃出也好……
就在此时,服务生为了迎接从外面进来的客人而腾出一点点空间。我可能挤不出去,不过小孩子应该是没问题!
“趁现在,古蕾塔!踩着我的尸体冲啊!”
“咦,这个声音?”
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满脸威严的三人组,其中一名走在前头的体格壮硕的男人弯腰看着我们。对方是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绅士。
他米白色的胡子底下浮现着充满朝气的微笑,伸出布满厚茧的指头握住我的手。
“哇!”
我还以为对方会抓着我的手猛亲,结果是用他的胡子在我手背磨蹭,就某种意义来说还真是乱恶心一把的。
“果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说话者用右手抚着与胡须同色的浓密头发,一面跪下来。
“咦--!?”
只见对方拿下他的假发,古蕾塔则发出惊叹。这是让她理解不同文化的绝佳机会。
譬如说装饰水晶灯的耀眼蜡烛及异国上流社会的优雅的问候方式。
“好久不见了,光国公少爷!”
“……亮晶晶先生……?”
米市奈的希斯克莱夫露出自豪的光亮头顶,还摆出右脚前踏的模特儿站姿。强烈的反射让我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