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只要抵达绿洲就会有喝不尽的水、吃不完的食物,还有泡不完的澡,等到了才发现一切都不如原先所想象的。
当我们越过白色砂丘,水源立刻映入我们的眼帘。
以沙漠里的水源来说,这里可说是既广大又绿意盎然,大小几乎与湖泊不相上下。满溢的淡水越往中心颜色越深,而且十分透明,站在岸边可以清楚看见水底的小石头。
由于我还是只能能看到光与影,无法清楚分辨颜色,所以这一切都是塞兹莫亚舰长从背后说给我听的。他依然相信我的视力是因为突然看到阳光才会变得这么差。
「陛下,这里的确是湖泊,我国的地图应该要把它加上去。」
「舰长,地图的事以后再说。只要能够让我喝水沐浴,管他是湖泊还是河都无所谓。」
我从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枝叶声,以及摇动的影子判断出周围有许多树木。
「也有人住在这里。与其说是水源,倒不如说是城镇。」
「好像是。」
不过令人在意的是这里虽然有房屋,却感受不到人们的气息。或许是距离还很远的关系,可是我们不仅没听到交谈的声音,也听不到往来的脚步声,难道这是一座鬼城?
可能是察觉我的疑问,肯拉德策马来到我身边:
「因为还有新建的房屋,应该不是废墟。」
「四周围看起来一片白,这个城镇是用什么建材建造的?石头吗?」
「应该是用泥土混合动物粪便晒干而城的砖瓦,看起来还算坚固。至于这个湖……对了,应该有芬威球场的四分之一,旁边围绕着二十五到三十楝建筑物。看起来好像没有教会或商店之类的特殊建筑,不过这个数目已经充分具备城镇与驿站的功能。对了!」
他的呼吸里带着笑声。
「有很多洗干净晒在外面的衣服,可见这里的居民受到不少水的恩惠。不过外头没看半个人倒是很奇怪,明明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你在说什么啊?啊、对了,你正在帮眼睛看不见的主人解释眼前的景象吧?」
终于睡醒的萨拉列基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话。好不容易追上来的达卡斯克斯则担心地问道:「还是看不见吗?」
不过萨拉的意志力真是可怕。纵使被人蒙住眼睛,行动也受到限制,但是完全没有不安或失败的样子,反而对现在的处境大感兴趣。
想不到有着梦幻外表的他竟然这么厚脸皮,我完全被他骗得团团转,连我都很讶异自己怎么会这么笨。
在肯拉德的面前,小西马隆少年王不自然地拱起身体,他可能是利用肩膀跟手肘把蒙眼布条弄掉,我感觉到他的金色双眼正在看着我。
「早安,萨拉列基陛下。你好像睡得很熟。」
「一点也没错,有利陛下。伟拉卿的胸膛睡起来好舒服,真羡慕你有这么棒的部下。不过他是大西马隆的使者吧?既然这样,他在地下怎么会听从你的命令呢?你跟大西马隆之间该不会缔结了什么密约吧?」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真的吗?可是你太聪明了,我实在很难相信。」
我早知道他说话狠毒,所以不能被他挑衅。
在自己感到不愉快之前,我要先想点快乐的事──像是水、食物、洗澡。这里正如我所想,有足够的水让我洗澡。我刻意用开朗的语气回头对塞兹莫亚说:
「舰长,既然没有危险,我们就进城吧。沃尔夫拉姆等人在哪里?海瑟尔跟阿吉拉先生应该已经到了,城里没有半个人也很奇怪……难道……」
「陛、陛下,您说的『难道』是什么意思?」
亮晶晶的达卡斯克斯语带胆怯地问道。现在还有太阳倒无所谓,如果到了夜间我就没有辨识出他的自信了。
「难道是出现什么可怕的恐龙或是巨大墨鱼,把全城的人都吃掉了?」
「在、在这种看似宁静的湖泊里!?」
「陛下,墨鱼是海洋生物。而且要是居民全被吃掉,就不会有那么多洗好的衣服吧?」
「说、说的也是。」
好不容易摸下马的我,往一片水蓝色的方向走去。如果因为看不见就害怕,我可能连一步都不敢踏出去。不过我还是把手往前伸,让自己不要撞到障碍物而跌跤。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可能会以为我是僵尸吧。老实说,这时候的我真的很丢脸,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心爱的女儿看到我这副拙样。
拂过湖面的冷风吹在我的脸颊跟脖子上,借来的白色衣服也随风飘扬。
当我穿过屋间小路走到水边,脚下的感觉马上不样。那种感觉是有别于干硬的地面,柔软得让人误以为是沙滩。耳朵听到踩踏湿润沙地的脚步声,我知道肯拉德紧紧跟在我后面。
「是水。」
虽然我已经没有那么渴,但是想起身在地下的痛苦回忆,不禁让我在水边跪下。冰凉的水拍打埋在沙里的指缝,然后又退去。
「是水,肯拉德,竟然有这么多水。」
「在沙漠里可是无与伦比的珍宝。」
纵使被说幼稚也没关系,我打算把头往水里钻。当我的脸靠近水面,闻到一股有别于海水的淡水气息。没有盐份的淡水不仅可以沐浴,而且可以饮用。
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城镇有人。
在门打开又粗鲁关上的同时,我听到一名男人着急地出声警告:
「有利不可以,那些水已经受到污染!」
「沃尔夫拉姆?」
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人揪着领子往上拉,这真是千钧一发。
「你说污染?」
这真是在这个世界很少听到的字眼。
虽说这些水遭到污染,可是它明明很透明很清澈,甚至散发着矿泉水的味道。
沃尔夫拉姆拉着我的手进入建筑物,看来以海瑟尔为首的圣砂国政府反抗分子,以及塞兹莫亚带来的四名真魔国士兵都在里面。
「大家的表情怎么这么正经八百?」
达卡斯克斯问的很悠哉,没有回答的海瑟尔反而出声叫我:
「陛下。」
因为室内有些昏暗,我无法辨识在哪里,只得依靠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
「我听说了,海瑟尔。这是怎么回事,污染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没有喝水吧?」
「差一点就喝了。不过闻起来跟触感都佷正常,怎么会说它受到污染?难不成是被修卡(注:SHOCKER,出现在日本特摄影集「假面骑士」里,企图征服世界的国际秘密组织。把智慧跟体力很高的人改造成怪人之后为非作歹)盯上了?」
修卡是村田很欣赏的组织。他们好像时而在多摩湖(注:又称村山贮水池,是供应东京用水的人工湖)里下毒,时而散播让人失去劳动意愿的毒气,算是地球版的毒女。如果修卡没有在每周必看的「假面骑士」登场,村田总是会唉声叹气。
「那些水被施了法术,而且是很棘手的法术。」
「用法术污染水──!?」
我脑里的水污染景象剎那间发出声音瓦解。原本想象的画面是──譬如从工厂排放出五颜六色的产业废物、或是烟囱冒出来的浓烟、或是水面被染成没见过的颜色,还浮着无数条肚子朝天的鱼,然后可怕的毒怪拨开淤泥现身之类的。还有可能是水里混杂化学物质的关系,导致鱼类起了异常变化!
「半、半鱼人在哪里?」
肯拉德刻意清了一下喉咙:
「陛下,为了牠们的名声,我帮忙解释一下,鱼人一向是栖息在干净的海里。」
「啊、真是抱歉……不过妳说法术污染,这么说虽然有那么一大片湖,里面的水却连一滴都不能喝啰?」
「好像只能用来洗涤。」
喔,所以他们才会自暴自弃,洗了一大堆衣服。
「这么说来居民全都离开城镇,移居到其它土地了?」
「不,有一大半还住在这里。毕竟抛弃故乡远走他方会遇到许多障碍,而且他们也必须坚守历代祖先留下来的水源。你看,他们就像这样拼命进行这种作业。」
一旁传来铰链摩擦的声音,他们应该打开了隔壁的房门,只是在昏暗的室内,我还是无法判断前方有什么。
「原来如此~~把大型水槽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中央用细水管连接。上方的水槽放入大约一半的水、沙子、碎石子以及枯叶,不过下方的水槽几乎是空的,想不到那是用来接细水管往下滴的水。换句话说就是圣砂国式的净水器啰?不过光是一滴水就已经等到快要睡着,而且围着这个装置一直盯着它看的四名神族又是谁呢?海瑟尔?」
肯拉德,感谢你这番跟教育节目不相上下的解说,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多亏他适当的解说,我的脑袋出现针对不同年龄生产化妆品的工厂景象。而且是每次看到广告,我妈就会烦恼该不该买的那种化妆品。
「这四个人好像是在发动净化法术,让受污染的水变成可饮用的水。其它留下来的居民也在持续同样的作业,不过光是要净化出足以提供家家户户的饮水就很勉强了。速度这么慢,难怪无法累积纯净的水。」
「如此说来,这只是单纯的过滤……啊,是利用法术净化吧?而且等到快要睡着才能净化几滴水,算是效率很差的作业。」
「但是他们还是必须净化饮水,而且还要替我们这种路过的旅行者保留一点。」
「原来他们不只是净化自己喝的水而已,真是伟大。」
「先抵达这里的我们也跟他们商量,看能不能分一些饮水给我们。因为无论继续前进或是往回走都非常需要水,不过似乎无法提供足够让我们所有人继续旅行的分量。毕竟光是要累积就得花上好几天。」
「我想也是,毕竟要一滴一滴慢慢净化。」
我把手贴着额头仰望上方,绷带下的伤口正在抽痛。有没有什么更有效率,一次就能过滤很多水的方法。
「啊啊、我想到一个不错的办法!之前我曾经在一本诡异的杂志里看过,可以利用金字塔的力量!就像这样制造四角锥支架让它形成金字塔,摆在中间杯子里的水就会变的很好喝。如果放置超过保存期限的牛奶,还会变成纳豆。」
「你说什么!?动物的奶会变成坏掉的豆子!?」
「啊、对不起,我弄错了。是牛奶变成优格,大豆变成纳豆。」
塞兹莫亚舰长松了一口气。等一下,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金字塔力量的效果只能让食品腐败……不不不,不是腐败,是发酵才对。可是这么重要的水在发酵之后会变成怎样,我就无从得知了。要是村田在这里,一定能够马上回答。
「干脆在湖上搭建金字塔支架怎么样?搞不好还能靠这个办法让污染的环境恢复正常呢。啊~~不过要去哪里找建材?舰长,你有办法调到超长的竹竿吗?」
「可是陛下,就算整个湖恢复原状,哪天又被施以同样的法术也是白费工夫。」
我「啊!」了一下就闭上嘴色。海瑟尔说的没错,只治标不治本是没用的。说话回来,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理由要对着湖施下污染的法术呢?有必要先了解整个来龙去脉。
「好像是两支骑马民族为了这个水源你争我夺,其中有法术者的一方为了独占水源,就使用污染湖的法术。」
「这里提到的骑马民族,是刚才在地上袭击你们的家伙吗?」
「那些家伙也是其中一派。」
「原来如此,骑马民族也是神族,难怪会使用法术──」
我曾经听说在北方的沙漠地带,有几支骑马民族以守护王族坟墓为名义,进行霸权的争夺,但是我没听说那些家伙连珍贵的水资源也要抢。
「嗯──既然是会冷不防地包围我们,并且拿弩箭瞄准我们的对手,那么就算请求他们解开咒语也是没用。」
这种时候就需要派出毒女了。只要艾妮西娜小姐在场,就会帮忙发明许多像是把不讲理的诅咒和法术全部反弹回去的「无效君」,或是只要让污水通过长鼻子就能瞬间净化的「喝水象三号」等便利道具。
这种情况真是令人难过,就像是希望它出现却迟迟不来的适时安打一样,在不需要的时候随处可见的就是毒女。
「那个──这时候要不要先问问看是什么法术?或许心情好就会愿意告诉我们。」
「要问谁啊!?」
这句话让我忍不住回头,但是达卡斯克斯却沉默不语。我想说他怎么没有响应,原来是语言不通──因为我不小心用英语问他。
这个多国籍现场真的有够混乱。像我、肯拉德还有海瑟尔是用英语交谈、海瑟尔跟她那些伙伴是用圣砂国语、我跟魔族则是使用共通语。只见三种语言在现场交错,阿吉拉先生充当圣砂国语跟共通语的翻译、海瑟尔是圣砂国语跟英语的翻译,我跟肯拉德负责英语跟共通语的翻译……真是越来越乱了。
对达卡斯克斯只能用共通语。
「达卡斯克斯,你说要问谁?」
「当然是施咒的法术者。既然是他的法术,应该知道解开的方法吧?」
「有可能那么亲切吗──对方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污染众人赖以维生的绿洲喔?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骑马民族的人数也很多,根本不知道是哪个人干的好事。」
听得懂我们说话的阿吉拉先生插了一句:
「地点,知道。」
接下来是了解内情的海瑟尔用英语帮阿吉拉说出他想说的话:
「过去曾经透露过城镇的居民得知骑马民族的居所。一方是位于骑马往东北要一天时间的地方,另一方是位于骑马往北北西要半天时间的地方。其它还有一些小部族,不过部下都不像这两支民族这么有攻击性。」
「但是就算到了那里,也不可能知道是哪个人使用污染法术的吧?对不起,我是说即使去那里找污染水源的人,对方有可能那么爽快让他和我们见面吗?搞不好因为是重要的王牌,还会刻意隐藏起来~~」
「如果是我就会放弃这里,到下一个水源补给饮水。前方还有水源吗?」
「或许会有小规模的水井,但是地图上没有详细记载。就算是靠地图,也会因为漫无目的而派不上用场。」
「可是陛下──」
肯拉德用塞兹莫片舰长跟沃尔夫拉姆都听得懂的共通语说道:
「如果前方有能用的水源,骑马民族就不必对这个湖泊施法术,加以独占了吧?」
「说的也是……应该只有这里是重要据点……嗯?」
「有利,怎么了?」
「等一下。」
我反复咀嚼自己的说话,拼命收集灵机一现的点子。前方没有水源、这个城镇跟湖泊是重要据点、到了骑马族的居所也不一定能见到施法的人……
「海瑟尔。」
为了以防万一,我用英语叫她。虽然不知道我的英语程度如何,但是海瑟尔跟肯拉德听得懂就好了。」
「什么事?」
「妳在我们抵达以前曾在附近巡视吧?」
灰色的头左右晃动,可是又压低声意承认,这表示我得没错。
「在城里有发现骑马民族吗?无论是一、两个人,不管他们是在酒吧喝酒,还是在对女性说些讨人厌的失礼发言?」
「没有,就我所见一个也没有。」
「既然这里是重要据点,怎么会连最起码的看守人见都没有?」
「哼哼~~」海瑟尔的鼻子发出笑声:
「这一点的确是很不可思议。如果说是假装居民躲在某人家里就另当别论。」
「是啊,只要混在居民里,我们就分辨不出来,就算想找也找不到。对了,肯拉德,就你的观点来看,前方应该是没有大规模水源吧?」
「这只是我的外行人想法。」
真是太谦虚了。既然是身经百战的勇者,同时也是旅行达人,对地形与布阵不可能是外行人。再加上他在地球也累积了不少经验,就算有人说他参加过横越撒哈拉沙漠的商队,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既然这样,他们应该也很需要这里的水。一旦需要水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北北西的骑马民族好像会定期过来取水,施法的人好像也是这一族。可见他们里面应该有操纵水质的术者。」
果然没错。不过就算我们过去,也不一定找到那名法术者……这样就没办法了。」
无论任何业界都有侦察敌情或是球探之类的人。等到他们回去报告,拥有更大权力的人就会现身。既然对方可能老神在在、按兵不动,那么也有可能为了抢得先机急忙赶来。
想到这里,我已经无去压抑嘴角的笑容。
「那就让他自己来吧。」
如果此时有超级帮手来到这个城镇,并且成为新战力的消息流传出去会怎么样?
由于他净化了遭到污染的湖水,骑马民族也无法独占水源。只要听到这个消息,北北西的骑马民族必定会赶来,而且一定会派遗可以操纵水质的法术者过来施展法术。
好极了~~就等着看他们急急忙忙赶来吧。
「因此必须先让白鸽从某固人家的抽屉飞出来才行。」
听到我口中念念有词的沃尔夫拉姆受不了地回我一句:
「有利,就算『飞鸽传书』的范围遍及世界各地,应该没有在圣砂国设置营业据点吧?」
没错,的确没有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