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来后悔当初没有抓住他,已经太迟了。约札克如今是耶鲁西的收下,还把我当成小动物一样抓住我的脖子,直接碰触皮肤的手指冷得好像冰块。
“等一下,耶鲁西!你似乎误会了!”
耶鲁西用圣砂国语命令约札克从阵营最前方走回来,看了我一眼之后就把我的双手扭到后面,抓着我的脖子往盒子推去。盖子上面的碎石跟沙子不停摩擦我的脸颊。
站在母亲旁边的耶鲁西只是歪着头露出微笑,假装听不懂我说的话。此时我才发现听不到他内心的声音。不妙,不能让他冷静下来!为了得知他的真心话,一定要设法刺激他。
要让一个人生气就是说他家人的坏话,要是有人说我妈妈的坏话,我也会抓狂。虽然要说别人母亲的坏话很痛苦,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点小事的时候。
“你、你老妈是木乃伊!”
这么说好像不对,但是要打从心理说别人的坏话,我实在没办法马上就想到要说什么。
“耶鲁西,我是不知道那个瘦巴巴只剩下皮包骨的尸体是不是你老妈啦!但是那个盒子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方便的宝箱!别说是赋予生命,甚至会带来大麻烦……不、不对!就算你打开也是空的,里面是空的!好痛、很痛耶!”
“住手,约札克!”
顿时觉得放轻力量,心想他可能听到我的声音,但是立刻恢复原状,看来是我的错觉,而且我的身体还被反过来躺在盒子上面,整个人被压在盒子角落与约札克的手之间,脖子也被勒住。
真是讽刺,我第一次跟他面对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我盯着他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神没有我熟悉的光芒,只是充满阴沉、空虚,微微倒映火把的亮光。
“约札克……你错了……你不是这种家伙的……手、下。”
我逐渐喘不过气。
(明明就是钥匙。)
耶鲁西的思考又忽然传进我的脑袋里。可是现在的我呼吸困难,已经分不出身上的痛苦是不是小指带来的疼痛。不过就算没有惹他生气,光靠因困惑跟焦虑造成的不安,似乎就可以让戒指发挥效果。
(我听说过魔族的特殊人物就是盒子的钥匙,据说是双黑魔王。刚才那个双黑虽然不是,这次铁定没错。照理来说应该没有比他更特殊的存在!)
“难不成你们……也、对村田!?”
村田也曾遭到这么残酷的对待!?
接下来心脏跳动三次的时间,我的体内起了什么变化,全身皮肤好像整个掀开,感觉体内蠢动的力量就要从身体表面爆发。明明是我的喉咙、我的眼睛、我的嘴巴,却仿佛和别人共有,那种焦虑的感觉让我指尖开始颤抖。
“所谓的劫火……”
连讲出来的话都不是出自我的个人意志。
“不应存在世上,就连我也没有的力量。”
我的手擅自行动,往约札克的手肘内侧撞去。同时又是一记扫堂腿,趁他重心不稳时往他的肚子猛力一踢,挥出左拳袭向他的下巴,然后靠作用力起身并且弯下腰,毫不犹豫地用右手攻击他的双眼。当他好不容易可以回避之前,我又趁他来不及防御时踢他的头。
约札克就这么倒在沙地上。
“火啊、风啊、土啊,尽管消失!顺从他人者唯有死路一条!只有我有资格存在世上,也只有我的力量才能破坏世界!”
我踩着橘发男人的手封住他的行动,看着杵在原地似乎是君主的少年——那是一名皮肤白皙的孩子,他的身边摆着看似来自坟墓,双手紧握的尸体。看来是不熟悉的宗教仪式。
“企图解放冻土劫火的人就是你吗?”
他的纤细手臂好像没拿过剑。那么瘦弱的生物也想解放火之创主?每当我前进一步,脚下的沙就跟着滑动,感觉很不舒服。
“记住,若想让这个世界灭绝、终结,并不需要依赖火焰。唯有沉入寂静的水底,万物生命才得以安眠,知道吗?”
少年瞪大金色的眼睛,看样子他是第一场面对拥有钥匙的人。
“不许顺从其他人。”
我的手指伸向他的下巴,还在他因恐惧而绷紧的脸颊游移。他在发抖。
(谁!?)
耶鲁西在发抖,直接传进脑里的声音也因为过度恐惧而变得尖锐简短。他在怕我吗?害怕不久之前被人压制动弹不得,像一只任人宰割的青蛙的我?
我忍不住把手缩回来,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这和使用魔术之后的情况不同,与其说这几十秒之间所发生的事很容易回想,倒不如说根本不需要回想,因为记忆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中断,那种感觉就像某人借用我的身体,而且顺畅地好像机长与副机长轮流驾驶飞机。
可是就算我记得身体做过的动作,说过的话倒没有记得很清楚。我好像说了水还是火。
“不需要依赖火焰”是什么意思?
跟我说的话完全相反,事态在火焰的助长下有所改变,我才看到一个红色物体飞快掠过我的眼前,身旁立刻吹过一阵热风,距离我几公尺的一个复活组开始燃烧。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有人放火。
那不是火箭,比较像飞镖或低空飞行的燕子。连续飞来的三法火焰让耶鲁西军陷入一片混乱。不,正确的说法是活着的士兵狼狈不堪,复活组纵使被当成攻击的目标也满不在乎。
以这个状况看来,只能认定他们没有感情,而且想趁机逃跑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工夫。
人质健康无虞的好处,就在于能够自行脱困。我不仅可以用自己的双腿逃走,也可以自愿成为诱饵。
我借由滚动的力量冲撞不远处的士兵(珍贵的活人),然后紧紧抓住他的膝盖,设法把他拉下马。
几个复活组伸手想要抓我,还挥剑试图阻止我的行动。拜托再多来一点火焰,只要让这些家伙更加混乱……
众人被来自背后划破天空的火焰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一看。
“刚才是谁……”
只见两支火把在一片漆黑的世界慢慢前进,火焰也是出自那个方向,原本微弱的蓝色火焰也在加温变色之后发射。火焰飞进复活组之间,紧接着燃烧起来。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不要用火攻!”
射手慢慢接近我们,最后终于看清楚她们的模样,原本以为她们怎么这么悠闲,这才发现火焰射手没有骑马。
“怎么又是驴子?”
贝尼拉忍不住念念有词,握着火把的少女骑着两匹驴子走近,不禁怀疑她们到底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来到这里,不过骑马民族动摇的原因并非两位勇敢又喜欢打架的少女。
两匹驴子中间拖着层层包裹的毛毯,表面虽然有些磨损,但是那个的确是——
沙漠中的当红明星,人鱼。
人鱼来到战场了!光是那样就让骑马民族干劲十足,其实里面的人是奈杰尔·怀兹·马奇辛——剃掉胡子的男人。
对人鱼不敢兴趣的肯拉德毫不在意地跨上马背,从高处俯瞰敌阵,拼命寻找四处移动的人质所在位置。
“杰森、弗莱迪!”
格外冷静的沃尔夫拉姆设法阻止想冲向耶鲁西的射手。
“咦,你们……”
他正在搜寻现世记忆时,双胞胎仍骑着勇敢的驴子往前进。
“等一下,你们等等!不能用火,不可以用火攻!那里有危险的武器,一旦火焰造成巨大冲击将会打开盒子……嗯——爆炸?也有爆炸的可能,所以使用火焰攻击很危险!”
“盒子?”
“盒子。”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重复这个名词,在驴子背上的她们不解地歪着头:
“可是有利的灵魂在那边。”
“我们,看到灵魂。”
“救出来?”
“要救出来。”
两人语毕互看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位于两匹驴子中间的绒毯也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大概是人鱼也同意她们的说法。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总之不可以用火攻。”
盒子面临的危险并非只有杰森与弗莱迪的奇袭,少数精锐追踪部队的骑马民族也接着发出怪声对耶鲁西军展开突袭,嘴里还喊着:“人鱼,喷火!人鱼,喷火!”对他们而言,躺在驴子中间的人鱼,马奇辛比骑着驴子的勇敢双胞胎更有价值。
“你们快住手,小心一点!人质……有利还在那里喔!?”
没有体力也没有武力,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的村田不由得喃喃说道:
“可恶!就是这样乌合之众才会无法控制!”
“上人!”
看起来不仅是骑马民族,就连肯拉德也准备行动了。
“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既然沃尔夫拉姆靠近会有危险,那么我……”
“当然不行!伟拉卿,你是里面唯一已经证明是钥匙的人!就算你是‘风止’的钥匙也可能打开其他盒子,怎么能够让你靠近?”
“可是再这样下去……”
“即使你的手因为义肢的关系失去力量,这次若是还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所以我才会只是古兰兹前去。”
“那么有利离开盒子之后呢!?”
“应该喊陛下吧,伟拉卿?等有利一离开就去接他——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到后面断了他们的退路,别让他们有机会撤退。”
肯拉德满心不愿地调转马头,村田忽然感到不安,不禁心想:“他会听从我的命令吗?”
“塞兹莫亚往哪个方向走?”
沃尔夫拉姆立刻回答:
“东北。”
“那我们也往那个方向。”
“要抛下有利吗!?”
“当然带着他,可是不能因此让敌人后退,他们要是没追上来反而伤脑筋。两人少女与人鱼也一起来。出来火焰你们还会什么?会不会气功?就是类似以压缩的空气把对方轰走的招术。我希望你们绕到西边,从侧面压迫他们。至于我们会引诱他们往东北方前进,希望他们能够追着我们,一直跑到大陆北方。”
“好。”
皮肤白皙的双胞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回应。
“跟着那个可疑的大哥哥一起行动。”
于是载着两人的勇敢驴子(与人鱼)随即跟在伟拉卿后面。
“接下来……对了,我们还需要打前锋的诱饵,这是很危险的工作。”
“我去吧。”
“嗯,既然你是奴隶阶级的代表,还得请你笔直冲向目的地。然后是冯比雷费鲁特卿。”
抬起头来的村田眯着眼睛,即使视野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到他漂亮的外貌。不错,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涩谷那边差不多快有好消息,你的身价也在提升当中。”
“知道了,就由我来担任诱饵。”
“很好,交给你了。应该有半数的敌人会立刻追在你后面,不过步兵的脚程不会太快。你知道要引诱他们去哪里吗?”
“大陆的北端。”
“没错。”
接下来恐怕就是有利安排的策略,只希望能够顺利进行。
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时机,涩谷。
一面望着准备出动的伙伴们,村田一面低声呢喃:
“最重要的就是时机,涩谷。运气好不好全看时机了。”
我为了闪避攻击而一屁股摔在地上,倒霉的是僵尸兵就在我的眼前,而且还高举生锈铁剑。心想“这下死定了!”的我连忙举手挡在面前,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但是下一秒钟的感觉不是手臂的痛楚,而是一阵出乎意料的风。接着刀刃被砍出一道缺口的剑就发出“喀!”的低沉声响落地。
(不要杀他!)
“耶鲁西——”
回到马背上的圣砂国皇帝出现在距离我八公尺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使尽全力逃跑,结果才前进八公尺吗?
他的后方跟着系上马匹的拖车,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禁忌之盒跟他的宝贝母亲当然稳稳坐镇在拖车上。让年迈的母亲搭乘拖车,未免太寒酸了吧?看到对方那副悠哉模样,害我忍不住想要骂人。
(他是重要的钥匙,一定要把他带走。)
“我说过了,我不是钥匙!”
“不然是谁?”
耶鲁西表面维持心平气和的外表,只用简单的共通语跟我对话,可是内心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突如其来的火焰攻击跟骑马民族的突袭让后方乱成一团,而且还发现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还搞错钥匙,这些突如其来的状况都让他感到焦虑与困惑。
“我不能说。”
(难不成是刚才走过了的两个人!?原来如此,我懂了……)
接下来传进我脑袋里的想法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倒是很像在洗衣机里团团打转的感觉,可能是感受到他的强烈不安。我也不禁为之头晕。就算他受到重大打击,我的脑袋也得甘愿忍受这种感觉吗?
(所以第一个双黑才让你过来?因为他们是钥匙,因为他们其中一人正是打开生命之盒的钥匙!)
我已经不想再订正他,那并不是生命之盒。
源源不断的思绪中断同时,耶鲁西讶异地抬起头,朝左边望去。碎碎念了一堆戒指接受不到的话之后,突然放声大喊:
(是那个男的!)
我痛苦得表情扭曲,并且伸手捂住耳朵。其实接收他的思绪没有用到听觉,做出捂住耳朵的动作也是毫无意义。他的视线越过左边好几排复活组,盯向被火把照得火红发亮的金发。不过混了红色使得颜色更加复杂的绿色眼睛,闪烁出比头发还要耀眼的光芒。
沃尔夫拉姆刻意回头,还露出挑衅的微笑,然后慢慢踢了马肚子一脚,刻意以追得上的速度奔驰。
看到这样的举动,耶鲁西自然很快就上钩。从步兵到骑兵,从少数的活人到将近两百名的僵尸,发动全军追捕沃尔夫拉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个集团全都是靠他、靠耶鲁西的意志行动。
我为了追上骑兵的速度连忙环顾四周,赶紧抓住往前冲的拖车。我可不想留下来跟僵尸步兵为伍。
旁边就是引发骚动的盒子,还有阿拉英……已经彻底干燥的遗体。我尽可能不靠近她,身体靠着坚固的盒子。放心,我不是这个盒子的钥匙。没错,我不是盒子的钥匙。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虽说是拖车,但是马匹还是以很快的速度在沙漠奔驰,载了木盒跟我跟阿拉英的拖车也剧烈晃动。圣砂国的前任君主也只有在一开始规矩坐好,随着越跑越远,她也被震得移位,甚至因为速度过快差点滚到地上。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看到搭乘交通工具的老年人有困难,同行的我当然不可能视若无睹。而且她……虽说是木乃伊,好歹也曾经是一国之君,要是她受了什么伤……不,要是有所损坏,感觉好像会受到诅咒。
于是我在尽可能不要直接碰触的状况下,抓住阿拉英的腰用力拉回来。
“啊啊!”
断了。
她的腰部一上“啪!”一声折断,变成上半身往前趴的姿态。五体投地的木乃伊,真是很对不起。不过总比掉到地上四分五裂好得多。在摇晃的拖车上,我使尽吃奶的力气把她拉回来,让她靠在原来的椅背上。
就在此时,黄色皮革的书从阿拉英的膝上滑落。正当我用右手把它捡起来,准备探出身子物归原位时,牵引拖车的马匹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办?虽说是木乃伊,但是我的脸埋在有夫之妇的胸前……不、不对,虽说是有夫之妇,不过最大的问题应该是我的脸埋在木乃伊的胸部里吧?幸亏中间还隔着厚厚的衣服。
但是耶鲁西,唯有这件事是无庸质疑。
我对着戒指念念有词。这玩意儿是唯一能够单方面传达耶鲁西想法的通讯道具,所以谁也没听到我的独白,但是我不得不说。
阿拉英的心脏并没有跳动。
这个人果然已经蒙主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