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着脚下的线,算算从那天起已经过了几天。
自从那天以后,虽然我们数度来到那个有水道的地下室,但是「直到那天到来教」全体信徒发动船幽灵作战,说什么也不让我们下楼梯。过了十天已经准备放弃的我们,终于在昨晚——也就是在我们进监狱第十三天的熄灯之前,接到苹果脸先生的联络。
对囚犯而言,只有一天两次的早晚餐是当天的重要活动。因此在天还没黑时吃过晚餐,再来就没什么事好做。没有人会为了出狱后的二次就业,在熄灯前的三小时努力学习准备考取证照,或是为了自己犯的罪忏悔,向祖国的神明祈祷。在这里完全看不到那种令人敬佩的家伙。
大家只是不厌其烦地过着吃饱休息的懒散生活。还有人从餐厅把甜点带回丰房,然后躺在床上慢慢享受。过了不久值班守卫就会响起熄灯号,吃得饱饱的大家便会直接就寝。
原来如此,一日再续这种自甘堕落的生活多年,就算出狱也无心认真工作吧。
尽管如此,我和村田可能还太过年轻,无法比其他受刑人懒散。只要有空,我们就会努力维持体力以及预防提早痴呆。我是做伏地挺身跟吊单杠的运动,村田则是与没有解出来的方程式奋战。
昨晚待在双人房床铺上的我做着仰卧起坐,村田也在锻炼他的左脑。那位苹果脸先生刚好在我数到第四十八下时冲进我们的牢房:
「可以见面了!」
「嗨——苹果脸先生……你有点瘦了?在减肥吗?」
「不——不不,我的腰围没什么好在意。倒是那一位、那一位,答应跟活碰乱跳的你们见面。」
那真是好消息!
时间是明天下午的晚餐前。届时他会派一名信徒过来,我们就能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前往「水边」。
只不过他只接受两名「发黑」到水边。如果带着其他人,信徒将会一如往常全力阻止。
「『发黑』……指的是我们吗?」
「想也知道吧——?毕竟冯波尔特鲁卿跟修巴里耶先生怎么看都不是黑发。看来对方暂时把我们当成伙伴了。」
于是我们带着不安与兴奋的心情度过一夜,迎接会面的早晨。
仔细想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见过好几次身分崇高的人物。如果我有手机,联络人清单应该很壮观才对。像是国王、富商、贵族、王家末裔、蒙面女领主、少年王、超绝汁美形、美少年、鱼人公主、宝物猎人、木乃伊、僵尸,还有骸骨。
但是与新兴宗教的领导者见面,应该是十六年的人生中头一遭。不,等一下,那么骸骨呢?应该也和宗教有关系吧?在墓园与骨地族嬉戏的我,从远处看来像是宗教的地狱受难图吗?说不定还是《毒女艾妮西娜》系列的插画。
「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古恩达不太高兴地说道。他在我们牢房外摆张椅子,坐在那里杀时间……不,是集中精神织毛线。既然在走廊制作毛线娃娃,表示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兴趣吧?这也算是相当有勇气的表白。
「即使是把头发染黑的教团,教祖也未必是魔族。如果是魔族,反而会尊敬黑色才对,不可能随便染在自己身上。」
「的确有可能——而且很难想象自称是真王的人会在外国创立新宗教。」
「你们说得部很有道理,谢谢你们的吐槽,让我没了干劲……」
面对优秀友人的冷静指摘,我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其实我也不知道教团代表是不是魔族。
但是又觉得搞不好他是和真魔国有所渊源之人,或者那个集团里有魔族相关人物。只是实际上应该如同他们所说,可能性很低。
「我们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事后沮丧的模样。所以提醒你不要过度期待。」
同样在走廊踩着踏台上上下下的修巴里耶先生,露出闪着洁白皓齿的健康笑容说道:
「不不不,不管是不是魔族,面对新的邂逅总会让人心跳加速。」
由于他的身材是经过彻底的肉体改造得来,因此平时就很在乎维持与管理。光是听他的兴趣是踏台上下运动,我就对这个人抱持好感。
这座监狱是以身高分配牢房,所以他们的牢房距离这里很远,算是位于巨人区。但是为了保护我跟村田,因此每天都会有如随扈一般待在我们牢房前面。
既然监狱这么平和,因此我们说有办法保护自己,但是「你们不了解封闭空间真正的可怕。」一句话,就轻易驳回我们的主张。
村田倒是表现出非常欢迎的样子。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四个人在一块总是比较好。」跟次男、三男比起来,他似乎与身为长男的冯波尔特鲁卿比较合得来。虽然很意外,可能因为他是独子,所以被具有兄长风范的对象所吸引。
不是国民美少女的国民兄长古恩达,视线盯着毛线编织说道:
「已经与艾妮西挪与云特取得联络,派遣交涉团的安排也就定位。就地理位置来说可能要花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那以前希望你们好好待在监狱里。」
「你说联络是怎么联络?我们又没办法飞鸽传书。」
「就算没有鸽子也有办法。」
他边说边织着圆滚滚的白色物体。难不成那是白鸽?
「喂,新来的。」
小跑步过来的守卫,站在古恩达旁边不晓得在叫谁。
「什么事?」
我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回答「什么事?」、「啊。」、「咦?」、「嗯?」就入狱天数来看,我们四个都算新来的。
这下子变成过来叫人的守卫不知所措。也许他本来就比较胆小,只见他畏畏缩缩地拿着手上纸条与我们一一比对。这时古恩达一把抓住那名年轻人,用充满迫力的低声说道:
「我看你才是新来的吧?这十天来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新面孔。」
「冯波尔特鲁卿别这样,不管哪种职业都有菜鸟。」
连村田都笑着吐槽,这下子真不晓得谁才是犯人。
「有、有人要找新来的……壁虎组二九七号是谁?」
「啊、是我。」
修巴里耶一面举手一面轻快下了踏台。仔细想想,我们当中只有他会有人过来面会。
真魔国大概没有人知道我们三个人身在达鲁科的监狱里,所以不会有人过来。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接见室是这么宽敞的开放空间。」
我印象中的监狱接见室,是囚犯与家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拿起话筒说话的地方。
他们之间隔着厚玻璃,妻子边哭边抓玻璃,丈夫则是伸手贴着玻璃。充满「啊——被迫拆散的这对夫妻,他们的命运将会如何!?」的感觉。
但是实际一看,这里是个明亮的开放空间,根本没有任何玻璃分隔。
没有被拆散的夫妻,也没有像老妈以前最爱的Wink(注:日本的女子偶像团体)唱「寂寞的热带鱼」的合掌动作。
眼前只有春天的野餐场面。
偌大的接见室里排列数不清的大桌子,坐在那里的家人开心地拿出便当与饮料。
年轻的父母一面聊天,一面看着在里面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那样的光景如果不是父亲穿着红白条纹的囚犯服,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是监狱。
有趣,真的很有趣。
「又露出超乎想象的表情了——」
「因为就我的印象,应该是忍受艰辛的家人短暂重逢的景象。」
「正因为是短暂的重逢——」
修巴里耶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开朗说道:
「——更希望用愉快的表情相见不是吗?喔、找到了!」
视线前方站着一对男女。他们似乎也在寻找会面对象,因此在桌子之间穿梭。
闪亮的金发、丰满的胸部、眩目的雪白肌肤,来者正是冯休匹兹梵谷卿洁西莉亚前任女王、现任上王陛下。
男子则是洁莉夫人现任男友——不沉的芬芬,也就是史蒂芬·芬巴雷恩。
不过称呼他男友,修巴里耶就太可怜了,所以称他男友之一吧。
芬芬是地道的西马隆人,也是难得与魔族关系亲密的人物。
那或许是因为洁莉夫人魅力出众的关系。
由于他一开口就是对洁莉夫人的赞美,连家庭陷入分居危机的达卡斯克斯,都为了实践拼命赞美妻子的建议,记了好几张笔记回家。
有如「赞美的涌泉」的洁莉夫人发现我们,并且朝我们挥手。
周围人们的视线全都众集在她的身上。
那么耀眼的人从眼前通过,别说是男人,就连太太的视线也固定在她身上。
「修巴里耶!咦?陛……不,年轻人。天啊——你们两位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咦……咦咦?」
洁莉夫人发出不像她会有的惊呼声:
「怎么连古恩达也在!」
感到讶异的她穿着带有光泽的深绿色礼服。背部跟胸部都是大胆的深V,而且肩膀是绑带。雪白的醒目肌肤很搭她的眼睛颜色,所以穿起来很好看。但想必一百人之中,有二十人没想到她是眼前这名高大男子的母亲。
不过洁莉夫人有一个问题。
「……母亲大人……」
古恩达用他的大手扶着额头说道:
「太大胆了。」
「哎呀、母亲打扮得这么漂亮来会面,真不敢相信儿子竟然一点都不高兴!」
事实上这里是监狱,但是洁莉夫人却抱持教学观摩的心态,说什么「妈妈打扮得年轻漂亮,不是很有面子吗?」这种话。虽然在旁人眼里他们实在不像母子。
「话说回来在教学观摩日时,我妈妈也穿着粉红色套装参加……差点让人误以为是怀念的『小泉童子军(注:日本政坛受到小泉纯一郎影响而当选的新科议员)』。」
「我家有时候是爸爸突然跑来参加教学观摩,好像是妈妈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但是班上只有几个人是爸爸参加,站在婆婆妈妈之间很不自在吧。」
「感觉好像无法跟家长会切断关系,真的很可怜。」
看着笑容满面的母亲与愁眉苦脸的儿子,我与村田不禁讨论起来。看来每一家的儿子都为了母亲的问题伤透脑筋。
看着两人的史蒂芬·芬巴雷恩意外露出满意的表情:
「有时是少女、有时是母亲、有时是小恶魔,那就是她的魅力。各位难道不觉得无论缺少任何一点,都无法成就那位女性吗?」
说什么小恶魔,她本来就是魔族。
「芬芬先生的台词还是一样诗情画意。」
「哎呀,是吗?诗情画意吗?我只是直接说出看到的事实而已。」
跟着修巴里耶前来面会的我们,结果变成六个人的家庭,聚集在墙边的桌子旁。如此一来就能毫无顾忌地聊天,反正四周的人都把焦点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应该没有囚犯会来偷听我们讲话。
「两位似乎是在前往真魔国的途中,但是不幸来到这种地方……命运怎么会如此捉弄人?我还以为您是在陪儿子视察他国监狱。」
性感的上王皱起柳眉,可爱地叹了口气,一副打从心底同情我的表情……
「真的是太可怜了,不过您如果表明身分,应该会被立刻释放吧?如果您不敢开口,我去帮您说怎么样?」
「不不不,洁莉夫人,要是跑去说明我的身分就糟了,千万不能说出来。若在证明清白以前暴露身分,不仅会让他们误会『堂堂的国王也会犯罪?』而降低人类对魔族的信赖感,甚至是让他们抓住弱点把我们当成交换条件,那可就麻烦了。」
「是吗?」
上王陛下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可是一直待在这么辛苦的地方,不如表明身分快点回国比较好吧?如果是我就会那么做,两位真的很能忍耐。不过已经没事了。」
白皙的纤指握住我的手,长长的指甲上面还装饰着贝壳碎片。
「芬芬交游广阔,会帮两位准备最棒的律师。我也会紧急以飞鸽传书通知真魔国,请国内立刻派人来接两位,还请尽管放心。」
「谢、谢谢你。」
原来古恩达盘算的联络手段就是这个?只不过手被握住的我竟然不知不觉脸红心跳。我这个混蛋,稍微分辨一下时间地点吧。
但是性感女王之所以握着没女人缘的男高中生的手,目的不只是为了让我鼓起勇气。
「这里的设备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到不便的地方?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问题的。」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倒是我不知道这对于逃狱是否派得上用场……」
「啊?咦,什么?那个……我现在没有考虑过逃狱的事。」
迷人的熟女扬起眉毛,嘴巴变成惊讶的O字:
「哎呀——陛下,您可是冤罪入狱吧?既然这样,将计就计背着典狱长进行危险的逃狱是一定要做的事。年轻又帅气的逃狱犯在逃狱途中受伤,然后与温柔照顾他的女性坠入情网可是少女恋爱故事的王道。所以这个请拿去吧。」
原以为真魔国的毒女系列作品发行太多,想不到洁莉夫人是看多了言情小说。
总之她在不被周遭人们发现的情况下压低身子,悄悄从乳沟取出一个金色小东西,然后让我握在手里。
虽然是金属,但是摸起来温温的……难不成这就是令人神魂颠倒的女王体温!?这就是乳沟的温度!?一想到那里,我心跳又变快了。那也难怪,毕竟我自从离乳之后,一直没有机会确认女性胸部的温度。
既然这么温暖,她的双峰之间想必很美。
「虽然很想给您更派得上用场的工具或武器,但是这里的职员不肯让我带进来。」
「一点也没错。由于我对交涉这种事颇有自信,因此提出想带便利物品进来监狱的建议,但是狱方非但没有答应,还立刻一口回绝我。无法立即帮各位送必需品进来,身为商人的我感到非常羞愧。」
当我战战兢兢地张开手指,才发现我手里握着一把金色指甲剪。
「洁莉夫人拿这种东西给我,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应该说我属于不锈钢指甲剪派的。」
这种黄金指甲剪,感觉每剪一次指甲就会伤到刀刃。
「而且这个照理说是要带给修巴里耶先生的吧,我实在没理由收下它……」
当我看往修巴里耶的方向,只见他摇头露出「千万不要这么说」的表情。而且右手做出类似演歌的表演动作,仿佛在说「你收下吧」。为什么,既然是心爱的洁莉夫人送的礼物,应该很想要吧?
古恩达低声说道:
「你就收下吧。不要在这种场合互相推来推去。」
「不是,可是你不是预定带点什么派得上用场的东西给修巴里耶先生吗?最快明天再拿东西给我也行,不然我真的会对修巴里耶先生过意不去。」
芬芬轻轻摇晃威严的胡须:
「照理来说,责任应该归咎在我这个船主的身上,但是达鲁科的士兵完全不听解释就带走你了。」
「就是说啊,修巴里耶,你在掌舵时遭到逮捕,真的是很倒霉。但是一想到如果当时是我掌舵……天啊,真是让我害怕到无法想象!」
她的儿子马上在旁边念念有词:「就算是那样,你应该会拿皮鞭击退他们吧。」
令人在意的是修巴里耶几乎没有开口。
因为他跟我们在一起时非常热情,并且告诉我们这几十年来对洁莉夫人的爱意。这两个星期他不断对我跟村田述说他过的是跟在洁莉夫人后面、大部分算是单相思,而且几近跟踪狂的生活。
但是一旦与最爱的洁莉夫人重逢,却反而显得安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你一直挂在心上吧,修巴里耶先生。」
我试着转移话题,想要帮他加油打气。
「你不是一直对我们说『幸好当时驾船的不是洁莉夫人』、『幸好被逮捕的是自己』吗,修巴里耶先生?」
「是、是是是、是的。」
听到反常的声音,我们三个不禁讶异得下巴快要掉下来。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会这样。
「呃——只要能保护洁莉夫人,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万万没想到修巴里耶先生这么有男子气慨……对吧,修巴里耶先生!?」
「啥,啊、是的、不、没有——」
不只脸红,脖子也是一片通红的修巴里耶一直低着头。难不成这个男人是真魔国最懦弱的男人!?
难道他是个只会讲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一旦面对本人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好的恋爱胆小鬼吗?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历经百年的跟踪行为。
彻底被他打败的我移开视线,发现有一名到处乱跑的小孩从我们身边经过。
那是一名柔软的金发齐耳,年约四岁的小男孩。
我心想他怎么拼命往下看,原来是在追逐一颗黄球。那颗球比男孩的手再大一点,到底是用丢的还是用踢的?
尽管这个画面只是从我眼前闪过,我仍然试着想象达鲁科会有什么样的球赛。因为这里是水上都市,所以是水球?但是如果在海上投球,恐怕会有球回不来的状况,看来还是应该在陆上玩手球或排球。那个大小应该不是棒球。
「不然你想怎么样,王八蛋——!」
当纤细的四肢刚好从我旁边经过时,距离十公尺的桌子传来北野武风格的怒骂声。我不由得回头,看见有三名男人站在那里。当满屋子的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瞬间,其中一人揪住旁边某个男人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摔到坚硬的桌上。
另一个人想制止他们,但是隔壁的人却扑了上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是为了什么。
专心追球的小孩完全没发现到前方危险的争斗。他一面踩着小步伐,一面笔直往前跑。
还没想到该怎么办的我,已经率先起身往前冲。我听到背后有椅子倒地的刺耳声响,以及村田大叫「等一下!」的声音。这叫我怎么等得下去。
透过世界新闻与世界冲击画面的节目,我看过好几次监狱暴动的景象。当然都是规模大到放火烧东西或放水,还有破坏围篱和威吓射击,跟眼前发生的小规模斗殴截然不同。
但是那种大规模的暴动,或许起因就是这种小事。最好的证据就是原本充满和乐的接见室,现在成了骂声四起的混乱场面。
当我追着那名孩子时,参与暴力行为的人已经增加到十人左右。他们不只挥拳殴打,还有人猛踢倒地者的腹部。我突然想到在几秒钟前,我还在为那颗球是用丢的或踢的这种小事情烦恼。
我的手指摸到他的衣服,并且拼命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首先是碰到干燥的衣服,接下来是衣服下面的温暖身体,然后整个人倒在我怀里。为了避免他摔出去,于是我抱着孩子直接转身,顺利地以背部翻滚。
接着我伸直膝盖,不断重复那个动作。就算只有一厘米,也希望尽量远离那个地方。而且在短短几秒钟前,正在斗殴的大人还往我与男孩所在的地方踩下去。
我原本准备直接爬开,但是男孩在此时察觉到眼前的状况,吓得紧抓住我不放,害我没办法乱动。我不断安慰他「没事的。」但是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自己,还是对着男孩说。不过撞到地板的右手和腰感觉好痛。
先前只听到可怕怒骂声的听觉,这时也听到女性的惨叫声。因此分心的我,突然感觉左腿有种被铁球K到的冲击。
因为视野被挡住,虽然知道前面站着人,但是没机会看清楚脸孔。我抱着男孩背对这个混乱的场面。
这次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桌脚咯咯作响地剧烈摇晃。当我正听到柔软物体撞击家具所发出的低沉声音时,有个红点落在我的浏海前方。
血。
「古恩!」
我抬头一看,冯波尔特鲁卿就站在距离我不远的后面。至于刚才咯咯作响的桌上,躺了一个有如烤乳猪的男子。
「古恩达,血……」
他顿时露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后来终于明白那是指他自己,于是缓缓把手贴在额头上。
「啊啊。」
从太阳穴沿着耳朵流下的血虽然沾到手指,但是他一副不要紧的模样,连擦都不擦一下。看着往下移动的那道红线,我赶紧伸出右手:
「来,快点……」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古恩达整个人开始摇晃,而且往前跪在地上。这次可能真的觉得痛了,我看他闭着一只眼睛,伸手压住后脑勺。
「古恩!」
在我大叫的同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守卫。光是大略算一算脚的数量,每一名囚犯就被四、五名的守卫压制。
可恶,既然要来怎么不早点来?要是在刚开始只有三个人大吵大闹的阶段制住他们,事情就不会闹这么大了!
原本在我怀里的温暖感觉突然消失,原来有人把哭个不停的男孩从我身边拉开。我的指尖只留下干燥布料的触感。我看到一名看似担心的女性站在护送他的守卫前方。
太好了,她应该是男孩的母亲吧?这下子没事了。
我忍住左腿的疼痛试图站起来,一名亲切的守卫过来帮我一把。不,不只一个人,而是两个、三个人。而且他们之所以靠过来,并不是基于好心帮助我。他们从两旁抓住我,让我的双手无法动弹,准备把我带走。
这个状态简直就像遭到刑警左右包围的犯人。
「喂喂喂,等一下!我什么事也……」
「废话少说,跟我们走就是了!」
「这怎么行?我什么事也没做,你们误会了!」
「安分一点!」
完全被误会了。就连压着后脑勺的古恩达也被五名守卫逮捕。明明我跟他都是受到连累,现在却被当成现行犯。就算要反抗也寡不敌众,我几乎是被抬着离开。
「就跟你们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没有参加这场混战!」
这时我的眼角瞄到被修巴里耶抓住肩膀的村田。
难得他会直呼我的名字。他正往前踏出脚步,打算冲到我身边。
「不要过来!」
「可是涩谷……」
「放心,我没事。今天、傍……」
今天傍晚有很重要的约会,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约会。如果我跟村田没有过去,那就白费工夫了。
既然我无法赴约,至少村田也要去。
「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