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恋月夜的花嫁 终章

「欢迎回来,芽衣。」

芽衣在孩提时期,只要从学校回家,顿时就会有「朋友」出来迎接。

那并非一个人或两个人,多的时候用双手都数不清。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们的面貌,明明应该是如此重要的「朋友」。

「今天开心吗?」

他们出声询问。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些尘埃,还堆满了杂物。

芽衣每天的课题,便是坐在房间一角的老旧椅子上和他们说话、看书。家人熟睡后的这一小段片刻,是绝对无法取代的时光。

「……今天在回家的路上我顺道去了祭典,然后有一名奇怪的魔术师,他要我进到黑色的箱子里面。」

没错,一定从那个时候开始便一切都是梦。走在红砖街上的有轨马车、鹿鸣馆、浅草的凌云阁、神乐坂的置屋也全部都是梦。用投影机播放出来的照片之所以每张都有些模糊,是因为一切早已在遥远的过去流失了。

「我一直想着要回家,回到自己现代的家。」

「不过你遇到了很棒的人们吧?」

有人说了。

「那个邂逅让你甚至暂时忘了想要回去的心情。」

或许是这样没错。虽然经历了不少恐怖的回忆和不安的情绪,却鲜少感到寂寞,实在很不可思议。她连寂寞的闲暇都没有,光是怦然心动和开心的心情,就让她的脑中忙碌不已。

「那么差不多该起床啰。」

声音一点一滴远去。窗户另一侧的天空开始泛白,五花八门的房间景色也变得薄弱。

「明天见,芽衣。」

(你是谁?)

「掰掰,芽衣。」

(我不知道,我回想不起来啊。)

再怎么样都回想不起来。明明是如此怀念的情绪,无法回想起来的罪恶感却让芽衣泛泪,景色的轮廓也变得浅淡、模糊。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回想起来。)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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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眼后,芽衣看见浅粉红色的天花板。

是看惯的天花板颜色。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显示现在是傍晚时分。

芽衣听见了翻阅纸张的声音,看来在她熟睡的床铺附近,有谁正在看报纸。她缓缓地往那方向一看,与穿着青草色和服的青年对上了眼。

「什么,你起来了啊。」

是春草。

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打着小小的呵欠,把报纸折起来。东京日日报纸的头版上,大大地写着「逮捕了出现在帝国饭店的盗贼团」字样。

「要看吗?」

「不、不用了。」

「好像终于抓到在帝国饭店不断犯下窃盗案的犯人呢。」

可能觉得芽衣对新闻头版有点兴趣吧,春草平淡地说明了八云曾告诉过她的帝国饭店窃盗案概要。

「为什么犯人要假装成怪物犯下罪行啊?」

「……假装怪物?」

「是啊,报纸上写犯人戴着无脸男的面具,想要营造成是怪物所为……哈,我是觉得他这个主意并不坏啦。」

春草用鼻子轻笑,把报纸放到桌子上。

讲到无脸男,芽衣猛然回想起在帝国饭店中庭见到的男子。那名无脸男是窃盗犯吗?

(不……不对。)

芽衣所看见的无脸男,是真正的怪物。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芽衣近乎确信他并非人类。

知道犯人不是怪物后,芽衣下意识地放下心,接着春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睡得可真熟耶,身体怎么样了?」

「咦……?啊!」

芽衣骤然起身。说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优闲地在床上睡着了呢?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身处不忍池中,完全没有头绪是怎么回到这间宅邸来的。

「咦?鸥外先生呢?还有镜花先生?白雪小姐怎么样了?」

「鸥外先生在工作,他叫我一直待在你身边直到你醒来。」

春草叹着气回答,他的表情很明显感到困扰,却仍旧确实照着被嘱咐的做,果然还是很忠诚的。

「那么我的工作就结束了喔。」

「请等一下!」

芽衣迅速地抓住马上就想离开房间的春草的手开口了。

「在那之后,镜花先生怎么样了?该、该不会被警察带走了吧?」

「谁知道,不过应该没有被逮捕吧?」

春草惊讶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一脸没什么兴趣似地果断回答。

「雨是刚刚才停的,虽然也有传闻说这是龙神在作祟,不过到头来也没造成任何灾害,天气就恢复晴朗了。」

「那么……」

「你担心的那家伙嫌疑应该也洗清了吧?我是不晓得详情啦。」

芽衣从床上跳下来,满面笑容地紧紧握住春草的手,本来她是想要和镜花分享这份喜悦的,但是本人不在,她便把现在这份情绪展现给身旁的春草看。

「太好了!那么《夜叉池》铁定也平安无事吧?有好好保留在这个时代吧?」

「啥?」

「白雪小姐回到戏曲中了啊……!」

在水中所看见的美丽白雪,镜花所唱的摇篮曲,以及朝着光照方向奔去的小白兔。

原本四分五裂的记忆片段不断汇集,芽衣深切感受到自己回来了,镜花也是,白雪……铁定也是。

「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还是再睡一下吧。」

春草轻轻把手放在芽衣的肩上,将她押回床上。

「晚上鸥外先生就回来了,到时候再问他详情吧?」

「晚上?」

芽衣再度看向窗外,夕阳把地板染成深红色。说起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呢?从不忍池回来这里,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呢?

(啊……)

芽衣从窗帘的隙缝中看见满月。

比夕阳还要赤红,像在燃烧一般的红色明月鲜明地烙印在她脑海中。

——三天后的晚上,我在日比谷公园等你哦!再见了,芽衣。

查理所说的话在耳边响起,芽衣像被弹起来似地起身。

(对了……我得去才行……)

约定之时已到来,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终于到了这段如梦时光结束的时刻。

「怎么了?」

春草询问,芽衣无法看他的脸。要是对上视线,她可能没有办法假装平静。

「我……稍微出去一下,我突然想起来有重要的事。」

芽衣依旧将视线望向窗外如此回答,春草则是「哦」了一声,安静地往门口走去。本以为他打算就这样离开房间,没想到他突然别过头。

「你要出去随便你,不过要早点回来啊,大家都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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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红……)

犹如被创造出来般不祥的满月,一直追在芽衣身后。

她搭乘人力车抵达日比谷公园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红褐色的天空逐渐被青紫色的黑夜吞噬。

柔和的风吹过芽衣的头发,树木偷偷地发出窸窣声。到这个时间,公园里几乎看不见人影,和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天相同,空旷的风景在眼前拓展开来。

就在寂静被划破的那个刹那。

她发现凉亭前面聚集了一群人,以这个时间点而言并不寻常。

「各位看官,看过来看过来,西洋魔术博士要献上世纪大魔术秀啦~!」

穿着深红色燕尾服的男子,用开朗的声音响彻云霄。

「各位眼前的这个箱子,其实是个能够让放入箱子的所有东西都从世界上消失的不可思议箱子,不管是大象、飞机还是坦克,都可以消失给各位看!」

没错,那天晚上芽衣也是被他的声音引导过来的,一切都起始于他的魔术。

「那么有哪位看官拥有个人喷射机呢?今天是骑大象从印度过来的客人请举起你的手!」

「查理先生。」

芽衣小声搭话,围绕在查理身旁的人群同时回头看向芽衣。

男女老少的观众群中有人穿着和服,有人穿着西服,他们一致对芽衣浮起沉稳的笑容,那亲切的表情简直像在邀请她当同伴。

在这群人之中,芽衣看见了身穿白色裙子的女性。

如绢似的金发配上蓝色眼眸。美到不像这个世界的生物的她,就是曾在鸥外宅邸前看过的女性。

(为什么会在这里……)

芽衣感到有些晕眩,摇了摇头,她可能是睡太多了。她的视线开始歪斜,平衡感也不太好,身体因而向旁倾斜。

「哎呀!芽衣,你按照约定前来啦?」

芽衣揉揉眼睛抬起头,发现查理正对着她笑。

「能见到你还真开心呢!前几天的晚会好快乐啊,哎呀,虽然因为一点小差错造成了预料之外的骚动啦,不过这也是个很不错的回忆吧?」

「……」

又在说些不负责任的话。他以为都是谁害难得的舞会付诸流水的啊?

不过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为何芽衣却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就连为了晚宴所订制的绢制裙穿起来触感如何也已经没了实感,仿佛消逝在记忆的片段当中。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像这样成为回忆吗……?)

倘若回到现代,回归原本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所过的每一天铁定会逐渐变得淡薄。她会说服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偶尔在学校课堂上讲到明治时代时会回想起来,并一点一滴随着时间盖上记忆的盖子。

她应该一直期望是这样才对。

「怎么啦?芽衣?」

查理温柔地问着。不知不觉观众已经消失了踪影,在没有人烟的公园里只剩他们两人对望。

飘浮在空中的满月逼近了她的视野。其外轮廓看起来会向外渗透,是因为月光太过耀眼的缘故吗?

「……我一直想着要回家,想回到自己现代的家。」

「不过你遇到了很棒的人们吧?」

他没有漏听芽衣小声的嗫嚅。

「那些邂逅,让你甚至暂时忘了想要回去的心情。」

请不要擅自替我阐述心情啊——芽衣心想。明明就是把自己带来这里的罪魁祸首,却几乎放置芽衣到现在,偶尔才露个脸,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理解她的心情。

然而查理却笑着。

无论再怎么瞪着他、蹙紧眉头、忍住满溢的泪水,查理依旧对芽衣笑着。他一直都在这里……从好久以前开始,让人感到很怀念。

「我不知道……」

仿佛从喉咙深处拼命挤出来的话语。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明明晓得一定得回去才行。」

她无法踏出一步,无法踏出这应该踏出的一步,她的脚似乎正在恐惧从这个地方离开。

芽衣至今依然不明白自己来到明治时代是否有意义。她并没有自己达成什么成就的确切证据,要说是否帮上了谁的忙也很难定论,却毫无道理地对此地有所留念。

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接触,有了栖身之所因而喜欢上了这里。

在灯光炫烂的鹿鸣馆与鸥外相遇,在神田的宅邸和春草拉近距离,于神乐坂向音二郎拜师、接触镜花的戏曲。

和八云漫步在银座与日比谷,藤田在上野向她伸出援手——这一片片的碎片,就像彩绘玻璃般让她在这个时代的生活被点缀得五彩缤纷。

因此芽衣无法动弹。她被这里深深吸引的情绪太过鲜明,如今已经不能够只当成回忆。

「既然如此,继续不知道也无妨啊。」

对于呆站着的芽衣,查理一派轻松的口吻。

「如果还有些迷惘,继续不知道也无所谓,在这里止步不前也是一个选择,所以这样不就好了吗?」

「你说得简单,我可不能这样啊!」

「不,这很简单的,比魔术还简单。因为你的心确实就在这里。」

查理一副知晓一切的表情,轻轻地把手放在芽衣的眼前。

「接下来你只要闭上眼睛就行了。」

她的眼皮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犹如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操控着,她一瞬间想反抗,整个世界却在下一秒被黑暗笼罩。

「查理先生?」

「不必担心的,我要展现一个特别厉害的魔术给芽衣看。」

芽衣摇摇头想要看查理的脸,却无法睁开眼睛,即便伸出手也扑了个空。

「从现在开始数到三,有个人就会出现在这里。我想那个人铁定会引导你的。」

「查理先生……」

他要去某个地方了——芽衣有这种感觉,并不明所以地差点溃堤。

「什么都不必担心哦……所以别哭了,芽衣。」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要幸福哦,芽衣。」

一阵风吹过,使芽衣的刘海变得散乱,趁机贴上她额头的亲吻,在碰触到她之后马上又离去。

「三、二、一——」

「——芽衣?」

下个瞬间,芽衣睁开了眼。

第一个闯进她视野中的是她已经看惯的沉稳面容。

披着红黑色羽织的他窃笑,低头看着不断眨眼的芽衣,眼睛也温柔地弯了起来。

「究竟怎么啦?一脸好像被狐仙给抓走了一样。」

「鸥外先生……」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这里的查理已经不见踪影,芽衣因而拼命看着取而代之出现的他,瞬间发生的事简直就像魔术。

「你应该没有在怀疑我是怪物之类的吧?哎呀哎呀,我担心你太晚回家,才特地来找你的耶。」

「不、不是的!」

然而芽衣确实无法判断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

银色的满月飘浮在星光闪闪的夜空中,清爽的光线照亮了浩瀚的寂静夜晚,微微吹拂过来的风夹带甜甜的香烟味,强烈带出了鸥外的存在。

(查理先生究竟去了哪里呢?)

会回应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只是仔细想想,他的离去一直都是如此,他就是个神出鬼没且摸不透的人,或许有一天他会在她已经遗忘时再度出现吧?

「……鸥外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没错。真是的,我一没看住你,你就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不干涉借宿者是我的信条啦,但对方是未婚妻的话那可就不同了。」

鸥外叹了口气,双手交臂。

「不过你人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才正在烦恼『化物神』的事情呢,要是又被未婚妻逃走,那就太惨不忍睹了。」

「?」

芽衣因为这话而感到疑惑,为化物神烦恼的人应该是镜花而不是鸥外吧?

「啊啊,那部戏曲我已经还给泉了哦!看起来还是部未完成的作品,但我想完成之日也不远了,我也很期待呢。」

「……非常感谢!」

芽衣深深低下头道谢。

果然白雪已经回去了。之后只要等镜花把作品完成,白雪就不会再度惊扰不忍池了吧。

然而她还是很在意鸥外的说词。

「该不会鸥外先生的小说也……?」

芽衣战战兢兢地问,他则一脸烦恼地点头。

「我小说里的女主角已经不在很久啰,我是抱持着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心情耐心地等啦,不过对方是个还算漂亮的金发美女,可能会被不知道哪来的怪物给调戏呢。」

「金发?」

「嗯,金发碧眼的德国人。」

鸥外果断地说。

「名字叫爱丽丝,我借用了我在德国邂逅的女性之名,并以留学时期我所居住的城市为舞台,以她为女主角描写一段悲恋……」

芽衣倒抽一口气。

讲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是有印象的,刚刚她才在这里看见那个人——如果鸥外所说的她身穿白色裙子的话。

(……她是『化物神』吗?)

芽衣有些混乱。她是名美丽到会让人害怕的人,散发着不能贸然靠近的氛围,那股非比寻常的气息,是因为她的存在不同于一般吗?

「那、那个!」

「嗯?」

「那名在德国邂逅的女性,曾是鸥外先生的……」

曾是鸥外先生的恋人吗?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疑问在途中打住,芽衣陷入沉默。

她总是如此,重要的事问不出口,只好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烦恼。明明好不容易完成千金修行却依旧对自己没有自信。

「曾是鸥外先生的什么?」

「不、也就是……」

「你很在意吗?她和我的关系?」

鸥外说得爽快,芽衣不由自主地差点跌倒,因为她的内心完全被看透了。

「哎呀,看来我是说中了。我可以把这当成是你对我有兴趣吗?还是说你只是单纯想收集八卦?」

「才没有那回事!如果只是单纯好奇,我就能用更轻松的心情问了,但并不是这样!」

芽衣马上否定,向前踏出一步。

「正因为不是这样,我才一直问不出口。搞不好鸥外先生有个忘不了的人……我一直默默在想这些。」

芽衣仅凭一点点资讯就建立假说,并一个人痛苦地思考着,无论再怎么被珍视,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幻象依旧很顽强。

「哦,然后呢?」

鸥外伸手触摸芽衣的头发,并用食指温柔地卷着她的发丝。其端正的容貌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是错觉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斩断这个思念而利用了你吗?」

「不、不是的!」

「你的想法总是让我惊奇……我只是担心你身边会有一些苍蝇到处打转而已。」

鸥外把手放在芽衣的肩膀上,直勾勾地看着她,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会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过去曾为了继承家业放弃过恋情,因为周遭不断说服我要舍弃身为平民的自己,完成身为一名公众人物的职责,这才是长子该负的责任。」

「……」

那是在怀念从前的眼神。这段话说起来绝对不轻松,他的声音却意外地飒爽,让人感受到他已经豁然开朗了。

「那时候我便下定决心我不会再期望任何事。倘若就算得到手也不能够有所回报,那么与其身为文学家森鸥外,我选择将重心放在身为森家长男森林太郎活下去,并决定要为此费尽心力。事实上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直到那天晚上我在鹿鸣馆发现了你。」

鸥外的手仔细地抚摸着芽衣的头发。

不久抚摸着脸颊的指间变得温热,并像在疼惜般滑过芽衣的肌肤,她的内心充满着情绪,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然而我从来不觉得我脱离了正轨,我只是不想再度失去。现在我正和我所珍惜的事物一同向前走着……我既是森林太郎,也是森鸥外。」

鸥外的双手轻轻包覆芽衣的身体,被那体温给彻底环绕,使芽衣深深吸了口气。

(我也觉得鸥外先生很重要。我想要待在这里。)

一开始只是身为代理未婚妻,却在不知不觉间这个职责也变得暧昧起来。纵使理解这并非适合自己的立场,芽衣那爱慕的心依旧轻易地跨越了这道界限,令她感到迷惘。

她想要留在这里,她已经喜欢上这个时代以及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

「我可没有打算再次将你放手。就算有一天你回想起了你的家和家人……」

「……是的。」

芽衣在鸥外的怀中点头。

即便总有一天她取回了现代的记忆,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事物而感到痛苦。

——笑一个吧,芽衣。

——要幸福哦,芽衣。

那个声音永远都会温柔地在背后支持着她。

支持她找出现在自己身处于此的意义,以及往走向未来的道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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