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我总觉得有人在呼唤我,于是睁开了眼睛。
此时,在近得惊人之处──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内,出现一张拥有精致五官的少女脸庞。
宛如一碧如洗的晴空……她一双灿烂的蓝眸面对面地凝视著我。
白得透亮的肌肤和浅色的头发。
……咦?
我皱起了眉头。
真奇怪,我刚才应该被随机杀人犯刺中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死了,但伤势之深,就算死了也不足为奇。
即使能醒来,也应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但我现在却用自己的双脚站著,并望著眼前少女的脸庞。
附近相当昏暗,略带著霉臭味。左右的墙壁是砖墙,没有窗户,让我知道这是一个极为狭窄的地方。
……这里是地下室吗?
「喂!你有在听吗?」
少女蹙眉询问我。
「欸,听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反问了少女。
闻言,她退了开来。忽然之间,她的身体彷佛缩水了一般,令我感到困惑──原来只是因为她刚才努力踮起脚尖而已。
我们隔著一步的距离面对面,我发现少女的身高大约只到我的颈部,而且当她稍微站远了之后,我才发现她穿著学校制服。
那是我依稀见过的……西装式制服,她年约十五、六岁,大概与我同年,浅色的发丝因光线而呈现粉红色。
……哇,她的脸好小。
老实说,她是一个无从挑剔的美少女,但脸上却露出了烦躁的神色。
「──要是你没听见的话,我就再说一次,你是『魔神』对吧?」
嗯?魔神?那该不会……
听见她的问题后,我匆忙地检查了自己的状况。
这并非我在现实世界中的瘦弱身躯,不仅肤色雪白、四肢修长,还具备恰到好处的肌肉。
而且我身上的衣服并非穿得旧旧的T恤与牛仔裤,而是以黑色为基调的皮制衣物。衣服四处都装饰著华丽的金属饰物,手上还戴著镶嵌了硕大宝石的戒指。
我深知这副打扮。
这是我投入约三分之一人生的完全沉浸式VR游戏『提尔纳诺』的玩家角色。
角色名称为『鲁格』,职业为『魔神』。
魔神是一种隐藏职业,要透过杀害其他玩家───PK以累积『业障值』,等业障值达到一定数值后才能转职。由于条件极为严苛,所以连从游戏初期即不断pK的我,也耗费整整两年才满足转职条件。
之后,由于过了一年时间仍未出现其他转职玩家,因此在游戏世界内,『魔神』就固定成为专指PK玩家『鲁格』的名词了。
──咦?那这里就是提尔纳诺?而刚才那是……梦吗?
但当玩家进入睡眠状态后,完全沉浸式的游戏应该会自动登出才对……
「喂,到底是怎样啦!?你是魔神?或者不是?到底是哪一种!?」
少女拚命逼问感到错乱的我。
「对、对……我的确算是、魔神。」
受她的气势所逼,我不禁点了点头。
闻言,少女则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并当场瘫坐在地。
「太好了……人家还以为失败了呢。」
她恨恨地瞪著我的脸蛋也很可爱。
如果是在游戏中,出现这种美少女也不稀奇,但背景为奇幻世界的提尔纳诺中应该没有制服这种装备,而且──
我用手摸著腹部。
那是被杀人犯刺中的地方。
我清楚记得那股痛楚与流出鲜血的炙热感觉。
「仪式算是……成功了吧,那……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少女这么说后,随即原地往前趴伏,瘫倒了下去。
「喂、喂──」
我震惊得试图对她说话,但见到她背后巨大的裂伤后,便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破损的制服渗出了鲜红的血液,仔细一看能见到少女脚边有著一小滩血泊。
「血……?提尔纳诺应该没有流血表现啊──」
于完全沉浸式游戏的世界之中,五感与现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但为了不过度刺激玩家,游戏阻断了玩家的痛觉,并以发光效果取代流血等『过度刺激的表现』。
──那这里是现实世界吗?但我是鲁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碰!!
正当我脑中充满疑问时,头顶上传来了剧烈声响。
这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有石阶,前方则有著看似坚固的铁制『盖子』,那恐怕是通往上层的门吧。
碰!碰!!
随著撞击声响起,铁门大幅歪曲,这表示门的另一侧受到惊人的力量撞击。
砰!!
接著,铁门终于用力被震飞,从楼梯上弹落,滚到了我的脚边。
「……」
我盯著通往上层、门户大开的入口。
嘎吱──
骇人的嘎吱声回荡于室内之中,门的另一侧出现了一只诡异的生物。
如果以一句话来说,那便是全身金属的假人,但它并非完全人型,它的双臂有如镰刀一般尖锐。
镰刀上沾著黏糊糊的红色液体,那使我轮流望著瘫倒在地的少女与金属假人。
──她是被它攻击的吗?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怪物,倘若在游戏内,只要凝视对方即可选取目标,并显示名称、等级等资讯,但目前却全无反应。
铿!
金属假人朝著疑惑的我纵身一跃。
──喂,给我等等!
突如其来的『危机』令我窜起一阵鸡皮疙瘩。
镰刀状的手臂迅速朝我挥下。
我脑中回忆起遭随机杀人犯刺中的画面。
现实世界中的我并无对抗利器的方法。
但我为保护头部而下意识举起的手却属于『魔神鲁格』,而他掌中蕴藏著可以战斗的力量。
「术、术士(Code)•神盾!」
我当下将掌心对准金属假人,喊出设置于技能快捷键中的某个技能。
不知道这里是现实世界抑或游戏之中,但如今的我倘若真的是魔神鲁格,应该能轻易防御这种程度的攻击。
我的掌心前方散发出光芒。
──来了!
这即为我所希望的现象,随著魔神鲁格发动技能而产生的效果。
魔法阵瞬间于空中自动展开。
魔法阵释放出耀眼的光芒后,一道光之护壁出现在我与金属假人之间。
铿锒!!
金属假人碰触到护壁的手臂彷佛玻璃般碎裂。
──技能发动了!那我现在果然……
攻击遭到反弹的金属假人虽然被震飞,却在空中重整态势,以单手与双脚降落于地面上。
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它要攻击我的话──就杀了它。
对魔神鲁格而言,这是理所当然且易如反掌的事情。
「哈──哈哈!」
我因为发动了技能,而将思考模式切换为位元于提尔纳诺中那个身为『魔神鲁格』的自己。
幸好对方为人类尺寸。
由于我在快捷键中设置的全是对人战斗用的技能,所以足以应付。
「术式•深渊。」
我趁护壁效果持续的期间,发动了下一个技能。
以手臂动作指定方向,再以张开的指幅设定发动距离。
当嗡──!
随著一道如同琴弦被拨动的声响,金属假人的头部遭漆黑球体吞没而消失无踪。
这技能的射程虽然不长,且效果范围狭窄,却能贯穿一切防御,并使一定范围内的物体消失殆尽,为最高等的对人魔法之一。
面对不清楚抗性与技能的敌手,用这招来消除对方部分躯体方为上策。
叽叽──砰──!
失去头部的金属假人于地板上挣扎著爬行,它虽然没有眼睛与嘴巴,但感觉器官似乎与人类相同,集中于头部。
我判断时间相当充裕,而咏唱起并未设置于技能快捷键中的增幅魔法:
「咏唱输入……心愿即宇宙之王,于虚无幽暗之际非梦非醒乃至永劫。对吾之祈祷献上祝福──术式•祝福。」
术式发动后,我的身体即受到淡淡的光芒所笼罩,如此一来便可以随时增幅魔法的威力。我再度将手对准金属假人,增幅并发动位于快捷键上的技能。
「扩大术式(Code•Extend)──深渊。」
嗡!!
比方才巨大的球型虚无连同周遭空间吞噬了金属假人。
之后,仅剩遭到剜除的地板凹洞,而通往上层的入口并未出现新的敌人。
我判断威胁解除,望向瘫倒的少女。
她现在依然流著鲜血,制服被染成一片暗红。
「……」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将手隔空放在她身上,道:
「术式•复原。」
绿色光芒环绕住少女后,她的伤口犹如时光倒转似地痊愈,制服的裂痕与血污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技能快捷键能设置四个技能。这是第三种技能,为对单人的最高等复原魔法。
魔神鲁格并未对其他人使用过这个技能。
除了自己以外的玩家全为敌人,是猎杀的对象。
然而,我之所以会治疗少女,是因为她的伤势触目惊心──以及我回想起之前的事情。
我……挺身而出,从随机杀人犯手中拯救了别人。
那或许是一场梦,但我觉得此时若不拯救少女,就等于抹杀了当时的自己。
「……让她继续倒在地上也不太好。」
我抱起少女的身体走上台阶。
现实世界的我甚至无法扶住一名少女,但如果是以鲁格的力量便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虽然不觉得重──但她的体温与柔嫩的肌肤触感却透过抱著她的手臂清晰传来。
她微微张开的粉色唇瓣中呼出气息,胸前的起伏配合她的呼吸上上下下。
我感到自己的脸莫名变热,并走到上层。
「啥──?」
我呆若木鸡地站立不动。
眼前景象根本不像提尔纳诺那样的奇幻世界。
「和室……?」
我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
虽然发生了许多难以理解的事情,但既然我目前身为魔神鲁格,自然会认为这里应该是提尔纳诺。
但我眼前的景象却颠覆了我的预测。
残破的纸拉门、翻倒的圆桌、残留锐利爪痕的榻榻米,天花板上的环型日光灯碎裂,大型液晶电视倒向一旁。
室内一片狼藉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只金属假人大闹了一场,但问题在于,这房间无论怎么看都属于现代日式房屋的设计。
通往地下室的门原本似乎隐藏于榻榻米之下,只有我爬上来那处的榻榻米掀了开来。
残破的纸门外面传来小鸟啾啾啼叫的声响。
我暂时让少女躺在榻榻米上后,缓缓地拉开了纸窗。
这间屋子似乎盖在一个视野极佳的地点上。
小巧玲珑的庭院外面有著似曾相识的街景。
然而,那并非我在提尔纳诺中看过的街景。
那是这五年来茧居在家的我透过卧房窗户所能见到的景色,为群山环绕的地方都市•皆渊市的远景。
2
我──阿久津恭也开始玩完全沉浸式VRMMORPG•提尔纳诺是在小学五年级时。
自此以后,我成为了一个沉迷于网路游戏的茧居族。
虽然那背后有著种种原因,但时隔多年之后已经无所谓了。
我之所以开始PK的理由,是为了宣泄在现实世界的压力,但之后立即对与人战斗本身产生兴趣,沉迷于『获胜』之中。
对我而言,比起现实世界,提尔纳诺之中发生的事还比较重要。
比起家中双亲与年幼的妹妹,我更亲近来讨伐魔神鲁格的厉害玩家。
虽然我在游戏内的好友名单中没有半个人,但我却作为所有玩家的『敌人』而确实『存在』著。
然而,在我茧居了四年十个月后,提尔纳诺公告了即将结束营运的通知。
然后在第五年的春天。
与我同龄的人在高中展开新生活的四月初,提尔纳诺关闭了游戏伺服器。
魔神鲁格与虚拟世界一同毁灭,独留我于现实世界之中。
我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了。
当我回过神来后,已经擅自穿上父亲的鞋子,睽违五年走出了家门。
久违的现实世界相当炫目,也极为嘈杂纷扰。
此时一道尖叫声闯入我的耳中。
当我回过头去,便见到一名男子尖声怪叫并挥舞著小刀。
人们惊慌逃窜,但有一名小女孩却在混乱之中遭人撞飞,跌倒在男子面前。
男子锁定女孩并扑了过去,瞧见此状,我则──
「──保护了那女孩而被刺中。」
我站在能一览整齐庭院与皆渊市的缘廊上摀著腹部。
我依序回溯记忆,最终抵达了那里。
并在过程之中回想起重要的事。
「提尔纳诺……已经停止营运了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睽违五年想走出家门。
既然伺服器关闭了,我理当无法再次游玩提尔纳诺,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为什么在现实世界中变成鲁格了呢?」
我俯瞰著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臂,皱起了眉头。
虽然难以置信,但现在并非在游戏之中。
现实世界──这是我生活了十五年的皆渊市,我不可能看错身为城镇象徵的电波塔那如同圣诞树般的枪形外观。
但我却使用著『魔神鲁格』、而非『阿久津恭也』的身体。
而且,我刚才也施展了与游戏中一样的技能。
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只能问那女孩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并转头望著凌乱的和室。
我刚才所拯救的少女一脸舒适地呼呼大睡著。
即使再看一次,她也是一名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少女。我望著她时,不禁会忘记时间而看得入迷。
「嗯……讨厌……橘子不是点心啦……」
少女不知做了什么梦,呢喃著神秘的梦呓,并翻了个身。
她短短的裙襬因此翻了起来,隐约露出了纯白的内裤。
「咳呃!?」
惊人的『刺激』场景闯入眼帘之中,害我吓得往后一仰。
我反射性地用手摀住了脸,却从指缝之间偷窥著。
沿著她又细又长的双脚、感觉柔嫩的大腿,在那之后能见到一片纯白!那是一种于受到管制的网路世界中看不到的东西。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那就是……真正的……内裤……!
游戏中,如果玩家的内衣进入视野之中,便会自动被『谜样光芒』或『一片漆黑』遮掩。
图像或影片中能见到的内衣部分也全受到管制,所以这是我进入青春期后首次见到的『女生内裤』。
那过于强烈的模样令我感到眼冒金星。
「…………唔。」
我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即将倒地,于是压抑住内心涌起的剧烈冲动,并别开了视线。
我暂时眺望著残破纸门之外的景色,令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一思及背后那条内裤,我便感到心神不宁,但又用力深呼吸,说服自己现在该做别的事。
──总之,必须收集情报,快叫醒这女孩打听状况吧。
「……喂。」
我转向别处,并支支吾吾地呼喊了她。自从我变成茧居族后,除了在游戏中就未曾与他人正常对话过了。
或许因为这样,我的口吻不禁变得高高在上,如同装成魔神鲁格时一样。
再者,那些对话几乎都为对敌对玩家宣战说「去死吧」,或对恳求我放过他们小命的玩家回应道「我拒绝」之类,抑或「哈哈哈哈!」这种为了震慑对手的大笑声。
像这样说「喂」的时候,就只有在面对商人NPC的时候吧。
我边感到紧张,边查看少女的反应,但她并未醒来。
倘若复原魔法的功能与游戏中相同,她的伤势理应彻底痊愈,所以她现在只是睡著了。
「嗯……所以说……吃橘子就好了吧……?」
她莫名其妙的梦话与衣物摩擦的声响传到我的耳中。
我感觉到她翻身过去,于是慎重地回头后,发现她纯白的内裤被裙子遮掩住了。
「喂!」
尽管有点遗憾,我仍用比刚才大声的嗓音尝试呼喊她,但少女依旧未从梦乡中苏醒。
我判断距离过远,于是回到和室中蹲在她身旁。
「喂,你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因为我不太想摇晃她的身体,所以在她耳边吼叫道。
「嗯……唔唔……」
她的眼皮不断抽动。
终于感受到她快醒来,我便等待她清醒。
「唔……嗯……咦……?」
少女睁开眼皮并望著我,眼睛眨巴眨巴地眨著。
「……」
我现在认知到这里是现实世界,少女也是真人,所以因为紧张而忽然无法言语。
而且,刚才看到的内裤在我脑中忽隐忽现。
这名五官姣好、不亚于虚拟世界角色的少女短暂地盯著我看之后,接著用力地坐了起来。
我则反射性地往后退,等待她的反应。
「魔神?」
少女歪著脑袋,询问了我。
「──对。」
由于之前不小心肯定了,总之我只好点了点头。
虽然我并非彻底接受自己就是魔神鲁格,却没有信心能解释清楚这个状况。
「哇,果然是魔神……」
语毕,少女伸长了手臂,肆无忌惮地东摸西摸著我的身体。
「!?」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僵在原地。
少女的体温或许较低,她那柔嫩的手冰冰凉凉的,相当舒服。
「喔喔~好赞的肌肉,而且我也感受到极高的魔力,这明显超越了魔术师的范畴……这就是、魔神。」
少女对我的身体上下其手,并一脸赞叹地低喃道。
这虽然很痒,但由于少女的脸很近,令我心跳加快。
──魔术师?是指提尔纳诺的基本职业•魔导士吗?
我虽然浮现出许多疑问,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人果然拚死一搏还是能办得到的嘛,虽说我实际上也差点真的就死了……咦?话说我的背不痛了欸……?」
此时,少女大梦初醒般地扭转身躯,检查自己的背后。
「欸欸!?我的伤好了!?话说连衣服也好了!?这是魔神你治好的吗?」
我点了点头。
我因为被女生东摸西摸而大受冲击,无法立即出声。
「真的吗!?这根本不是再生而是复原吧!话说那个使魔呢?你也解决它了吗?」
少女环视凌乱的和室,并这么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好回答不行。
我稍微清了清喉咙,调整嗓子状态后,总算挤出了一句话:
「……我打倒那个像假人的东西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因为紧张仅能回以只字片语,但她并未在意,笑逐颜开地说道:
「太好了──!!好厉害!真不愧是我的魔神!!」
少女这么叫著,忽然抱住了我。
「嗯哇!?」
我从地下室移动她时,虽然曾抱起她一次,但由她主动投怀送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全身都感受到少女的体温与重量,并因衣服另一侧传来的柔软触感而中断了思考。
「好棒、好棒,你做得很好!」
少女如同对宠物犬一般毫不客气地摸著我的头。
──这是什么待遇啊?
即使我因为紧紧贴来的少女身躯感到震撼,但也对她过于无戒心的对待感到疑惑。
我是因为这名少女召唤『魔神』而现身──根据至今为止的对话与状况,我多多少少能瞭解这一件事,但对少女而言,我应该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能这么亲昵相待吗?
「这样的话就能再多活一些时间了!很~好,我要多实现一点梦想!」
她自得其乐,并莫名地鼓起干劲,放开了我的身体、望向室内。
「那么,魔神,总之先帮我收拾这房间。」
「啥?」
我被少女放开后稍微恢复了冷静,却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皱起了眉头。
「你又没听见了吗?你该不会重听吧?我说帮我收拾房间。不然这样无法好好休息吧?」
少女指著一片狼藉的和室,并重覆了命令,但这无法说明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
「……所以说为什么?既然你已经恢复精神的话,就自己收拾啊。」
我之所以拯救少女并治愈她的伤势,是类似从随机杀人犯手中守护他人的某种『一时迷惘』的后续动作。那出自于我个人的意志,并非基于少女的命令而行动。
「欸?」
这个对我而言极为正常的回答,却让少女露出听见了出乎意料的话的表情,并僵在原地。
「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魔神不是都会彻底服从召唤的魔术师吗……」
少女一改方才毫无顾忌的态度,面露惧色并道出了疑问。
「虽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并没有要服从你。」
「!?」
听见我的回答后,少女极为快速地跳了开来,并将一半身体藏在柱子后方,道:
「骗、骗人……主从契约失败了吗!?那在这里的只是一般的魔神,而不是『我的魔神』!?这样我还是死定了……」
脸色苍白的少女自言自语。
她之所以对我摆出肆无忌惮的态度,似乎是以为我会彻底服从于她的缘故。
我因为少女远离了我而变得从容许多,但还是觉得茧居五年的阿久津恭也无法正常与人对话,因此刻意说服自己「现在的我是魔神鲁格」,并以游戏中的说话方式询问:
「那无所谓,说明一下状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问出最为在意的疑问后,少女便神情僵硬地道:
「那、那是因为我发动了召唤魔神的仪式……咦?你不攻击我吗?话说我们明明没有主从关系,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想知道的是更加核心的部分,但少女在提及那里之前便离题了。
「……帮你只是一时兴起,比起那个──」
我叹息并试图拉回话题时,说话声却又被少女的嗓音盖过。
「欸──!?那魔神毫无理由就帮我了喔!魔神该不会是好人吧?」
少女从柱子后方走出,稍微解除警戒并询问道。
「……你觉得当魔神的人会是好人吗?」
我对少女的发言再度叹息,并恶狠狠地瞪著她。我并不喜欢「好人」这个词。
「咿!?」
少女发出悲鸣,再度躲回柱子后方。
然而,她随即提心吊胆地露出脸来,扬起不自然的笑容,道:
「就算你不是好人……还是谢谢你救了我,因为我还不想死……我好开心还能继续活著。」
「────」
闻言,我哑然失声。
我不知已经有多久没受人道谢了,至少这是从我茧居在家后便从未听过的话。
「那个,然后啊……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厚脸皮,但我有个心愿,这不是命令……拜托你。」
少女自柱子后方走了出来,来到我面前这么说道。
「──如果是要我收拾房间,就免了。」
我从震惊的心情中勉强恢复冷静并提醒她之后,她轻轻地笑了笑。
「那无所谓。我真正的愿望只有一个!魔神,拜托你,只有一段时间也好,请保护我。」
「保护?免得你被像刚才的假人那类的东西攻击?」
「对,这样下去我会马上被杀掉的,我不要那样……」
我望著点头的少女,心中毫无起伏。
任谁都不想死吧,我也是。明明不想死,却做出保护他人这种蠢事。
我因为习惯而帮助了少女,但今后并没有义务继续帮助她。我虽然具备魔神鲁格的数值与技能,可以轻易击退刚才那种金属假人,不过我毫无理由这么做,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我一直都在修行魔术……没做过半点很青春的事!」
「……修行魔术?」
她使劲说话的模样与『魔术』这个离奇的单字引起了我的兴趣,令我不禁继续与她对话。
「嗯,我的家族……从很久以前就是代代继承魔术的魔术师家族。」
「你──是认真的吗?」
我皱眉这么问道。
老实说,我无法立刻接受现实世界中有人会使用魔术。
但她似乎将我的话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对魔神来说,我的魔力的确是那种难以感应到的等级呢。我家从妈妈那一代起,施展魔术的力量突然变弱,到我这一代就几乎等于一般人了。但奶奶无法接受我『办不到』……所以过去我只能耗费所有时间修行,却毫无成果。」
她彷佛打从心底感到不甘心似地紧握拳头。
我虽然并未对魔术或魔术师一事感到释怀,却觉得她所透露出的感情是『真实』的。
「我不要继续这样的人生直到死亡!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我想体验和一般女孩一样的生活!」
少女竭尽全力的呼喊刺进我的心中。
青春──吗?
那对我而言,这是随自卑感共同逝去的词语。
我从小学五年级中途便不再去上学,理所当然没享受过青春。
当同龄的人穿著制服去上学、在教室里开心谈论八卦、放学后三五成群去闹区游玩、体验酸酸甜甜的恋爱时,我都独自窝在房里,以提尔纳诺的魔神的身分一味猎杀其他玩家。
由于我在虚拟世界里是这副德性,自然连游戏中的恋爱也未曾体验过。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吧。
少女率直地高声道「想体验青春」的模样,令我看得入迷。
我原以为那是与自己无缘的东西而放弃,却不禁发现自己心中也有与少女相同的想法。
因此,我无话可说。
少女则对著我露出苦笑,说:
「啊哈哈……连我也觉得这是很蠢的心愿呢,但这就是我的愿望。」
她害羞地搔著头,我则冷静地询问道:
「那是你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愿望吗?」
「嗯,无论如何都想。一定要!」
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
老实说,我有点心动。
尽管如此,我还是需要理由。虽然我感同身受,却不想实现她的愿望。
为什么我必须给予他人我过去曾想要的东西呢?
因此,我这么问道:
「有事要拜托人的话,一般来说都需要支付报酬吧。」
我试探性地凝视著少女。
闻言,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这么回答:
「──三个。虽然我有上百个心愿,但三个就好了。只要你实现我三个『青春』的愿望……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啥?」
我原以为是玩笑话,少女却一脸认真。
「作为实现三个愿望的报酬,需要献上灵魂,这是和恶魔交易时的固定原则吧。魔神是恶魔中最高等的存在,所以这方法也有效吧?」
「不,就算我拿走你的灵魂……」
由于她的提议过于出乎意料,令我不禁恢复平时的口吻。
──而且我本来就不是恶魔。
「欸!?还是说你是要喝鲜血的那种?你皮肤的确很白,很像吸血鬼呢。被咬感觉很痛……但没关系!我、我还是处女,所以血应该很好喝喔!灵魂和身体也全部给你吧!」
少女面红耳赤地向我推销自己。
我对「给我身体」这句话产生了幻想,使得我的脸也变热了。我再度回想起少女的纯白内裤,扰乱了我的平常心。
接著,她以颤抖的手逐渐从上方解开衬衫的钮扣,道: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要尝尝……味道吗?我可以……任你摆布喔。」
少女松开至胸口的钮扣,并拉开衬衫,撩起发丝露出雪白粉颈。
对她而言,这是一种方便我吸血的行为吧。但比起颈部,我的目光更受她从制服内露出的两团浑圆所吸引。
「唔!?」
一股热流涌起,我当下摀住了鼻子。
被纯白内衣包覆的胸部──那貌似极为柔嫩的乳沟给了我的大脑超越目睹内裤时的冲击。
啊啊,真是美丽呀。
我感到头昏脑胀,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她。
「……」
她见到我的动作后,身体略微颤抖著。
见状,我恢复了神智,罪恶感迅速涌上来。
──不,等等、等等!我又不是恶魔,这种交易并不成立吧!
我吐槽著自己,并放下了手臂。
而且,现在的我是魔神鲁格,既然能在现实世界施展技能的话,应该能得到大部分的东西吧。虽然我不打算以蛮力逼迫她做什么,但也不需要她刻意以这些条件作为交换。
不过──少女凝望著我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后悔之情,这令我感到惊讶。
换言之,她认为倘若我能实现她三个愿望──她想要的『青春』的话,自己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不想死是身为人类理所当然的想法,那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
「……我瞭解你的决心了,不用尝味道了,用那当作报酬就可以了。」
我摇了摇头。
我并非对少女所提出的报酬感到心动,而是对她到底有什么愿望感兴趣。
我也──想体验青春,却想不到具体该做些什么。
我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一天,我为什么睽违五年离开家门?为什么又要保护他人呢?
我觉得在见识到少女的『青春』之后,便能掌握到线索了。
「……谢谢!那么这次就真的缔结契约了呢!」
少女这么说,扣上衬衫钮扣,朝我伸出了手。
「我是零奈。魔术师•白亚零奈,你呢?」
我望著少女──零奈纤细的手臂与小巧的手。
……不,我根本无法突然握住女生的手啊。
「鲁格。」
虽然很抱歉,但我并未回握她的手,只是简短地报上名号。
──并报上曾叱吒于如今已毁灭的虚拟世界(提尔纳诺)之中、自己作为魔神时的名号。
3
零奈有些遗憾地收回并未被握住的手,说道:
「那我去恢复屋子的魔术防壁喔。那是奶奶做给我的,所以就算是我,只要对要石(编注:来自日本传说,要石能镇住引发地震的大鲶鱼。)注入魔力就能启动了。虽然对刚才那种敌人只能起到安慰自己的作用……但可以察觉到敌人入侵。你就趁这段时间收拾房间吧。」
「啥?」
「啊,这并非愿望,而是『合作』喔。先打造一个我们可以冷静下来说话的环境比较好吧?」
零奈将困惑的我留在和室之中,径自前往别的地方了。
「……结果还是要我收拾啊。」
我环视凌乱的室内,并叹息道。
──真麻烦,稍微试试看吧。
我想到某件事,咏唱增幅魔法,并发动技能快捷键中的技能。
「扩大术式•复原。」
我将效果范围扩充到整间房间,并发动了复原魔法。
然而,纵使绿色光芒笼罩了房间,却并未产生任何变化。
「复原魔法果然只对『角色』和『装备』有用呢,和在提尔纳诺里的限制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并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房间。
──复原为最高等的回复技能,但呈现死亡状态的角色无法成为使用对象,因此一旦死了就玩完了吧。
如果我刚才晚一步治疗零奈的话,或许她早已回天乏术了。
提尔纳诺之中虽然有许多复活技能,但能对『他人』使用的唯有高等神官类职业。
而且,那对单打独斗的魔神鲁格而言,是一种不需要的技能,但换成必须守护他人的立场时,便多少感到有些危险。
「嘿咻……」
我将纸门恢复原状,并以榻榻米挡住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再将倒向一边的电视放回柜子上。幸好电视并无损伤,但我对破掉的纸门却无计可施,只能放弃。
我收拾了碎裂电灯的碎片,将翻倒的圆桌放在房间中央,并将座垫摆在桌旁,暂且恢复了房间摆设。
「魔术师、吗……」
零奈方才这么自报身家,但环视和室后,只觉得这里是一间普通的民宅。
我以魔神鲁格的身分出现在这里属于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但如果现实世界之中有人能施展魔术的话,这也并非不可能的状况吧。
我这么思考时,注意到相框掉落于地上。我捡起来后,发现里面装著类似全家福的照片。
里面是一对二十岁后半的男女,女方有著浅色头发,长相与零奈相似。
「──那是我爸妈喔。」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回过头后,只见零奈手中拿著托盘站在我的身后。托盘上放著两杯冒出蒸气的茶杯,她将茶杯放到桌上。魔术防壁似乎成功复原了。
「他们在我还小时就死了,所以我是被奶奶带大的……奶奶是一个对白亚家血脉引以为傲的魔术师,之后我就天天修行魔术。毕竟,她知道『末日』快到了,所以那也没办法嘛。」
零奈跪坐于座垫上,并叹了一口气。从她挺直背脊的坐姿中能得知她受过严格的教育。
不过,因为她的裙子过短,使得我的视线被吸引至她的大腿『根部』。
──如果因为看到内裤而晕倒,那可不只丢人现眼的程度啊。
我这么说服自己,并将相框放在电视柜上,坐到了她的对面。由于我一直用舒适的姿势玩游戏,所以自然而然呈现出驼背的姿势。
不要产生奇怪的想法,这是很正经的场面。
首先,我必须询问她口中超脱现实的单字。
「……末日是什么啊?」
我敛起神色,这么询问后,零奈露出了苦笑。
「我应该赋予了基本情报才召唤你的……好像也失败了呢,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
「好。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点点头,并催促她。
「呃,老实说呢,现在的世界就快结束了,然后身为世界管理者的魔术师为了决定下一任的『创世神(世界之王)』,召唤出『魔神』互相争斗。」
零奈真的以简洁话语说明瞭现状,并一副「我已经说明完了」的模样,喝著杯中的茶。
然而,这反而更加剧了我的混乱。
「世界……要结束了?」
「嗯,就是类似寿命那样,不管多么坚固的建筑物也都有耐用年数吧。」
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或许是那样……但魔术师是世界管理者是什么意思?而且,召唤魔神相争──」
这真的是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吗?
如果说这里是地图与现实世界的皆渊市相同的游戏世界,我反而比较能接受。
「魔术师是创造现在世界的创世神的后代子孙喔,所以能使用干涉世界之理的『魔术』。然后魔术的究极型态就是『召唤魔神』──Sumon•Arch enemy。如字面上所示,这是召唤出魔神,并加以役使的法术。魔术师运用魔神加以作战,存活到最后的魔术师就会成为下一任的创世神喔。」
我望著淡然说明的零奈,皱起了眉头,道:
「……我想确认两件事,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我是不是被迫配合了什么游戏──你们的『娱乐』?」
我按捺不住地这么询问道。
因为我实在无法相信这里是我所知的『现实世界』。
「呃……虽然不知道鲁格你想问什么……这里对我来说无疑是现实世界喔,而且这并非游戏或娱乐。自从今年四月初,只有魔术师能见到的徵兆──『黄昏之星』出现于夜空之时,争夺下一任创世神之位的战役就已经开始了。」
然而,零奈却以极为正经的表情,断定这是现实世界。
她看起来并非在说谎,但──
「……过于夸张了,反而听起来很廉价啊。」
当我说出真心的感想后,零奈则苦笑道:
「轮不到你来说吧?不过,我也有相同意见。真廉价呢。被下一任创世神这种不值钱的单字所左右而彼此厮杀,实在是太蠢了。对我来说,失去的青春还比较重要呢。」
零奈握紧拳头,并这么断言。
她果然对『青春』有著非比寻常的执著。
见她那副样子,我觉得她无疑活在现实世界之中。
──如果怀疑她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
尽管难以相信魔术与末日之类的说法,总之先当它们全为『现实』吧。
「不过,像这样被攻击的话……就表示有人真的想成为下一任创世神吧。」
我转换心情,望著残缺的纸门低喃。
闻言,零奈的表情一暗。
「对,毕竟成为创世神之后,能随心所欲地重新改造世界呀。而且其他魔术师会因为『真理』更新而失去力量,大家当然会拚命……我奶奶也是这样,她就像著魔似地一直说绝对要让白亚家流传下去。」
「你奶奶现在怎么了?」
我望著纸门,询问道。
「她不久之前生病过世了,我很难过……但也松了一口气。这是因为我虽然听说过末日的事,但觉得目前这样就能暂时过著普通的生活了。不过,在我办完高中入学的手续后,『黄昏之星』就亮了──我不想死,所以努力地想召唤魔神,却完全没办法……然后就在我出生后第一次能去上学的今天……刚才那东西就来攻击我了。」
零奈望著隐藏住地下室的榻榻米,这么回答道。
我回想起金属假人的同时,开口询问自己更在意的另外一件事。
「……你没去过学校吗?」
连我也曾上学到小学五年级的四月为止。
虽然那无法说是青春,却也留下形形色色的回忆,这表示零奈并未经历过那些吧。
「对,我一般学科都是跟家教老师学的,其他时间则全部用来学习魔术,直到奶奶去世为止……不只学校,我甚至很少离开过这间屋子。」
零奈语气自嘲地说道。我望著她,察觉到她在本质上与我完全相反。
虽然我也面对了莫可奈何的状况,却是依循自己的决定选择宅在家,但零奈是想出门也无法如愿。
「你说这是你第一次能去上学的日子吧,那今天就是──」
「对,是高中的开学典礼。奶奶人脉很广……我透过来参加葬礼的人的关系成功入学,这是我要去上的皆渊高中的制服喔。」
零奈得意地展示了西装制服。
皆渊高中是位于这座城镇的公立学校,难怪我总觉得曾见过那套制服。
如果我能正常去上学的话,恐怕也会就读皆渊高中吧。
「鲁格,谢谢你修好了制服,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我第一个愿望──无论如何都想体验的青春生活就是『去上学』。」
零奈将手放在制服上,对我致谢。
──上学。这是她赌上性命的第一个愿望?
我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她的脸。
她是认真的,极为认真。
「……只要能去上学就好了吧?」
我确认后,她便点了点头。
「对,那样就可以了,但如果没有鲁格的帮助,我甚至无法办到那么简单的事,如果我独自出门的话,一定会在抵达学校前就被杀了。」
闻言,我环视房间寻找时钟,但我找到的挂钟却出现裂痕,已经坏掉了。
「现在几点了?」
「啊,你等一下──七点五十分,难得人家早起准备了……已经没有时间吃早餐了,我去准备一下,鲁格也快点去换衣服。」
零奈从制服口袋中拿出手机,并回答了我。
「换衣服?」
「穿成那样出去太显眼了吧?二楼──上楼后第一间房里有我爸爸年轻时穿过的衣服,奶奶常拿出来晾晒,所以应该能找到可以穿的喔。」
零奈这么说,并指著通往走廊的纸门。
我的确穿著中古奇幻世界风格的衣物,所以外出的话无疑会相当醒目。
「不,但防御力──」
这虽然是游戏中的设定,但我的装备是一套具备所有特殊效果的最高等级防具,如果脱掉的话,各种抗性都会下降。
「好了,快点去吧,我要迟到了。」
然而,零奈却不听我说话,慌张地走出房间。我听到了水声,所以她应该是去了浴室。
「……算了,只要攻击力方面没有问题,应该总会有办法的。」
我无奈地走到走廊上,寻找通往二楼的阶梯。
走在木制走廊上时虽然会有些嘎吱作响,但并不老旧,阶梯则位于玄关旁边。
我斜眼望著摆放于玄关的黑色学生皮鞋,并走上了二楼。
阶梯相当陡峭,如果用和我家阶梯一样的爬法的话,或许会擦伤小腿。
「……是、这里吧。」
我照零奈所说来到上楼后的第一间房间──并拉开了拉门。
拉上窗帘的房间相当昏暗,由于我在房间入口没找到开关,所以就拉了垂在圆形灯泡下的拉绳开灯。
我环视变得明亮的房内后,觉得这里──似乎有点像我的房间。
地上铺著地板,大小约为三坪,状似老旧的书桌上摆放著稍微蒙尘的书本,后方窗边有著铺得整齐的床铺,书桌的另一侧墙边放著书柜、老旧五斗柜与衣橱。
我打开衣橱后,见到里面挂著许多男性衣物。这就是零奈父亲年轻时穿的衣服吧。我也检查了五斗柜,发现里面塞著内衣与T恤。
这里似乎维持在他当年使用时的状况。由于见不到社会人士穿的衣物,所以他一定在高中或大学毕业后就离开家了吧。
「那……这是要我穿什么呢?」
我边嘀咕,边翻找著衣橱。
然而,我找到了一套出乎意料的衣物。
「这是……」
皆渊高中的男生制服,零奈的父亲似乎过去也就读皆渊高中,尽管这曾拿出来晾晒,但衣服已经褪色,令人感觉到年代已久。
等我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正拿著制服,目不转睛地望著它。
这对没去上国中也并未参加高中入学考试的我而言,是一种与我的人生无缘的东西。
「去上学、吗?」
穿著这套衣物,走在上学路上,穿越高中校门──
那是阿久津恭也无法碰触的日常生活。
然后对如今的零奈而言,上学是一种需要以命相搏的苦行。
「……她去上学的话,应该能混得不错吧。」
既然她那么漂亮又个性开朗,想必马上就能交到朋友吧。
我奇妙地并未对这件事感到嫉妒。
我无法为了改变自身状况而『拚尽全力』,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零奈值得获取相对应的成果。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世界就无可救药了呢。」
我苦笑地呢喃,并从衣架上拿下了制服。
穿著这么老旧的制服去上学的话,不难想像将会引人侧目。
然而,我拥有复原『装备』的技能。
「术式•复原。」
我隔空将手放在制服上,发动技能快捷键中的技能。
一阵绿光笼罩了制服,转眼间便变得跟新衣一样。
我穿著皆渊高中的制服下楼后,在玄关穿好鞋等我的零奈不禁瞪大了双眼。
「鲁格……那是──」
「如果要去上学的话,这样最自然吧。这好像是你爸爸的。不知道制服的设计有更改吗?还有……教我怎么打领带。」
我拿著领带,以魔神的口吻笨拙地询问。
我超乎想像地感到羞耻,且抱持一种近似于罪恶感的情感,我根本无法回答为何选择高中制服,这只是我单纯──想穿一次制服看看而已。
幸好尺寸刚好合适,如果是阿久津恭也的身材的话,裤管一定会长上一大截。
「呃……我想设计应该几乎一样──啊,但领带的颜色好像不同──」
「那就不用戴了。」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将领带放在鞋柜上。要我学习系领带的方法我会相当害羞,所以这样正好。
穿得有些随兴也无所谓吧。由于有点紧,所以我也顺便解开衬衫的第一、二颗钮扣。
零奈目不转睛地望著我,并用力点了点头,道:
「嗯──你打扮成这样的话,走在一起的确不会很显眼呢,我一开始虽然吓了一跳,但仔细一看后觉得非常适合你。」
我见到零奈灿烂微笑的脸后心脏漏跳了一拍,并同时注意到她的打扮。
「……你也不赖嘛。」
我笨拙地说道。
「欸,什么?」
「头发……」
我简短地回答,并指著零奈。
她刚才一头长发直直垂下,现在则分成两股绑在头的两侧。
「啊──呵呵,谢谢,太好了,我本来担心会不会有点奇怪。」
「……」
零奈露出真心欣喜的笑容,使得我无法多说什么。
我不发一语地从鞋柜深处找出应该属于零奈父亲的老旧学生皮鞋,弯腰系鞋带。
「……走吧。」
我准备好后这么说道,并推开了玄关的门。
炫目的朝阳闯入眼帘,马路上的喧嚣也飘进耳中。
房屋大门距离玄关仅几步之遥,在那之外,前往学校与工作地点的人们构成了日常生活。
4
──没有真实感。
比起当我知道自己以魔神鲁格的身体受到召唤时,现在的情况更加远离现实。
我与女生两人穿著高中制服,走在上学的路上──
这是一种比提尔纳诺里的奇幻世界更加奇幻且充满妄想的景象,而且……
「鲁格……你要好好保护我喔。」
零奈东张西望,并挽著我的手臂。她或许是在提防攻击,但这姿势却会害我每走一步,手肘就碰到某种柔软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我是不是在做梦呢?不对,说是梦反而能让我释怀──
对茧居多年的阿久津恭也而言,这种过剩的刺激导致大脑即将过热,但此时我却察觉到她的身体正瑟瑟颤抖著。
──她当然会感到害怕吧,毕竟受到那样的伤……差点就死了呢。
我对自己感到亢奋这件事觉得羞耻,而绷紧神经、望著四周。
我们现在正走下位于住宅区内的单向狭长坡道。
从和室缘廊将皆渊市一览无遗时,我就知道零奈家位于高级住宅林立的山丘上。学校与车站皆位于平地,所以走在附近的学生与上班族也和我们一样走下坡道,时不时会有汽车缓缓开过身旁。
──我并未感受到『敌意』。
提尔纳诺中有许多辅助感觉的技能,而如同我在这个现实世界之中也能施展魔法,那些技能也都作用著。
我所取得的技能是感知敌意、感知气息、感知危机、强化视觉、强化听觉、预测攻击等六种。只要我集中精神,即使闭上双眼,也能以气息明白周遭的人的位置,倘若有人对我们抱持敌意,也能随即察觉到,亦可事先发现远距离外的攻击。
对集多数玩家憎恨于一身的魔神鲁格而言,必须具备应付奇袭的对策。
「我、我说……我们怎么好像有点显眼啊?从刚才开始,附近的人就一直偷看我们。」
我提防著周遭时,零奈不明所以地问道。
「……当然显眼啊,因为一男一女一大清早就黏在一起,还勾著手臂。」
我叹著气回答。
「欸、欸欸!?是这样啊?」
零奈讶异得睁大了眼睛。
她说她几乎没有踏出家门似乎是真的,相当缺乏常识。
「目前没有人要攻击我们,你稍微离我远一点吧。」
我觉得继续这样的话,我的心脏会撑不下去,所以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依然这么提议。
「……我、我知道了。」
零奈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但她或许还是很害怕,并未改变并肩行走的距离。
每当她的发丝受风吹拂,便会传来一阵芳香,而当我们的手互相碰触时,我的心脏即用力一跳,所以并未减少多少压力。
由于我会下意识地望著她端正的侧脸,所以刻意将脸朝向前方。
──我家就在那附近呢。
从坡道望向城镇的左侧。我愣愣地眺望著与此处同为小山丘的地点。
话说回来,『阿久津恭也』现在变得怎么样了呢?
我突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提尔纳诺关闭伺服器、我离家那天是四月九日,因为我的『世界』在那天终结,所以我记得相当清楚。
「喂,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我询问零奈,她则循著记忆回答,并未确认手机。
「欸?是四月十一日喔。」
──从那之后过了两天啊。
「前天城镇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案件?」
既然我已经成为魔神鲁格,隐约能预料到……我想瞭解随机杀人案件的结果而出声询问。
「案件?嗯──……我这几天都忙著入学准备和召唤魔神,所以不太清楚。我刚才也说了,我──是个相当失败的魔术师,在被其他魔术师盯上之前,想快点召唤魔神……却不顺利……」
零奈似乎回想起那段充满挫败的日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
我一半感到遗憾,也一半松了一口气,然后跟著叹气。
此时,零奈见到我的反应或许误会了些什么,急忙补充道:
「啊,不过人家最后成功召唤鲁格了,所以我要是想做的话也是能办得到的!虽然说在主从关系之类的很多地方失败了啦。」
「喔、喔……」
被她的气势震慑,我也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之后再查查那个案件吧,不得已时也可以回我家。
如果我就那样死了的话,爸妈现在不知道抱著怎样的心情呢?
会觉得如烫手山芋的儿子不在了而感到放心吗……还是会多少感到悲伤呢──
总是放在房门前的冰冷饭菜味道于脑中苏醒。
──果然还是不要回家吧。
我不想知道正确答案,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觉得自己将会心灵受创。
「鲁格,你怎么了?」
或许是我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使得零奈有些不安地仰望著我。
「没事。」
「是喔……?啊,对了,我忘记问你了,鲁格是哪里的魔神啊?」
零奈貌似忽然想起似地提问。
「哪里?」
我不清楚她在问什么,所以皱著眉头反问道。
「就是你是出现在哪个传说里的,或是有什么故事之类的啊。我不太瞭解神话或历史……不过,鲁格也是有名的魔神──或是被人称为恶魔或魔王的存在吧?」
被她用充满期待与好奇心的闪亮眼神望著,令我流下了冷汗。
「魔、魔神基本上都很有名吗?」
我焦虑地询问后,零奈则哈哈大笑,像是觉得我很奇怪地说道:
「呵呵──虽然鲁格本人没有自觉,但正因为你们被现代人当作是『最高等的邪恶存在』,所以才会像这样以魔神身分被召唤出来喔。」
闻言,我便理解了。
──零奈的魔神召唤最终还是失败了。
至少我并非什么神话、历史中有名的魔神、魔王或恶魔。
只是一个在虚拟世界中被称为魔神的茧居族、在现实世界中毫无力量的坏人。甚至会输给一般不良少年或地痞流氓,根本身分不符。
「邪恶存在、吗?也就是说敌方魔术师召唤的也是……能在传说中留名、超乎寻常的『坏蛋』吧?」
当我心想未来将要和那些『正牌货』竞争而确认后,零奈便喷笑出声。
「啊哈哈!坏蛋──的确是这样,但用这种说法就不可怕了嘛。」
──我就是那种『不可怕的坏人』呀。
我望著觉得好笑的零奈,于心中低喃。
「鲁格,我先说好了,你可不要小看它们喔。今早来攻击我的魔偶一定不是魔神本身,只是一般的使魔,或是魔神用某种能力创造出的斥候喔。」
她为了事先叮咛我这么说道,但我在意的并非那一点。
──像我这样的冒牌货能赢过正牌货吗?
因为我能施展游戏中的魔法与技能,本以为面对大多状况都能化险为夷……但我却忽然失去了信心。
当当当──
山坡下传来平交道的声响,栅栏放了下来,人车开始聚集。
「那么,鲁格是哪里的魔神呢?」
零奈重覆了刚才的疑问。
「……秘密。」
「欸欸──」
零奈不满地鼓起了脸颊,她这样的动作虽然可爱,但我不打算正面回覆她。即使告诉她我是游戏中的魔神,也只会让她感到不安而已。
「不管我是谁,只要完成该做的事就好了吧。」
「是没错啦……」
零奈虽然点了点头,却依然鼓著脸颊。
当当当当当──
我们说著说著,来到了平交道前的排队队伍,并停下了脚步。
电车铿当铿当的声响自远方逐渐接近,车厢迅速经过我们面前。
反射著阳光的电车车窗一闪一闪,相当炫目。
一股寒意。
我在这一瞬间,背脊窜起了鸡皮疙瘩。
感知敌意。
──来了!
当我严阵以待时,四周已经产生了异状。
「什……!?」
原本位于周遭的学生与上班族忽然失去了踪迹,也没有停下的车辆。会动的唯有通过眼前的电车,然而,车厢中却不见人的踪影,这时间应该会有大量乘客──
接著,我仰望天空,发现早晨的蓝天蒙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灰色。
当当当──
平交道的警笛声回荡,零奈也露出震惊的表情环顾四周。
「这是相位结界……!?」
「那是什么?」
「是一种能将对方关进相位稍微偏离现实的隔离空间中的魔术,奶奶曾施展给我看过,但像这样毫无前兆──」
零奈回答了我的疑问。她望著空无一人的电车通过,恍然大悟。
「这样啊……对方是以电车为魔术的起点。鲁格,这样一来我们只能打倒供应结界魔力的敌人了,可以……麻烦你吗?」
零奈有些迟疑地揪著我的袖子,眼神担忧地仰望著我。
「──如果不这样就没办法『上学』的话,只能这么做了吧。」
我点点头。无人电车经过了我面前──显露出平交道对面的状况。
我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了,『敌人』正在那里。
与我们周遭之人的消失恰好相反,对面的栅栏后方是满坑满谷的『人偶』。
那是我在地下室打倒的金属假人,少说也有百来只。
我感到数不尽的敌意冲著我们而来。
「好多……这样根本──」
见状,零奈倒抽一口冷气。
「不要紧。」
不过,我将手轻轻放在她头上,并往前踏出一步。
一眼望去,没见到类似敌方魔术师与魔神的人物。既然如此,尽管它们再怎么多,既然对手是我已知『能击溃』的金属假人,便有解决办法。
「咏唱输入──」
我伸出右手,以口头咏唱进入发动技能的准备程式之中。
我在提尔纳诺中成为魔神之后,曾屡屡遭遇多队组成的『讨伐军』。
因此我也学会了在这种状况之中,一口气歼灭众多敌人的技能。
「心愿即宇宙之王,于虚无幽暗之际非梦非醒乃至永劫。自幻梦深渊刮起凛冽霜息,赐予阻挠吾之仇敌终焉……」
当当当当当──
警笛声恰好停止,栅栏随之升了上去。
金属假人以此为暗号,如海啸般地涌来。
「咿──」
零奈发出了惨叫声,紧抓著我的背,我则边感受她的体温,边对紧逼而来的金属假人大军喊道:
「术式•恸哭冥河。」
我负责指定方向的右手前端溢出了白光。
那是能冻结一切的绝对零度闪光。
朝著我们扑来的金属假人瞬间僵直,遭厚厚的冰层吞没。
──我发动感知气息。
然而,这并非结束。
从我们背后十字路口两侧的民宅屋顶后方,出现了新一波的金属假人。
「鲁格!」
我将注意到它们并大喊的零奈搂进自己怀中,边释放极寒闪光,边挥舞手臂。
恸哭冥河的持续时间为五秒,在这段期间内也可以改变射出轨道。
白光扫向所有方位。
当技能效果结束时,我俩周遭已经化为一片纯白的冰之世界。
「好厉害……」
位于我怀里的零奈惊讶地呢喃。
空气中的水分冻结,附近飘舞著闪亮亮的钻石冰尘。
感知气息与感知敌意等技能并无反应。
「因为附近没有人,所以我就毫不客气地用了魔法了……没问题吧?」
我心想这或许做过头了,并向零奈确认。
「对、对……因为这里是相位偏移的空间,所以对现实世界没有影响,等结界解除后,就会恢复──」
她说到一半时,耳边传来一道如气球爆裂的声响,附近又恢复原本的喧嚣。
四周人们对抱在一起的我们投以诧异视线,并经过我们身旁。
附近的冰消失了,天空也恢复成原本的蓝色。
「的确……没有问题呢。」
我放开了零奈这么说。
「鲁格……真的是魔神呢,我终于有实际感觉了。」
零奈仍旧紧紧抓著我的衣服,嗓音颤抖地低语。
话说回来,我最初与敌人交战时,她因为昏倒了,所以并未见识到我施展技能的样子。我在游戏中虽然看惯了华丽的技能,但在现实世界中施展魔法,对我而言也相当冲击。
「──走吧,再继续发愣的话,可是会迟到的。」
但由于我不想在零奈面前展现出震惊的模样,所以便佯装若无其事,并催促著她。
「啊,嗯。」
恢复神智的零奈终于放开了我的衣服。
「──有鲁格在的话就安心了。」
她解除了紧张心情,对并肩走著的我露出笑容。
她的笑靥相当炫目,令我头昏脑胀,我却努力维持冷峻表情。
「要安心还太早了,刚才那大概是类似斥候的东西。因为第一只假人没有回去,所以对方为了侦察状况,而派出更多假人过来了。」
目的恐怕是试探零奈所召唤的魔神──我的力量。值得提防的应该是『下一次』。
因为不清楚对方认为我的力量在魔神之中属于哪一等级,所以无法预测对方的动向。是会警戒我但不敢动手,抑或判断为『不值一提』而一鼓作气地攻过来呢……
「我、我知道啦,但这样一来应该就能抵达学校了吧?就要完成我的其中一个青春愿望,果然会很亢奋呀。」
零奈似乎无法压抑兴奋的心情,无意义地蹦蹦跳跳著。
她丰满的胸部上下弹动,短短的裙襬也轻飘飘地翻了起来。
「啊──」
我不禁对短暂稍微露出的纯白内裤发出了声音。
「鲁格?」
不过,零奈并没有察觉,只是不解地歪著脑袋。
我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生硬地说道:
「……别大意了。」
在各种层面的意义上。
我是不是应该见机提醒她裙子太短了呢?继续这样的话,每当风吹来时,我的注意力都会变得散漫,或许会对护卫任务造成阻碍。
「嗯,当然了!要一直贯彻到最后才算是『青春』呀!」
零奈丝毫不晓得我的心情,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青春、吗?
对我而言,现在或许正是那种时刻。
我由衷期许……虽然我只是虚拟世界中的魔神,但希望能拥有能让零奈倚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