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离关闭提尔纳诺的伺服器还有一分钟。』
游戏公司的语音广播响彻所有地区。
尚未登出的玩家们聚集于主大门之前,兴高采烈地讨论著游戏之中的点滴回忆。
我则从城镇最高的钟塔上独自眺望著这一幕。
我身为单打独斗的PK,并没有亲近的伙伴,虽然说……我因为五花八门的理由而受人纠缠,但基本上所有玩家都是我的敌人。
因此,主大门前的热闹人潮之中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独自目睹著世界终焉。
城镇上空显示出倒数计时,一步步地接近于零。
──还有三十秒。
我望著提尔纳诺的剩余寿命,心想──位于这里的五年之中,我到底得到了些什么?又留下了些什么呢──
经验值、技能熟练度、最强等级的武器与防具、限量道具,以及魔神这个职业。
构成『鲁格』的一切即将全数消失殆尽。
不是鲁格的话,我又将成为『什么』?究竟该何去何从……
我得不到答案,这时,倒数计时数到零──世界为之静止。
当我醒来时,已经见不到零奈的身影。
但背后依然残留著她的体温,我感到全身上下充满了魔力。
我确认自己依然是『魔神鲁格』,并叹了一口气。
我虽然从梦中苏醒了,却仍有一种身在梦乡的感觉。
我撑起身体,并离开床铺。
当我深呼吸后,脑内便因甜香而麻痹。
明明在这房里待了一晚,但嗅觉并未变得迟钝,仍清晰地感受到零奈残留的余香。
这样下去,可能会升起什么特殊的感觉,我迅速走出她的房间。
──剁剁剁剁剁……
此时,楼下隐约传来菜刀的声响。
零奈应该正在帮我做早餐吧。
当我茧居在家时,每当早晨来临,我都感到歉疚,因为我瞭解我又将再度重覆对双亲而言毫无价值的一天了。
不过,我今天有事可做了。
我要保护零奈前往学校,并于放学后实现她的第二个愿望。
有人需要我,我有了『想做』的事了。
因此,我的心情相当轻松。
我受到飘来的香气引诱,而走下了楼梯。
2
「──今天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呢。」
我走在通往皆渊高中校门的樱树大道上,这么低语。
「对啊,能和小艾停战真是太好了,虽然说她还没回我讯息,让我有点在意……」
零奈拿出手机,露出有些不安的神情。
自从昨天联络之后,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她说要去看看爆炸现场,是否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她被另一个魔神干掉了。」
「欸欸!?怎、怎么会……」
我对感到震惊的零奈淡淡地说道:
「这有可能吧,要是他们同归于尽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等,鲁格,那根本不是最好的结果。大概只有小艾会说要和我这种废柴魔术师合作了啊,其他基点也有『君王』等级的魔神,所以我们必须和小艾好好相处!」
见零奈一脸生气地提醒我,我惊讶地望著她,道:
「……的确,也有这种看法呢,你意外地很精明嘛。」
「意外是什么啦,不过要是你没对我说『去上学』的话,我或许也不会考虑到那么远以后的事了吧。」
零奈嘟著小嘴嘀咕道。
「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而反问她。
「因为在我继续上学的期间内,契约就不算完成了吧?这样的话,就算实现了另外两个愿望,我也不会被鲁格吃掉之类的吧?」
──话说回来,零奈竟然擅自这么曲解契约呢。
她与我缔结契约时,说要献上自己的灵魂与血肉,意即当契约履行时,她就有觉悟会失去这一些。
我只是被她对青春怀抱的强烈心愿所感动,而缔结了契约,等契约履行之后,我也不打算夺走她的性命。
然而,零奈心中却认为自己的人生会止于三个愿望实现之时。
「……没错,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乖乖上高中,之后最好也去读大学。」
我轻易即可解开她的误会,却觉得消除契约也不太对,总之便先这么回答了。
闻言,零奈哈哈大笑。
「呵呵,等到那时候现在的世界就毁灭了啦。不过。谢谢你,会建议人去上大学的魔神一定只有鲁格了。」
零奈满心欢喜的侧脸莫名地令人感到耀眼,使我不禁看得入迷。
然而,当我俩穿越校门,走向换鞋区的途中,我注意到了视线。
──嗯?
感知敌意技能并无反应,但一名站在换鞋区旁的女学生笔直地望著我。
我记得她,那是我昨天在校舍后方帮助过、名叫羽井户夕阳的少女。
「……糟了。」
她在我说自己是『阿久津恭也』时反应激烈,甚至试图追上我,她一定是为了找我才埋伏在这里的吧。
「鲁格?」
零奈闻言愣了一愣,我则迅速对她说:
「那我就和昨天一样在学校里提防四周,你今天要和别人说说话再放学喔。」
我见到羽井户转向了我,便轻轻对零奈挥了挥手,离开现场。
我绕到中庭,这里却与昨天不同,四处都有学生。
这是因为今天是始业式,所以二、三年级也来上学了吧,这样我就无法使出跳上屋顶这一招了。
当我犹豫不决时,羽井户奔跑著缩短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没办法了,就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会让我感到困扰的是被发现并非这里的学生,而被教师赶出校门。如果对像是学生的话,总有办法蒙混过去。
但由于我不想过于醒目,便移动至校舍后方等著她。
「啊──呀……啊哇哇哇哇!?」
羽井户在转角处遇上了我,便急忙停下脚步,却无法止住跑步的惯性──只见她胡乱挥舞双手后,当场跌坐在地。
并且因为跌倒而露出了粉色调的内裤。
──又、又来了。
这种出其不意的偷袭对心脏不好,真希望她不要这样。
「不要紧吧?」
我撇开视线,并对她伸出了手。
「是、是的……对不起,谢、谢谢你。」
羽井户有些迟疑,但依然握住我的手,站了起来。
接著,她害羞地低头,用手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
这阵尴尬的沉默跟昨天一模一样。
「那,你有什么事吗?」
我判断这样下去将没完没了,便询问她有何贵干。
她颤抖了一下身体后,畏畏缩缩地抬起了头,从长长的浏海之间凝视著我。
「那、那个……我有事……想问你。」
她的嗓音虽然因为紧张而僵硬,但并未移开视线。
与乖巧老实的外表相反,她似乎意志坚定。
「想问我?」
「对……你昨天、为什么说你是『阿久津恭也』呢?明明帮助了我,为什么……」
──她在说什么?
这种说法彷佛我称呼自己为『阿久津恭也』,与帮助她这件事本身矛盾一般,而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当我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而沉默不语时,羽井户则继续道:
「既然你说得出阿久津先生的名字,就表示你是在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还帮了我……对吧,真没想到在这座城镇里会有这样的人……」
她表情苦涩地摀著自己的胸口,眸中浮现出用尽全力的神色,道:
「我非常开心……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所以说,我唯独不想连累你……!」
「连累……喔喔,你是在担心昨天那群家伙会不会盯上我啊?放心吧,如果他们敢怎样的话,我会加倍奉还的。」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羽井户究竟是『谁』。
因此,我不太明白她所说的话,但总之先这么回答。
然而,她却心急如焚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我突然这么说,你或许无法相信……今天这城镇一定会发生大事的,所以──放学后希望你马上离开这座城镇!我求求你了……!」
羽井户用力地朝我低头鞠躬,并苦苦哀求。
「大、大事?要我离开这座城镇到底是──」
不过,我仍旧感到困惑不已,见状,她握紧小小的拳头,挤出嗓音询问我:
「你知道昨天车站前的爆炸事故吗?」
「嗯嗯……」
我回想起零奈帮忙调查的新闻内容,并点了点头。
据说有许多人被送进医院了。
「被卷入该起案件的都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你记得吗?就是昨天包围我讲话恶毒的那些人……」
我的背脊忽然一震。
这并非敌意,但露出自嘲笑容的羽井户却隐约散发出某种骇人的气息。
「那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不是,我那时候已经回家了,但……那却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什么意思?」
「……之前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当我刚来到这座城镇时,地方电视台的记者就来访问我……我被问了非常没礼貌的问题。」
地方电视台……我猜到了一点,并慎重地询问道:
「那间电视台就是发生火灾的那间吗?」
最近皆渊市中所发生的案件──零奈列举的项目之中即有这项。
「对,那是在他们来采访我之后马上发生的。附带一提,那个记者好像身受重伤,包含其他小事在内的话,还有许多……被我『诅咒』的人都会遭到摧毁,会被恶魔……所摧毁。」
「恶魔?」
──而且,她说『诅咒』?
我皱眉后,羽井户则露出了苦笑。
「你一定会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吧,不过……这是真的,因为是真的,所以请你快逃。求求你了……等到明天,你就会知道我所说的是真的了……!」
羽井户再度对我深深一鞠躬,此时钟声响起。
她不疾不徐地恢复姿势,并顺势背向了我。
「那、那么,我先走了……!」
「喂、喂!」
我匆忙地喊住试图离去的羽井户。
闻言,她并未回头,仅自言自语般地低喃:
「事到如今,我竟然能理解哥哥的心情了……还真是讽刺啊,像阿久津先生那样的人是否也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你说什……」
由于她忽然又提到我的名字,害我感到十分困惑。
但她并未进一步说明,便径自离开校舍后方了。
我本想去追她,但见到回廊上有教师的身影,便急忙退回校舍后方。
「……羽井户夕阳,她到底是谁啊?」
我靠著校舍墙壁,道出了脑中的疑惑。
她说的恶魔,该不会是指魔神吧?如此一来,她便与零奈一样,都是魔术师!不对,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会立即察觉到魔力,进而发现我是魔神才对。
「如果她所说的是真的,那恶魔就是引起最近城镇中案件的元凶了……还有,对她来说『阿久津恭也』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确定从未见过她,也并未听过这极具特徵的姓氏。
总之,目前的情报量不足。
「要问谁好呢……」
昨天包围羽井户的学生们似乎认识她,我无法仰赖不谙世事的零奈,所以觉得若去询问其他学生,大抵便能瞭解真相。
然而,因为钟声响了,所以这附近并无其他学生。
──感知气息。
不过,当我尝试搜寻气息后,找到了一个人。
「又跷课了啊。」
我傻眼地低喃,并伸手攀向校舍墙壁。
「只要有肌肉的话,意外能做很多事呢……」
我仅靠手指与手臂的力量便爬上了垂直的校舍墙壁,发出了赞叹的叹息声。
这虽然是昨天脱口而出的藉口,但实际试了试后,发现并没那么难,粗糙的墙面凹凹凸凸,不必担心没有施力点。
然后,我见到一名少女自水塔后方偷窥著我,由于她正在看,所以我今天无法跳上屋顶。
「哇,你真的又爬上来了!?什么啊?你很闲喔?」
身为学生会杂务专员兼天文社社长的二年级生•水濑一脸傻眼地道。
「你才是,今天为什么也在屋顶上?今天是始业式吧。」
从昨天起就是这样,我不知为何对她丝毫不会感到胆怯,即便不扮演魔神鲁格,也能自然而然地对话。
「吵死了,这是我个人的自由吧,话说……我看到你昨天从屋顶上跳下去了。」
她讶异地望著我平安无事的双腿,并眯起了双眸。
「……我只是迅速地爬下了墙而已,直接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一定无法毫发无伤吧。」
由于她应该没见到我著地的那瞬间,所以我便强势地回答了,但今后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也罢……那倒也是,你不要再那样了,要是你掉下去摔死的话,我就会被怀疑是杀人犯欸。」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
「什么的确是啦!话说我光是和男生两人一起待在这里,要是被发现的话就会被说三道四的欸。」
水濑手扠腰并瞪著我。
「那为了不要被发现,你是不是不要那么大声比较好?」
我这么回覆后,她便如大梦初醒般地摀著自己的嘴。
「……都是你的错啦,快出去啦。」
她一脸不甘心地走了过来,并悄声咒骂著。
「无法从命,我今天都打算待在这里。」
但我心想如果她每次都在这里的话,就必须寻找其他可以藏身的地点。
「你这不良少年。」
「我们彼此彼此吧。」
「我只会跷掉始业式,跷课就……只有偶尔为之啦。」
水濑有些尴尬地撇开了视线。
「你有什么不想出席始业式的理由吗?」
「那又和你无关──不对喔,搞不好有关。」
她虽然反射性地想甩开我,但彷佛想起什么似地直勾勾地盯著我。
「喂,你……和羽井户是什么关系啊?」
「欸?」
我原本打算询问水濑有关羽井户的事,却没想到她先提出了这个名字,令我感到困惑。
「你昨天去帮她了吧?什么?你该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吧?」
「……不是,我只是单纯因为那种事让人恼火,所以去阻止了而已。我根本不认识她,你认识她吗?」
我心想这机会不错,于是询问了水濑。
「啥?你怎么可能不认识羽井户?只要是住在这城镇的人──喔,你是外地来的啊?」
「嗯,算是吧。」
我含糊不清地回答。
这对居住于皆渊市的人而言似乎是一种常识,但一直茧居在家的我彷佛住在其他世界。
「那就没办法了,那在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概只有这座城镇会刻意在学校里教羽井户事件的吧。」
「羽井户事件?话说有人叫羽井户罪犯啊……她做过什么吗?」
我这么询问后,水濑即露出苦笑,并摇了摇头,说:
「没有,我不是说是十年前吗?那时候她才几岁啊。」
她耸了耸肩,目光彷佛看著远方,述说著:
「引发事件的是她的哥哥──羽井户静夜。一个无所事事的二十岁啃老族。那家伙啊,购物中心前面不是有条大马路吗?他当时忽然在那里发疯,拿刀乱砍身旁的人。」
「是随机砍杀案、吗?」
我回忆起依然身为『阿久津恭也』时,最后见到的场景。
那似乎的确是在购物中心附近,十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吗?不对,该不会……
当我脑中浮现出某种可能性时,水濑点了点头。
「对,不过位于附近的『十五岁少年』却压制住了他,所以没造成大量死伤,虽然有许多人受伤,但只有那个少年过世。」
此时,她忽然用力地握紧拳头。
──她为什么要露出这么遗憾的神情?
我心中浮现各种疑问,但水濑的表情最令我感到在意。
我其实应该对『十五岁少年』这一点感到震惊,但不知为何并未感到震撼。
这或许是因为我之前所感觉到的各种微小突兀之处,终于全部得到解释了吧。
「然后,那少年就被当作英雄,被警方和市长之类的表扬……最后甚至还为他盖了纪念碑……真是愚蠢,死掉的人才不会因为那种东西而感到开心咧。」
她愤愤地怒骂道,却又回过神来,撩起头发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想知道的是羽井户的事吧。总之,简单来说,那少年愈是受到吹捧,犯人的臭名就更加远播,这城镇里的学校中都会在预防犯罪的课程中提到这起事件,因此所有人都知道羽井户静夜这个名字,他们家无法继续住在这城镇,好像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虽然有几件事需要确认,但我选择先完成我最初的目的。
「他妹妹却回来了啊。」
我这么说后,水濑用力点头。
「没错,如果大家不知道实情,会发生昨天那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的呢,毕竟……人们会害怕嘛。」
水濑这么低喃,我感觉到她眸中摇曳著恐惧以外的某种情感。
「听你这样说,你就知道实情了?」
「算是吧,我好歹也算是学生会干部,有去问过老师之类的,所以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但那不是可以随便对毫无关系的人说的内容……」
我认真地拜托支吾其词的她,道:
「拜托你,告诉我吧。我或许──并非毫无关系。」
她目不转睛地凝望著我后,微微叹了口气。
「……我搞不太懂,但你好像没在说谎,所以就告诉你吧。据说羽井户一家人在搬家后就集体自杀了,不过只有她──羽井户夕阳活了下来,之后她就被亲戚踢来踢去。最后又回到了这座城镇(起点)。」
「她在这城镇里竟然还有亲戚啊。」
我感到意外并这么说后,水濑则苦笑著道:
「因为是妈妈那边的亲戚,所以不是姓羽井户。但也因为这样变得更加敏感。羽井户夕阳并非住在那个亲戚家里,而是被迫住到附近的公寓中独自生活,有点可怜对吧。」
我不明白水濑之所以语带讽刺的心理,皱起眉头问:
「但你好像不怎么同情她呢。」
「……这是当然,话说在这间学校里最讨厌羽井户夕阳的大概就属我了。要是见到她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所以昨天和今天都像这样──」
她烦躁地说著,但中途却顿了一顿,并摇了摇头。
「没事,你别在意,那──我在始业式结束前都会在这里睡觉。」
她这么说著,并试图回到水塔后方。
「啊,稍等一下,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
本以为她会无视我,却乖乖停下并反问我。
「现在是西元几年?」
「啥?那是什么问题啊,今年是──」
她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傻眼的表情,并说出今年的年份。
不过,那对我而言,却是充满冲击性的答案。
虽然我早已预料到了……答案却仍然比我想像的更加冲击。
这是因为她口中说出的年份比我所想像的数字还多了十年。
──这样啊,这里是十年后的世界啊。
我在心中道出这项事实。
提尔纳诺结束营运是在四月九日,我离家遇到随机杀人犯、遭刺也在同一天。
我作为魔神鲁格受到召唤是四月十一日,我原以为只过了两天──但实际上却过了十年。
零奈之所以不知道随机杀人案,并不是因为她都窝在地下室,而是因为两天前根本没发生任何事。城镇有了大幅度的改变,也并不是因为我宅在家里五年所造成的空窗期,而是因为距离那时候已过了十年,然后……
──我果然死了啊。
于十年前的随机杀人案中遇害的十五岁少年,一定就是我了。
「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很差欸。」
水濑喊著茫然若失的我。
「你别在意,我本来就是这样。」
我也无法说出事实,只能撇开视线敷衍过去。
「……这样喔,算了,也没差啦。」
水濑并未继续追问。
然而,当她试图离去时却停下了动作,有些迟疑地询问我道:
「你会不会鄙视我啊?」
「欸?」
我心想「这是在问什么?」,并盯著她的脸瞧。
「因为我刚刚说我讨厌羽井户夕阳,仔细想想,你帮了她……听我说这些应该会不开心吧。」
「不,那是──」
我试图否定,却发觉自己的确对她的话感到不对劲,因此选择老实回答。
「……的确是,她本人并没有做过什么,但你却讨厌她,这样的确不太好。」
「对吧,不过,我也有我的理由,只有我有讨厌她的资格喔。」
她口气强势地说道,跳到较粗的水管上,以单脚取得平衡。
因为这样,她的裙襬轻飘飘地扬起,蓝色内裤瞬间闯入我的眼帘之中。
我虽然心跳了一下,现在却更加在意水濑从未有过的虚幻表情。
「资格?」
我反问后,她则摇摇晃晃地走在水管上,并回答:
「在羽井户事件中遇害的少年,名字叫做阿久津恭也──」
「……嗯嗯。」
我五味杂陈地应和著。
「我的姓氏原本也是阿久津。」
「啥?」
但她出乎意料的话语令我一时发出怪声。
「我爸妈离婚,之后又再婚……所以我变成水濑了,原本的名字是──」
阿久津纱纱良。
那是我当时才年仅六岁的妹妹的名字。
她自嘲地笑了笑,几乎没有留下当年的样貌。
3
今天的课程于始业式与班会后便结束,我像昨天一样在鞋柜前与零奈会合。
「鲁格,你怎么好像很累的样子?怎么了?魔力耗尽了?」
零奈一见到我,就担忧地望著我的脸。
「如果会觉得不舒服的话就糟了──嗯,必须增加接触面积,快速补充魔力!」
零奈表情焦急地说道,并忽然从正面抱紧了我。
「嗯啊!?」
两坨浑圆压向了我,那种柔软、温度以及掠过鼻腔的甜香令我脑中一片空白。
但我一听到周围学生的哗然惊叫,随即恢复了神智。
「不、不要紧,魔力很够,这是我个人问题,所以你别在意。这样太醒目了,还是快走吧。」
我强行拉开零奈,并迅速离开现场。
「真的?没事吗?你没有勉强自己?」
尽管如此,零奈依然担忧地询问著我。
「我真的没事。」
我只是还无法整理好心情而已。
水濑在那之后就躲回水塔后方,等始业式结束后,便立刻离开了屋顶。
真没想到那个爱跷课的女高中生就是我的妹妹──纱纱良。
我虽然也对那起随机杀人案已过了十年的事实感到震惊,但亲人成长的模样却令我更感冲击。
她说爸妈离婚又再婚了,她恐怕是跟著妈妈吧。这样的话,我所居住的家变得怎样了呢?
脑中陆续地涌出各式各样的疑问,但我却有更该优先处理的事情。
「话说我有要问的事,你知道羽井户夕阳吗?」
我边走边问,零奈微微露出紧张的神色。
「……嗯,她和我同班──而且从开学典礼时其他人就在讨论她,我也很清楚……她哥哥所引发的那个事件。」
她虽然点了点头,但嗓音之中听起来混杂著种种情绪。
我今天警戒零奈身旁状况时,也发现羽井户与零奈为同班同学这件事。
──现在想想,昨天帮助羽井户后,就应该先问问零奈了。
「那个羽井户警告我说今天会发生大事,要我赶快离开这城镇。」
「什、什么意思?」
我对疑惑的她说明瞭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昨天帮助了她,以作为谢礼的形式得到了警告,并听她说了奇怪的事。
「……也就是说,羽井户说最近城镇里发生的案件──包括昨天的爆炸──都是她自己所希望的事。恶魔会去摧毁她所诅咒的人。」
「恶魔……那该不会是──」
零奈以惊讶的表情低喃著。
「对,实现召唤主愿望的恶魔……就像你和我一样呢。」
我用力点了点头,眺望著接连于校门之后的樱花行道树。
──感知敌意与感知危机技能没有反应。
也没有像昨天艾铎那样大得不自然的气息出现。
「鲁格觉得羽井户同学的恶魔就是小艾说的『另一个魔神』吗?」
「……我不清楚,但羽井户的身边──学校附近没有类似魔神的气息。因为我一直处处提防,所以不会弄错。而且,羽井户也没发现我是魔神。」
闻言,零奈摀著嘴道:
「如果羽井户同学没发现鲁格并非普通人类的话,我想她就不是魔术师了。但如果她有魔力的话……不知道自己属于魔术师家族的普通人,或许也有可能偶然召唤出魔神。」
「魔神是能偶然被召唤出来的吗?」
我之所以受到召唤更像一场错误,但召唤主并不知道仪式本身的话,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是在刻划于基点上的六芒星顶点──像我家那样的召唤点上,就有可能喔。啊,当然,就算能够召唤,感觉也是不完全的,而且如果那是只有管理者才能操控的『君王』魔神,失控是理所当然的。今天这座城镇或许真的会发生大事。」
我见到零奈表情严肃地低语,于是这么提议道:
「那我们今天就依循她的警告离开城镇吗?」
「欸?」
她愣了一愣,我则说: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就能判断是羽井户在役使魔神,你的目的是享受『青春』生活,并不需要冒这个险。」
「也没错……」
我们穿过樱花大道来到大马路上时,她停下了脚步。
「──不,那样果然不好。」
「为什么?」
「万一发生了会让这座城镇天翻地覆的事情────以此为契机导致『末日』开始……我的『青春』就无法实现了,而且你也不喜欢连累大量民众、造成牺牲吧?」
「不,我没──」
当我打算摇头表示我并非好人时,脑中却闪过了纱纱良的脸。
如果像零奈所说的,发生足以让城镇毁灭的事件,她也无法幸免于难吧。
我对那个当我茧居在家时,因为害怕我而几乎不敢靠近我的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明明如此,我却对丢下她不管感到些许抗拒。
「你看,果然你也是这种人。」
零奈笑盈盈地凝视著僵住的我,并拉著我的手臂。
然而,那并非她家的方向。
「喂,你要去哪里?」
「我说了吧?今天要请你帮我实现第二个愿望,就算有我们在,或许也无法阻止那件『大事』发生,所以要赶紧实现我的愿望啊!」
这句话令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零奈丝毫未放弃实现自己所期望的『青春』,却同时对败北有所觉悟。
如果那是她考虑后所选择的道路,那么我也无法继续说三道四了。
「……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我心想自己还不知道愿望的内容,于是加以询问。
闻言,她就转向了我,满面笑容并精神抖擞地回答:
「是去购物喔!!」
位于车站西大门的大型购物中心是我宅在家期间所盖好的设施。
我经常见到投递到我家的广告传单,却从未进去过。
十年前,我的确往购物中心走去,但在抵达之前便被卷入随机杀人案之中。
──那确实是在这附近吧。
我与零奈并肩走在大马路上,并环顾四周。
由于现在是平日的中午,所以有许多出来用餐的社会人士,显得相当热闹。
我是在这么明朗又充满活力的地方失去性命的啊。
──话说,纱纱良说有纪念碑之类的东西。
我有些在意而试著寻找,但在找到类似的东西之前,零奈就拉著我的手说:
「鲁格,你看!可以看到了喔!」
零奈指著前进方向上一间巨大的六层楼建筑物,并大步流星地往前迈进。
──算了。
即使我见到刻著阿久津恭也名字的纪念碑,也只会觉得突兀吧。
我在现实世界中是一条被赶出学校的丧家之犬,在游戏中则是不断狩猎其他玩家的魔神,这种人怎么可能成为英雄。
「你说要去购物,是要买什么?」
我与她一同走进购物中心里,并询问道。
「当然是衣服啊。」
「……这是当然的喔?」
我搔著头,心想「原来对女孩子来说是这样的啊」。
「我要买我现在觉得最可爱的衣服,我也会稍微参考你的意见,所以你要认真陪我喔。」
零奈瞄了一眼楼层介绍,并搭上正对门口的手扶梯,女性服饰似乎都集中于二楼。
「稍微、吗?……总觉得很格格不入呢。」
我咕哝著,却强烈意识到与她牵在一起的手。
这虽然也兼具补给魔力的功能,但这么做彷佛在约会一样,真不敢相信原为茧居族的自己正在体验这种事。
零奈的手又小又软,令我犹豫著能否用力。
「啊!那或许感觉不错!」
她丝毫不知我的心情,毫不客气地握著我的手,冲进第一家店里。
「鲁格!这个怎样?」
她拿起滚了荷叶边的白色洋装,询问我的意见。
那套衣服相当适合长相不似日本人的她。
「……不错。」
但我处于魔神模式,无法老实提出感想,于是沦为这种别扭的回答。
「真的?那我去试穿看看!」
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心地笑著,窝进试衣间里,留下我一个人。
即使我想打发时间,附近也都是女装,不太适合目不转睛地盯著看。
我在意著店内其他顾客的视线,于试衣间前双手环胸,表现出在等待女伴的模样。
──与女生约会的人,每次都要品尝这种等待的滋味吗?
这样的话,『青春』也不轻松呢。
我感到多少认识了现实,并叹了一口气。
「鲁格,你在吗?」
「……嗯嗯,在喔。」
「我穿好了,所以要开门啰,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你就简洁地说第一眼的感想吧!」
「瞭解。」
店员听著我们的对话并露出了微笑,令我不禁冷淡地回答。
「那我要出去啰──」
零奈「唰──」地用力拉开门帘,露出穿著洋装的身影。
「不错。」
「禁止说和刚才一样的感想!难得人家都穿了,要用其他讲法!」
我明明依照她的要求回答了,却不知为何受到抱怨。
以魔神口吻难以做出正面积极的回答,我拚命动著脑筋寻找其他说词。
「……这套衣服很适合你,有种和穿著制服时不同的魅力。」
「────」
当我忍著羞耻心并叙述感想后,零奈便满脸通红地不发一语。
「喂,怎么了?」
「……也不可以像这样说出超乎我预料的话!和制服不同的魅力……也就是说,你觉得换衣服之前的我也不错吗?」
零奈连珠炮似地询问,我则撇开视线并点了点头,说:
「……我不否定。」
「鲁格这个……笨蛋。」
零奈的脸变得更红,并再度躲回试衣间中。
过了一会儿,她换回制服走了出来,比刚才多了几分犹豫地牵起我的手,并用力地拉著我。
「总之,先保留这件洋装,我们再去看看其他的。」
「……瞭解。」
由于零奈的眼神莫名地锐利,所以我也多少有些受到震慑而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一样去逛了其他店家。
她试穿了多套衣服,并寻求我的意见,我为了不影响她而努力以平淡的语句回答,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不太满意。
最后,她选的还是一开始穿的那件洋装。
她在店内换穿成洋装后,将装著制服的纸袋交给了我,原地转了一圈。
「怎、怎么样?可、可爱吗?有……魅力吗?」
她以有些紧张的嗓音询问,我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变尖,说道:
「嗯嗯,有魅力。」
「──这样啊,选这套衣服真是太好了。」
零奈松了一口气,并露出柔和的笑容。
「这样就完成第二个愿望了?」
「嗯……!」
零奈品尝著喜悦,点了点头。
那是她第一次去上学时所露出的灿烂笑容。
──啊,我果然想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呢。
心中涌起某种热流,使我瞭解到自己也与她一样开心。
「很──好,就这样一鼓作气实现最后的『青春』吧!」
零奈宛如在为自己注入干劲似地紧紧握拳。
「那是今天就能完成的事吗?」
我心想进度真快,并询问道。
「没错。那是只要想做的话,随时都能实现的事……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自己打扮得最可爱时去做,所以才把它放在最后。」
「买衣服也是为了那个所做的准备啊。」
我理解地低喃。
「那,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呢?」
「就是──」
咕噜~……
正当零奈打算回答时,她的肚子就发出了可爱的声响。
话说回来,我们因为热衷于选购衣服,还没吃午饭。
「总、总之边吃午饭边说吧。」
零奈羞红了脸颊,这么提议道。
4
我与零奈在位于购物中心四楼的美食区用著迟来的午餐。
零奈基于过去从未吃过的理由而点了汉堡,我也啃著一样的餐点。
「好、好好吃!不过……总觉得直接用手拿著吃有种不道德感……这、这是正常的吧……?」
零奈窥伺著四周的状况,询问了我。
「嗯嗯,其他人也都这样吧。」
我点了点头后,她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不过,果然还是有点害羞……鲁格,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喔。」
零奈羞红了脸说,我则苦笑著回应道:
「瞭解。」
我无可奈何地撇开视线吃著汉堡,但零奈本人却三不五时瞄向我。
她似乎在寻找开启话题的时机。应该是要说刚才提到的『最后的愿望』,所以我等著她开口。
「那、那个,鲁格……」
当汉堡的大小变得可以用单手拿著时,零奈终于对我说话。
「……什么?」
老实说,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但心想「催促她也不太好」,便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反问道。
「你觉得青春是什么啊?」
「这真是个哲学性的问题呢。」
突然听见困难的问题,我皱起了眉头。
「啊,呃,我不是想问它的定义啦──我只是想知道,一提到青春大家就会想到什么。」
零奈赶紧补充,并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脸。
「听我的意见好吗?我可是魔神喔。」
「嗯,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零奈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听她这么认真地说,我也无法回应过于随便的答案。
我思索了一会儿后,这么答道:
「……追逐著某种梦想,和朋友游玩,尝试恋爱──我觉得这些东西都叫做青春。」
这全是我所没有体验过的事。
闻言,零奈朝我探过身来。
「那么鲁格,如果要从里面选一个的话呢?在梦想、朋友、恋爱之中,最像青春的是哪一个?」
她重复提问后,我为之语塞了。
然而,零奈位于咫尺的脸庞,以及沾著番茄酱的唇瓣令我怦然心动──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说出了答案。
「……恋爱。」
听到我这么说,零奈的表情变得开朗,并用力地点头。
「果然是这样呢!我也这么认为喔,恋爱是青春不可或缺的东西呢!」
她卯足了劲,却又将身体缩了回去,极为害羞地道:
「所、所以说……我想要告白。」
「告白?」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跳了一下,并反问著。
「没错──我想去对一直都喜欢著的对象告白。」
一听见『一直』这两个字,我就立即理解她不是在说我,并察觉到自己有所期待的心情,感到非常羞耻。
──她昨天明明就说我排第二的。
与她一起逛街宛如在约会般,对女性毫无免疫力的我不禁冲昏了头。
「等完成这个后……就会觉得我享受了最低程度的青春了。啊,当然了,如果我之后可以存活下来的话,也打算继续上学。」
零奈边搔著脸颊,边害羞地说道。
见到她的表情,我感到胸口一阵苦涩,并终于注意到了。
──唉,我说不定也体验到一种青春了。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叫白亚零奈的少女吸引。
算了,这么可爱的女孩一直待在身边,这也算是无可奈何……
──我也太容易坠入爱河了吧。
我压抑著翻腾而上的苦涩情感,询问零奈道:
「如果告白成功的话,你也要做好交往的准备吧。」
这明明是我自己说的,却觉得胸口泛疼。
然而,倘若我不这样逞强的话,便无法维持魔神的尊严。
「欸?交、交往?不可能、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要能告白就好了。」
零奈双颊绯红,否定了交往一事。
我对她这句话感到稍稍放心,同时也浮现了罪恶感。
──如果她知道不可能交往的话,表示对方已经有女友或是已婚了吧。话说,过去没上过学的零奈所认识的人应该极少……是家教老师吗?这相当有可能。
我擅自妄想著,并对零奈心仪的对象涌起了嫉妒心。
「明知道自己会被拒绝还是要去告白啊,你也真怪呢。」
也因如此,我的话不禁变得有些尖锐。
「又没关系,失恋也是很青春的啊。」
「…………或许是这样呢。」
刚才正好失恋的我心中五味杂陈地表示同意。
「那就这样,等吃完后我们就去要告白的地点吧。因为离这里很近,要麻烦你保护我去那里。」
零奈以有所觉悟的表情这么说。
「我当然会负责保护你……但你已经找对方出来了吗?」
我勉为其难地转换心情并点了点头,将最后一口汉堡放入口中。
「啊哈哈……去了就知道。」
零奈不知为何含糊其辞,并吃完最后一口汉堡。
她为了不弄脏刚买的洋装而慎重地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瞭解,总之我会看著你到最后的。」
我这么说,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认真想实现零奈的『青春』愿望,希望再见到她实现愿望时的表情。
虽然零奈说告白绝对不会成功,但无论对方有什么包袱,可能性都不会为零。
到时候我也一定会感到开心。
毕竟,当零奈的恋情实现时,一定会露出我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所以──
「加油。」
我也站了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这么说。
「……嗯!」
零奈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碰嗡嗡嗡嗡……!
然而,异变却突如其来地造访。
某处传来爆炸声响,建筑物也震动著。
接著,随著「啪」一声,周遭变得一片漆黑,使得零奈发出困惑的嗓音:
「欸?停、停电了?」
四周也传来悲鸣声,还能听见餐具「铿锒」掉落的声响。
「──零奈!不要离开我!」
我这么叫喊并将她拉了过来,以知觉类的技能提防周遭。
──气息……数也数不清,但感知敌意与感知危机却毫无反应。
过了一会儿后,我的眼睛便习惯了黑暗,购物中心里窗户很少,不过有光芒自出口照入,因此能辨别物体的轮廓。
「鲁格……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其他魔术师……魔神的攻击吗?还是这就是羽井户同学说的大事……?」
零奈紧紧揪著我的衣服,低喃著。
「不知道,总之先离开这里确认状况比较好。」
我这么说,并打算带她前往停止移动的手扶梯。
铿锒!
然而,却忽然有某种东西──如人类尺寸般的物体坠落至我们面前。
「呀啊!?」
零奈发出惨叫声,并紧紧抱住了我。
「假人、吗……?」
从掉落时的坚硬声响可以得知这并非人类,但那也不是一般的模特儿假人。
叽叽……
具备人类形体的物体嘎吱作响并动著,因为四周一片昏暗,所以其他顾客并未注意到,但那东西的确是以自己的力量驱动著身体。
见状,零奈惊讶地道:
「这该不会是……小艾的使魔?」
没错──这类似假人的物体是我们曾经交手过的金属假人。
不过,仔细一看,它全身都充满裂痕,左脚则彻底碎裂了。
叽叽、叽叽叽叽……
金属假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并在地板上爬行,朝我们伸出了手。
这副模样彷佛在向我们求救──
「…………」
零奈离开了我,试图靠近金属假人。
「喂、喂!」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让她停下脚步。
「它虽然没有敌意,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要以我们的目的为优先的话──」
「我知道,不要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比较好,但──不行。」
零奈打断我的话,摇了摇头。
「它在向我们求援,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一定是在这么说,所以我们必须帮它。」
「为什么……」
「因为我想成为那个人──或像鲁格这样的人。如果在这里拋下它的话,我就没有资格去向那个人告白了。」
闻言,我死心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但由我来接触,你躲到我后面去。」
「嗯、嗯。」
零奈点了点头,从后方紧紧抓住我的衣服。
「…………要出手啰。」
我慎重地伸出了手,握住金属假人不断颤抖的手。
剎那之间,所有的声响消失无踪。
停电所造成的顾客叫声与儿童哭声等种种噪音突然消失,周围变得一片寂静。
我环顾四周后,除了零奈没有其他人,不对,不只如此──连景色也彻底改变。
虽然依然位于购物中心里面,但天花板上出现许多大洞,地板上散落著瓦砾,附近躺著数也数不尽的破碎金属假人。
像这样的『世界转换』并非第一次了,这是──
「结界……吗?」
我低语后,零奈点了点头。
「嗯,大概,因为你碰触了那个假人,所以我们被拖进相位结界之中了。」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此时,金属假人的手放开了我,指著一处天花板严重崩塌的地方,接著便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动也不动了。
「啊……」
零奈急忙跑到金属假人身边。
「……魔力彻底消失了,它大概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带我们到这里的吧。」
零奈这么低喃,并望向假人所指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呢……」
我也望向了那里,并以感知类技能确认状况──
「……!?」
这种全身上下被针扎般的感觉是因为整个空间充满了敌意。从脚边窜上来的寒气则象徵这里相当危险。
感应气息则因为会感应到散落一地的金属假人,所以无法派上用场,但我们的敌人毫无疑问即在此处──
「我走前面,你绝对不要离开我。」
「嗯、嗯。」
我与点著头的零奈一起朝金属假人所指的崩塌地点走去。
零奈从背后揪著我的制服,尾随在后。
天花板的大洞中照射出了红光。
现实世界还是下午三点,距离傍晚尚早,那么那道光芒究竟是……
寒气增强。
这代表我们接近危险了,但如今不去确认金属假人指的是什么的话,便无法掌握状况。
「那是……」
当我们走进大洞下方后,发现堆积而起的瓦砾之中混杂著大量金属假人,每一个都彻底毁坏了,动也不动。
不过,我认为那之中一定有什么,试图踏入从大洞照射下来的光芒之中。
「……等等,不要碰到那个光。」
然而此时,一道沙哑的嗓音传至耳中,令我停下了动作。
「鲁格,那里有人。」
零奈指著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里也有金属假人堆积而成的小山,但有某个东西在中间蠢蠢欲动。
我们遵从了警告,避开光芒走近了那里。
结果,我们发现一名年幼少女倚靠著毁坏的金属假人小山倒在那里。
「小艾!」
零奈呼唤了少女的名字。
没错,位于该处的是魔神艾铎西亚斯。但她浑身浴血,左脚折向了奇怪的方向,不必确认也知道面临濒死状态,她的气息也弱到足以与其他金属假人混淆。因为头部流血,她贴在额头上的OK绷也掉落了。
「……安静点,会被那家伙发现的。」
但艾铎眼神凌厉地射向了手忙脚乱的零奈。
「──不、不过……小艾……你不要、紧吧?」
零奈压低嗓音询问。
「你看到吾和吾仆从的模样……觉得不要紧吗?」
艾铎自嘲地笑著,并以视线示意满地狼藉的金属假人。
「说、说得也是……对了!鲁格有办法的吧?像那时候帮助我一样。」
零奈望著我,并询问道。
「……可以吗?」
我再度确认是否要治疗总有一天将成为敌人的对象。
「嗯,我之前也说了吧?我有好好考虑到之后的事,而且我无法对这种状态下的小艾见死不救。」
之后为了对抗其他魔神,我们需要与艾铎之间的合作关系。而且,从我们握住金属假人的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并将手隔空放在艾铎身上。
「术式•复原。」
我发动技能后,绿光笼罩了艾铎的全身上下,并如倒转时光一般,伤势消失,骨折的脚也痊愈,因流血而脏污的衣服也恢复原状了。
「喔喔……你竟然具备这样的权能。托你的福……吾舒服了不少。但因为魔力枯竭了,吾依然几乎无法动弹。」
艾铎发出感叹,望著自己复原的身体。
「你是不是应该道谢呢?」
我叹著气,俯瞰著艾铎。
「嗯……的确,吾忘了重要的事了,你跪在这里,然后脸靠过来。」
「…………」
我虽然心想为什么要命令我,但仍然单膝跪地弯下身体。
此时,艾铎以略微颤抖的手臂环著我的脖子──犹若挤出残存力气似地抬起了头。
啾──我的脸上感到一股柔软的触感。
「啥?」
艾铎放开了茫然的我,再度倒回地上。
「刚才那是对鲁格的谢礼,还有零奈啊,也很感谢你……尽管吾用最后一丝力量派遣仆从过去……却没想到你会回应我。」
艾铎望著零奈,直率地道谢。
「啊、嗯、嗯……因为它有种很想寻求帮助的感觉……」
尽管零奈这么回答,却不知为何眯著眼瞪我,并鼓起了脸颊。
她或许不喜欢艾铎吻我。
──她是吃醋了吗?
那或许并非出自针对一名异性,而是针对自己魔神的占有欲,我却有些开心。不过,如果她吃醋……而我这时候还做出害羞反应的话,反而更会惹她不高兴吧。
──虽然说是吻,但也只是吻在脸颊,对方是魔神,而且是一名女童,所以别在意……别在意……冷静点。
我虽然对脸颊残留的触感感到小鹿乱撞,但又拚命说服自己,恢复了平常心。
「艾铎,仆从是指那个遍体鳞伤的假人吗?」
我佯装对这个吻毫不在意,并语气沉重地询问。
零奈见状,虽然依旧有些气呼呼的,却转向艾铎道「小艾果然在找我们呢」。
「对,吾配合那家伙干涉表层世界的时机,让那个仆从溜了过去,因为吾并无其他联络结界外的方法了。」
艾铎微微点了点头,并露出在意天花板大洞的模样。
「你刚才也说了『那家伙』,那是──」
「对,是在这城镇里的另一个魔神……因为吾看见那家伙的『刻印』了,所以也知道那家伙的名字。」
闻言,零奈不解地歪著脑袋。
「刻印?」
「──真魔的象徵……类似证据的东西,吾之额上也有。」
艾铎的额头上的确有类似魔法阵的印记,贴在额头上的OK绷原来是为了隐藏这个啊。
「那家伙的名字是……彼列。无疑是拥有『君王』阶级的特殊真魔,那就是……吾与你们的敌人了。」
艾铎这么说,却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但吾已经无法战斗了,鲁格……强大的人魔啊,之后只能交给你了。」
「正常判断的话,应该先暂时撤退吧。」
我这么提议,艾铎却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此时,视野一角有光芒闪动。
「!?」
一道红光贯穿距离我们几十公尺之外的地方,导致整座建筑物为之鸣动。
细碎的瓦砾飞了过来,使我遮住了眼睛。
「发、发生什么事了!?」
艾铎则回答惊讶的零奈,道:
「是那家伙……对表层世界的攻击。如果进入那道光中,或许就可以回到外面……但你们也见到躺在那边的仆从惨状了吧?无法全身而退。就算能活下来也会被那家伙的魔力侵蚀──像吾主一样受到诅咒。」
我回想起那遍体鳞伤的金属假人,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倘若那是逃离路线的话,也只能放弃了,即使施展了防御技能,如果无法在效果时间内闯出去便回天乏术了。
「──只能上了啊,但老实说我不太清楚状况,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暂时放弃了逃跑这个选项,为了打破僵局而要求情报。
艾铎仰望照入红光的大洞,开始说道:
「……吾昨天为了确认爆炸现场而前往车站,却被拉进这结界之中,使得吾终于理解,尽管一直感应到强大的魔力气息,却无法找到那家伙的理由……那家伙──彼列一直躲在相位与现实世界不同的这里……」
艾铎这么解说,并微微摇了摇头。
「不对……正确来说,与其说是藏在这里……更应该说它离不开这里吧。」
这句话令零奈蹙起了眉头。
「欸?但这里是那个彼列所创造的相位结界吧?离不开不是很奇怪吗?」
闻言,艾铎露出了苦笑。
「……你们实际看到彼列就会知道了,它的模样并不『正常』。恐怕是召唤失败了,或主人并不成熟吧。因此彼列并未抵达表层世界,甚至也未获得具体形体,并滞留于这相位空间之中。」
「主人并不成熟……」
这么低喃的零奈脑中应该闪过了羽井户夕阳的身影。
她果然极可能是召唤主。
「不过,彼列依然是一个强大的魔神,它虽然位于结界之中,却能在现实世界中散布诅咒……那一定就是最近异变频传的原因了。」
──碰!
远处再度红光乍现,使得建筑物摇晃。
「彼列照这状况继续释放魔力的话……这个相位结界在今天之内就会崩毁,并与表层世界叠合吧。」
艾铎表情凝重地说。
「那样的话会怎么样?」
听我这么一问,艾铎语气沉重地回答:
「首先,这里的毁坏状态会反应在现实之中,然后城镇就会逐步崩毁,幸存的人类也会因为彼列释放的魔力而死灭吧。然后如吾昨天所说,失去基点的世界将开始崩毁,末日降临。」
「…………那就只能上了。」
我重重地叹气,仰望大洞彼端。
「鲁格?」
零奈不安地呼喊我的名字。
「你要在这附近告白吧?那么崩毁的话可就麻烦了,难得买了衣服做好准备,如果无法实现最后的愿望就没有意义了。」
我讲述著『战斗』的理由,犹若要刻划进己身一般。
要做的事很简单。打倒魔神彼列、将零奈送到告白场所。仅此而已。
「──嗯,对欸,我知道了,那我也……」
零奈点了点头,并试图站起来,但我却制止了她。
「不,你留在这里。」
「欸?为、为什么!?」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对我说。
「因为我要拿出真本事,所以一个人比较好。艾铎──要是接受零奈的魔力补给,你就多少能动起来吧?」
我这么询问后,艾铎便露出理解我意图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虽然难以战斗,但要保护你的主人是绰绰有余,交给吾吧。这是你拯救吾性命的对等交易,也是魔神艾铎西亚斯的契约,绝不会违背。」
她眼中蕴含著真挚的情感。
我不知是否真的能相信这个魔神,但将带零奈前往彼列身边以及留在这里,放在天秤上评量后,我只能选择风险较低的一方。
「那就拜托你了。」
我将零奈交给艾铎,并打算迈开步伐时──
「鲁格,等等!不要随便决定啊!」
然而,零奈却不满地叫住了我。
「……这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最有效的手段了。」
「或、或许是这样……但总觉得鲁格会就这样一去不回……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能实现我的愿望的话,之后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那──」
我虽然并未这么想,但被零奈指出这一点后,就发现这或许是我的真实心意。
我遭随机杀人犯刺中时也是这样。
作为魔神鲁格奋战到最后一刻───『阿久津恭也』怀抱著这样的想法,冲向了随机杀人犯。
「就算我能成功告白了,也还有去上学这项心愿喔?是你说必须好好上学的,所以你绝对……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喔。」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没有我的话,零奈一定会立即遭到杀害,所以我绝对不能死。
我对自己下定存活的决心,艾铎则道:
「那红光是彼列的『视线』,接触到的话就会被当作敌人,你千万不可以从那个大洞出去喔。」
「──瞭解。为了不连累你们,我会尽量从远方发动攻击的。」
我点了点头,踏出脚步。
我从背后感受到零奈的视线,走在昏暗的购物中心之中。
我走了一会儿并回过头后,发现自己已经距离照射进红光的大洞相当遥远了。由于天花板上也有其他洞,我避开它们,并尽可能地远离零奈她们。
「总之,先到最上层吧。」
如果那道光是彼列的视线的话,它应该位于购物中心的上方。
我沿著停止的手扶梯往上爬,那里是电影院售票区,但柜台空无一人,电子看板也关著。
我有种独自攻略迷宫的感觉。
我于一片漆黑中凝视著告示牌,发现再上去只有剧院与立体停车场。
由于似乎难以从剧院出去,我便迈向立体停车场的区域。
我打开通往停车场的门后,一股温热的风吹拂过脸颊。
室内几乎没有窗户,但在停车场内能透过铁栅栏见到外面的景象。
「那是──」
受红光照射的城镇四处窜起黑烟,立体停车场也有著贯穿至下一层楼的大洞,遭到连累的车辆残骸散落满地。
──倘若这种破坏状况反应于现实之中,的确会酿成很糟的事态呢。
我走过车道来到了最上层后,因重压于身上的庞大气息而却步。
昨天,我与状态万全的艾铎西亚斯见面时,也被她与外表不符的气势所震慑,这却远远超乎其上。
彼列似乎真的是一个超乎寻常的魔神。
「……可以从这里攻击吗?」
我对著散发出彼列气息的方向举起手臂。
天花板的另一端有著它的气息,但──
「如果它像艾铎一样,气息和实际大小不同的话……就玩完了呢。」
我放下手臂,叹了一口气。
果然应该亲眼确认目标后再加以攻击。
──我施展了防御技能并走了出去,咏唱著远距离攻击技能……第一发能确实命中比较万无一失吧。
我边于脑中规划著战术,边对自己出乎意料地冷静感到不可思议。
──这好像在提尔纳诺里一样。
目前的感觉相近于以魔神鲁格的身分单打独斗之时。
当然这并非游戏,但我现在的状况并不差。感觉得到意识相当专注。
虽然多点危机感也许比较好,但总比因为恐惧而难以思考来得好。
「能爬上屋顶的地方……」
我徘徊于立体停车场之中,寻找著阶梯。
此时,我发现停车场深处有著被栅栏围住的阶梯,那原本应该是相关人员以外禁止进入的区域吧,但因为附近开了一个大洞,而导致部分栅栏倒塌了。
我小心地爬上楼梯,见到作为楼梯折返地点的楼梯间照著红光,便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彼列的视线所及之处了。
──当我踏进那里的同时,便要以刚才组织好的顺序出手攻击。
「如果能更换技能快捷键就好了。」
我边嘀咕著,边整理心情。
技能快捷键中的技能可以省略咏唱发动,但唯有四个三节以下的咏唱技能可以登录于技能快捷键中。原本应该依对手的特质调整这四个技能再加以挑战,但目前却无法进行这种『设定』。
──魔神只能施展最初即具备的权能,无法习得现代的魔术……啊。
这是以前艾铎所说的事,意即魔神『无法改变』自己受到召唤时的状态吧。因此,也无法进行提尔纳诺内理所当然的角色调整。
所以我深知只能以现在的技能组成去作战──
但我很在意某件事。
那是我刚才对艾铎施展『复原』时的事。那个技能是能完全回复对象的技能,但艾铎的外伤虽然痊愈了,却因魔力枯竭而无法动弹。在游戏中即使MP(精神力)耗尽也能任意活动,但对我们这些魔神而言,魔力可能兼具HP(体力)与MP两种功能。
「只能由零奈补充魔力……我可不想因为过度施展技能而自取灭亡呢。」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了。
只能尽己所能。
「吸──……呼──……」
我用力深呼吸后,等待著时机。
──它现在正用红光摧毁附近,如果要发动攻击的话,就要趁它施展攻击之后。
虽然不知道它是否有类似僵直时间这种状况,但如果顺利的话,即可攻其不备吧。
当我聚精会神过了十几秒后……机会降临了。
红光略闪──瞬间,照射下来的光芒变得强烈,建筑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震动。
──就是现在!
我迅速地从楼梯间飞奔出去,手放在头上发动防御技能。
「术式•神盾!」
魔法阵于空中自动展开,制造出光之护壁。
我隔著那道护壁,见到了魔神彼列的身影。
「!?」
我理解艾铎所说的不『正常』的意思了。
位于购物中心正上方的是一颗闪耀著红光的巨大眼球,它眼中浮现的类似魔法阵的纹路便是艾铎所说的刻印吧。从眼球延伸出的视神经中长出了六片羽翼,那如同昆虫的脚一般站立于附近的大楼屋顶上。
──这就是召唤失败的魔神身影。
彼列以那不祥的眼球转向了我,并收缩瞳孔。
被发现了!
我被它骇人的身影与魄力所震慑,但多亏艾铎,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或许由于它刚释放完闪光,所以并未立即对我施展攻击。
「咏唱输入──」
我对彼列伸出右手,开始咏唱长距离攻击技能:
「心愿即宇宙之王,于虚无幽暗之际非梦非醒乃至永劫。自幻梦深渊燃起悲叹炽焰──」
我咏唱的是远距离技能中拥有最长攻击距离与威力的魔法。
「致使阻挠吾愿之仇敌自赎己罪,与其罪业同为灰烬!」
我在护壁效果持续时间之中,咏唱完于实战中难以施展且无法设置于技能快捷键中的五节咏唱技能。
彼列瞳孔中的刻印发出炫目光芒,它或许想做些什么,但我更快一步!
「术式•地狱业火!!」
于护壁消失之际,我喊出了成为开战信号的技能名称,伸出的手前方展开了魔法阵,并从中涌出黑炎。
回旋的火焰如飞龙一般攀向彼列的眼球。
然而,在命中前的短暂时间之内,我见到了。
彼列眼球前方也展开了魔法阵,并以惊人的速度改写。
之后黑炎剧烈撞上了魔法阵。
此时,窜升的火焰忽然之间消失无踪。
「什──」
黑炎一旦受到防御,应该会引发爆炸才对。我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后,彼列的魔法阵即散发出耀眼光芒。
一股寒意窜上我的身体,感知危机的技能发出最大警告。
此时,我终于注意到了,彼列的魔法阵与我施展地狱业火时所展开的魔法阵刻划著相同图样。
──该不会……!
下一秒钟,魔法阵中释放出了黑炎。
「──」
魔法反射。不对,是被分析后进而篡夺了吗?这就是彼列的能力?
面对坠落下来的黑炎,我产生了各式各样的疑问。
由于我身在通往屋顶的楼梯间中,周围根本无路可逃,因此能采取的手段只剩一个。
「术式•神盾!」
我将手放在头上,展开了光之护壁。
碰!!
黑炎剧烈撞击上护壁,发出了轰然巨响。
神盾是一种在效果时间内能截断一切攻击的最强护壁,但只能面对指定的方位展开,且效果范围狭小。
结果,将会发生什么事──我早已得知。
我的防御挡下直接袭来的黑炎,火焰顺著护壁延烧,接著,围绕在我周围的火焰朝位于护壁之下的我袭来。
「啊啊啊啊啊──!」
我因为烧灼全身的火焰热度与痛楚而尖叫,眼前一片空白。
──算了,『初次挑战』就是这样吧。
我心想没带零奈来果然是对的,并『暂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