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sia
帝国历八三五年七月七日,第一一六届“天览飞翔会”首日。
晴空万里。我们骑着布风来到可以看见会场的地方,周围的天空中挤满云上马车,地面上则是排着数列大排长龙的队伍。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已过了三个月。在这段期间之内,加雷特彻底对我进行严格训练,而且也对飞翔会的路线做了详细勘查,还心无旁骛地帮我养足体力。一切都是为了要在这场比赛中取得胜利。
“喂,我要脱衣服,你出去。”
“知道啦。”
进到休息室,我把加雷特赶出去后,脱下上衣和裙子,全身上下只剩下内衣。
我将瓶子拿在手中,将装在瓶中的油稍稍多倒了一点在手掌上。这是被称为“空油”的东西,是用来保护飞翔士皮肤的植物性油脂。在全身涂满此油,功效是可防止飞翔期间体温下降。
“背后就拜托你啰!”
“嗯!”
自己的手构不到的地方就请克鲁巴帮忙。少年的小手涂抹着厚厚一层油,我感到一阵搔痒,扭动身子。
“芙莉姐的皮肤好滑嫩喔。”
“是吗?谢谢你。”
“脚也帮你涂一涂。”
少年的手将半透明的液体从大腿往下一路涂到脚踝,更令我感到难为情。
由于飞翔中很容易因磨擦而产生脱皮的现象,所以我在乳房的地方小心翼翼涂上油。胸部丰满,所以要涂油的面积也相对较大,虽然很麻烦,但是不涂的话,在飞翔结束之后,乳房会呈现一片通红的状态。
“可以帮我把衣服拿出来吗?”
在我的一声拜托之下,克鲁巴嘴里说着:“这个……啊,是这件吧!”从行李中取出一套红色衣服。这件衣服叫作“飞翔服”,是飞翔比赛专用的服装,它的设计可以让人在长时间飞翔之下也不容易感到疲劳。外形设计看起来像是把布料绷紧的洋装。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我穿上飞翔服,照着镜子确认自己衣服有没有穿好。以鲜明强烈的红色为基底的飞翔服兼具功能性及华丽元素,黑色长手套和过膝长袜带出整体的严肃之感。从以前开始就是我十分喜欢的时尚风格。
“非常适合你呢!”
克鲁巴毫不吝啬地赞美着。
“呵呵,谢谢!”
我模仿着演员摆了几个姿势。
“加雷哥,衣服换好啰!”
听到少年的声音,加雷特碎念着:“哎唷喂啊,女生换衣服还真久啊……”走了进来。
“噢……”
看见我的那一刻,他两眼瞪得老大。
“还颇适合的不是吗。”
“是、是吗……?”
“虽然胸口的部分开得太大了。”
“咦?”
我禁不住低头看向胸口。飞翔服为了减少空气阻力,裁去不少不必要的布料,让全身曲线毕露这点是个缺点。胸口的部分,则是为了不要妨碍“翼胸肌”活动,所以开口做得很宽,整体设计算是强调胸部起伏及纤细腰身。虽然功能性极佳,却也十分性感。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
我用双手遮住露出来的白皙胸口及乳沟。想想之前没什么被男性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的经验。
“别动啊……”
加雷特缓缓将“雪翼”安装在我的右边翅膀上。当然这是“正式的翅膀”,其美丽模样可不是“暂用翅膀”可比拟的。有如将雪结晶本身凝固而成的白银之翼,兼具艺术品的优美及雪花工艺品的梦幻。
“好漂亮……”
不管几次,正式翅膀都令人看得心醉种迷。仿佛雪翼本身即是光源,它散发着炫目的白银光芒。轻轻摆动之下,它划出有如真正翅膀般的柔和流线。
将名为“空翼计”的红色缎带绑在翅膀两端,结束这最后一道手续,我的换装就完成了。
——好了!
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望,我静静点了点头。一穿上和现役时代同样设计的飞翔服,我感觉面对这场比赛的自己又涌出更多的斗志,
“芙莉姐,加油喔!”
克鲁巴紧握我的手。少年能同行的地方只到这个休息室为止。
“在终点等我喔!我一定会第一个到!”
我温柔地在少年的额头落下一吻。
Garet
飞翔赛事的历史十分悠久。
最早的起源是“对双翼引以为傲”的粗莽汉子们,用来赌上当日猎物的原始竞技,这样的竞技零散地在各个地区举行着。但是距今约一百二十年前,有着“飞翔皇帝”别名的皇帝古朗巴雷·温达尔开始举办“天览飞翔会”,以此为契机,飞翔竞技开始有了急远的发展。
‘提升飞翔技术与促进臣民健康’
虽然天览飞翔会表面上和其他运动没有太大不同,再怎么说也是皇帝自己一手包办的国家事业。经过漫长的历史之后,也为这个国家带来各式各样的附加产物。比如,开发减少空气阻力的飞翔服、发明吸收落地冲击力的靴子、绘制网罗帝国全土的气流及高低差的飞翔地图——与飞翔会相关的技术革新不胜枚举,缺了飞翔会便无法成就帝国的产业及技术的历史。
——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真的很高呢……
我遥想飞翔会的历史,从崖上俯瞰海平面。
从第一届天览飞翔会开始,位于温达尔西海岸的“参天崖”,一直都是闻名遐迩的起点会场,从未改变。崖如其名,是座有如刺穿天空般的高耸悬崖,崖下是一波波终年不停的汹涌浪涛。
崖上约有五百名飞翔士排成队伍,与芙莉吉亚相同,在等待比赛开始。其中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女,各个都身穿色彩缤纷的华美飞翔服,四周都包围着众多工作人员,正在做起飞前的最后检查。
由于天览飞翔会的飞翔距离相当长,所以最多可允许二十名人员一同飞翔。一般而言,不仅仅限于优胜候选人,每个飞翔士几乎都会准备达上限人数的工作人员。相较于其他人,芙莉吉亚的工作人员只有我,还有一匹同行的四翼马布风而已。
“你看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啊,就是那个用人工翅膀的……”
芙莉吉亚一现身,周围的飞翔士目光开始集中在她身上。其中既有带着好奇目光之人,也有人以可疑的眼光看着她。
过去的顶尖飞翔士以人工翅膀复出比赛这件事,沸沸扬扬地成为世人的话题。虽然也不是没有像是“奇迹般的复活!”如此极端的称赞潮流,但是整体而言,接受度十分冷淡。
就这样,在我确认着会场的状况时,周围的空气忽地开始躁动起来。
——来了啊。
一阵风卷起,从天空翩翩落下的是一位金发少女——葛洛丽亚·哥德马利。
少女翩然落下在芙莉吉亚面前,挡住她的去路。长长的金发柔顺地披在如礼服般光彩夺目的水蓝色飞翔服上。刺穿天际的黄金翅膀充满着自信,仿佛诉说着在场没有一位可与自己匹敌。
葛洛丽亚瞥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即顺势走向起飞线。
“……加雷特。”
芙莉吉亚维持伏下视线的模样,开口说道。
“什么事?”
“虽然这种时候感觉问这个很奇怪……”
少女犹豫地说出这句话。最近她总是如此,以令人讨厌的吞吞吐吐的方式说话。
“怎么了?”
“那、那个,你们两个——”
这个时候。
“距离比赛开始前十五分钟!飞翔士以外的人员请退场!”
主场人员的大嗓门盖过少女的提问。
“时间已经到了……呃,刚刚你想问什么?”
接着,芙莉吉亚可能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嘴里说着:“没有,没事。”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样啊……那我在下个空点等你啰!”
“……嗯。”
“喂喂,你那要死不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等一下可是你期待已久的飞翔会耶?”
我拍拍她的肩,给她打气。
而且我还刻意略微加强力道,用力拍了拍她的肩。
“……痛!好痛!痛死了啦!你这笨蛋!不要随便碰我啦!”
少女眼神坚决地瞪着我,激动地挥开我的手。这才是平日的芙莉吉亚。
“很——好!就是这个气势!”
我轻轻抚上少女的头。“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不要随便碰我了吗!”少女又再次拨开我的手。
“走啰。”
我挥了挥手,离开现场。“快滚啦!真是的!”背后传来充满错愕的声音。
离开之前,我瞥了一眼芙莉吉亚的表情。
少女一脸想不开地咬着唇,目不转睛盯着葛洛丽亚。
Freesia
加雷特离开以后,只剩下等待信号枪声响起。
只是,我却被迫需要在内心整理刚刚发生的事。
——葛洛丽亚居然会……点头示意?
没看错的话,刚刚葛洛丽亚对加雷特点头示意。即使仅仅只是稍微收了收下颚,但那个确实是对他“行礼”的动作。那个除了对皇帝之外从来不知道低头为何物的少女居然会……
——怎么会?为什么?
脑海中一片混乱。
过去三个月,我努力不去思考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前往空中市场那一天,葛洛丽亚和加雷特会面一事,我也用他们可能是飞翔士时代的朋友之类的理由说服自己。再加上,即使两个人状似亲密,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我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
愈是想着与我无关、忘了吧,内心却是更加骚动不已。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向我投掷金币侮辱我的葛洛丽亚,以及一直支持着我的加雷特。这两人并肩而行一事,不管怎么做,内心都无法好好理清这件事。本来应该可以用单纯的构图来划分敌人与同伴,然而,到头来才发现,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远远望着在对岸的两人——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在一起?
只要问出这么一句话就没事了。光是如此,应该就能化解这个举棋不定、一点也不像我会有的疑问。但是,至今有几次想提问,到最后结果还是问不出口。刚刚也一样,在关键时刻我却支支吾吾。
并不是加雷特在隐瞒什么,而是我害怕听到答案。那么,自己是在害怕什么?芙莉吉亚,你在害怕什么呢?你害怕不知道会从他口中得到何种答案吗?
熟人、朋友、以前的同事,又或者是亲戚或家属。又或者是、或者是——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各位飞翔士请就定位!”
听见主场人员如怒吼般的声音,我大梦初醒似地抬起头。
——不行。
“呀!”
我大力拍了拍双颊,替自己加油打气。
——芙莉吉亚,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
重新问自己。
——获得优胜、复兴家族、和妹妹共同生活。
在内心反复仔细琢磨自己的目标。妹妹正在终点的另一头等待着我。现在只要想着这个,一心一意去飞就好。
“比赛开始前三十秒!”
我确认脚边,进入飞行姿势。连续拍动着装有“雪翼”的右侧翅膀和另一边的左翼,强劲地搅拌着大气。
——这次一定要。
我注视前方那副大大展开的黄金翅膀。我大喝一声,为自己打气,仿佛想倾吐出涌上心头的那分斗志。
“——三!”
倒数开始,观众们齐声尖叫。
“——二!”
我将身体前倾,将力气放在左脚上。翅膀的回旋速度渐渐提高。
“——一!”
欢呼声震动鼓膜,全场的热情已迎来最高潮。
然后——
“飞翔!”
信号炮震动耳膜的同时,我大张翅膀,仿佛想挥走所有一切,接着往欢声雷动之处飞跃而去。
Garet
在枪声响起的同时,飞翔士们一同从悬崖起飞。
超过五百位技术精湛的飞翔士——几乎都是妙龄女子,漂亮的翅膀及色彩缤纷的飞翔服,将蔚蓝天空渲染成一片豪华绚烂。看着这一幕有如烟火同时盛放齐发的光景,观众席化为兴奋的浪潮。
——一开始还满顺利的。
红发少女显得绑手绑脚的,飞在集团的中央地带。可看见她正一边确认周围情况,一点一点往前方飞去。虽然有不少飞翔士会在刚起飞时,就因为碰撞而突然淘汰,不过看起来似乎不用担心。
——好了,这下问题来了。
我手握布风的缰绳,大致环顾一下会场。占满视线范围的大群观众,每个人都狂热地盯着随枪声百花齐放的飞翔士们。我的视线快速滑动着,从中寻找行为可疑之人。在这样的观察当中,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不管人数再多,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是看着不同的方向或是做出可疑行为,立刻就会察觉到异样。更何况,此刻除了我之外,还有规模多达数百人的会场警备人员正睁着雪亮的双眼,就更加容易察觉。
——展望台上有一个人。还有……沙滩上的人们。
我火速移动着视线,检查有无观众举止异常,接着缓缓靠近附近的士兵。
“可以耽误你一下吗?”
“什么事,你以为你是——唔!”
一开始瞪着自己的士兵,在我稍稍让他看了一眼衣服内衬后,脸色一变。衣服内衬上,缝有只有皇帝直属部才下能拥有的最高阶级徽章“王者银鹅”。这是我向皇帝借来的物品,仅限比赛期间有效。
“是!请问有什么事!”
士兵立刻立正不动,翻着白眼行了一个礼。
“我接到陛下命令,私下行动……展望台那个蓝色衣服的男子,没错,就是那个人。你去向那个人进行盘问。如果他肯不配合,把他抓起来没关系。再麻烦你向皇室亲卫队报告。”
“是!”
士兵慌慌张张前往现场。
“旁边那个,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吧?你去问问沙滩上那两人组。拜托你啦!”
“是!立刻前往!”
就像这样,我将奇怪的家伙一网打尽。虽然打着皇帝权威的名号的搜查方法稍嫌霸道,但是此刻不容半分手下留情。
要逮捕犯人大致有两个方法。一个方法是详加调查证据,再缩小嫌犯的范围。换句话说,如果以钓鱼来比喻,就是仅以单线进行。不过,我用的方法与其相反,也就是围网作业。
拜圣旨之福,负责会场警备的军队和警察们,在某种程度之内,可以依我私人想法进行调动。再包含穿着便服混在观众之中的人,光这个起点会场中的人员就超过千人上下。如此一来,比起进行紧锣密鼓的推理,更能够一次将部分可疑人士一网打尽,效率压倒性的好。
虽然是个稍微引人注目的粗糙方法,但是其中也带有牵制犯人的涵义在。如果他能在这样刻意引人注意的警备姿态下,放弃犯罪计划的话就最好不过。
再次下达两三次指令,让士兵飞去盘查后,我唤来自己的爱马:“布风!”
——来吧!敢来你就来吧!
握好缰绳,我以挑战天空之姿,起飞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Freesia
——好刺眼。
仿佛在对白热化的赛事送上祝福,眼前一片蔚蓝晴空仿佛要延伸至水平线另一端。逼近的海面接连往后方流逝,风也兴奋地呢喃。太阳大方对所有生存于地面的生命散发光芒,映得少女们的美丽发丝更显得热情灿烂。五彩缤纷的翅膀飞舞着,在空中绘出多彩多姿的线条,带出一片虹光。
——回到这里来了。
起飞后十分钟。我飞翔在天空中,稍稍沉溺在感慨之中。
前后、上下、左右。飞翔士们像鸟群一样挤满天空。其中有些熟悉的面孔,陌生面孔也增加不少。伴随着呼啸的冷风,我以身体感受着这两年的岁月。
视线移向前方,身穿如大朵向日葵般黄色飞翔服的少女。修长大腿伸得笔直,有如记载于教科书上的优美飞翔姿势。她的右侧、斜前方则是全身上下穿着纯白衣裳的少女,优雅的打扮极似急忙赶往结婚典礼会场的新娘,印象中以前也曾看过她。或许也多少受到葛洛丽亚难得落在最后的影响,整场比赛开场的节奏略显缓慢。
片刻之后,眼前的辽阔海洋逐渐变幻为带着翡翠绿的颜色。从此处开始就是气流与气流交会的海域,这一带是有着丰富渔获资源的海场。
——来了。
在水平线的另一端,某种东西正闪闪发光。这是被称为“飞鱼”的生物,展开四片翅膀的鱼群大量接近而来。少女们为避开遍布于海上,如银色地毯的大片鱼群,稍稍提升高度。
紧接着,“喵、喵”叫声响彻大海。有着与其瘦小身体不相衬的发达翅膀的猫儿们在空中飞翔。是一群约三十只左右的“海猫”群,或许刚好是他们觅食的时间,海猫们兴奋地追逐着飞在前方的飞鱼。
就这样,正当我持续着这场满是乡愁的飞行时。
集团后方嘈嚷起来。
——唔。
回头一看,我看见黄金翅膀出现在背后,接连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飞翔士,转眼间跃居最前方的是有着黄金翅膀的女王——葛洛丽亚·哥德马利。身在前方的飞翔士们有如被猛禽所袭的小动物,颤抖着缩起翅膀让出一条路。
葛洛丽亚轻轻松松追过我之后,她再次提升前进速度,似乎想甩开我。
——唔!
不能比她慢,我也提升自己的速度。只有我们两人从五百人的集团中脱颖而出。
战争开始了。
Garet
天览飞翔会的路线,是在三日内绕行温达尔帝国内陆一周。只有首日的路线是在海上,第二日之后的比赛是陆地路线。
路途中,全部共有十六处被称之为“空点”的检查站。“空点”是所有参赛的飞翔士都得依序通过的必经之地,一旦忽视此点就会立刻丧失资格。反之,只要能够通过空点,不管要走什么路线都是飞翔士的自由。
基本上主场人员与飞翔士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伴翔,但是,以我的情况而言,碍于皇帝圣旨,无法一直贴身陪在芙莉吉亚身边。对少女是以“要让布风休息”为借口,现在已抢先抵达空点。
空点的形状有如将加热至黄澄色的铁棒,用力从中弯折——这就是作为天览飞翔会“第一空点”的路拉尔岛的外观。形状近似弯曲回旋标的岛屿,以天览飞翔会原型古代飞翔竞技发源地闻名。
——还真多。
我骑着布风先一步抵达,从路拉尔岛上稍高的山丘了望会场。和刚刚一样,仔细观察着,被前来观看飞翔会的客人挤得熙熙嚷嚷的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
空点对犯人来说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说到底,如果要击落高速飞行中的飞翔土,首先得先克服等同于以子弹击落子弹般的难度。但是,空点就不同了。参赛的飞翔士们必定得经过空点中被指定的检查站——在这里就是路拉尔岛的第一灯塔上空——所以如果在此处埋伏狙击,成功率将会大大提升。如果想狙击飞翔士,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但是。
当然我也是准备周全。用来作为空点本身的灯塔就不用说了,可能成为狙击点的高台,也都已经全部禁止进入。虽然因为绝佳的观战席被剥夺,一般客人多少有些不满,但是在放出某个贵族包场的消息之后,平息了他们的不满。
——那么,对方采取什么行动呢?
我监视着会场,思考自己如果是犯人会怎么做。共十六处的空点,都和这里一样全都已纳入帝国的监视底下。在帝国军和警察都睁着雪亮双眼的状况下,普通人应该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罪才是。
只不过,即使如此,我的不安更加难以拭去。即使大张旗鼓的戒备着,要防范仅仅一发的子弹,绝对难以万全。假设飞翔士受到狙击,最后逮捕到了犯人,一切也为时已晚。在这层意义上,很讽刺的是,只能希望犯人是经过缜密的计算,而且懂得思考何谓明哲保身之人。从历史上反复发生多次的暗杀事件当中,可以证明同归于尽是如此难以招架。
如地鸣般的欢呼声冲进耳里。
抬起头一看,天空中散布着满天星斗闪烁般的光芒。原来是飞翔士的领先集团抵达了。
汗水从后颈处滴落下来。张着美丽翅膀的少女们正逐渐逼近这片在戒严状态中的晴空。最先看见的是黄金翅膀,紧紧追赶在她身后的是火焰般的红发——
——来了。
看着位处第二名的芙莉吉亚,我的紧张感节节高升。单就她取得葛洛丽亚身后的位置看来,目前计划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芙莉吉亚从后方逼近飞在前面的葛洛丽亚。不过,葛洛丽亚立即提升速度拉开距离。由于空点处会显示暂定排名,如果能够以排名第一的状况,通过所有终点之前的十六个空点,报纸上便会出现“完全优胜”的报导。两位少女互相争夺暂时的第一名的排名,这样白热化的赛事发展,让有数千人在场,喧闹不已的会场陷入一阵疯狂。
——拜托了……
比起目前的排名,我更加绷紧神经注意着看不见的敌人,视线已数次来回在令人在意的狙击点上。虽然在程序上,只要看见行为可疑之人,警备人员便会大举杀到,但是目前却毫无变化。
哇!会场的沸腾又更上一层楼。葛洛丽亚以第一名之姿通过灯台上方。芙莉吉亚迟了些许也通过了。显示暂定由葛洛丽亚夺得第一名的布告垂下灯塔之后,“葛洛丽亚!葛洛丽亚!”观众席上发出对少女的赞扬之声。
——呼……
芙莉吉亚平安通过空点,让我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不到一分钟,飞翔士们的大集团朝着岛屿逼近而来。接二连三地,同样通过灯塔上空,如七色暴风雨般的光景在浩瀚天空中拓展开来。天空中可见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的羽毛飞散,人们一同伸出手,抓到羽毛的人们炫耀般高高举起。飞翔士落下的“祝福之羽”,被当作可以带来幸运的贵重物品。有些羽毛甚至还会被拿来做高额交易。
有一根羽毛也随风飘至我的地方。我注视着那根白羽毛,忽地担心起芙莉吉亚人工翅膀的状态。但是,现在只能祈祷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走喽。”
我跨上布风,起飞前往下一个空点。
Freesia
我迎向呼啸的狂风,在海上飞翔。眼前是绚烂夺目的黄金翅膀。
再次寻思。
——她好强。
我再次这么认为。
过去我们被称为彼此的敌手。从十三岁通过飞翔士考试的时候开始,我和葛洛丽亚就已压倒性超越周围的人们。只要参加飞翔赛事,必定是我们两个其中之一取得优胜。打遍同年纪毫无敌手,转眼间也已迎头赶上顶尖飞翔士。我们也差不多是在同一个时期,取得天览飞翔会的入场券。两人都被称为十年才出现一次的天才,甚至还有评价认为我们之中应该有一人可以刷新传说的飞翔士温格巴雷特的记录。实力也不相上下——较多的情况下,反而是我还略胜一筹。
——可是。
至今从未如此深刻感觉到她的强大。那不仅仅只是因为现在的我刚脱离空窗期的回归赛事。
我感觉得到。到目前为止勉强可以追得上她,但是其实内在完全不同。
我卯足全力。比赛开始两个多小时,拼命拍打翅膀,气喘吁吁,多次擦去滴入眼中的汗水,才总算是能紧跟在她身后不放。
另一方面,葛洛丽亚可是一派轻松写意。悠然自得地孕育着风,若无其事有如观光飞行般,在空中滑翔着。游刃有余的模样,跟隔一会儿就得拍动翅膀的我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唔……
葛洛丽亚再次提升速度。我拼命紧追在后。
雪翼的状况极佳。完美地孕育着风,除了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外,也没有任何异样。但是,即使如此,要再跟上葛洛丽亚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和候鸟一样。
忽然想起加雷特的话。痛苦难过时总是会想起他的话。
——候鸟不是总是成群结队的吗?那是为了能让后排的鸟儿们可以顺利乘上,前方飞行的鸟儿拍打翅膀时引起的“风”。
——确实不一样。
我一边拍打翅膀,感受到这个策略带来的效果。之前感觉到的风压,现在托葛洛丽亚之福稍稍减弱。不仅如此,只要巧妙地乘上葛洛丽亚卷起的气流,光是这样,身体就感受到微弱的“飘浮感”。这就是加雷特拟定的计划——套句他的话就是“候鸟作战”。
此刻。
葛洛丽亚缓缓逼近。接近而来的黄金翅膀占满我的视线。
——降低速度?
至今葛洛丽亚都以较快的步调飞翔,难道飞至此处也开始感到疲倦了吗?我配合她减缓翅膀的回旋。坦白说,能够喘口气真是无限感激。
葛洛丽亚飞在我的上方挡住太阳的位子。这位置让我在抬起头时,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然后,她像自语自语般嘟嚷了一句。
“——‘候鸟作战’。”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刚刚说什么……?
“刻意让自己维持在第二名,减少空气阻力,看准机会就乘风飞翔。”
她悦耳的声音,有如在朗读着教学手册。
“是跟他学的吗?”
我禁不住抬头看向葛洛丽亚。但是她依然朝向前方,完全没有任何和我对上眼的意思。
——什、什么意思……?
这个作战确实是我向加雷特学来的。那么,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作战……?
——啊!
就在被葛洛丽亚的话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她姿态一变,提高了速度。黄金翅膀划出一道锐利的轨道拍打着大气,强烈的风壁吹拂而来。仓惶失措让我的判断慢了一拍。
——糟了!
我拼命拍打翅膀追赶着她。
随着震动鼓膜的风声,我的内心激荡着怀疑的想法。为什么我方的作战会泄漏出去让葛洛丽亚得知?
——为何……?为什么……?
我的内心有如被强风拨弄的发丝,乱成一团。
Garet
黄昏时分,情况开始有些险恶。
我望着矗立于海岸线的巨大银色高塔,等待着时机到来。
——还没吗?
在暮色逐渐渲染着这一带时,我默默盯着水平线。距离日落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天览飞翔会规定只能在有太阳的时候飞翔,所以如果不能在日落前抵达这座天空塔,不由分说的只有丧失资格一途。虽然每年都会有两三位参赛者在这个时间点丧失资格,但几乎都是因为某些意外——比如受伤、身体状况不佳、碰撞事故等等。
——拜托你了……
我一面祈祷芙莉吉亚平安无事,视线环顾会场。虽然夜间又增派人手戒备,但光只是阴暗这点,让监视变得格外困难。即使是从天空塔透出的光芒,现在也更加令人感到心慌。这座塔是比赛首日最后的“空点”。
看着备有皇帝观战座位的天空塔,就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这是射穿芙莉吉亚·基坎久姆翅膀的子弹。
那天看到的黑色渺小扁平金属块。就是那东西夺走了芙莉吉亚的翅膀及梦想。犯人还没抓到。也就代表夺走芙莉吉亚梦想的混蛋,此刻依然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个国家的某处——搞不好现在也正潜伏在会场某处。
——如果找到那家伙。
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先揍到他不成人形。等把他揍到脸都变形之后,再把他带到芙莉吉亚面前,让他认错磕头,磕到让地面凹下去。之后——就留待芙莉吉亚自己决定要如何处置。
我的视线紧紧黏着会场不放。想狙击飞翔士,天空愈暗条件就愈差。但是,对于狙击犯来说却十分利于逃跑。优点与缺点重叠的黄昏时刻,犯人的想法会倾向哪一边,我带着紧张的心情持续注视会场。
就在此刻。
我的眼神忽地停留在“那个东西”上。
地点是矗立眼前的白银之塔——天空塔。
——啊……?
塔顶上,灯塔的光芒已亮起。就在灯塔光芒正下方,皇帝观战座位所在的窗边,有某种东西正在发光。
——那是什么?
那是个可疑男子。带着某种细长的棒状物,正调整姿势将其朝向天空。以暮色为背景发着光芒的那道剪影,没错的话应该是——
——枪……?
就在这个瞬间。
会场一起沸腾起来。如地鸣般的欢声雷动之中,在天空中晚霞的另一头——
——糟了……!
〇
在被巨大欢呼声包围的暮色之中,我驱策白马一直线地冲了出去。负责空中管制的帝国军士兵立刻挡去我的去路。几双翅膀遮住我的视线,我亮出衣服内衬——皇帝的阶级徽章,大喊道。
“快点!塔顶有奇怪的人……”
“可、可是……!”虽然士兵看见我的阶级徽章,脸色一变,但是即使如此依然没有让路。
“再往前的话需要得到陛下的许可!”
“啰嗦!那种东西我早就有了!”
我挤入士兵之间,强行突破。突破重围之后,背后响起焦急的声音说着:“请您等一下!”
——赶不赶得上呢……?
我用尽力气鞭打布风。在这信号之下以最高速飞驰的白马,猛地往天空塔飞去。但是,眼看着飞翔士即将接近而来。在西边天空中,最先看见的是黄金翅膀——最前面是葛洛丽亚,紧跟着是芙莉吉亚。时间愈来愈急迫,我高声喊叫,但时间却是压倒性的不足。
此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啊……?”
直到方才都还在窗边的影子——以某种棒状物进行“狙击”的男子,身上穿着带有银色条纹、似曾相识的服装。在他背后站着一排与他身穿同样服饰的近卫兵。
——相关……人员?
不久,葛洛丽亚以子弹般的速度通过天空塔上空,芙莉吉亚稍迟也通过了。与此同时,该名男子为了提振士气,砰、砰地开了几枪——应该是空包弹。
——什么嘛……
自己过于焦急武断的判断,让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礼炮手手中有枪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样的我被丢在一旁,欢呼声再次响起。
接下来,少女们一个个通过空点,天空像是被大朵花儿们开得眼花了乱似般塞得满满的。以彩虹做成的花束,尽情挥洒着鲜艳色彩的光芒,将黄昏天空点缀得五彩缤纷,在这只能以精彩绝伦来形容的情景下,就连我也都有一瞬感到被吞噬其中。这是场空中游行。
我继续眺望着会场,来回移动着警戒的视线。但是,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任何可疑行动。
宏亮的乐队喇叭声响彻云霄。
在塔的最顶楼,祝贺旗手疯了似地摇着旗。
Freesia
空炮砰地一声响起,宣告本日的比赛到此结束。
我降落到草原上,力气用尽地躺成个大字:心脏乱跳、全身发热、汗如雨下,麻痹的翅膀几乎快痉挛。
正当我维持横躺姿势气喘吁吁之时,“噗吼啊——!”一匹四翼马嘶叫着降落下来。
“还好吗……!”
加雷特跳下马。
“……还、还可以。”
最后冲刺的消耗搅乱着体内的血流,一时之间,我光只是要调整呼吸就已经十分辛苦。
总算在确保第二名的状况下抵达。用时间计算与第一名之间的差距,应该也差不多一两分钟吧。但是,对我来说,比起这表面的排名,今日的结果更让我极不甘心。
今天的最后,相较最后进行冲刺的我,葛洛丽亚的速度几乎没什么改变。连最后的空点——天空塔,她也好似只不过是经过一个通过点般(虽然实际上确也是个通过点),速度丝毫未变地飞行而过。我勉强可以跟上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没有拿出真本事罢了。
“唔……”
实在是太不甘心了,我瞪着天空。即使如此,令人难堪的是,凌乱的呼吸迟迟无法平息下来。
“来吧,抓住我。”
“没问题的,我自己站得起来……唔。”
抽搐的疼痛袭向右侧翅膀,是安装雪翼的地方。
“……真拿你没办法。”
加雷特的声音响起,他以粗壮的手臂抱起我。我嘴里喊着:“哇哇!”吃惊不已地挥动手脚。
“喂!别乱动!”
“放、放开我,好丢脸……”
“给我乖乖地别动!”
我就这么被他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离草原。一整天下来的疲劳让我毫无余力抵抗,现在只能乖乖把身子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是跟他学的吗?
忽然间,那句话再次回到脑海之中,翅膀又感到一阵疼痛。
Garet
“啊,啊,住手……”
“喂!给我乖一点!”
“哈,唔,啊,啊!”
“这里吗?还是这里?”
“拜、拜托你,温柔一点……!”
少女扭动身体,吐出热切的气息。因汗水而闪闪发光的肌肤妖艳地摆动着,每当她摆动身子,丰满的乳房就跟着大幅晃动。
“死心吧你!”
我结结实实地限制住她纤细身体,时而温柔、时而强力,揉捏着她的敏感部位。
“唔、唔……!我、我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芙莉吉亚的身体痉挛似地大大颤抖了一下,全身无力当场瘫软,在帐篷中呼吸十分急促。
“费了我好一番工夫……”
我挥去额头上的汗水,吁出一口长长的气。
按摩开始到现在过了三十分钟。好几次压制因痛苦而扭动身体的芙莉吉亚,我帮少女按摩遍翅膀的所有地方。经过今天整日的飞翔,翅膀累积当程度的疲劳,不好好按摩的话,会影响到明天的比赛。
“把汗擦一下吧——身体会冻着的。”
“……唔——”
少女维持低头姿势,只有啪沙啪沙地动了动翅膀。看起来不止是按摩的影响,她已经累到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也难怪。
她今天一整天可是一直都和那个葛洛丽亚互相竞争飞翔。肉体和精神上理所当然都疲惫不堪。
我轻轻把毛毯盖在少女身上,把帐篷抛在身后。
虫子的铃、铃鸣声响起的哀愁之夜,离市区稍远的布兰卡河岸。
河川沿岸的树林中,火堆烧得通红,白色烟雾冉冉飘散夜空之中。我一边顾着灶火的状况,回顾着今天一日之中所发生的事。
戒备已是毫无疏漏。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在比赛即将结束之前找到的可疑人物,最后搞清楚他只不过是工作人员——礼炮手而已。
——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
在以河边石头堆成的小灶上,汤正发出着咕嘟咕嘟的声响。
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我粗鲁地搅拌着汤。琥珀色的汤面和不安的内心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哎呀,好香啊。”
芙莉吉亚从帐篷出来之后,我转换好自己的心情。我想避免在参加比赛的飞翔士面前露出焦躁烦闷的表情。
“可以给我一碗吗?”
“嗯。”
我把汤盛进木碗中,递给芙莉吉亚。她说了声“谢谢”,接过汤,呼呼地吹着汤。嘟起嘴拼命想把汤吹凉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稚气。
“怎么了?”
少女嘶嘶地一口喝下。
“啊,没事……好喝吗?”
“以你的手艺来说,还可以啦。”
“哎唷,还真跩。”
我也帮自己盛了一碗,一口喝下。或许是因为刚刚在想事情,咸度稍嫌不足。
“味道会不会有点淡?”
“不会。我喜欢差不多就这个咸度。”
“这样啊。”
餐桌上异常安静。少女可能是累了,不太说话,我也因为有很多事悬在心上,实在是提不起劲来进行愉快的交谈。这种时候,要是克鲁巴那家伙在就帮得上忙了……我想起少年的脸。布风在树林旁随意吃着草。
“…………”
等我注意到时,芙莉吉亚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一边把汤送到嘴边,一边眼神往上窥探着。
“怎么了?”
“没有,没事。”
我回望她,少女像只害羞的小动物,把脸藏在碗的另一边。最近很常发生这种事。明明就有话想说,行为举止中却带着犹豫。一起生活了将近半年之后,大致上也都已了解少女的习惯。
“吃饱了……我去休息一下喔。”
少女撑着拐杖站起身子,就这样回帐篷去了。
在我注意到少女今天没有做饭前祈祷的时候,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帐篷内。
〇
晚饭过后,我开始着手保养人工翅膀,独自一人坐在火堆前默默进行着。
或许是今日的疲劳涌现,芙莉吉亚早早便就寝了。此刻,布风也在林荫处鼻息安稳,睡得正香甜。
我靠着火堆的光,仔细检查“雪翼”。
黑暗之中,带着火焰光芒的白银之翼妖艳地绽放着光芒。我好几次重复将翅膀在光芒映照下,检查翅膀上有无问题。如果翅膀扭曲变形,可以靠光芒的反射得知,若有任何破损,也可以靠翅膀磨擦的声音判断。
——那个逞强的家伙……
我一边检查人工翅膀,浅浅叹了口气。四溅附着在羽毛上,如花瓣的点点血迹,毫无疑问的是从少女的翅膀上喷出来的。这是搏斗的代价,也是少女忍耐的铁证。
疼痛、难受、苦楚、想休息。一起生活了近半年,我连一次都未听过她如此示弱。这一点在正式比赛时也一样,我又再次对少女不屈不挠的意志力感到佩服。
——明天可能会需要止痛药……
我更换了几片损坏的羽毛,小心拭去附在其上的血迹。整体而言,雪翼并没有太大的损伤,看起来应该足够撑过剩下的两天。
此刻。
附近刮起一阵风,将眼前的火堆吹得左摇右晃。
——啊?
抬头一看,空中张着一双黄金翅膀。她缓缓落下,在我面前轻巧落地。
“温格巴雷特。”
现身的是葛洛丽亚。身上披着俨然就是一副贵族风格的厚重斗篷,少女给人的印象,带着几分高过于她实际年龄的成熟。
“什么嘛,动作还满快的嘛。”
我看了看手表,知道少女比预定的时间还来早了三十分钟。
“有什么不方便吗?”
“没有。”
今天晚上本就与葛洛丽亚相约会面,目的是为了交换皇帝所下的圣旨任务——特别是“狙击犯”的情报。只不过,由于不可能硬要比赛中的飞翔士进行搜查,所以才决定在如此深夜的短暂时间中会合。
——真是的,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我去熄灭火堆,一度回头看了看帐篷。看起来芙莉吉亚没有起身的动静。
“去那边说吧。”
〇
缓缓流淌的河面,映着月光发出浅白色的光芒。河面上有数只萤火虫四处飞行,随心所欲作画似地不停绘出蓝色的痕迹。
从帐篷所在地走了不到一分钟,我们来到接近布兰卡河上游的地方。虽然这情况变成我将芙莉吉亚一人丢下,不过,四周都是二十四小时轮班的皇室士兵们担纲护卫,不会有问题的。
“还满凉的呢。”
“那是因为你穿太少了。”
“你看起来倒是挺暖的。”
“夜晚外出当然要这么穿。”
葛洛丽亚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号表情,以公式化语气回答。这位少女一如以往的不知亲切可爱为何物。
“那我先说吧。”
我约略说明了今日一整天的动静,特别是针对最后在空点见到的可疑人物——礼炮手,说了个详细。
“——嗯,总之就是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成果……你那边呢?”
“虽然在比赛开始后,我暂时监视其他飞翔士一段时间。”少女口齿清晰地报告着:“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可疑之处。”
“喔!这样最好。”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
“是关于芙莉吉亚·基坎久姆。”
然后,葛洛丽亚迅速眯起眼。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事?”
“这次圣旨的事。”
“是啊,我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次圣旨相关的一切,我全都瞒着芙莉吉亚。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无法集中精神,再说,再怎么说,这件事对两年前坠落的少女而言是个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吗?”
“是啊。”
说明完理由,葛洛丽亚目不转睛凝视着我。她的眼中十分冷淡,完全看不见任何一点对此理由的认同。
“那么,还有一点。”
她好似朗读着公式化的文件,再次提问。
“你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身分?”
这个问题让我的内心喧腾了一会儿。
“因为这不相关。”
“不相关?”
“我是以‘人工翅膀工匠’的身分与她立下契约。所以跟‘以前的事’不相关。”
回答完毕后,她稍稍伏下碧蓝双眸,细声回话:“这样啊。”
——怎么?
少女一反常态询问着芙莉吉亚的事,让我感到不太寻常。她很难得关心别人到如此地步。懒洋洋的碧眼似乎在控诉什么似地,眨巴眨巴不停眨着。
——哎唷?
这时,我注意到葛洛丽亚耳边的“那东西”。
“真难得啊,你居然戴耳环。”
“……咦?”
葛洛丽亚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与此同时,双耳上的耳环闪闪发光,是个半透明的长方体的简单设计。
“喔,倒还满适合你的嘛。”
“……是吗。”
葛洛丽亚细声答道。虽然口中的话与刚刚相同,语调中却带着几分困惑的起伏。
我往她走近一步,盯着她的耳环。半透明的白银色,看起来是用和打造雪翼相同的“雪灰石”的结晶制作而成的成品。
“是雪灰石的耳环啊?居然可以制作得如此透明,是手艺精湛的工匠的作品吧……”
我轻轻把手伸到她的耳边。葛洛丽亚嘴中逸出一声:“啊……”,虽然她的肩膀一颤,倒没有特别要避开我的意思,她的双颊略红。
就在我的手要碰到少女耳畔的瞬间。
响起了“锵”的巨大声响。
——什么声音?
我吃惊地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站在细瘦的树木前,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红发少女。
〇
她满脸惊愕。
少女似乎打从心底感到惊讶,双眼圆睁,嘴唇微微张着。脚边落着几个已摔个粉碎的盘子碎片。看这情况,我明白少女为了洗盘子才来到河畔。
指尖稍微碰触到硬物。我想起自己正触碰着葛洛丽亚的耳环,悄悄放下了手。
“芙莉吉亚……?”
“啊,啊。”
我喊了她之后,少女才终于回过神来动了一动。她看着自己的脚边破碎的盘子,惊讶再次爬上在她的脸庞,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喔。”开始慌慌张张捡起盘子的碎片。芙莉吉亚蹲在地上,拼命捡拾盘子。那个姿势极为危险,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她。
“笨蛋!这东西就不用捡了。”
“没关系,我、我捡。”
不知为何,少女口中只剩片段的单字,即使如此她依然持续捡着盘子的碎片。她将尖锐的碎片堆在手掌上,实在危险至极。
“喂,怎么啦?这样很危险吧!”
“没、没关系。我、我说没关系。”
少女捡完碎片之后,“对、对不起。在你们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扰了。”逃命似地转头就跑。
——气氛正好?
我感到很奇怪,喊了她的名字:“芙莉吉亚!”但是,少女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像受到惊吓的幼猫,挥舞着双手跑掉了,身影立刻消失在树林的另一端。
——怎么回事啊……?
“温格巴雷特。”
“嗯?”
我回过头时,葛洛丽亚正盯着树木深处。脸上的表情变得比刚刚更加严峻。
“我听说基坎久姆住在你那里工作,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个十分唐突的问题。
“嗯。差不多就这半年左右吧……这件事又怎么了?”
“没事。”
此时,葛洛丽亚的声调往下掉。
“我只是问问而已。”
她张开翅膀,说了一句:“那么就这样。”蹬了一下地面,耳环在夜空中绘出一道细细的光痕,接着立即远去。
这一带恢复寂静之后,我独自一人被留在当场,抓着头。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〇
破晓的天空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仿佛点亮少女的飞翔服似地,从脚边爬了上来。鲜艳夺目的红色衣裳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翼也反射出锐利的光芒。今日的少女也有如落入凡尘的天使般美丽。
第二天——这是比赛正中间的一日,俗称“波涛汹涌的一天”。
“时间差不多了。”
我开口之后,少女含糊不清地回了:“嗯,嗯……”
“怎么了?睡眠不足吗?”
“没有,没事,我好困。”
“啊?”
“啊,不对不对,我不困。”
今天从一早开始就一直是这副德性。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吃早餐时神情恍恍惚惚的,还弄洒了食物。只要一和我对上眼神,就慌张地移开视线。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少女如此心神不宁。
——该不会是那件事吧?
“芙莉吉亚。”
“怎……怎么?”
少女一颤,恐惧地抬头看着我。
“我说啊,昨天那件事——”
“不、不要说!”
少女先发制人喊道。
“我、我不在意。”
昨晚也是这样。当我试图要说明的时候,少女一味说着不想听,打断对话。
“你给我听好,虽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细节,不过我可以向大神温帝亚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把你的情报泄漏给葛洛丽亚之类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
——又来了。
少女一脸心神不宁的模样,不停挥着手说:“那种事我一……一点、完全不这么觉得!”
“不不,可是啊,你从昨天开始就有点——”
怪怪的啊!就在我要接着说出这句话时。
信号枪“砰!”地响了一声。
“你看,时、时间到了。”
少女敷衍似地移开视线,抬头看向天空。
“喔……”
因为我也不可能拖延她起飞,所以开始着手进行起飞准备。我弯下膝,双手支撑着芙莉吉亚的腰。双手手掌完全包覆她腰部最细之处,少女似乎感到搔痒,扭动着身子。这是为了防止飞翔士消耗体力,很常见的起飞方法。
少女双手搭着我肩膀,手臂使力。脸跟脸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彼此呼吸。
“准备好了吗?”
我问她。“已做好万……万全准备了。”少女以听起来不怎么万全的口气回答道。脸上微微带着红潮。
——真的没问题吗?
少女开始缓缓大幅度地拍动翅膀。接着翅膀的回旋渐渐激烈起来,附近的落叶开始雀跃地飞向天空。
“三、二、一……”
我慢慢倒数着。少女满脸紧张,眨眼的次数也比平常来得多。
“飞翔!”
与吆喝声同时,我用尽力气托起少女。少女也在同一时机,以要推开我双肩的姿势所产生的反作用力,一举飞翔上了天空。
少女逐渐飞升至天空。白银之翼闪闪发光,在仍显昏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如流星般的纤细轨迹。
与昨日相比,她的模样似乎显得有些无力。
Freesia
在我飞至高空后,装着银色马鞍的四翼马拍打着翅膀。马鞍上坐着两人组,方才发出声响的信号枪依然冒着白色硝烟。
这些人被称为随行裁判员,是会随行在优胜候选的飞翔士身边的皇室官员。总而言之,就是为了防止不当行为的监视人员,一旦违规,便会立即发出警告,他们拥有强大的权力,甚至对于恶质的违规人员可以做出取消资格的处分。在比赛中都会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背后守护着飞翔士。
我和裁判员对上眼神,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将前进方向切往东方。正面是刺眼的朝阳,眼下是幅员广阔的小河流淌着。反射着阳光的河面,发出一道有如要穿越山面的光线向前延伸而去。我循着那道光芒不断向东方前进。前方勉强可以看见金黄色的小点——葛洛丽亚。乘着布风的加雷特,在稍远的位置陪伴飞翔,今天预计会一同飞到中途。
——动作快。
我提升翅膀的回旋。今天脑袋里不思考任何事,只想把心思集中在比赛之上。
因为只要一想到昨晚偶然撞见两人时的那副情景——把手放在葛洛丽亚脸庞的加雷特,还有完全不抗拒,甚至带着几分热切情感回望他的少女——我的思考就会整个乱成一团。
——无关。无关。与比赛无关。
我像是要驱散内心的怀疑,强而有力地大幅度拍动着翅膀。
与不愉快的心情成反比,只有天气好得不得了。太阳缓缓上升,映得山岳地带生气蓬勃。吹拂而来的风令人心旷神怡,偶尔还可以和野生的四翼马群感情融洽地一同飞翔。
不久,开始看见山顶上色彩鲜明的花田。这是被称为“天空花园”的庭园名胜,也是今天第一个空点。红、蓝、黄、白与色彩鲜艳的花儿们遍布其中,覆盖整座山顶,啪嗒啪嗒地拍动着与翅膀形状相似的花瓣,冉冉飘上天空。“飞翔花”们为了寻找另一片土地繁衍下一代,旅行在天空之中。
——好漂亮……
成千上万的花儿落英缤纷,我横越天空。大口大口将花香吸个满怀,感觉内心的疙瘩情绪似乎也稍微得到释放。
穿过天空花园,眼下的景色从山岳地带转变田园地带。金黄色燕麦摇曳着已结实累累的穗,每当风吹过,丰收的田地便开始沙沙地掀起阵阵波浪。看着农业用水的方形水路,甚至会有是来旅行的错觉。
但是,观光的心情就到此为止。
——咦……?
掺杂在风声之中,我听见某种连续震动似的声音。
砰、砰。
那声音逐渐转大,接近而来。
——是什么东西呢?
我瞄了一眼加雷特的方向。他不知正在喊叫着什么。数次交叉着双手的举动是“戒备”的讯号。
——该不会。
我稍微调小翅膀拍打的幅度,谨慎地环顾着天空四周。一眼即可望穿的蓝天。高空中挂着耀眼的太阳。远远的后方闪着像是救护马车的光点。
“西边,看西边!”
加雷特所指的西边的天空之中,飘着如黑色雨云般的块状物。块状物微妙地改变着轮廓,逐渐变大。
——军队大蝗!
那是有数百万只规模的“大蝗虫”——巨大蝗虫群。在蝗虫之中也以其凶暴性子闻名。
“回避到树林去!”
他刻不容缓下达指示。我点点头,立刻开始下降。
蝗虫闪耀着黑色光泽的硬质身体,密密麻麻膨胀似地逼近而来,那是充满杀意的乌云。
我张开翅膀,火速往树林方向下降。由于田园地带为虫子们的觅食地,所以我把目标放在附近的河川。即使在最糟的情况下,只要躲在水中避难,也能避过蝗虫的袭击。加雷特也选择同样的方向前进,跟在我后面。
就在此刻。
——咦?
在下降的途中,一道“影子”闪过我的视线范围。
——女孩子……?
那是啪沙啪沙地拍打着小小翅膀的一位少女。看起来还相当年幼。
“怎么了?”
我立刻飞向少女身边。
“唔,唔……”
少女稚嫩的脸庞扭曲着,痛苦地看着我。她的翅膀抽搐痉挛,看起来仅是勉强飘在空中的模样。
我看着少女的脸,吃了一惊。
“你……该不会是那个空中市场的……?”
她就是那位曾经在出外采买时遇上的卖蝗虫的少女。我记得看过她那头松软的桃色头发。虽然能在这种地方碰上也真是奇遇,不过转念一想,这里离诺斯卡登倒也不远。
“翅膀抽筋了吗?”
听见我的提问,少女晃着一头凌乱的桃色头发,拼命点点头。
“你能下降吗?”
“翅……翅膀动不了……”
豆大的泪珠若在稚嫩的双颊上。
“来,抓好!我帮你!”
虽然脑海中瞬间闪过已往前飞去的葛洛丽亚,但是立刻又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你握着飞翔服的皮带……对,要紧紧抓好喔!”
年幼的少女像是黏着母亲的孩子般死命抓得老紧。我的双臂也紧紧抱住少女。
——得快点!
我抱着少女打算转换方向。
但是,我慢了一步。才听见翅膀响起的嗡嗡声,我的腋下已飞过了数支黑色的箭。成群的蝗虫已追上我们。
——唔!
我立刻转换方向往高空而去。一个劲儿地提升高度,想甩开黑色蝗虫。但是对方也一副不能放过“煮熟的鸭子”般地,散开成扇型猛烈袭击而来。
——全速!
我绘出一道如弓弦弯曲的轨道,一口气往上飞去。成群的大蝗也似与此动作同调,化为邪恶巨龙般的黑色带状物随后追来。
——要再快一点!
我紧咬牙关,再次提升速度。时而往左,时而扭向右方,想扯下虫子,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无法全部甩开。年幼少女在我的胸前害怕得抖个不停。
正当我为了计算与虫子之间的距离,确认后方状况的时候。
——啊……
啪!一道冲击划过左眼。
“唔哇……!”
额头上闪过激烈的疼痛,红色的血花四溅。我承受不住,失去平衡。少女发出惨叫。成群的虫子已近在眼前。
——不好了……
此时有人对我们伸出援手。
“这边!”
抬起头,有道白色烟雾朝着高空冉冉上升。
——求救讯号!
白烟的出处,有一台大型云上马车停翔着,马车侧面闪光耀着温达尔皇帝的纹章“王者银鹅”。加雷特从马车上探出头来。
——得救了!
额头流出的血几乎遮去大部分的视线,我拼命往救护马车飞去。一飞进敞开的马车入口,加雷特火速关上门,已在车内的布风大张翅膀接住了我。
下一秒,啪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大群的虫子正在通过车外,带来如雷鸣的爆炸声,车体激烈晃动着。
等到虫子振翅之声音过去,少女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喔……”我温柔地抚着少女的背。救护马车上,不管是马或是车体上全渗入了虫子讨厌的药液,所以马车本身没有被袭击的危险。不将此药液涂在飞翔士身上,是因为药液本身对人类的皮肤来说太过刺激。
“唔……”
疼痛让我呻吟出声。左眼上方流出的血液,沿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
“乖乖别动!”
加雷特忽然飞也似地赶到我身边,在左眼上涂了满满的凝胶状的药。
“唔……”
脸上感到火烧般的热度,不停抽痛着。他以可说是完全不输专业医师的熟练手势帮我止了血。以左眼为中心缠上绷带,在脸上多了些微压迫感。
“没事的,伤口很浅……!”
耳边响起他强而有力的鼓励。
“听好了,稍微休息一会儿。身体再放松一点。”
——没错。
“不用急,路还很长。”
——没错就是这样。
一边听着他的声音,沉淀在胸中已久的疙瘩逐渐淡化。
——总是如此。
我回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也这样照顾了非亲非故的我一整个晚上。慎重其事地为我治疗。到目前为止,不管何时,他三番两次支持着我。就连我去皇室告御状时,他也来接我回家。
——我之前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不论加雷特和葛洛丽亚是什么样的关系,他都是我最信赖的伙伴。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加雷特。”
我望进他的眼眸。“怎么了?还有哪里会痛吗……?”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着担心我的情绪。他总是在关键时刻,无比温柔,这一点五个月来一直都没变。
“血止住之前先休息一下吧,知道吗?”
“……嗯。”
我老实回答道。
左眼感到的阵阵疼痛,开始渐渐缓和下来。与其呼应似地,我内心中存在的僵硬冰冷的东西,也逐渐融解。
我把身体靠在他健壮的手臂之中,仅以右眼有限的视线盯着外头。从工作人员打开的门缝,我看见成群大蝗有如急躁的雨云般远离而去。
〇
再出发时,已是治疗完毕的三十分钟之后。
我以和缓平稳的速度飞翔在天空之中。直到先前都还存在的紧绷情绪好像骗人的,我的心情恢复了平静。事实上,止血用的冰袋让我的脑子冷静不少。虽然左眼受了伤,但我心里甚至觉得,以结果来说,这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往前进。
我朝向前方,仅是一心一意拍打着翅膀。
——只要往前进。
我毫不在意与葛洛丽亚之间的差距。彼此肯定已经相差很大一段距离,从自己的经验也明白这样的距离有多不利。即使如此,现在的我依然没有任何迷惘。
不久之后,我逐渐看见今天的第二个空点。那是一座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田园地带正中央建造而成的豪华宅邸——提哈尔公爵的第三别墅。四周遍布着如花瓣般的观众席,人们对着我挥手。
——咦?
我忽然觉得某个点有些异样。作为空点的宅邸墙上悬挂着“第一名”的告示。理应要更新第二名,却毫无动静,这点令我感到十分奇怪。
——是工作人员疏忽了……?
我缓缓下降,落地在飞翔士专用的休息处。布风也立刻下降到我身边。
“眼睛的状况怎么样……?”
加雷特立刻飞奔过来。我回答他:“没事的。”虽然在飞翔时,左眼多少感到发烫,不过疼痛的感觉已经退去不少。
“好!那吃过午饭以后,要提升速度啰!”
“知道了。”
我重新燃起斗志,准备在下午来个大反扑。没错,比赛才进行到一半。接下来会渐入佳境。
就在这个时候。
“加雷特·马卡斯先生在吗……!”
有位女子以可传遍附近的大嗓门喊叫着。身上穿的制服看起来是皇室的工作人员。加雷特挥了挥手,回答她:“我在这。”
“发生什么事?”
他一开口问,女性一脸苍白的喊着:“有您的留言……!”
“留言……?”
“葛洛丽亚·哥德马利飞翔士她——”
这句话粉碎了整个天览飞翔会的布局。
“刚刚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