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三七轻小说 > 其它文库 > 你的解谜由我作答 > 第4话 地雷同学与门的对侧

第二卷 拥住那副肩膀的觉悟 第4话 地雷同学与门的对侧

网译版 转自 真白萌

汉化制作 by 蛋糕已死小分队

翻译:风のバースト,风のトリック

校对:风のバースト

◆ 伊吕波透矢 ◆

咨询室里回响着三种声音。

以固定的节拍响起的时钟运行声——窗边的明神嵌入拼图的声音——以及,某人「唔唔」地抱头苦想的声音。

有个人把自动铅笔的笔尖抵在纸上,一动不动,表情像是走投无路的旅行者。这个人不是我。

是红峰亚衣。

是这个大胆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把领口的缎带弄得松松垮垮,算是个辣妹的同学。

「——嗯~!搞不懂~!」

红峰发出哀嚎,丢下笔。她毫不在意大腿从裙子里露出来,猛然侧躺下来,与沙发融为了一体。

我带着些无奈,看向她那副完全是在堕落的样子。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看教科书。」

「看了但还是不懂~。」

「那就想清楚是哪里不懂。这样你就迟早会懂。」

「我最搞不懂的就是这一点!」

学习的方法本身我已经告诉她了。看来必须得从根本上纠正她的学习态度。

「真拿你没办法……哪里不懂?说说看。这次我就热心细致地给你讲解一回。」

「诶~?整体上~。」

「简而言之就是从头开始吧……」

真是个麻烦至极的家伙。我拿起了红峰的教科书。

正当我一边翻页一边思考着该怎么讲解,躺在沙发上的红峰缓缓把手搭在了裙子上。

「我掀。」

「……………………」

「我掀我掀……我掀我掀……」

「……别闹了,会让人分心的。」

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而红峰露出了使坏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扇风散热而已,哪里让你分心了~?一本正经的透矢该不会是被我若隐若现的内衣给吸引了注意力吧~?」

……啧,真让人不爽……!这是向人请教的态度吗!

「啊~啊,这样的话就得小心一点了呢~。说不定透矢会趁我专心学习的时候偷看我裙底呢~!毕竟我一松懈就会敞开双腿呢~。」

「谁会偷看——」

「——好吵啊……」

随着不耐烦的声音,明神从白色隔板后缓缓探出身来。

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而下,明神凛音却露出好像从宿醉中醒来的眼神,俯视着躺在沙发上的红峰。

「你要学习就请安静一些,这里不是供你玩乐的地方。」

「……啊,对不起~。吵到你了?真难得啊,平时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没反应呢……难道说,惹你不高兴了?」

「……你指什么?」

「谁知道呢?你觉得是什么?」

「给我说清楚!真烦人!」

「我才不要~。」

红峰“唔呵呵呵”地笑。明神一脸不悦。我无视她们,低头看教科书。

我和明神凛音负责看守放学后的咨询室,这里原本不允许无关人员滞留,现在却变得如此喧闹。究其原因,是几天前红峰找我进行的一次咨询。

那一天。

我回想起红峰亚衣第一次造访咨询室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干什么呢…………?」

听到从头顶上传来的低沉声音,我和明神都抬起头来。

红峰亚衣露出好像男生大声聊下流段子时的眼神,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我和明神。

我眨了眨眼,说:

「你才是,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哈啊!? 你这姿势还问我!?」

红峰的外表确实看上去轻浮,但内心意外地也有些敏感之处。或许是有事想咨询才来的吧。

话虽如此,她应该知道待在咨询室里的人是我,没必要特地来这里,直接跟我说就行……

「……那个,伊吕波同学……」

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我身下的明神扭了扭身体。

「……差不多,可以让开了吧……」

「嗯?啊,对哦。没事吧?摔倒时有没有撞到头——」

「「好迟钝!!」」

「嘎唔!?」

下方的明神和上方的红峰分别踢在我的肚子和后背上,我忍不住滚倒在地。

「咳……干什么!我刚才只是在担心身体状况吧!」

「推倒女生之后该说这种话吗!!」

「这样不就好像只有我特别在意吗……!卑鄙!这是卑鄙的印象操作!」

推倒……?

我回想刚才的情景。明神近在咫尺的端正面容,微微泛红的脸颊,羞涩地错开的目光,铺散在地上的黑色长发,不断小幅起伏的胸口,微微感受到的体温。

「……啊!? 抱、抱歉……!我没顾及到……!」

「……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晚了。」

明神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地上,抓着右胳膊肘护住自己,目光撇向斜下方。虽说她的清纯仅限于外表,但她至少能敏感到在被男生推倒的时候感到吃惊啊……我竟然没来得及补救。应该反省。

正当气氛变得有点尴尬,红峰露出冷淡的眼神说道:

「……你们在交往?」

「啥?」

我反射性地问了回去,红峰就快步走过来,从正上方俯视坐在地上的我。双马尾垂下来,落在我的肩上。

「我就感觉你不经常陪我了……说什么要给老师帮忙……结果你一直在这里和明神同学调情?所以才不和我玩了?」

「调情……?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刚才做的事!!」

完全没印象。我只不过是在给明神揉肩,结果她觉得烦想要逃走,于是我们推搡起来摔倒了。仅此而已。

「这一个月里,你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吧?瞒着我!我说的没错吧!?」

「你在生什么气啊……?虽然我确实没告诉你明神有来学校……」

这是为了照顾明神。她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到学校没去教室而是待在咨询室里。

「我跟你说过老师拜托我帮忙于是我待在这里吧。根本没有说谎啊。」

「……难以置信。而且怎么可能会有和明神同学每天同处一室还心无杂念的男生。」

「有啊。你面前。」

红峰仍然不满地撅着嘴,死死盯着我的脸。真是的……虽然我最近陪她的时候的确变少了,不过为什么我好像非得要和她解释一下不可呢。说到底,她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

正当我和红峰莫名其妙地相互瞪视,站起身的明神微微歪头,说:

「这位吵吵嚷嚷的人,是哪位?」

「……………………」

「……………………」

我和红峰惊诧地看向明神的脸。

明神一脸茫然。

看上去她真的不记得了。

看上去她真的不记得,有个名为红峰亚衣的同班同学在她的桌上涂鸦,被她挥拳痛击,导致她不再去教室。

红峰的双肩颤抖起来。

这可不妙。

我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什啊唔嘎说唔是啊啊、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火山爆发一般,红峰炸裂出无法解读的怪声。

与之相对,由于大喊大叫吓不倒明神,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可这更是火上浇油。红峰涨红了脸,以怒发冲冠的气势逼近明神。

「我啊!我可是!!」

「停停停!冷静点!冷静点红峰!」

我慌忙站起来,从红峰身后勾住她的双臂。矮小的红峰一边让脚离地,一边说:

「一直!我一直!被你揍过之后一直……!!」

「被我揍过……?」

「涂鸦!! 桌上的!!」

说到这里,「啊……」明神终于做出了淡淡的反应。

「那个时候的矮个子辣妹同学吗。」

「谁是矮个子!!」

而红峰现在就像小孩子一样被我抬起来,乱动着双手双脚。

「话说!你连名字!都不记得!! 我姑且也算是你的同班同学啊!? 别用身高来认人!!」

「我觉得这是最确切的特征。」

「放弃吧,红峰……不只是你没被明神记住名字。」

「意思是『我倒是被记住了』对吧你这个得意的死宅男——!!」

「好痛好痛!!」

别挠我!你是要被拉去洗澡的猫吗!

「……………………」

明神看向我们的眼睛似乎微微眯起来了一点。或许是我的介入终于使红峰这个人进入了明神的意识。

「……哈……哈……」

不久后,也许是累了,红峰消停下来。

我把红峰放回地面后,红峰没管乱糟糟的头发就抬头瞪向正面明神的脸。

「……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明神没有回应,只是用难以窥知感情的眼神俯视着红峰。

就好像神明睥睨人类一般,来自更高次元的视线——明神凛音那对无比洁净的眼瞳让人怀有一种敬畏的错觉。

红峰不像我一样早已习惯,大概是无法承受那种视线吧。她像是在逃避一般将视线下移,然后看着明神的某个部位,抛出了与败犬无二的话语。

「……胸还是我的更大。」

然而,明神凛音却意外地是个会吃这种低级挑衅的人。

「……这种想法真是可怜呢。胸部根本没有什么输赢吧。人体之美应该靠综合的平衡来评价——」

「话突然多起来了呢。」

红峰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然后瞧不起人一样勾起嘴角。

她把手叉在腰上,炫耀般地将胸口向前挺起,然后迅速靠近明神,在极近的距离抬头望向明神的脸。

「……嚯。哦?我之前还以为到了你这种级别的美少女,一定会觉得外表怎样都无所谓……不过也是哦?头发漂亮得要死啊?费了不少工夫打理吧?」

「……没什么,这只是在人的常识范围内……」

唉……这下可阻止不了了。我放弃了,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

「常识?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没关系没关系,不用觉得害羞哦?你不也是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嘛?也难免会像其他人一样在意男生的目光嘛?」

「谁会在意男生的目光……!」

「咦?刚才,你眼睛动了?是不是看了某个人?」

「没有动!是你的错觉!」

「哈。果然是这样吗。」

「刚才的……只是因为这里只有一个男生……」

「啊,好好。就当是这样吧。」

我从包里拿出教科书。差不多也该考虑期末考试了。

「…………唔!」

「咦?你的脸原本有这么红吗?我记得应该更白一些吧?」

「……你才是。」

「啊?」

「你才是……来干什么的?」

「诶?」

「也不像是来咨询的……是想来见某个人的吗?」

「唔诶诶?」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吗。你像公主一样被他保护,一下子心动了。但这样跟自己的形象差距又太大,所以想出手也不能出手——」

「什……!别、别瞎说!今天只是闲着没事随便看看……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够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平手!嗯,算平手!」

「我可不记得有和你做什么比试。」

明神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窗边的椅子上。她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终于闹完了吗。我从教科书后探出头来:

「喂,明神。你的头发乱了。」

「那是因为你推倒了我吧?」

「我可是护着你没让你摔伤……你有梳子吗?」

明神沉默地从包里拿出梳子,十分自然地把它递到我面前。

而我也熟练地接过梳子,从椅子上站起,绕到明神身后。

然后,当我用梳子梳理着她的黑色长发,红峰向我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那个……你们平时一直在做这种事……?」

「虽然并非我本意。」

「你都没对我做过这样的事啊……」

「那当然,我一般不会梳女生的头发吧。」

「诶?不是……你想让我吐槽?」

「意思就是这家伙的生活能力低到难以想象……啊对了,红峰你也是,该打理一下头发了。」

我觉得她可以自己打理,所以没帮她。这么一想,我开始觉得连红峰都没有那么让人操心。

我继续梳理着明神的头发:

「话说回来,红峰,你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事?难道有什么忘了说的事情?」

「呃,这个……只是有点好奇,透矢在干什么……」

「什么啊,是来嘲讽的吗。那你回去吧?」

「啊!? 太过分了吧!?」

「咨询室是咨询人吐露隐私的场所,不能随便让外人留在这里。」

「外人……」

红峰不满地撅起嘴。

「而且,快到期末考试了吧。你不用复习吗?」

「好烦!你是我老妈吗!」

「不是。」

毕竟她期中考试很惨嘛。我们学校是私立的,排名也特别高,不过由初中部直升上来的红峰好像学习不太认真。

后半学期教学进度也加速了,速度快到抛下了规定的教学大纲,期末考试想必会更难吧。再不认真起来说不定会留级。感觉红峰要是成了学妹会变得更烦人,所以千万不要变成那样。

明神有那种推理能力,所以就算她不去上课,考试也没问题吧。

「我知道你很在意明神,但现在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

「——那,我也要咨询。」

「啊?」

我转过头去,看见红峰露出一副闹别扭似的表情。

「这样我就可以待在这里了吧?」

「不是……你说咨询,咨询什么啊。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有啊!就是透矢你刚才说的!」

红峰挺着娇小身体大大方方地说:

「期末考试真的不妙!教我学习,透矢!」

「真是的……爱管闲事这点还是适可而止为好哦,伊吕波同学。」

临近离校时间,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时明神唠叨地对我说道。

「我十分清楚你把管闲事当成了自己的人生意义,不过世界上也存在会利用这一点的坏人。如果你什么委托都接受,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话先说好,明神,我既没有把管闲事当成人生意义,也不打算将委托全都接下来。学习上的烦恼足够进入咨询室的管辖范畴。我只不过是在按照明神老师拜托的那样完成工作罢了。而且,别看红峰的外表是那样,实际上没什么害处。别看外表是那样。」

「这强调是什么意思!我外表看上去可没那么糟吧!」

虽然不糟,但看上去确实很轻佻,而对于明神这样的人来说轻佻就是害处。

明神提着书包叹气道:

「……明明你自己也没那么多余力。」

「算是吧。毕竟我和你不同,没有出格的能力。」

「你要是总是关心别人然后自己吃了苦头,我可不管哦。」

由平时最受我关心的人说这话,说服力真是不一样。

明神忽地转过头去,离开了咨询室。

我和红峰也跟着她来到了走廊。周围空无一人,洒满夕阳余晖的校舍内只有我们三人的脚步声。

「哎,哎,透矢。」

踏着小碎步走在我身边的红峰稍微贴近我,抬头看向我的脸。

「能力是说什么?明神同学有那么聪明吗?」

「嗯……算是吧。至少不用担心考试复习吧。」

「哇……不公平。长得好看还聪明……」

红峰一脸苦涩。聪明……我感觉这种单纯的形容并不是很贴切,不过算了,对红峰而言这个解释已经足够了吧。

「那头发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吃了什么才能那么柔顺?皮肤也很漂亮,像个人偶一样,还有身材,苗条的同时又凹凸有致,简直完美……」

「……你,喜欢明神吗?」

「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法跟那种假正经的人相处!我只是稍微夸一下,别误会了!」

别说稍微,感觉那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赞美了……

这个距离明神应该能听见,然而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走在我们前面。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那种好像在无视红峰的态度会让红峰愈发来劲的。

不出所料,红峰不满地看向明神,然后忽然露出了有所企图的微笑,抬头看向我的眼睛。

「……那个~。透矢?我还想再多学习一会儿……」

「心态可嘉。你赶紧这么做。」

「那,来我家继续?」

说着,红峰毫不迟疑地伸手缠上了我的手臂。

呜哇——我不禁将身子往后仰去。红峰那比起身高相对突出的胸部,随时都会碰到我的胳膊肘。

不,我可没在慌张。对方这么大胆地入侵我的个人空间,我会进入警惕态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喂,红峰……!」

「怎么啦?透矢?」

「你有点太近了……」

「诶诶?有吗?」

「你给我把制服穿整齐点!都快露出来了!」

「那你不看不就行了~?」

嘻嘻嘻——红峰像猫妖一样笑着,掀起开着上面两颗纽扣的制服领口。白花花的隆起必然会露出来,眼看红峰就要得逞,我迅速把它赶出了视野,然而——

「呀,色鬼透矢♪ 总是看我的奶~!」

「我没有看吧!别冤枉人!」

红峰嬉笑着,眼睛在偷偷观察着明神……唉,就像是个捉弄中意之人的小学生。都高中生了还这么幼稚。

而明神完全无视了她,继续向前走着。不过,红峰可能发现不了,她的步伐似乎比平时快一些。

红峰抿嘴笑着,悄声说:

「(有效果呢。虽说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呢。她那种人,嫉妒心绝对很强。)」

「(你不是不搞欺凌了吗?明神现在只跟我交流,所以别太做这种好像在排挤她的行为了。)」

「(到底是谁在排挤谁啊。)」

「(?)」

「(啊,这副好像真的没懂的表情好让人火大~!)」

「好痛!」

红峰突然开始用力捏我的手臂。我耐不住疼痛,身体一歪——就在这时。

我的胳膊肘,深深地戳进了红峰的胸口。

那柔软的触感好像水袋一样,能让人无限沉浸——其中还有坚硬的东西,恐怕是胸罩的罩杯——在这些东西让思考停止的瞬间:

「——嗯呀!」

尖锐而娇艳的叫声,回荡在只剩我们的走廊里。

有一瞬间,我没明白那是谁的声音。

直到眼前的红峰亚衣涨红了脸,拉开距离,捂住自己的嘴,我都没明白那到底是谁的声音。

「红……红峰,抱歉——」

「刚、刚才的不算!」

红峰一下子伸出手,说道。

「这种,这种,奇怪的声音……就像女生一样啊!」

「不,你就是女生啊。」

「不是说这个,呜呜~……只是碰到胸就这样……看上去完全就是没经验嘛……」

红峰将双马尾的发梢拉到嘴边摆弄个不停,苦闷地说着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我感到为难,无意识间将视线移到别处,结果和明神对上了眼。

「……………………」

平淡的表情中,混着可能只有我和明神老师才能察觉到的怒色。

然而她一直没有开口,忽地转过身去,加快脚步离开了。

真是……就算在学校只有我跟你来往,也别因为这点小事闹别扭啊。

就算有红峰在,我和你的关系也不会消失——真是的,都高中生了还这么幼稚。

◆ 红峰亚衣 ◆

明神同学一走出校门就坐上了接她的车。哇啊——我张着嘴目送她离开后,和透矢一起踏上归途。

「我记得明神同学她是哪个大神社的千金吧?又漂亮又聪明,再加上有钱……已经没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了。」

「我是不知道神社有没有钱……不过硬要说的话,你也算是富裕阶层吧。毕竟你从初中就待在这所学校了。」

「这个,算是吧。大概。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透矢是高中入学的,大概是特招生。那种如果不是成绩超级优秀绝对不可能。虽然我没仔细问过,但我隐约能感觉到,他大概为了免除学费超级努力吧。

透矢非常擅长讲解。没有那种聪明人特有的『为什么这都不会?』的架子。不,应该是他嘴上会毫不犹豫地这么说,但还是会认真地从我的角度出发,跟我一起思考。

我觉得,他是非常努力的人。正是因为他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优秀,所以才能配合我这样的人来思考。

之前我都已经半放弃期末考试了,而且说实话我那时候说教我学习只是一时上头,不过对象是透矢真的太好了……大概。

不过明神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视我。

「红峰。」

彼此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透矢忽然开口道。

「你差不多道过歉了吧?」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就好像内心……不,就好像内心更深的地方被他看透了一样。

果然,是这样啊。

愿意来帮助我学习——以及,愿意让我留在咨询室,都是为了——

给我创造……向明神同学道歉的机会。

「……透矢你,真是爱管闲事呢。」

我倒是一直有在考虑。

明神同学不再来教室的那天,我犯下的事情。该怎样为此向她道歉,什么时候道歉。

这是我必须要找机会完成的事。

这是容不得我有半点敷衍的事。

我明白这一点。但是……

「就算我想道歉,对方那个样子,好像都不记得我一样……怎么说呢,像是我一头热,或者说最后会是我的自我满足……总之,现在就算道歉了也没有道歉过的感觉嘛。」

「所以你就开始戏弄她了吗?真是幼稚啊。」

「你真啰嗦啊!我从一开始就跟她合不来!」

「这样的话,试着证明一下怎么样?」

「……诶?」

听到突如其来的话语,我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路。

「证明……?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你不喜欢被明神当成是不值一提的存在吧。你希望明神能把你当作一个个体来看待,至少记住你的名字,对吧?那就只能进行证明了。证明你这个人值得被记住。」

「……你觉得,我能做到?」

让那个明神凛音承认。

我这种头脑不聪明,运动也不算好,典型的吊车尾,要让那个集神明宠爱于一身的明神凛音承认我有价值——

「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到?」

「不知道。」

透矢立即答道。

「……这里不是应该说能做到吗?」

「关于你能不能做到,就连你自己也不清楚吧。所以我也不知道——试了才知道。」

说完,透矢露出了坚定的微笑。

「只要试了就能知道,没有比这更简单的问题了。你说呢?」

……试了,就知道。

不试,就不知道。

然后一生……保持原状。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期末拿个好成绩。这样明神也多多少少,能对你刮目相看吧?」

「会吗……感觉她不会在意别人的分数。」

「事实并非如此。毕竟那家伙很好强啊——要是在考试上输给了你,她一定会倍感不甘哦。」

「诶?……你觉得我能赢?」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至少是有希望的。你的头脑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而明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说完,透矢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透矢不会说奉承话。

虽然他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但我至少能从之前的来往里看出这一点。

所以……他那只抓着我肩膀的手。

稍稍有些——让我觉得可靠。

「……好!我明白了!」

我下定决心,宣言道:

「这次期末考试……我要战胜明神同学!」

「就是这股劲。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

透矢淡然地说道。我有些担心地抬头看向他。

「没问题吗?你自己的学习时间,不会变少吗?」

「考试范围是一样的。教别人是一种有效的复习。」

「嗯……可是,总感觉有点抱歉,至少让我弄点回礼……」

好吃的甜品店?这样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啊……

左思右想之后,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你摸胸不?」

「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

「好痛!」

我捂着轻轻吃了一记手刀的额头,悄悄撅起嘴。

我是没打算开玩笑的……一半认真吧。

之后,考初中以来就没有过的埋头苦学开始了。

不只是放学后聚在咨询室的时间,透矢在晚上回家之后还会用手机来讲解我不会的地方。我避开父母和弟弟偷偷和透矢通话,感觉心里痒痒的,不过多亏了这些,我开始逐渐理解原本令我感到绝望的问题。

期中的时候,我没有融入教室里随着考试临近越来越紧张的氛围,而现在我也混入其中,在休息时间翻开教科书。

有两个人注意到我的变化,露出感到稀奇的表情凑过来。

「亚衣~,你最近是怎么啦?超认真的诶!」

「你在干什么?化学?哇啊,好羡慕~。我选错了呀~。」

熟络地搂住我肩膀的人,是芽里垣智里。

说话嗲声嗲气、拖长音的人,是汤之岛泪沙。

智里染着金发,手指上戴有武器一样的假指甲,而泪沙眼睛涂了浓重的眼影,书包上滴里嘟噜挂了一堆吉祥物的钥匙扣,看上去就是成绩似乎很差~的同学。

和我的关系……倒也没好到算朋友,不过因为同为吊车尾,我们从初中部的时候开始偶尔会在一起玩。升到高中部之后——特别是和透矢有了来往之后,我完全没有和她们说过话……

两人毫不顾忌地将旁边座位上的椅子拉过来,围住我坐下。明明泪沙的座位离我很近,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就好了——我正这么想,两人笑嘻嘻地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变化好大啊~。明明初中部的时候,临近考试你还淡定地去卡拉OK玩呢~。」

「哎呀,真是令人意外。没想到亚衣是会为男生作出改变的那类人啊。」

「是呀~。而且对方还是硬核学委型的伊吕波君呢~。」

我皱起了脸,停下了在笔记本上写字的笔。

「……喂!能不能别在本人面前说闲话!? 如你们所见我正在学习!」

「啊,好的好的,您请便。」

「泪沙我们也自便啦~。」

「这哪学得进去!」

我这么一喊,两人就大笑起来。

做出这样的互动,或许在旁人眼里我们看上去关系挺好,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即使有烦恼也不会找这两个人商量,而这两个人应该也一样。

总之,我们不会推心置腹、不会寻根究底,只求混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是这么一种方便的关系。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些事,遇到真正关系密切的朋友我会在意,而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就不用在意。

倒不如说,摆出挚友的样子想要拉近距离的家伙更像骗子,让人觉得可疑。在这层意义上,这两人完全不掩饰自己不会与对方深交,反倒称得上值得信任。

「别看我这样啊,我在小学的时候可是天才!否则不可能进入这所学校!只不过是当时的我最近复活了一点而已!别一上来就说是男生影响呀!」

「这个嘛,我们倒也差不多呢。」

「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突然复活呢~。期中的时候你还毫无干劲的嘛。绝对是受了伊吕波君的影响~。」

「对对!你们不是还经常一起亲热学习嘛?」

「亲热……是不存在的。」

一起学习,倒是有。

我会想要学习,也是因为透矢推了我一把……在这层意义上,倒也可以说是受他影响……但绝对,肯定,跟那种女人一交到坏男友衣品就变差的事情不一样!

「哎哎。」

智里一如既往地熟络,靠近我低声说:

「(你们做过了?)」

「唔咕!」

口水进入了奇怪的地方,我呛到了。

「哇,好大反应。肯定是做过了嘛。」

「才……咳……没有、做过……!」

「妈妈是什么类型的?到了晚上会意外地肉食系那种?」

「啊~,好在意好在意~。」

听人!说话啊!

那个透矢是肉食系?绝对不可能!看他那爱管闲事的样不就明白了吗!做那种事的时候一定会体贴温柔地——啊,咦?他嘴上对我总是很刻薄,也许是抖S……?不不不,说不定反而会变得不再从容,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等下,我在想些什么啊!

「哎哎~,告诉我嘛~。透露一点就好啊~。咱们关系这么近~?」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喂,你们两个。别打扰红峰同学。」

沉静柔和的声线,阻止了两人的骚扰。

回过神来,我的座位前面,站着另一位同班同学——和花暮同学。

「诶~?诹由由,这可不是打扰呀。」

「没错没错~。对班级来说这也很重要~。」

「我听到了一点,是说晚上什么什么的吧?男生在场的时候不要聊下流话题!到厕所再聊好吗~。」

「好滴……啊吧啊吧。」

「啊~吧~。」

「好好。乖。」

和花暮同学温柔地笑着给发生幼儿退化的智里和泪沙摸摸头。

眼镜略显俗气,中短发给人一种柔和的印象,这就是和花暮同学的特点。她的外表虽然土气,但超常的包容力总是使班上的同学依靠她。其实我们班的班长就是和花暮同学。她不显眼,声音也不算大,却好像在带领着大家一样,她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女生。

如果说透矢是严格的虎妈,那么和花暮同学完全就是大家理想的母亲。柔和,温暖,还有一股香味。因此,被她斥责的同学都会变成小宝宝(当然是玩笑)。

和花暮同学把那些骚扰犯赶走之后,又对我露出了暖阳般的笑容。

「怎么样?学习,还顺利吗?」

「算是吧……只是科目太多了有点忙不过来。」

「你现在在看什么?……啊,化学吗。很难呢。不过也有人说比物理简单。」

和花暮同学轻声笑了笑,然后用纤长的手指触碰我的化学教科书。

「哎,红峰同学。要不要我出点问题来考考你?我也选了化学,所以应该能稍微教一教你哦?」

「诶,真的?谢谢~!出吧出吧!」

和花暮同学和透矢一样成绩优秀。而且人还温柔,简直完美无缺。真想让某个甜品男也好好学学。

和花暮同学拿起了教科书,「嗯……」翻了几页:

「那就……固体跳过液体阶段转化为气体的现象叫做什么?」

「呃……是升华来着?」

「正确。那就出更难一些的……阿伏伽德罗常数是多少?」

「阿伏伽……啊,这个我记得!嗯……6.02×10的23次方……对吧?」

「嗯。记得很清楚呢!那么……会使蓝色石蕊试纸变红的物质是什么?」

「诶——?等一下。我想想……」

我不禁觉得有些奇妙。

不久前我还那么讨厌学习,现在却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开心。

◆ 伊吕波透矢 ◆

红峰在咨询室的接待区内默默地学习。

我悄声站起来,走到隔板背面。明神还是一如既往地拼着拼图,时不时瞥一眼红峰那边。

「你不用学习吗?」

我压低声音问道,同时坐到明神的对面。

明神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拼图,说:

「……我不需要,教科书我全都看完了。」

「的确,对你来说,只要看一遍,考试的问题基本都能推理出来吧。」

「居然要逐一把笔记本写得满满当当才能记住……脑子不好使可真是不方便呢。」

她故意抬高了音量,然而红峰没有反应。似乎是没听见。

我微微露出笑容:

「挺厉害吧。别看她那样,她其实非常能专心呢。向你挑衅的时候也是那样横冲直撞吧?」

明神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满的光芒。

「……即便如此,我的分数还是会更高。」

嗯?看来明神比红峰本人认为的更在意她呢。不过即使不算那次涂鸦事件,明神还是会讨厌红峰那种打扮轻佻的人……想必是得知她想要超过自己之后心情就难以平静了吧。

这点可以利用——我偷笑道。

「你期末考试在哪里考?」

「期中考试就是在这里考的。」

「唔嗯……这样,不会有点不公平吗?」

「……哪里不公平了。」

「我和红峰都要在教室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的紧张感中考试,可只有你能在熟悉的空间里放松地考试……这样一来,你当然会更能发挥实力啊。」

明神皱起了眉头。

「这没什么……就算是在教室里考也一样。」

「那么,你就到教室考吧。」

我立即说道。

「比起平时去教室的难度要低吧?毕竟大家光是对付自己的考试就顾不上其他事了。不会对你多留心的。」

「…………总感觉,你好像在忽悠我。」

「去不去由你决定。我无所谓。和红峰在相同的环境中考试,还是在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中考试,在哪种条件下胜利会更值得骄傲,你自己衡量一下吧。」

明神不满地盯着我,但她很快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要是不去,不就好像在逃避一样吗。」

「那就说好了。你要是没来我就去接你啊。」

「不需要。」

好!我在心里摆出了胜利的姿势。

没想到和老师的契约——把明神带回教室,会在这时候完成……得感谢一下红峰啊。把她至今欠我的都一笔勾销吧。

之后,我把明神和红峰留在咨询室里,独自来到了校舍外。

感觉肩上的担子少了一些。在暑假前让明神回到教室,这一目标暂且是看到了实现的希望。红峰也变得能自己学习了,我也可以怀着获得解放的心情专心于自己的学习。

心情不错,偶尔请客给她们喝点饮料吧。我这么想着,仰望着夏季的万里晴空,来到了中庭一角的自动售货机前。

随后,我发现已经有人在这里,那人正好弯腰把手伸进了取货口。

「啊。」

那人回过头来,而我注意到这位是我认识的人。

「是和花暮同学啊。」

同班的和花暮诹由。她是我唯一使用敬称的同年级学生。

和花暮同学一边从售货机中取出瓶装饮料,一边说:

「我还想说呢,没想到是伊吕波君。真难得啊?居然能在放学后见到你。」

「是啊。放学后我很少到处走动。」

和花暮同学买完后换我站在了售货机前,投入三人份的硬币,然后先选我自己的饮料。

牛奶咖啡就行吧……我记得红峰经常喝柠檬茶。

「伊吕波君,你加入了什么社团吗?……啊,但是现在备考期间,社团活动都暂停了。」

说着,和花暮同学走到售货机一旁阴凉处,噗呲一下拧开了瓶盖。

「不是社团活动。不过,现在只是为了备考复习留下来的。」

备考期间似乎没有学生剩下进行烦恼咨询的余力,咨询室现在是开店停业状态。

「和花暮同学你又为什么放学后在学校?」

「我是因为社团活动啊。我的社团比较轻松,备考不会影响活动。」

和花暮同学回答过后,把嘴凑到瓶口。咕嘟咕嘟,满是汗水的颈部发出吞咽声,之后她又「呼……」地吐了口气,往胸口扇风。

「今天好热啊。进入备考期间后,社团活动室的空调都开不了了,跟蒸桑拿一样呢。」

「空调开不了?我那里倒是开着……」

「诶——?真羡慕啊。也让我去凉快一下吧。」

「抱歉,那里不可以随便放外人进入。」

「可红峰同学就进去了啊?」

嗯?

「……我有提到过红峰吗?」

「钱。」

和花暮同学指向售货机的投币口。

「因为你投了三人份的。你最近好像在教她学习,我就感觉你们现在应该也待在一起。」

「还真是眼尖啊……」

「谢谢夸奖。」

嗝——和花暮同学发出了可爱的饱嗝声。我按下按钮,三人份的饮料落到了取货口。

「真是吓到我了啊。没想到你居然能让红峰同学埋头学习。」

「她耐心很差,费了我很大劲啊。不过相对地,一旦进入状态倒是挺积极的。」

我弯下腰想要取出饮料。就在这个瞬间——

「挺厉害的嘛。」

「哇!?」

啪哒——冰凉的感触从脖子上传来,我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和花暮同学。

和花暮同学拿起表面结露的碳酸饮料,「啊哈!」调皮地笑了。

「给努力过的伊吕波妈妈一点奖励~♪ 要不要喝点?」

「……算了,我不喜欢碳酸饮料。」

「是吗。」

我将自己的牛奶咖啡、红峰的柠檬茶、明神的茶水抱在怀里。

和花暮同学屁股靠着墙弯下腰,任由及肩的头发在脸颊两侧垂落,望着我。

「我说,伊吕波君,为什么你这么会照顾别人呢?」

「我没觉得自己善于照顾别人。我只是无法将自己认为『错误』的事情置之不理而已。」

「真是帅气呢。伊吕波君,感觉你不会烦恼人际关系。」

「也没这回事。一个辣妹扮相的矮个子一个劲缠着我,正让我十分烦恼。」

啊哈哈——和花暮同学微微颤抖着肩笑起来,然后缓缓抬手伸向我的头。

「乖。真是不容易呢~。」

饮料占满了我的双手,所以我没能推开她那一如既往开玩笑摸头的手。

我站了起来,和花暮同学也终于移开了手,直起腰来。

「那么,要是遇上了让人费心的孩子就告诉我哦。我会看在『妈妈联邦』的情谊上帮助你的。」

「那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组织。」

「咱家的孩子们真的很让人费心啊。我们不合作的话做不下去吧?」

「我可不记得我有30多个孩子。」

我一边叹气一边说:

「那就这样吧,你也是,有烦恼就跟我说。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

「嗯。谢谢。」

看着她再次扭开碳酸饮料的瓶盖靠着墙喝起来,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没想到,个子挺高的。」

「诶?」

应该是因为她背靠着墙,所以腰杆挺直了吧。我和她的目光高度意外地十分接近。以往她给我一种类似小动物的印象,不过这么一看,她是外国人的那种沙漏型身材,很漂亮。

和花暮同学拿开了嘴边的瓶装饮料,茫然地望着我:

「难道说……你夸奖我了?」

「硬要说的话,是吧。」

随后,和花暮同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歪头道:

「你要是这样不分对象地夸奖女孩子,红峰同学或许会训你哦?」

「……为什么?」

「说的就是你这种地方。」

呵呵呵——和花暮同学笑了笑,然后指向了我抱在胸前的饮料。

「不赶快回去的话饮料就变温了哦?」

「啊,对哦。那我先走了。」

「嗯。替我向红峰同学还有明神同学问好。」

和花暮同学轻轻挥手,目送我离开中庭。

那是在我走进校舍之后。

我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有说过我回到明神那里吗?」

◆ 红峰亚衣 ◆

然后,期末考试当天来临了。

我怀着期中考试时无法相比的紧张,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考国语、地理、化学三个科目。其中地理、化学是选修科目,对应生物、物理,其中一门需要去特别教室考试。对我来说,今天不考数学和英语这类我不擅长的科目,所以还算轻松。

「复习了吗?」

「没啊,一点都没。」

「那个~,阿伏伽……?常数是多少来着~?」

然而,似乎一旦到了考试当天谁都会焦急起来,有的学生像是告诫自己一样跟朋友说话,有的学生一副走投无路的表情摊开教科书,充满了考前特有的紧张感。

顺便一提,我是后者。我正在死死盯着教科书,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而透矢似乎不属于任何一种,他正以一副冷静的表情复习笔记。

这样的挣扎也没有持续多久,监考老师走进了教室。

「都坐下来。」

以不容分说的声音发出命令的人,是负责学生指导的学黑——拥有这个别称的大碇老师。他一方面身体又高又瘦,整齐地穿着西装,另一方面表情十分神经质,戴着有色太阳眼镜,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把他叫做学者黑道,简称学黑。

就像他的外表,他严格按规矩办事,毫不留情,虽然不会大声怒吼,但仅靠墨镜下那对细长眼睛投来的目光,多么调皮的男生都会畏缩。

学黑当监考老师……真是太糟糕了。而且我的座位是最前排的,距离超近。会不会被谁盯上啊?

就在教室里大部分人肯定都冒出同一个念头的时候,教室的门喀啦一声开了。

「……………………」

瞬间,教室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明神凛音。

自黄金周前的那次事件以来从未在教室露面的校内第一美少女,站在那里。

「你来了啊。快坐下吧,明神。」

学黑低声催促,明神同学迈着淡定的脚步走向窗边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时。

当她路过我的座位,那短暂的一瞬间——她看向了我的脸。

……错觉?不,不是。

刚刚——她确实看向了我。

她明明都无视了其他所有同学。

她明明就连那个神色可怖的学黑都没有看。

仅仅——看向了我。

……不不不,为什么我会有点高兴?

的确,我是打算通过这场考试让她对我刮目相看,但那是为了让她意识到我,而现在这样不就好像是我在意识着她嘛。

「接下来准备发试卷。检查一下桌内,如果被发现作弊,全科目都将不及格,记住了。」

我将手伸进桌内,再姑且往里看了一眼,确认了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之后,我从学黑手里接过一沓试卷,拿好自己那份,将其他试卷传给了后座。

我和那种家伙八字不合。

那家伙会一脸平静地无视别人,再加上毫不犹豫就动手打人。我绝对和她成不了朋友。

但是——没错,这是因为我必须做个了断。

我要在这次考试中胜出,然后道歉——让她看看胜者的气度!

第一节,国语。

我之前觉得国语根本就不是人学的东西。但是,透矢教给了我一些解答现代文问题的技巧,我做了一些练习题,所以到了正式考试我也能轻松作答。我大概是头一次在国语考试上能如此得心应手。

「……好。」

心中渐渐涌现出自信。这样说不定能赢。说不定真能赢!

刚才我专心作答的时候,脚跟下意识用力踩在了地上。我抬起脚,直直地往前伸去,顺便把胸部搭在桌上,放松被前倾的姿势累到的肩膀与背部。

接下来是选修的地理。我得趁休息时间前往地理教室。

我拿起了笔袋,以及用来复习到最后一刻的教科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样要转移教室的学生进入走廊,我看到泪沙说着「我去一下厕所~」混入人流。

「……………………」

之后,明神同学稍晚一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言不发,走到走廊上后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且不论考试期间,在休息时间她还是不太想待在教室里吧。这样的话,作为罪魁祸首,我不由得感到抱歉……

……但是,仔细一想,明神同学在那次事件之前也是那副模样嘛。那就不是我的错嘛。而且她连我的长相和名字都没记住。

虽然感觉透矢在场的时候她会相对容易亲近一些,但那果然是例外啊……

想着这些事,我正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加油哦。」

在我回头之前,我听到平静的声音这样说,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当我看向后方,透矢已经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心跳难以平静。若是单纯被吓了一跳,肯定早就恢复原样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朝着透矢的背影开口喊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努力的!你是我老妈吗!」

透矢转过头来,忽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我就像是要逃离他的微笑一般,离开了教室。

回过头一想,透矢为了帮助笨拙的我,真的陪了我很久。我要是他,绝对坚持不来。真的真的是个老好人,好到让人难以置信……

「……………………」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该专心应对下一场考试了!

第二节,地理。我勉强解决这门考试,在返回教室之前先去了趟厕所。

我们学校有一个特别好的优点,那就是厕所全都很干净。无论什么时候进去,里面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最重要的是,全是西式配置。用和式的话腿很容易累啊。

「呼~……」

好险~……考试的时候差点漏出来。可能是早上红茶喝得有点多吧。我那会是打算好好给自己提下神。

之后我回到了教室。负责监考的学黑早早就坐在了讲台旁,以锐利的眼神望着教室内部。不过,都考到第三科了,大家可能也已经习惯了那种视线,教室内仍然四处都有闲聊声。

特别是泪沙和智里,她们在学黑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占了座位,与最前排位子上的人聊着天。而且,或许是因为我的椅子就在附近,她们还擅自搬过去坐。

「噢。欢迎回来亚衣~。地理考得怎么样?」

「还算可以吧。你们呢?」

「烂透了。生物真的不行。考砸了啊。」

「泪沙也是~。……啊,不好意思拿了椅子~,我借来坐了一下~。」

泪沙站了起来,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还给我。我说「不,没事」,泪沙就直接朝教室出口走去。

「那么,我要考物理了~。待会见~。」

「嗯。一路顺风。」

泪沙朝智里以及另一个刚刚和她们聊天的女生挥了挥手,走向走廊。选修物理的学生需要转移教室。据说物理很难,离开教室的同学们都一个接一个悲叹「完了~!」。幸好选了化学……

我把还回来的椅子放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然后从包里拿出化学教科书。

考完接下来的化学今天就告一段落了。也有透矢同样选了化学的原因,这一科复习得比较多。照这个节奏,第一天也许可以有个不错的结尾……

我稍稍抬起屁股,调整了一下坐姿,翻开教科书。虽然只有几分钟了,但我还是想尽量确认一下记不太清的部分——

就在这时。

咔哒一声,明神同学站了起来。

「…………?」

之前仿佛背景板一样安静的明神同学突然站起来,包括我,全班的视线都被她发出的声音吸引过去。站起来的明神同学对此毫不介意,快步穿梭与桌子和同学们之间,走到了他旁边。

他——伊吕波透矢。

「明神……?你怎么了?」

透矢也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明神的脸。

然而,那也只持续了一瞬。

透矢并没有说话,仅仅是抬头看了明神同学几秒,脸上便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明神同学张开薄薄的嘴唇:

「犯人——」

「等一下!!」

「唔。」

瞬间,透矢慌忙伸出手,捂住了明神同学的嘴。

看见他的举动,所有人都一时陷入了沉默。毕竟,他用手心捂住了那位明神凛音神秘而端正的嘴唇。多数学生不知道咨询室里二人的状态,在他们眼里这足以称之为暴行。

透矢在几乎是和明神贴到一起的距离上,小声问了明神同学什么问题。明神同学任由他捂着嘴,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稍微过来一下。」

之后,透矢抓住明神同学的手腕,拉着她离开了教室。而明神同学也任由他拉着自己,没有一点抵抗。

看着他们离开后,教室炸开了锅。

「……那两个人,是在交往?」

「诶?那红峰呢?」

……我不知道。跟我无关。

况且,一般不会因为那点事就认为两个人在交往吧。我也可以。真要说起来,我还被他夹在腋下带走过呢。

每当我在心里重复,烦闷的感觉就越来越重。

——啊啊够了!不要在重要的时候做奇怪的事啊!

——咔嚓、咔嚓、咔嚓——

秒针转动的声音里混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我看着自己的试卷,拼命挖掘着大脑深处的记忆。

……没问题。能答上。我还记得……我的脑袋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每当解完一道题,我就会进一步抬起稍稍离地的脚,让小腿相互摩擦。头顶上的空调吹出的冷风吹到脚边,有点冷。不过,刚才已经去过厕所了,倒不至于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做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余光里有一只橡皮擦滚过来。好像是隔壁座位的人掉的。因为考试中不允许自己拾起,所以负责监考的学黑很快走了过来,弯下腰捡橡皮擦。虽然学黑不是那种老师,但他的脸到了能看见我桌子下面的位置,所以我反射性地合上了大腿,防止露出短裤。

谢谢老师——隔壁的人小声说完,学黑返回了讲台。我将学黑的背影抛到脑后,阅读下一道题。

之后,50分钟的作答时间结束了。

「——作答结束!放下笔。」

学黑低沉的声音刚刚响起,「啊~!」之类的不知道是惨叫还是叹息的声音就已经此起彼伏了。

「上传试卷。从后往前按顺序——」

将自己的试卷放入从后排传来的那沓试卷中交给学黑后,我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成就感。

考得不错。大概。不,是一定。没有留空,乱猜的答案也寥寥无几。这样一来明神同学也——

「——喂。红峰,别动。」

「咦?」

学黑突然以低沉的、冰冷的语气叫住了我。

教室顿时安静下来。我呆在原地,愣愣地抬头看向学黑神经质的表情。诶?什么?怎么了?

学黑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在我座位旁边弯下身子。

随后——将手伸向了我所坐的椅子下方。

我完全搞不懂。

真的是,完全不明所以。

然而……事实无法改变。

学黑从椅子下方抽回的手中——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条。

「红峰——这,是什么?」

学黑以如冰般冷彻、充斥着怒火的声音说着,将手中的纸片摆到我面前。

上面写着:

6.02×1023

那是刚刚考完的化学考试的答案之一。

「作弊小抄。」

诶?诶?诶?诶?

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搞不懂的同时……只有血色一个劲从脸上消失。

「真是粗心啊。是之前藏在桌子或衣服里,不知不觉间掉了下来吗?」

周围一片嘈杂。视线刺遍全身。

「我一开始有说过的吧。啊?被发现作弊就会全科目不及格——」

「我……我不认识……!」

我尽力张开堵住的喉咙,挤出声音。

「我、我不认识这张纸!咦?什么时候有的?我不认识不知道,不是我!」

「就落在你脚边。怎么可能不是你。」

不、不是……真的不是我……

那个答案,我自己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必要作弊!全部……全部都是,我自己,努力复习……

学黑威吓般地环视了一下嘈杂的教室,然后说:

「其他人可以回去了……红峰,跟我到学生指导室。」

「不、不是……!真、真的!真的不是我!老师!!」

「还想抵赖!! 自己犯的事就要自己承担责任!!」

「呜。」

学黑少见的怒吼令我全身颤抖起来。趁我身体僵住,学黑开始强行扯我的手腕。

等……等等……不会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就因为那样一张不认识的纸条……

不会……怎么能这样……!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和明神同学那时不一样,我是无辜的,这是冤罪……!我……明明知道自己是清白的——!!

「请等一下!!」

坚定的声音,令正想将我带走的学黑停下了脚步。

「……啊啊?」

学黑转过头,眯起了墨镜下的双眼。

面对那蛇一般的眼神,这间教室里唯有一人,只有那个家伙——

——只有伊吕波透矢。

只有他毫不畏怯,从那就算奉承也很难称得上可靠的眼镜深处,笔直地回瞪着学黑。

「请等一下。要决定让红峰不及格,还为时过早。」

「……为时过早?为什么?小抄这种铁证都有了,哪里早?」

「没有证据表明那是由红峰制作并使用的。」

宛若冻结了一般凝滞的教室中,唯有透矢踏着坚定的脚步横穿教室,站在了学黑面前。

「这张作弊小抄,落在了红峰脚边。仅此而已。大碇老师,你并没有目击到这张纸从红峰的笔盒或是桌里掉出来的一幕。老师你刚刚说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象!!」

「……这倒没错。确实,我并没有看到那一幕。」

学黑的语气像是承认了透矢的话……但他握住我手腕的力量却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

「但是啊,这张纸条落在了这家伙的脚边。这就足以有嫌疑了。没错吧,伊吕波?」

「我承认她是嫌疑人。然而,她仅仅是嫌疑人。和犯人不一样!!」

「……伊吕波。」

学黑好像叹息一样叫出透矢的名字。

「你这爱管闲事的性格真是令我佩服。你在咨询室的表现,在职员室里也很受好评。就个人来说,我很敬佩你……但是,正因为你这么优秀,你才应该明白吧?」

「……明白什么?」

「作弊,在被怀疑上的时候,就已经是作弊了。」

毫无感情。

学黑如机械一般冰冷地说道。

「疑罪从有。校规里明确这么写的。考试作弊的傻子,每年都会出现几个。没工夫去一个个调查。」

「什么……!这种事谁会承认!!」

「会承认啊。至少,学校这个地方就会承认。」

学黑推了推墨镜,严肃地俯视着透矢。

「这是对优秀的你的敬意,因为认同你所以我才老实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想踏足的法律界是怎样的,但至少在作弊这件事上,嫌疑人等同于犯人。不需要搜查与审判。发现了小抄,就当场不及格。这就是规则。」

「……开什么玩笑……!! 这种中世纪一样的规矩!!」

「你要这么想的话,将来就努力进入文科省吧。」

让开——学黑说着,强行推开了透矢的肩膀。就算意志再怎么强烈,透矢那瘦弱的力量也敌不过学黑那种大人的体力。

但是,我很高兴。

只有透矢开口阻拦。在所有人都远远围观的情况下,唯独透矢愿意发声,站了出来。这一事实,令我无比开心。

不过,复习都白费了,这个还挺遗憾的。

算了,反正跟吊车尾没区别。

——啊,对啊。

那个时候也是,我……果然很开心。

学黑再次止步。

「…………?」

已经完全放弃抵抗的我感到惊讶,抬起低着的脸。

学黑停下脚步,与透矢——没有关系。

教室的出口有一个人。

一个身披白衣的女人站在那里。

那位苗条而高挑、有些中性的丽人将一只手插在白衣的口袋中,用另一只手拿着巧克力零食嘎吱嘎吱地吃着。

我对这个人几乎没有印象。

但是,缺乏感情色彩的眼瞳,似乎有些——对,有些,和明神同学相似——

「……明神老师……?」

透矢嘟囔。

明神……老师?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咨询室复习考试,她是那里原本的主人……!明神同学的亲姐姐!

心理咨询师,明神芙蓉老师……!

学黑眯起眼,看向芙蓉老师的脸。

「……明神老师,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我妹妹状态如何。作为姐姐出于担心过来看看情况,却不巧撞见这么剑拔弩张的场面,愣在这了。」

芙蓉老师的声音仿佛空洞一般,似乎没有一丝真心话。她这样说着,回望学黑的脸。

「我只是路过不好说什么,但是大碇老师,再听伊吕波说两句如何。」

「为什么?我和伊吕波的辩论不是已经有了结论吗?」

「不。大碇老师,辩论还没有结束。毕竟你刚才说了——『没工夫去一个个调查,所以疑罪从有』。」

这一瞬间,透矢忽然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因为分不出人手和时间来调查,所以作弊就当场视为不及格。逻辑是这样没错吧?那么,如果能有人手进行调查,也不花多少时间的话,暂缓不及格处理也没关系。对吧?」

「这……倒是,没错……」

学黑露出为难的表情,吞吞吐吐,随后芙蓉老师看向了透矢。

「就是这样。之后你能做到吧,伊吕波。」

与之相对,透矢则是满脸怀疑,瞪向了芙蓉老师。

「……明神老师……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一次教育家啊?」

听到芙蓉老师坦然的回答,透矢呼了口气。

之后,他的眼神再度点起坚定的光辉,盯着学黑的眼睛。

「30分钟——不,请给我10分钟。」

坦荡地。

和将我护在身后的那次一样。

「10分钟内,我会找出这张小抄的来路。」

教室内只剩下我、学黑、透矢以及明神同学,其他人都回去了。芙蓉老师也留下一句「那伊吕波,加油吧」离开了。

我暂且脱离了学黑的手,跑向透矢,抬头看他。

「那、那个,透矢……没问题吗?真的——」

「放心吧。办法是有的。一定。」

透矢莫名确信地断言之后,看向了默默站在旁边的明神同学。

「你刚才说的,就是指这件事对吧,明神?」

「诶?」

刚才?明神同学说的?什么意思?

明神同学点头肯定道。

「没有错。就是这个。」

「这种模式还是第一次,吓了我一跳啊。没想到什么都还没发生你就说犯人——」

「犯人……?诶?怎么回事?难道说——你已经知道这张小抄是谁做出来的了!?」

「这是自明之理啊。」

明神同学微微歪头,轻轻晃动黑发,说出了鲜活地刻在我记忆中的那句话。

随后,她宣言。

就好像在代替神明发言一般。

「犯人是——地雷同学。」

……………………

「诶?谁?」

地雷同学?我们班里,有叫这名字的人吗……?

哈啊——透矢叹了口气,

「……指的是汤之岛泪沙。似乎是因为妆容和打扮是地雷系才这么叫……」

我回忆起泪沙的打扮。浓重的眼影,书包上滴里嘟噜挂了一堆吉祥物的钥匙扣——她身高和男生差不多,却会在休息日穿满怀少女品味的轻飘飘服装……

「啊,地雷同学——噗。」

这个命名十分贴切,让我在感到吃惊前忍不住笑了出来。地雷同学。确实呢!看上去就是个地雷女!说话也嗲声嗲气的!

「哈啊……原来如此呢。泪沙是犯人么……」

「你不觉得惊讶吗?你们不是朋友吗?」

「算不上朋友吧。只是有人问起什么关系的话我大概会回答朋友……我没感觉很意外。泪沙确实会乐滋滋地做无意义的恶作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目标是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看到了?看到了泪沙布置小抄。」

「我没有看到。我不是说了是自明之理吗?」

「啊?」

「其实……明神她啊,会半自动地明白犯人是谁。」

…………???更加莫名其妙了。

「是推理。面对谜题的时候,她会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进行推理——我想想,就当是一个习惯吧。和发现是你涂鸦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她也是从周围的情况获取信息,有逻辑地推导出你就是犯人。麻烦的是,其过程,推理的内容,似乎连她自己也不记得。」

推理……?有逻辑地推导?我涂鸦的时候也是……?

确实,那时我也奇怪为什么会暴露。还以为她有异常敏锐的直觉……意思是那不是直觉?和电视剧里的刑警一样,是经过思考后得出的……?咦?可她自己又不记得……诶诶?

「嗯,我也很理解你会一头雾水……我也仍然搞不清楚。总之,现在的重要的是,这张小抄是汤之岛泪沙布置的,一定存在能够证明你无辜的推理。毕竟——明神,在化学考试开始之前就说中了犯人。」

「啊?……在化学考试开始之前?」

说起来,明神同学先前想和透矢说些什么,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话说——那岂不是小抄被发现之前吗!」

「确实是这样啊……」

透矢皱起眉头,单手扶着头。

「明神的『天启』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但这次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会在事件发生之前推理出犯人——」

呃……那样子,根本不是推理嘛。

完全是预言啊。

只让人觉得是用了超能力呀魔法呀之类精神性的力量说中未来。虽然透矢说是推理——

明神同学抬起那张难以辨别感情的脸,呆呆地仰望黑板上方的时钟。

「……总之,时间有限。首先,调查所有能调查的地方吧。」

说完,透矢走向了叉起手臂在一旁观望的学黑。

「大碇老师,可以让我看看你发现的小抄吗?」

「……可以。」

学黑语气冰冷的说完,将那张在我脚边发现的纸条递给了透矢。

透矢将小抄举到眼前观察起来,明神同学则自然地到他的旁边一起看小抄。

「好乱呢。」

「你说字?」

「不,我是说裂痕。」

……距离好近……

要是两人在那个距离看对方的脸,嘴唇似乎会贴在一起。明神同学的长发垂下来,来回拂过透矢的脖子……要是普通的男生跟明神同学贴得那么近,可能会引起心脏骤停,可透矢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瞪着小抄沉吟道:

「的确……至少没有用到剪刀。可能是一时匆忙,或是犯人性格本来就粗枝大叶……」

我也有点好奇了。我走到透矢旁边与明神相对的一侧,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透矢肩上看向小抄。

「……这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上边好像还写有其他字。」

刚才没有注意到,纸条上端还写着一些小字。

呃……『女メ』

「这是什么?『女メ』……有科目写这种东西吗?」

「不知道。无论如何,时间只有十分钟。应该很难去找撕破的笔记本吧……」

透矢将小抄翻过来。背面什么都没写。不过,透矢又是近距离观察空白的背面,又是用手指抚摸之后,「唔呣……」发出了好像懂了又像是没懂的声音。

透矢拿起手机给小抄的正面和背面分别拍了照后,说着「谢谢老师」将实物还给了学黑。

之后,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明神同学露出了无语的眼神。

「那本笔记,你今天也带着吗……」

「毕竟预料不到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啊。」

透矢翻开记事本,走到我的座位旁边。

「接下来调查桌子。红峰,你趁这段时间把今天你记住的所见所闻尽量都告诉我。」

「诶?今天?全部?从、从早上醒来开始?」

「不……这个嘛。就从你到校之后开始吧。无论多么细微,无论看上去有多么不相关,都一个不漏地告诉我。」

「……我、我中途,上过厕所哦……?」

「这部分你适当省略一些——啊不对,告诉我你进了哪个厕所的哪个隔间。」

「你傻了吗!?」

我这么说了,透矢却完完全全是认真的表情。似乎真的需要知道……

没办法,我只好开始按顺序讲述今天发生的事。透矢一边将我说的事记在手边的笔记本里,一边跪在地上调查着我的桌子。

「……桌面下有一点空隙啊……」

他试着把记事本的一角塞入桌面和金属制的桌兜的间隙——

「这张桌子,好像有一点往人这边倾斜啊。」

他又往桌内放入笔,观察它慢慢滚动出来——

我完全搞不懂他在干什么,不过眼看着透矢手中的笔记本渐渐写满了字。

我讲完直到小抄被发现前的事情后,又不情不愿地补充道:

「……第二个科目考完之后……我上的应该是地理教室旁边的厕所,从内往外数第二间隔间。」

「原来如此。洗过手了吗?」

「当然了!我好好洗了然后用手帕擦干了!」

「谢谢。」

他认真记在了本子上。这算什么,好羞耻……!

「我再确认一下,你之前没有察觉到小抄的存在对吧,红峰?」

「嗯……这张纸我绝对没见过。到底是从哪掉下来的呢……」

「考试前必定会检查桌子里面吧。那个时候没有发现吗?」

「嗯……只有第一科开考前看了桌子里面……第二科换了教室所以不算,第三科最开始我也伸手进去确认过了。桌子里什么都没有……应该。」

「只是用手确认吗……」

透矢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嘀咕道。只是伸手进去确认的话,说不定没能检查到桌子深处……要是那张小抄在深处,我可能就发现不了……

「……那个,听我的讲述有什么意义吗?明神同学已经推理出犯人了吧?那么问明神同学更好吧。」

「说得一点没错。当然,我接下来会问她的。」

……哦?

「既然这样,明神同学也当然要全部说一遍吧?包括上了哪间厕所的哪个隔间是大还是小。」

我用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得意语气说着,使了使眼色,随后明神同学眯起了眼,看向我。

「……真是下流呢。这种信息,和推理没有任何关系——」

「不,告诉我吧。」

「啊?不要。」

「我都问过红峰了,所以当然也得问一下你啊。尽可能详细地说一下。至于是大是小……这个,我觉得有必要的话会问。」

「……变态……」

明神同学有些不甘地嘀咕了一句,之后却意外坦率地开始陈述证言。透矢的要求她会听啊。唔。

「因为你跟我那么说,所以我今天直接到教室来了,没有去其他地方。」

「你很久没来教室了吧。没有一点抗拒吗?」

「每天都要跟最令我抗拒的你见面,所以无论是去教室还是去咨询室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那我倒希望你早点回归教室……之后呢?」

「跟你看到的一样。到座位上坐下,接受国语考试……」

「之后你离开了教室吧。就在换教室的那些人基本走完的时候。」

「跟你推测的一样,去厕所了。因为人多所以稍微等了一会。」

「女厕确实容易人多啊。多到什么地步?」

「五个隔间都有人在用。我在门前等了好几分钟。在等待期间,女厕所里难得地安静到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然后呢?哪个隔间开门了?」

「……应该是从入口看最里面那间。我呆呆地等着,然后突然有人从里边走出来,我转过头去,就发现有一扇门开了……啊。」

「怎么了?」

「我刚刚想起来了……那个人就是地雷同学。」

「然后?」

「就是那个人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走出了隔间……嗯,没有错。我还记得那个很有特点的浓眼影。」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你就进入了汤之岛之前使用的隔间吧?」

「对。不过,那是个有点脏乱的隔间,当时我觉得有点倒霉。」

「嗯。那么之后——」

「……请等一下。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象我方便时的细节……?」

「是啊?不这样怎么进行推理——好痛!」

明神同学沉默着抬脚踢了一下透矢的屁股。

……抱歉。我也彻底地想象了一番。哎呀你想,她这么一副脱尘出俗的外表,将手伸进裙底,拉下内裤——唔,就算我是女生都有点心跳不已呢……

「厕所的话题已经说够了吧!总之上完之后,我就回到了教室!」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明神,从你的座位应该一直能看到红峰的位置。在你眼里,红峰的座位周边有没有人做出可疑的举动?比如将手伸进桌里的。」

「……不,没有……在我确定地雷同学是犯人的第三科考试前的休息时间里,她倒是有在矮个辣妹同学的座位旁边和朋友聊天……但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举动。」

「这样啊。根据我的观察也是如此——归根结底,红峰的座位面前就是大碇老师,而老师在监视教室内部。要是有人对红峰的桌子动手脚,老师立刻就会注意到吧……」

「诶?……这样的话,那个小抄是什么时候布置的?」

明神同学所说的犯人泪沙没有把手伸入我的桌子。说到底,学黑就近在眼前,所以犯人无法做出多可疑的动作。这样的话,犯人是什么时候、怎样把小抄放进我的桌子里的……?

把明神同学的话记在本子上之后,透矢又望向了桌子下方的地面。

「……留着相当清晰的室内鞋鞋印呢……」

「哇,真的是。」

听他这么说我看了一眼,发现室内鞋鞋底的纹样从脚尖到脚后跟清晰地印在了地面上。我经常走过黑板前,可能鞋底因此沾满了粉笔灰。

「我烦恼的时候会下意识脚上用力呢。可能这就是原因。」

「毕竟你专心起来就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啊。」

透矢望着笔记本,用笔的尾端顶着自己的太阳穴。

「……有复数可能性……在哪……?」

他正如此嘀咕,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学黑忽然开口了:

「还有3分钟。做好准备了吗。」

诶!? 这么快!?

虽然明神同学说了泪沙是犯人,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布置小抄的……这样根本不可能让学黑相信啊!

怎、怎么办,怎么办……!还有没有其他需要调查的地方——

「不用慌张。」

「诶?」

明神同学以宛如一潭静水般平静的声音说道。

那道声音是对我说的。

然而——她的眼睛,却朝着透矢的背影。

「伊吕波同学,好像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听了她的话,我才终于察觉到了透矢的变化。

他在旁边的桌上摊开本子,盯着上面的笔记。

——他在以迅猛的势头写着什么。

不是笔记。透矢没有在听谁说话,也没有在看什么东西。

他在将由内向外诞生的某些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写在了纸上——

——唰!

——唰!

然后又果断地将其中一部分画上了删除线。

他睁大双眼,紧咬牙关,就像比赛中的拳击手。那完全是一副拼了命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在我眼里,他看上去很相似。

她说,这是自明之理。

与仿佛在代替神明发言一样如此宣告的明神同学,很相似。

——咔嚓、咔嚓、咔嚓——

秒针指示出时间。

我看向时钟,限制的时间剩下两分钟。

进入两分钟,透矢的手还是没有放开笔。

——咔嚓、咔嚓、咔嚓——

还有一分钟。

透矢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然而,目光仍在笔记本上游走。

——咔嚓、咔嚓、咔嚓——

还有30秒。

学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就在同一时刻。

「——老师。」

透矢抬起了头。

「请你摸一下……红峰椅子座板的背面。」

谁都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不只是我,学黑也好像惊呆了,睁大了有色墨镜下的双眼。

「还有20秒。快点!」

「哦、哦……」

学黑看上去有点被镇住了,他放下了抱起的双臂,按照透矢说的,将手伸向了我的椅子的座板背面。

「怎么了?并没有什么——」

摸索了一阵后……学黑有些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

「是不是有块区域摸上去有些挂手?」

挂手?

我在意起来,换下学黑,摸了摸座板的背面。随后,我发现大部分区域是光滑的,可确实只有正中心附近的一处,摩擦力有那么一点点大……

「因为没时间,我长话短说。」

透矢说道。

「这是——涂了胶的痕迹。」

还有0秒。

推理赶上了。

「涂了胶……?」

「没错。也就是说小抄是粘在那里的。」

透矢大方地回答皱起眉的学黑。

「恐怕犯人薄薄地涂了一层固体胶,把小抄粘在了座板背后。少量的固体胶黏着力较低,稍微加一点外力应该就会脱落,纸上也基本不会留下痕迹。不过就像刚刚您确认到的那样,座板上倒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你的意思是,这张小抄在考试前被贴在了底面,到了考试中自然地落到了地上——是吗?」

「是的。红峰没有理由这么做吧。因为藏在校服或是桌子里,偷看起来要方便得多。」

「这可不好说。将小抄藏在了以常规思考想象不到的地方,这样的例子要多少有多少啊。」

学黑神经质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继续说道。

「而且,刚刚你说过吧。『稍微加一点外力就会脱落』。换句话说,也就是不加任何力的话就不会脱落,不是吗?」

「我没有试验过,所以没办法给出确定的答案……至少,我觉得很难期待在顶多几十分钟的时间内放着它不管它就会自己脱落。」

「这样的话,你应该可以解释一下吧——布置这张小抄的人,肯定是打算陷害红峰吧。那么,要是小抄没在化学考试中落到地面就没意义了。就算不是一定成功,犯人也应该有成功的把握——应该有什么计划。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你应该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吧?」

「可以。没问题。」

透矢淡然地说着,指向了正上方。

正上方——只有设置在天花板上的空调。

「是空调的风。」

听到他简洁的回答,学黑紧紧闭上了嘴。

「现在是夏天,所以教室当然开了空调。而在空调房内,会有空气流动——红峰,你也说过考试中觉得脚冷对吧?」

——头顶上的空调吹出的冷风吹到脚边,有点冷。不过,刚才已经去过厕所了,倒不至于无法集中注意力。

「正如那句证言所证明的,空调的风穿过红峰脚边,一直在轻轻吹动贴在座板背面的小抄。在这个力的作用下,小抄渐渐被剥离。」

学黑抬手抵在嘴边,小声沉吟:

「……我知道了。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刚才也说过了,我并不认为小抄是贴在了座板背面这一点能够证明红峰不是犯人。」

「为……为什么!?」

我不禁喊道。

「小抄不就是为了在考试中偷看吗!? 那没人会藏在那种地方!倒不如说,要藏起来的话肯定会贴得更紧啊!正常考虑的话!」

「确实是这样。你说的没错,红峰。」

学黑那双墨镜下的眼睛像是蛇一般眯成了一条缝。

「你把小抄紧紧贴在了座板背后。然后,在考试中偷看了。这么一来会怎样?」

「诶……?怎、怎样是指……」

「偷看的时候,需要把它撕下来一次。」

啊。对、对啊……这样一来,就会……

「撕下来,偷看,又贴了回去。这样小抄就不如一开始贴在座板背后时那么牢固了。说不定不需要空调风吹,它自己就会立刻脱落。」

确实……没错。要是撕下来后,又再粘回去的话……

「透……透矢!你快说些什么啊……!那是不可能的吧!?」

「不。」

透矢摇了摇头。

「这一可能性无法否定。确实是有可能的情况。」

「诶……」

呵——学黑微微一笑。

不、不会吧……你不是已经明白了真相吗!那为什么——

「——但是。」

透矢坚定地这么一说,学黑再度绷紧了脸。

「这个情况的前提,是没有任何其他证据能证明将小抄贴在座板背后的人不是红峰。」

「……什么……?」

透矢再度迎面望向皱起眉的学黑,说:

「红峰之外的某人将小抄贴在了座板背后。暂且先做这样的假设来思考一下吧。大碇老师。今天一天您都在监视着这间教室,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学黑摸着下巴,露出了搜索记忆的眼神。

「……硬要说的话,汤之岛和芽里垣吧。在化学考试前,我看到她们用了红峰的椅子。」

是在说泪沙和智里。的确,泪沙坐在我的椅子上聊天……

「那我再问详细一点,就老师所见,这两人有没有使用过固体胶?」

「不可能。那两个人可是坐在最前排啊?就在我的眼前。她们要是有那些举动,我一定会记得。」

「说的是呢。就我和明神所看到的也是,她们没有那种可疑的举动。这样的话,如果假设是她们其中一人将小抄贴在了红峰的椅子下,往小抄上涂胶的行动就会是在自己的座位上偷偷进行的。」

「诶?」

我想象出那样的情况,歪头疑惑道。

「透矢……胶,是只涂了一点点的对吧?」

「没错。否则无法被空调的风吹落。」

「这样的话……从自己的座位上拿到我的椅子那里,这段时间内胶不会干了吗?」

动作快点说不定来得及,但那样又很可疑……

「是啊,没错。小抄涂了胶之后就要赶紧贴好。」

「诶?诶?……既然如此,那又是怎么贴到我椅子上的?」

「所以不就是你贴的吗,红峰?往自己的椅子贴东西很简单。」

学黑不肯罢休地插嘴。都说了不是我!

「不可能的!我的座位,是最前排哦!? 再怎么藏在桌子底下,又是要涂胶又是要把手伸到椅子底下,这么做马上就会暴露吧!毕竟学黑就近在眼前!」

「只要在更早的时候贴不就行了。比如早上我来到教室之前,或是第一科考完,我收好试卷离开之后——我再重复一遍,往自己的椅子贴东西很简单。」

「不、不对——」

「没错,老师——往自己的椅子贴东西很简单。」

听到透矢的话,我「诶?」的一声转头看过去,学黑则说着「什么……?」皱起了眉头。

透矢将目光从学黑身上移开,低头看向我的眼睛。

「现在来实际演示一下更方便。红峰,你坐一下这把椅子。」

透矢说着,将手轻轻搭在了我的椅子的椅背上。

「……坐下就行了吗?只是这样?」

「是的。」

我疑惑地坐在了椅子上。没什么问题啊……

「就这样。不要动……」

「呀!? 等一下!?」

突然,透矢蹲了下来,开始死死盯着我的腿。我慌忙将双腿紧紧合拢。

「喂。我不是说了别动吗。腿放直。」

「别……别摸啊……!」

透矢毫不顾忌地抓着我的小腿,要让我的膝盖变成直角。呀啊啊……!好痒……!

「……你看。果然如此……」

透矢看着我的脚,一边嘟囔一边深深点头。

「诶?什么……?」

「你自己没发现?仔细看看。」

就算你这么说……也就是正常地穿着室内鞋的脚啊?因为腿短,所以脚跟稍稍离地了。话说谁腿短啦。

——咦?

「脚跟离地了……」

「没错,脚跟离地了。」

膝盖处呈直角后,腿已经垂直放下了,但脚跟却没碰到地面……!?

「这又怎么了?」

学黑用手指推了推墨镜,说道。

「红峰个子特别矮。会这样也很正常吧。」

「诶……!? 不,可是,早上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我肯定是踩到地面了的!」

「量一下就知道了。老师,有没有尺子之类的东西?」

「大型的三角尺应该有……」

「足够了。」

学黑从讲台内拿出了那只武器一样的大三角尺。透矢把它竖在我所坐的椅子旁边,测量座板的高度。

「……42厘米。」

「42……?」

一听到这个数字,学黑就将手抵在嘴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透矢拿出手机,迅速用单手搜索着什么。

「根据JIS标准,座板高度为42厘米的,是『5号』椅子。标准身高为——165厘米。」

「诶。」

那跟我差了15厘米以上啊!

「红峰,你的身高是多少?先说好,别夸大数值。」

「呜……」

我挪开视线,不情不愿地答道。

「根据入学时的体检……是148厘米。」

那之后又过了好几个月,说不定长高了。说不定长高了!

「这样的话,合适的椅子规格是标准身高为150厘米的『4号』。座板高度为38厘米,或是36厘米——」

透矢说着,拿着大三角尺站了起来,走向另一个地方。

「大碇老师。如果红峰的椅子只是高了4厘米,那么也有可能是搞错了吧。也可以认为是打扫的时候偶然拿错了。而且,也不是不能说,就是红峰直到现在才发现而已。但是——」

随后,透矢停下了脚步。

停在了泪沙座位的——椅子旁边。

「——如果刚才老师口中的嫌疑人之一……她的椅子,是本该给红峰使用的规格——您还能断言这是偶然吗?」

透矢贴着椅子侧面竖起三角尺。

大概,读数不会出错。

若先不论可能弯曲的卷尺……那样坚硬的三角板,不会出错。

「——是38厘米。」

透矢明确地宣告了4厘米的差距,并将刻度展示给学黑。

「我记得,汤之岛在女生里属于比较高的吧。」

……没错。

然而因为品味过于软萌过于少女,她成了个地雷系女生。

「……椅子被交换过……?」

学黑盯着三角尺上的刻度嘀咕,透矢对此表示肯定:

「汤之岛将小抄贴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然后连同小抄一起交换了红峰的椅子。所以,她在红峰座位周边当然没有做出可疑的行动。」

「但是……什么时候,怎么换的?交换椅子可就是个可疑的举动了。」

「老师也看见了吧?第二科,地理考试结束,红峰回到教室的时候,汤之岛坐在红峰的椅子上——看似如此,然而那实际上是她自己的椅子。她将自己的椅子,装作是红峰的椅子让给了她。坐在红峰椅子上的人实际上是芽里垣。芽里垣或许发现了汤之岛将自己的椅子给了红峰,但她并没有多想,将自己坐着的椅子放回了汤之岛的座位上。只有原本就怀疑汤之岛的人才会觉得这件事可疑吧——而且,那个时候汤之岛已经不在教室里了,考试前人又很慌张,没闲心去多作思考吧。」

——泪沙也是~。……啊,不好意思拿了椅子~,我借来坐了一下~。

——泪沙站了起来,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还给我。

就是那时……对了,那之后,泪沙就像办完了事情一样离开了教室。

再后来——

——我稍稍抬起屁股,调整了一下坐姿,翻开教科书。

我可能无意识间注意到了椅子的高度变化。所以那个时候我才下意识地调整了坐姿。

然后——啊,就是在这件事之后。

那时明神同学突然站起来,去告诉透矢什么事情——告诉透矢布置了小抄的犯人。

「这就是证据,老师。第二科考完后的休息时间里,就在老师眼前,红峰的椅子被人替换了。如果按老师说的那样,红峰在早上或是第一科考试后就贴上了小抄,那贴的应该是这张椅子才对。」

学黑将泪沙的椅子——不,将我的椅子翻了过来。

座板背后,什么也没有。

即使手指触摸,也没有任何挂手的地方。

「红峰能够粘贴小抄的时间,只在椅子被交换之后。可是老师,那个时候,你已经在比任何人都接近的位置上监视着红峰了。因此——」

透矢好像要给予最后一击一样宣告道:

「——制作小抄,布置小抄的人,并不是红峰。请您撤销对她的不及格处罚。」

学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所谓的大人,总是会被迫低头。」

「……?什么。」

「我虽是这副模样,却也一直和其他人一样忍气吞声,轻易俯首折腰,一直做着言不由衷的道歉。」

学黑站起身来,透过冷色墨镜,望着透矢以及我的脸——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能怀着这样畅快的心情道歉。」

——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我错了。我撤回不及格处罚。」

我们获得解放之后离开了教室。我感觉被怀疑作弊的时间十分漫长,但实际上似乎没过多久,走廊上还零零散散地有几个人。

今天只是期末考试第一天。我打算和往常一样去咨询室复习。到现在,我都觉得能够自然地实施这个计划几乎是奇迹了。

「……透矢。」

回过神来,我已经在扯透矢校服的衣摆了。

透矢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随后又望向明神同学说:

「明神。你可以先自己去咨询室吗。」

「……可以。我等你。」

明神同学平静地说完,独自消失在了走廊那头。

他是不是在……为我支走了明神同学呢。考虑到如果不是二人独处的话,我会不好开口。

透矢再次看向了我的眼睛。我回望着他,心里莫名地开始紧张。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说些很正常的话。

我感受着抓住透矢校服衣摆的手心冒出汗来,奋力张开了僵硬的嘴唇。

「……谢……谢谢你,帮助了我……」

「这话说了很多遍了,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透矢说话的语气不带犹豫,不带感情。

「你的努力应该得到正当的评价。我认为这是最正确的事情。所以,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明神老师要是没有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是啊。透矢,一直都是这样。

在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上,决不退让。不会为环境所动摇,不会因障碍而退缩,一旦下定决心就一定不会停下脚步。

从明神同学手中保护了我的时候便是如此。这次的事情亦是如此。

我觉得这样的透矢——是啊。

十分耀眼,耀眼得不得了。

——咚——

……咦?

——咚、咚、咚——

心脏,好吵。就好像刚结束长跑,耳朵深处传来剧烈的跳动声。

并且——

「……红峰?怎么了?」

我不敢看。

不敢看……透矢的脸。

怎……怎么会?刚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

「没……没事,我没事……!」

我仍然低着头,两只手抓着透矢的衣服。

就像要确认他在这里。

就像要恳求他在这里。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乖僻、瘦弱的书呆子……!

太奇怪了。这样完全不符合我的形象啊。大家肯定会笑话我的!走在外面就会显眼得不得了!

……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

——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不会说谎。

不管周围人说什么,我的真相都不会改变。

这是自明之理。

我——非常喜欢透矢啊。

「喂。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呀!?」

透矢突然过来看我的脸,我不禁后仰。不好……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透矢依旧在极近的距离处看着我的脸。眼镜下的瞳孔倒映着我的双目,睫毛、鼻尖、双颊的汗毛、唇上的褶皱,以任何液晶屏都不可能有的分辨率印入我的脑海中,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脸也好红。该不会是努力过头忽视了身体状态吧。」

「没、没事的!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真的?我姑且确认一下啊。」

摸额头!

用手!

未经许可!

「噗哦哦哦哇哇哇哦哦哦啊!!」

「确实,似乎没发烧。」

你一脸淡定地做什么啊啊啊!! 这个四眼处男!!

我慌忙拉开了与透矢的距离,大喘着气调整呼吸。

这家伙我真的应付不来~~!! 完全不懂该怎么对待女生啊~~~!!

我说,现在的我啊!把你看成了世界上最帅气的人啊!! 不要漫不经心地把脸凑过来!! 信不信亲你哦!!

「那个,红峰。」

「呼~……呼~……——唔哇!? 干、干嘛!?」

「身体要是没问题的话,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就作为帮你解围的回礼。」

拜、拜托我……?回礼!?

这、这是说……诶?我没有钱哦?诶?要说有什么能给就只有身体了哦?诶?我胸围83哦?诶!?

「——你能不能,去一趟女厕所?」

………………………………………………………………

「…………啊?」

「去一趟离教室最近的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然后,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就拿给我。无论是多小的东西都行。」

听见透矢的委托内容,我一时愣在了原地。

离教室最近的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这。

「那不是……难道说,难道说是……明神同学进的,那间……?」

「是啊?」

还说“是啊?”。

从明神同学进入的隔间里,拿出发现的东西……那……那不是……

「……透矢你……我觉得我还算比较宽容哦?男生那种,怎么说呢,很男生的地方……我之前还是挺有自信能笑着全部接受呢……但是,这个……这个,实在是……惊到我了…………」

「啊?为什么?」

「这个,毕竟……你是要我拿给你对吧?明神同学的,那个……怎么说呢……从那里脱落下来的东西……」

「那东西……?你在说什——」

说到一半,透矢把话咽了回去,愣了一会,然后猛然回过神来。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骗谁呢……事到如今还找借口……」

「真的不是!我想让你找的,是纸条!」

「纸?」

不是毛?

透矢顶着微红的脸说:

「没错……如果我的推理正确,应该会有。必须在它被清扫掉之前找到。」

「推理,指什么……?那个已经结束了啊。」

「没有结束。」

透矢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看着咨询室的方向,摇了摇头。

「那只不过是……弄清楚了发生的事情而已。」

我完全搞不懂透矢在说什么。

但是,我唯独明白这件事对透矢来说很重要。

我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我知道了。最里面的隔间对吧?」

「谢谢。毕竟我不能进女厕所啊。」

虽然我不太懂……所谓迷恋一个人就会对他言听计从,说的就是这样吗。

我按他说的,进入了离教室最近的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调查内部。

纸条。

我很快就发现了透矢提到的东西。

比食指还小,与其说是纸条,倒不如说是碎片。看上去纸片上写有小小的文字。大概是……『米』?还有,片假名的『ケ』?没错吧?以及,它的左边,这个大概不是文字,像是方括号。

我拿着碎纸片返回,给透矢看了看,透矢好像满意了一样,点了一下头。

「果然……」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出了什么东西。我探头看了看,是之前拍的小抄的照片。

他将小抄上端和那张碎纸片拼在一起。

「裂口形状一致。并且——」

对比过小抄的照片和碎纸片,我才终于发现了上面所写的文字内容。

小抄上端是,『女メ』。

碎纸片上是,『米ケ』。

组合在一起——

「——『数』……」

透矢点头同意了我的低语,然后说:

「不仅如此,这左边的方括号一样的字迹,恐怕是片假名『ロ』的右上部分。」

「『ロ』?……『ロ』还有,『数』?『ロ数』……?」

我感到十分熟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是我这几天里拼命记下的名词之一。

「……『アボガドロ数阿伏伽德罗常数』……」

「考试里可能会考这个名词,也可能会考这个数字。毕竟她不知道会考哪一边吧——本来应该要把二者都写在小抄上。但是,因为撕纸时过于粗暴,单词这边只剩下了『数』的下半部分——」

透矢像在确认一样嘀咕着——翻开了笔记本。

在推理中透矢以迅猛的势头做了笔记的本子上,又迅速地被画上了几条线。

之后,他来回翻页,重新检查了一遍,然后——

「……好……」

——他发出了透着自信的声音。

我愈发感到莫名其妙。

已经明白犯人是谁了,我也得救了。接下来还有需要思考的问题吗?

「透矢……」

不知为何,我开始感到不安,朝他问道。

「你在……做什么?」

「我在推理。」

简洁地。

理所当然地。

而且——

「我推理出了——明神的推理。」

——透矢他,看上去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地,回答道。

「久等了。」

咨询室内,白色隔板将窗边的空间单独分隔了出来,好像在拒绝这个世界。而透矢十分自然窥向隔板的对面,这样说道。

明神同学将视线从铺在桌上的拼图抬起,看了看透矢,然后看向了跟在后面的我。

「……为什么这人会在这里?」

咕咚——心脏猛跳了一下。这不是透矢将脸贴近我的时候那种甜蜜的心跳。而是好像被责问非法闯入……被迫认清自己没有资格的时候,那种动悸。

我只不过是下意识跟了过来。

只是害怕被抛下……下意识跟了过来而已。

我感觉明神同学那难以辨别感情的眼瞳看穿了我的这种含糊。就和她瞬间找出涂鸦犯的时候一样……

「倒也没必要赶她走吧。红峰原本就打算在这里学习——而且,她这次是受害者。至少有权利听我们说啊。」

「……我很怀疑她听完能不能理解。」

「这就要看她自己努力了。不过机会难得——明神,你可以趁此了解一下你这个人的思想跟一般人究竟有多大差距……红峰,要椅子吗?」

我沉默着摇了摇头后,透矢就说了句「是吗」坐在了明神同学的对面。

我站着的位置,是在隔板旁边——将他们二人与其余一切隔开的境界线上,仅仅做伊吕波透矢和明神凛音的旁观者。

明神同学从堆积在桌面一头的拼图碎片中拿起一枚。

拼图已经拼好了大约八成。那是一张大型风车的照片,好像是欧洲还是什么地方的郊外。现在已经能看出来了。虽然能看出来,但各处的空缺确确实实地将风景变成了未完成的状态……

「我都有点困了。」

明神用拼图碎片敲打着桌子,说道。

「于你而言,真是演了一场闹剧呢,伊吕波同学。居然用那样漏洞百出的推理糊弄人。」

漏洞百出的推理?

是说刚刚的……关于小抄的推理吗?

「时间有限,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也没有说错误的事情。要确定事实上发生的事情,那是最快捷的方式了。」

「我的推理可不是那样的哦?」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不是坐在你面前了吗?为了说明你实际上做出了怎样的推理。」

透矢也同样拿起了一块拼图。

然后,透矢像是要窥视明神的内心一样盯着她的眼睛……透矢的双眼里已经没有了我的身影,也不需要有了。

准备似乎已经做好了。

那是我所不知晓的准备。

「归根究底。」

明神同学将那块抓在手中摆弄的拼图,拼入了风车照片的空缺中。

「你把座板背面的胶痕当做了决定性证据——然而,我确定犯人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啊。

确实是这样。

说起来,明神同学在化学考试开始之前就知道了犯人是泪沙——但是,那个时候小抄甚至还没有被发现。

这样的话,她又是为什么、怎么知道——

「——归根结底,我又是为什么、怎么知道小抄的存在的?我是怎么推理出小抄在座板背面,而且椅子被替换过?你要是解释不了这些事——就很难说是推理出了我的推理。」

涂胶的痕迹是在发现小抄之后才可能得知的信息。关于椅子被替换过这一点,或许观察仔细的话可以发现型号的差异,但座板背后的胶痕,不去触摸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这样的话……她绝对不可能在发现小抄之前确定犯人。

「……归根结底,为什么,怎么,是吗。」

透矢嘀咕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

「说的一点没错。直到刚才为止,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更准确地说——虽然我有推论,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所以一定会存在某些线索。所以——我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难道说,你无法解释我为什么发现了小抄的存在,就这样继续推理下去了——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诶?……我不太明白,不过可以这样吗?

「我说过了,我有推论。估计你是在某个地方看到了汤之岛的小抄。否则,你不可能在小抄被发现之前确定犯人。而这个『某个地方』我也根据你的话有了猜想——不过,那个时候没有时间去核实。我只好优先让红峰的处罚得以撤回,为此往下推理。毕竟,面对大碇老师,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证明小抄是用来陷害红峰的。」

「这……不是违反了你所说的『无罪推定』吗?」

「我相信会有证据的。你并未用上的证据。」

「为什么?」

「因为我验证了小抄被布置在座板背面之外的可能性,结果均为否定。」

「……所以你认为椅子座板背后应该留有痕迹?」

「没错。其实那是一次赌博。要是能再给我10秒,我会自己进行确认的——不过,就算没有留下痕迹,我也打算用椅子被替换过来说服老师。」

我还以为透矢突然让学黑摸座板背面的时候,他已经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确认过了。

不过……原来是推理啊。

透矢推理出了那里有痕迹。在那本笔记本上……

「你是说,你将座板背面以外的可能性——小抄存在于座板背面之外的可能性全部验证过了,对吧。」

「在我能想到的范围内。」

「那么,你当然可以现在在这里回答你所验证的内容吧?」

「当然。你随便提个可能性吧。只要我没有遗漏,我可以将其全部否定。」

那我开始了——明神同学说着,拿起了另一块拼图,嵌入了缺口。

「小抄就正常地放在桌子里——这种情况呢?虽说第三科考前并没有人把手伸进矮个子辣妹同学的桌子里,但也不能排除是看漏了。特别是……假如不是正常地将手伸进去,而是用了更加隐蔽的方式。」

「更加隐蔽的方式?」

「你也注意到了吧。就是桌面和桌兜之间的空隙。」

——……桌面下有一点空隙啊……

的确……透矢好像是有这么说过。

「只要假装路过桌前,将小抄推入那条空隙里就行了。虽然矮个子辣妹同学在第三科开考前把手伸进桌里检查过了,但你看她的身高,臂长也相应地比较短——从缝隙把小抄塞到桌兜深处,就能避开矮个子辣妹同学的短手。」

……这措辞是不是有点恶意?虽然我觉得自己确实没摸到底!

「原来如此。的确,顺利的话是能够避开周围人的注意。」

透矢表示了肯定,又说「但是」继续道:

「这个论调是有问题的。小抄被发现时是在地板上。那它是怎么从桌子里掉出来的?」

「矮个子辣妹同学的桌子,稍微有些往人这边倾斜对吧。」

——这张桌子,好像有一点往人这边倾斜啊。

我想起来之前透矢将笔放进了桌兜里,测试其是否会自己滚动出来。

「那么,只需要把小抄卷起来就行了。像卷轴那样,从一端开始塞进桌子里,然后它就会在桌子里重新卷起来。之后,在倾斜的作用下滚落——」

「这样的话,还没等到考试开始,它就会从桌内掉出来吧?就算不掉出来,至少在红峰检查桌子内部之前,它都必须一直停留在最里面才行。」

「所以才有薄薄一层胶痕吧。先在小抄边缘涂上胶,然后通过空隙塞进去——贴到桌板背面上的话会很难把剩下的部分塞进去,所以就贴在桌兜底侧。这样一来就能暂时停留在桌子最里侧吧。」

「然后呢?要怎么脱落?」

「…………这个…………」

「现实中的小抄并没有卷起来,这一点先不管了。毕竟这是在你确定犯人时没能得知的信息。但是,当时你应该也想象到了。至少想到了空调的风是吹不到桌子里的。」

空调的风——

之前说过涂上薄薄一层胶的小抄是被空调的风吹落的。但是,桌子里的话——

「风从桌兜的开口吹起去了吗?不对,红峰的身体挡住了出口。那么从桌板和桌兜之间的空隙吹进去呢?不对,如果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小抄贴在桌兜底部,空隙透进来的风就吹不到那样的死角……」

「……唔……唔唔……」

「况且,在那种情况下,还得弄清楚对方是在哪里把胶涂到小抄上的。不过,如果比最前排的红峰座位更靠前,也可能反而会被讲台挡住,从大碇老师那里无法看到——但无论怎样,卷起来的小抄永远不会离开桌子深处。从这一点可以得知,小抄并不是被布置在桌子里的。」

透矢取出了明神同学刚才嵌入的拼图,拼入了另一个缺口。她拼错位置了。

真是奇妙……他们根本没有看到那些事情,不,说到底它根本没有发生。可他们从细微的信息中将它详细地重现出来,然后发现行不通,消除掉……

之前面向学黑进行的推理,与现在的辩论相比就好像玩闹一样。

明明在进行这样的辩论……不对,一定正是因为他们在进行这样的辩论——

我才感觉,透矢和明神同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活力四射。

「我明白了……但是,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好,来吧。」

「就算小抄在座板背面,也不能确定椅子被交换过吧?可能从一开始椅子高度就不对。可能犯人地雷同学真就坐在矮个子辣妹同学的椅子上。可能就是在那时偷偷贴在了座板背面。这样的话,『因为椅子被换过,所以贴小抄的不是矮个子辣妹同学』这一推理就不成立了。」

「大碇老师不也质疑过这件事吗?」

「我就是在说老师的质疑太弱了。」

明神同学眯着眼歪了歪头,又拿起了一块拼图。

「在老师眼前和朋友聊天的地雷同学,没有机会往小抄上涂胶。所以她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涂的,贴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和矮个子辣妹同学的椅子交换——我觉得这个逻辑有漏洞。」

「漏洞?」

「就是和地雷同学聊天的朋友是共犯的情况。」

共犯?

不只是泪沙——和她一起的智里,或是其他人也参与其中?

「若是共犯的话,那位朋友当然不会去指出她的可疑行动。并且,利用朋友的身体作掩护,便有可能避开眼前老师的监视。」

「的确如此……不过,不太可能。」

「为什么?」

「因为芽里垣选的是化学。」

明神同学歪了歪头表示疑惑。我脑袋里也满是『???』。

「芽里垣……这是哪位来着?」

你是不懂那个啊。

「芽里垣智里。和汤之岛泪沙混在一起的家伙。汤之岛坐在红峰椅子上——表面如此,实际上那是她自己的椅子——那个时候,芽里垣正在跟她一起聊天。」

「啊……那个山姥同学吗。」

山姥。的确,智里一头花哨的金发,花里胡哨的饰品也像是打下猎物的勋章一样。但被当成妖怪也太可怜了吧。

「这件事我之后再解释,在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就是汤之岛制作了那张小抄。你就在这个基础上,思考一下假设汤之岛和芽里垣合谋会怎么样吧。」

「嗯嗯……?」

「化学考试开始前,只有汤之岛离开了教室,芽里垣则留在了原地。也就是说,汤之岛没有选修化学。那么,她就不适合制作化学考试的小抄。」

「啊。」

……原来是这样……!如果没选化学,那就没上过课,也没有教科书,最重要的是没有相关知识。能更稳妥地制作化学考试小抄的人——

「——另一方面,留在教室里的芽里垣选的是化学。就算不认真也至少上过课的芽里垣更适合做小抄吧?」

「然而,现实是没有选化学的地雷同学做了小抄……」

「没错。所以,这两人不是共犯。这样考虑更自然。」

「……那么,不是山姥同学,而是由另一人当共犯呢?两个人骗过山姥同学的眼睛——」

「追根究底,椅子不可能没被交换过。」

听到他推翻前提条件,明神同学眨了眨眼。

「不只是椅子规格不对的问题啊。不是以前就有,而是今天才出现。而且有证据表明,椅子是刚刚交换的。」

「……啊。」

明神同学微微张开薄薄的嘴唇。

「……室内鞋的印迹……」

「没错。桌下留有红峰的室内鞋鞋印。而且印下的花纹直到脚后跟都很清晰。」

——……留着相当清晰的室内鞋鞋印呢……

——哇,真的是。

——听他这么说我看了一眼,发现室内鞋鞋底的纹样从脚尖到脚后跟清晰地印在了地面上。

「可是,实际上让红峰坐上去后,后跟是稍稍离地的。然而她之前应该是稳稳地踩到地面上的,以至于能留下室内鞋的鞋印。你在红峰坐下的瞬间,发现了这一点——发现了椅子的高度有变化。」

因此——透矢这样说道,又取出了一块明神同学之前嵌入的拼图。

「汤之岛坐在红峰椅子上的时候得到了附近的共犯的帮助,将小抄贴在了座板背面,椅子并没有被交换——这个假说,不成立。」

啪哒——拼图嵌进了正确的位置。风车的照片又向着完成前进了一步。

明神同学轻轻皱起眉头:

「……总感觉被糊弄了。你怎么能确定小抄是地雷同学做的?」

「这一点我最后再解释。现在先继续寻找安置小抄的地方吧。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其他的……我倒是有个极其简单的想法。」

「说说看。」

「就是小抄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地上,这一可能性。」

……从一开始就在地上?我记得没有啊……

「倒不是没这个可能。小抄出现的位置是椅子底下——对于红峰来说是个死角。其他学生和老师也不太容易发现。实际上,老师也是在最后的最后才发现小抄的。」

「对吧?说不定是犯人路过时偷偷扔下,然后顺利地飘到了椅子底下。」

啪哒——明神同学第三次嵌入拼图。

可是。

「值得高兴的是,这也不可能。」

这次透矢立刻就把它取了出来。

「回忆一下。反正你在考试里基本上很闲吧?我在专心考试,没有发现——不过据红峰所说,化学考试中,红峰旁边的人弄掉了橡皮擦,然后老师帮那个同学捡起来了。」

——我做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余光里有一只橡皮擦滚过来。好像是隔壁座位的人掉的。因为考试中不允许自己拾起,所以负责监考的学黑很快走了过来,弯下腰捡橡皮擦。虽然学黑不是那种老师,但他的脸到了能看见我桌子下面的位置,所以我反射性地合上了大腿,防止露出短裤。

我也记得。那是少数几件令我在考试中分心了的事情之一,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因此我也告诉了透矢……

「那么,在捡起橡皮擦的时候,红峰椅子下面的区域应该进入了大碇老师的视野。如果已经有小抄掉在那,老师不可能看漏吧。」

对啊!那样的话,小抄是不可能一开始就在地上的!

我接受了解释,但明神同学露出了一副不满的神情。

「……确实,你说的没错。但是,那是从你的视角出发的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发生在化学考试中的事——换句话说,这是你确定了犯人之后的事。你的推理中不可能用到未来的线索。」

「对。你事后推理的时候使用倒是没有问题。」

「当然,有人看到了。」

透矢自信满满地说着,摆弄了一下从明神同学手上拿走的拼图。

「在你确定犯人之前,有人目击到椅子下的地板没有任何东西。」

「是谁?谁会特意去看那么奇怪地方。」

「那个地方也没多奇怪吧。毕竟,那个人观察到地板的时候,那里并没有椅子啊。」

「没有椅子……?」

——啊,对哦!

我明白了。明神同学一脸纳闷,但我明白——

「——是放回椅子的时候。」

我格外兴奋,不禁出声说道:

「泪沙把椅子还给我,我把它放回座位上的时候——我应该看到了,看到了没放有椅子的地板——」

「就是这么回事,红峰。」

透矢抓着拼图碎片看向了我。

「你确实说过吧,那个小抄你『绝对没见过』。」

——我再确认一下,你之前没有察觉到小抄的存在对吧,红峰?

——嗯……这张纸我绝对没见过。到底是从哪掉下来的呢……

「若是相信你的发言,就可以得知你看到失去了椅子遮挡的地板时,那里绝对没有小抄。而那个时候,犯人汤之岛已经离开了教室。在那之后是不可能布置小抄的。」

……若是相信。

这样啊……他,相信了我。

相信我没有说谎……相信我是无辜的……

哇,怎么办。为什么我会这么开心!? 快要忍不住笑了……!

明神同学瞥了我一眼,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毛。感觉是皱起来了。

「综上——小抄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地上,这一可能性被排除了。」

啪哒——透矢将明神同学的拼图重新嵌到正确的位置上。

拼图完成度已经到了九成。风车的照片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空缺,明神同学低头检查了一下它。

「好了,已经没了吗?其他可能布置小抄的位置。」

「……我想不到了。」

好像是投降——又好像是称赞——明神同学小声说道。

「桌子里……真正的矮个子辣妹同学的椅子……地板……这应该就是全部了。」

「是吗?还有的吧。比如裙子口袋。」

「那又是怎么放进去,怎么让它落下来的呢。应该不是有小偷那样的技术,也不是口袋上开了个洞吧。」

「是啊。口袋上要是破了洞,问题就是上厕所时应该用过的手帕要放在哪里。」

连、连这种地方他都看到了……?虽然确实是右边放了手帕,左边放了卫生纸……

「好了,这样一考虑,布置小抄的地方十有八九只能是座板的背面,我们确定了这一点——那么,让你久等了。我们终于要回到最初的议题喽。」

「我为什么、怎么知道矮个子辣妹同学即将被扣上作弊的冤罪——对吧。」

「没错。如果你没在什么地方发现事件的征兆,就不可能实现那样的预知。」

「你之前说过,我在别处看到过那张小抄对吧。可是根据我的记忆,我并没有见过那张纸。」

「你没有看见那张纸。你看见的,是这张纸。」

透矢说道,将手机画面展示出来。

画面上的是刚才我在厕所隔间里找到的碎纸片。纸片实在太小,所以透矢考虑到万一丢失就麻烦了,拍下了照片。

明神同学把脸贴过去观察:

「『米』……『ケ』……左边这个方括号一样的是什么?」

「估计是『ロ』的右上部分。而『米』和『ケ』则是『数』的上半部分。」

「『ロ数』……我还是不太懂,不过感觉可以和那张小抄上端拼起来呢。」

「没错。这张碎纸就是从那张小抄上撕下来的。」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女厕所。离教室最近的那间……最里边的隔间。」

「诶。」

明神张开嘴,看向透矢的眼睛,然后身体稍稍后仰,像是要与透矢拉开距离。

「你去调查了……我进过的厕所隔间吗……」

「别一副嫌弃的模样。我没进去。我是拜托红峰去调查的。」

明神同学看向我,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我、我有什么办法!他都叫我去调查了!又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掉在那里!」

「不好的东西是指什么。真让人反感……」

太不讲理了吧!?

「总之,你看到这张碎纸片后就注意到,这是『阿伏伽德罗常数』的小抄。」

「只看到这个就知道了?未免有点牵强吧。而且说到底,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厕所看到了这个的?」

「当然是通过你的证言啊。你说过吧,你在女厕所里看到了汤之岛。你进入了她之前用的隔间吧?如果在你说出汤之岛是犯人之后思考,当然会怀疑这一点。但是,现在还是先站在你当时的视角上考虑吧。汤之岛只是正常地离开了隔间,你为什么觉得她可疑呢?」

透矢拿起拼图,说道。

「汤之岛的举动,到底有没有可疑的点呢。当然,是有的。你在之前的证言中明确说过——『在等待隔间腾出空位期间,女厕所里难得地安静到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记得是有这么说过,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不是很奇怪吗。你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走出了隔间』——不可能注意不到吧。你忍着尿意一直在等,不可能注意不到有人从隔间出来。」

「我那时倒是并没有特别忍着尿意——不过没有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吧。如果听漏了开门的声音——」

「——那么,你同样听漏了冲水声吗?」

忽然,明神同学愣住了,目光在游移,像是在搜索自己的记忆。

冲水声。

那么大的声音,她不可能漏听——可是,明神同学明确说过『一直很安静』。她还具体地说『安静到几乎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她明确断言了『不声不响』。

也就是说——泪沙,不冲水就离开了隔间?

「你心里的名侦探觉得不冲水就离开了隔间的汤之岛很可疑。进入隔间后观察便器,就能排除对方方便了但没有冲水这一可能性。换句话说,汤之岛躲在厕所隔间里做了一些与其原本用途不同的事情,恐怕是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你可以推测出这一点。」

要是在中午,或许会觉得是躲在厕所里吃饭,然而当时才考完第一科……完全算是早上。而且,明神同学没有目击到便当盒或是塑料袋之类的饭后产生的垃圾。

「你的证言还没完。『那是个有点脏乱的隔间,当时我觉得有点倒霉』——我最在意的就是这里。要说为什么,那就是我们学校的厕所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总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啊。」

——我们学校有一个特别好的优点,那就是厕所全都很干净。无论什么时候进去,里面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今天进入厕所的时候也冒出了这个想法。没错……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厕所总是干干净净的。

那么,明神同学的证言说『有点脏的隔间』是……?

「厕所应该无论何时都是干干净净的,可你为什么会形容说『脏』呢。我思考过,想象过了。『是不是有垃圾掉在了地上呢』——我想。毕竟,先前待在隔间内的汤之岛既没上小也没上大。除此之外没有能让那里变脏的东西。」

垃圾——也就是,我发现的,那个东西。

「如果有一个时间点可以让你目击到小抄然后判断出其制作者是汤之岛,那只能是这里。在我看来,你除了有在无意识间进行推理的能力,说不定还有能碰巧遇见不错的线索的能力呢。」

「请不要把仅仅一次偶然称作能力。」

「啊,抱歉——好了,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在看到那张碎纸片后成功判断出那是小抄。『米』,『ケ』,以及方括号——仅靠这些很难推出『阿伏伽德罗常数』这个名词。」

「何止是难,根本就不可能吧。」

「是啊——但是,如果『汤之岛泪沙』这个人和『阿伏伽德罗常数』这个词之间有某种关联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明神同学微微皱起眉头。

「地雷同学没有选修化学吧?不可能有关联。」

「正因为没有,你才将二者联系起来了。你将你在厕所里看到的碎纸片,和早上汤之岛说的话联系起来了。」

「早上,说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早上,教室里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复习了吗?

——没啊,一点都没。

——那个~,阿伏伽……?常数是多少来着~?

「……啊……」

我不禁张开嘴。

对了……那个拖长音的、嗲声嗲气的语调,没错……!

「没有选修化学的汤之岛,在跟人询问阿伏伽德罗常数。这不是很可疑吗。要是选修了化学就另说,然而汤之岛今天不会参加化学考试,也没有必要去记阿伏伽德罗常数。除非是为了制作并非自己用的小抄。」

今天发生的事情,逐渐联系在一起。

明神同学的思考历程,逐渐浮出水面。

「当然,此时仅是『有点奇怪』的程度。但是,当你把在厕所里发现的碎纸片和这段记忆联系起来,怀疑就变成了确信。汤之岛泪沙,打算把小抄塞给别人。虽然也有可能是别人让她做的,但哪个知识点需要打小抄只有本人清楚,那么问题就不该是『阿伏伽德罗常数是多少来着?』,而是『有哪里不清楚?』。而且我也想不到拜托别人帮自己做小抄有什么好处。」

擅自制作自己不用的小抄。若是这样……确实只能想到是在打算强塞给别人。

「这时你还不清楚目标是谁。不过,在椅子被替换的时候,你确定了目标是红峰。至此你获得了确信——你站了起来。」

——咔哒一声,明神同学站了起来。

那个时候。

她原来是在想这些事。

难以想象的大量思考,遥不可及的论证风暴。在普通人眼里几乎是魔法——

并非预知。

是推理。

「……………………」

明神同学拿起了所剩无几的拼图,一个接一个地拼入了空缺中。

刚才一直拼错位置的明神同学,这次却一次都没拼错。她毫不犹豫地动手——很快,完整的风车完成了。

「……伊吕波同学。」

明神同学将视线从完成的拼图上移到了正面的透矢身上——然后这样说道。

「谢谢你,为我的事情推理……这么上心。」

「嗯。」

透矢平静地点点头。

两人隔着风车照片相对而坐……他们本身就像一张照片一样完美……容不得我插话。

透矢……如此为明神同学着想。

他甚至可以明白从早上到现在明神同学在想些什么、在看什么、在听什么……

「——咦?等一下?」

这时,一个疑问忽然闪过脑海,脱口而出。

透矢和明神同学一起看向我,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红峰。」

「不,这个,怎么说呢……好像有件事,我感觉有那么一点奇怪……」

「什么事?」

透矢扬起眉头惊讶地说道。看到他的反应,我不禁有些慌张。

「啊,没什么!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哦!? 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你说吧。推理有漏洞的话必须得补上。」

「这个……就是刚才说明神同学早上听到的,泪沙的提问……」

「嗯。」

「那个时候——明神同学,还没到教室吧?」

「……………………啊。」

透矢张开了嘴。

果、果然没错吧?不是我记错了吧?

明神同学是在学黑来之后才到教室的……当然,没人会在学黑面前闲聊。也就是说,明神同学到了教室之后,泪沙也没有提那样的问题。

透矢一脸严肃地低着头,手抵在嘴边,开始嘀咕起来。

「搞错了吗……?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将汤之岛和小抄联系在一起的某种——不,不对,等一下?明神……你刚刚,是不是承认了刚才的推理是正确的?」

「……………………」

明神同学忽然移开了视线。

「也就是说,你有头绪对吧?也就是说,你在什么地方听到了汤之岛在教室内的发言?」

「……伊吕波同学。推理是对的,所以这部分就——」

「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透矢无视了有些尴尬的明神同学,径自十分信服地点头道。

「你……是在教室外待了一会儿吧。你一脸平静,其实紧张得不敢进教室吗。大概是你等着等着,结果老师来了,大家都坐下了,你这才慌忙拉开门进来……要是这样,你早点叫我不就好了,在这种事上客气——」

「——我、我不是说已经够了吗!」

「唔。」

明神同学满脸通红地探出身,用手捂住了透矢的嘴。和之前的构图相反。

她保持着这个动作,恶狠狠地瞪着透矢。

「你说得太多了……你就是这一点不行,就是这一点不受欢迎。懂了吗,伊吕波同学?」

「没什么好害羞——呣唔唔!」

「我没觉得害羞!」

……哎呀。

我刚刚还觉得你超帅呢,可你这点确实不行啊,透矢……

我正在这样事不关己地旁观,明神同学忽然转头看向了我。

「要是你没发现这种多余的事……」

「诶……这、这个,是透矢叫我说的……!」

「这件事我会牢牢记住的,红峰同学。」

……………………诶?

「诶?」

……刚才……

「刚才!」

名字!

「叫我名字了……!对吧!?」

「你在说什么。耳朵会聋的,请不要喊那么大声,148厘米同学。」

「你都记住这个了不可能没记住名字吧!!」

考试还没结束。

虽然还没结束,但我的目标似乎已经完成了。

……怎么办。

好像和当我明白透矢信任了我的时候,一样开心。

◆ 伊吕波透矢 ◆

后来,所有考试结束,明神在化学的分数上输给了红峰。

不只是背名词的考题,名词解释的考题也有很多,似乎由此分出了胜负。毕竟明神凛音是与“解释”这一概念最无缘的人。

就是这样。

「那个,关于桌面涂鸦的事……实在是对不起。」

「诶?啊,是。」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啊!!」

红峰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一直在烦恼的涂鸦事件,轻易地画上了句号。

她说没有道歉的效果……这下连我也能明白了。

之后,上课的内容变成依次讲解试题,就跟决出优胜后剩下的比赛一样,学校里充斥着一股松缓的气氛。

然而,明神还是变回了咨询室上学。看来仅仅是去了几次教室还是很难让她重返班级的。不过,在放暑假之前,至少让她走进教室了。现在就安于现状吧……

说起来,明神在暑假期间打算做些什么呢?因为她不来教室而是待在咨询室,所以这次会宅在家里吗。有点难想象那家伙在自己房间里随意放松的模样啊。

……不过,现在把心放在近在眼前的暑假上还太早。

我——在这个学期内,必须要完成一件事。

放松下来的校内,唯独我满怀紧张地走在路上。

那件,以红峰为目标的作弊冤罪事件。

听说犯人汤之岛受到了停学处分。不过就时间上来说,基本上就是提前几天放暑假,但是评价分数应该会受到影响吧。我没打算公开批判她,但我觉得这是她该有的报应——可是,我心里仍然有些疙瘩。

明神的推理,我推理出来了。

但是——或许是我的错觉。我不由得这样想:

那个推理,是不是还有后续?

歪向侧面的逻辑分岔被悉数剪掉了。

只留下唯一一条推理的路径。

但是——

不是分岔,是去路。

不是侧面,是前方。

——我总感觉,还有需要追寻的真相。

这个推理应该迟早会走到尽头吧。所以明神才没能说出口吧。

但是,我不仅重现了犯人,还重现了直至终点的一切过程……即使无法证明路途前方的可能性,我至少可以……窥知一二。

为什么汤之岛泪沙到了当天早上突然开始做小抄?

为什么要特地去做自己没有选修的化学小抄?

为什么要给红峰亚衣蒙上作弊的罪名?

没错——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其实很简单。

毕竟,到了当天早上才突然产生了做小抄的需求。

毕竟,能确定红峰一定能答对的只有化学题目。

毕竟——

来到楼梯前,我看到上方的平台处有一名女学生的身影。

要陷害他人作弊的话,需要保证小抄内容和卷面答案一致。如果明明有小抄还答错了,就会令人怀疑是否真的用了小抄。

所以,有一点是必要的——考虑小抄写什么内容的人,必须知道什么问题是红峰一定能答对的。

她察觉到我,回过头来。齐肩的头发,似风一般飘动起来。

怎么做才能获取这种情报呢?很简单。实际给红峰出题,并让她回答就行了。备考期间,任何人做这种事都不奇怪。朋友之间互相提问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也曾给红峰出过很多次题目。不过——除我以外,对红峰做过这种事的人,根据我的记忆只有一个人——特别是,只有那个人出了关于阿伏伽德罗常数的问题,然后得到了红峰充满自信的正确回答。

——正确。那就出更难一些的……阿伏伽德罗常数是多少?

——阿伏伽……啊,这个我记得!嗯……6.02×10的23次方……对吧?

——嗯。记得很清楚呢!

或许在我没看到的地方,也有其他人和她互相提问过。

或许犯人觉得发现有小抄后就会不及格,并没有仔细选择问题的内容。

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仅仅是偶然。

所以,明神凛音放过了她。

但是,我——

「是你吧。」

无罪推定。

我第一次违背了这一信条。

毕竟——

红峰亚衣,这个与我交情不浅的人。

仅仅为了向明神道歉就做出了那么多努力的人。

受到基于明确恶意的陷害。

——这使我怒火中烧。

「就是你打算把红峰捏造成作弊犯的吧——和花暮诹由。」

我朝着在楼梯上方俯视着我的她,说道。

班级里唯一让我怀着敬意、用上敬称的她——

总是平静、温柔,宛如全班同学的妈妈的她——

「诶?」

没有一丝变化。

「你在说什么呢?伊吕波君——」

她依旧平静、温柔,宛如全班同学的妈妈。

「——我只是,想让班级回到应有的状态而已哦?」

却化作了——我的宿敌。

「真头疼呢。很让人头疼呢。『捏造』——这种有攻击性的词,不能随便用在他人身上哦?」

话语确实温和,表情确实温和。

可是,和花暮同学——不,和花暮,一步步走下楼梯的步伐,仿佛是在自己的领土中漫步一样。

「你似乎有什么误会,那是为了红峰同学好哦。明明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环境,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容身之处,她却想离开啊。我作为班长可不能袖手旁观呢。」

和花暮明明和站在同一块地面上,双眼却好像在从万里高空俯视世界一般。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疑问,猜忌,恐惧。这个人全身上下喷涌出了好像要让大脑异常的不快感。

莫名其妙。

以无罪推定为信条的我,仍然不明不白,仍然云里雾里,但就是一心想要拒绝眼前的个体……!

「……容身之处?应有的状态?」

即便如此,我还是努力挤出了话语。

就像獴遇到了眼镜蛇一样,我感到一种强烈的警惕心。本能在心中呐喊,决不能容许眼前的存在。

「为了红峰?指的是陷害她不及格,让她的努力全部白费?开什么玩笑!! 无稽之谈!!」

「别大喊呀……好吓人的。」

和花暮捂住双耳,好像很为难地眯起眼睛。那理所当然的反应,在如今的我看来十分令人不快。

「冷静下来听我说好吗,伊吕波君?红峰同学她偏离了能获得幸福的道路。她老老实实跟芽里垣同学和汤之岛同学混在一起就行了,没想到她居然打算和明神同学交好——要说你,我还能勉强容忍,但她不行。会扰乱秩序的。」

「秩序?你说秩序……?什么秩序!?」

「班级的秩序。入学以来到现在,三个月左右?花了这么多时间,我们班的秩序才终于得以完成。大家好不容易都适应了,真希望不要有人捣乱。」

「……就为了,这种事……?」

红峰想和明神交好。仅此而已。就因为这件事——

「你……你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为了考好这次考试,红峰做了多少努力……花了多少时间……这些……你可是打算让这些全部白费……你没有罪恶感吗……?」

「诶?为什么?红峰同学不就是这种形象嘛。」

这种。

形象?

「突然开始学习啥的,不行不行!这不是她该有的形象啊。三个人的『吊车尾自治国』才是最恰到好处的,所以红峰要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呢。」

「吊车尾……?你在说什么?」

「我说啊,伊吕波君。现在,我们班分为五个层级哦?然后,全部有11个小组分别属于这些层级。」

我的理解没有跟上,和花暮在我眼前竖起了手指。

「『运动社帝国』4人——层级1。

『惹眼女生王国』3人——层级1。

『恋爱至上主义公国』6人——层级1。

『阿宅联合』5人——层级2。

『反男生条约机构』3人——层级2。

『文化社合众国』3人——层级2。

『戏精首长国联盟』3人——层级2。

『阴角人民共和国』3人——层级3。

『吊车尾自治国』3人——层级3。

『逃学教宗国』1人——层级4。

然后『妈妈联邦』2人——层级0。」

说到最后,和花暮诹由指了指我和她自己,然后微微一笑。

「这就是我们班的层级表Tier List。为了不让这个最完美的状态崩溃,我一直在以班长的身份调整平衡哦?」

调整平衡。

听到这个词,我才终于慢慢地理解了她的话。

那好像玩耍一样的一系列词语……究竟是在指什么。

这个女的,在这三个月里,在包含了我在内的教室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觉得……你是在设计吗?」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是在对班级内的阶级……进行设计吗……?」

就像在玩游戏一样。

这个人大概这么强,那个人大概那么强……难道她就像这样,一直在操纵把谁放在什么位置吗?

「设计?不要说得那么奇怪啊。我只是在作为班长倾听大家的烦恼而已。大家都很不容易哦?羡慕这个,又嫉妒那个,这个人很烦,那个人很讨厌——或是憧憬或是鄙夷,或是和身边的朋友价值观不合。我在倾听这些孩子们的想法,然后告诉他们『那你和那个人做朋友不就好了吗?』『那你还是不要和这个人做朋友吧?』……唉,直到黄金周前明神同学不再出现为止,一切还都很顺利呢……」

「……什么?难道说,使明神不再来教室的,那个涂鸦事件也是……!」

「嗯。毕竟,明神同学看上去很讨厌来学校。那不来也行吧?」

红峰之所以往明神的桌上涂鸦,据说是因为朋友喜欢的男生被明神甩了。

难道说,那个朋友去找红峰商量的原因是……!

「我其实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哦。只是热心地倾听了班里朋友的烦恼,然后稍微给了点建议而已。伊吕波君——就和你在咨询室做的事情一样哦。」

「怎么可能一样……!你做的是表面美好的支配吧!是受到你强加的价值观支配的反乌托邦!!」

这家伙想必一直都在不为人知地做这种事。

赢得班级同学的信任,加强话语权,获取被人依靠的立场……一点点……一点点……操作同学们之间的好感度……

她仿佛在拼图一样,构筑出了符合自己喜好的人际关系。

你当自己是谁啊。

脑袋是什么样子,才能做出这样的行动啊。

我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只会令我感觉不快的人。

跟无罪推定无关。这样的人,让我觉得此时此刻就该下达诛罚

……!!

「反乌托邦吗……真是令人悲伤啊。明明我还觉得你是和我一起支撑班级的妈妈伙伴呢,居然无法理解我。」

「你要真这么想,那就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跟班上的人说一遍……!任何人都应该会觉得你是异常的……!!」

「我知道哦。毕竟大家都是傻子嘛。」

听到她自然而然说出口的坏话,我不寒而栗。

没有恶意,没有敌意。她的声音,就像仅仅说出了理所当然的事实。

「好难呀。该和谁交朋友比较好,自己是不清楚的吧?但是,不知为何大家就是觉得自己清楚呢。就算给他们解释也没用,所以我就在暗中帮助他们。」

但是——和花暮说着,微微弯腰,近距离看向我的脸。

「只有你,是特殊的。伊吕波君——唯有你,一定能理解我。所以,只有你,和我一样在层级0。」

理解不了。

怎么可能理解。

后乐学姐找回了戒指,明神理解了自己的推理,松田学姐为无法实现的恋情画上了句号,红峰逃脱了不正当的冤罪——她们所有人,都不是我为了我自己让她们变成那样的。你这种傲慢,我一点都——

——这些家伙。

——明明不去了解,还对我的爸爸妈妈想说什么说什么。

——别把人当玩具!

——要是你们想把我的家人当成玩具。

——那我把你们变成玩具也是可以的吧……!?

「…………!?」

……刚刚那是……

「啊哈♪」

和花暮好像十分开心,脸上绽放出笑容。

「果然呢。还害羞,真是可爱。其实你很清楚吧?全部由自己来解决更快。让愚蠢的人变聪明是不可能的。你只是不想老实承认吧?我明白的哦,我明白——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的。」

那些家伙把新闻报道的评论区当做自己的涂鸦本恶言咒骂,而他们一定不记得这件事了。

或许其中还有人会在大学选法学课程,学到『无罪推定』一词。

但他们还是不会意识到。

愚者,最难意识到自己是愚蠢的。

那么——由我来解决更快些。

比如:

比起让明神凛音记住如何推理。

还是由我自己推理来得更快些。

「——哈,哈哈哈。」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和花暮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谢谢你了。」

和花暮清秀的双眉微微皱起。这几分钟里我被耍得团团转,现在我终于向成功地耍了她一次。

啊,有趣。

我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趣。

「你告诉了我,我其实很愚蠢……所以,谢谢你。而且我要说。」

一步。

我往前踏出一步,近距离瞪着和花暮诹由的双眼。

「我——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谢谢你,和花暮。

谢谢你成为我的反面教材。

若是没有你,我说不定会成为你那样极度愚蠢的人。

「——……也就是说,你无法和我做朋友对吧?」

「没错。」

和花暮眯起双眼,嘴角浮现出了薄薄的笑容。

「那么,『妈妈联邦』就解散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班由12个小组构成。」

「太多了吧。一个就够了。」

我将无畏的笑容刻印在嘴角,展现给她,然后说道:

「小组?层级?阶级?全都无聊透了。那是小孩子的过家家。吊车尾也会学习,旷课生也会回到教室。这些也都不是由他人决定的。事实上,我们有的只是『班级』这个结构——这是自明之理吧?」

「是吗。那就来较量一下吧。」

我看向和花暮的眼睛。

和花暮看向我的眼睛。

彼此都在试图窥探对方的内心,触及积攒的污泥,理解自己的宿命。

「下一个咨询人是你,和花暮。」

「下一个咨询人是你哦,伊吕波君。」

「究竟是我让你改过自新。」

「还是说你会理解我。」

「「——决一胜负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