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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All Hell Breaks Loose 第二幕 不实指控

1

「──八寻被逮捕了?」

珞瑟口中突然提出的报告,让彩叶停下搓揉面粉的手。偷拍者害彩叶被赶到没窗户的房间,她正在挑战自创的面类料理泄愤。

「……并不是逮捕,而是协助调查。虽然就受到拘提这一点来说并无太大差异。」

珞瑟因为充斥的香菜气味而皱起脸,并用往常的平淡语气纠正。

「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横滨要塞附近发生了凶杀案,连续三天的遇害者共计七人。遇害者之一是女性,还有遭到性侵的痕迹……剩下似乎都是偶然起意的强盗杀人。」

「性、性侵……杀人……」

成串刺激性强的字眼让彩叶理解力无法跟上似的说不出话了。

另一方面,在厨房帮忙准备做料理的小朋友们──九岁孩童三人组态度都很冷静。

「那算什么嘛。八寻才不可能做那种事。」

断然驳斥的是男孩子气的少女──穗香。

「对啊,八寻哥哥可是禁欲主义者。」

一旁的美少年──希理也正色表示认同。

「八寻哥被尽奈姊用大胸部勾引,也都不理她。」

最后是京太用早熟的语气说着笑了笑。

彩叶的拳头便朝京太的头打下去。纵使是姊弟,她对性骚扰仍会严厉管教。

「我什么时候勾引过八寻啊?」

「……在丹奈姊他们回去以后,你就叫八寻吻你耶……」

京太捂着头缩成一团,泪汪汪地提出软弱的反驳。

想遗忘的记忆被人唤起,使得彩叶「唔哇啊啊啊啊」地抱头趴到料理桌上。

「啊啊啊啊啊……那不算啦……不是那样的……求你们忘掉……」

彩叶的眼神变得像行尸走肉,嘴里还不停发出呓语。

穗香傻眼地瞥了这样的大姊一瞬,然后重新转向珞瑟。

「为什么八寻会被逮捕呢?」

「据说有目击者。」

代替珞瑟回答的人,则是曾待在八寻被拘提现场的乔许。

穗香带着稳重的表情眨眼。

「目击者?」

「对。根据那家伙的证词,犯人是年轻的东洋男子,武器并非枪械,而是开山刀般的大把刀械。这跟尸体上的伤口也互相吻合。」

「难道说,他们只因为这点理由就咬定八寻是犯人?」

「不,还有另一项决定性的证词。」

乔许看穗香冷静地提出反问,因而感到有趣似的挑眉。

「犯人在袭击的过程中受到遇害者反击,射中他的子弹起码有二十发。即使如此,他似乎还是若无其事地达成目的离去了。」

「那不就表示……!」

彩叶霍然抬起头,脸颊显得有一丝苍白。

「对,犯人是不死者。」

乔许看似苦涩地点头告诉众人。

「这样你们都晓得八寻为什么会被连合会当成重要人证带走了吧?虽然应该不至于光凭目击者的证词就认定他是犯人,但连合会有责任维护横滨治安,也不能无视这件事吧。」

「可、可是用协助调查的名义,表示侦讯结束以后就可以回来了吧?」

彩叶带着不安的表情仰望珞瑟他们。珞瑟冷冷地摇头。

「茱丽正在跟连合会交涉。不过,要对方立刻放人大概有困难。假如能证明八寻的清白倒是另当别论。」

「证明他的清白……要怎么做?」

「在八寻被捕的期间,有新案件发生不就行了吗?」

乔许不负责任地抛出这么一句。

「那不就是受害者增加的意思吗?」

彩叶用怪罪般的视线看向乔许。

那倒也是啦──乔许苦笑着说道:

「假如连合会抓到无辜的八寻就满意了,总归是无法防止下一桩案件发生吧。」

「……不。这只是我的猜测,下一桩案件恐怕不会发生。」

珞瑟否定了乔许的反驳。乔许纳闷地看向珞瑟。

「你怎么会知道,小姐?」

「因为真凶的目的就是要让连合会拘提八寻。」

「拘提八寻?意思是目的既已达成,对方就没有理由继续杀人?可是,犯人为什么要陷害八寻?」

「因为在八寻被连合会捉住的期间,彩叶也无法离开横滨。」

珞瑟突然做出的说明使得彩叶冒出惊呼。

「咦?是、是我害的吗?我害那些无辜的人被杀了?」

「你不用感到自责,毕竟那是真凶擅自下的手。」

「但是……!」

「这样啊……表示所有事情都串在一起了吗……」

乔许把手凑到下巴低吟。

「先前发表爆料影片的那些人就是害怕彩叶躲起来,才诱使连合会捉住八寻,想让彩叶没办法逃出横滨对吧?」

「我想真凶应该有无论如何都不能错失彩叶的理由。」

珞瑟静静地吐气。

作为因应偷拍者的对策,珞瑟等人正准备带彩叶离开横滨,这件事彩叶也有听说。然而八寻被连合会拘提,导致这项计画无法实行了。

彩叶不在身边,八寻就没办法动用神蚀能。缺少八寻的神蚀能,更是不可能保护好彩叶免于其他不死者的攻击。

「可是,对方争取时间的手法这么粗糙,也撑不了多久吧?」

乔许用不满的语气提出指谪。连合会绝非无能的一群人,他们应该不会愚昧到一直拘提无辜的八寻,还放任真凶逃脱。

「说得没错。所以,近期内应该会有新动向。」

「新动向?」

「你认为一旦龙之巫女的身分与下落被锁定,想得到她的势力会怎么出下一步?」

「谈判、威胁、行使武力──大概就这样吧。」

乔许用厌烦的语气回答珞瑟的问题。

要求独占彩叶的艺廊将她出让,无法如愿就来硬的把人抢走。立场改换的话,艺廊应该也会做一样的事。

「原本是打算赶在那之前离开横滨,看来我们的行动都被料到了呢。」

「……不过,那表示只要证明八寻的清白,问题就可以解决吧?」

穗香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提出质疑。

一旦连合会释放八寻,珞瑟等人就可以带彩叶脱离横滨。只要能掩盖彩叶的下落,要跟觊觎她的组织谈判就会压倒性地占优势才对。

「既然这样,由我们找出真凶不就好了?」

「穗、穗香……?」

彩叶带着震惊的表情瞪向妹妹。

在她的弟妹当中,穗香、希理、京太组成的九岁孩童三人组算是喜欢恶作剧的问题儿童。他们初次见到八寻也都不会怕生,脸皮还厚得敢跟他讲话装熟。穗香在三人当中更是有领袖的风范,脑袋以年龄来说格外灵光。彩叶会提防她开口出主意,原因就在这里。

「能那样的话确实最好,但你办得到吗?」

珞瑟感兴趣地反问。

穗香彷佛就等她这么问,用力拍了自己的胸脯说:

「包在我身上!」

「等……等一下,珞瑟,你是认真的吗?穗香他们才九岁耶。」

「我跟茱丽九岁的时候,可就已经修完大学的博士课程了喔。」

「那只是因为你们太厉害吧!」

彩叶尖叫般喊了出来。穗香的提议固然不合常识,但珞瑟她们的规格本身就已经超脱常识,这似乎使得她们完全缺乏常识。

把工作交派给九岁孩童,就算得不到成果,基本上比利士艺廊也没有任何损失。从珞瑟的立场来看,会接受穗香提议反而是合理的判断。

「我当然会派专人带队啊。乔许。」

「哎,就知道会是这样。」

乔许用认命的口气无力地嘀咕。接着他看似打起精神般抬起脸,自暴自弃地朝着孩子们唤道:

「小不点们,走喽!」

「好~~」

三个九岁孩童活泼地答话,跟到乔许后头。

彩叶一脸不知所措地目送这样的弟妹们。

2

同一时刻。八寻人在连合会总部的侦讯室与雅格丽娜•杰洛瓦对峙。

关于自己蒙受的连续凶杀案嫌疑,八寻正在听她亲口说明。

「……你刚才说,杀人犯的身分是不死者。」

「从目击的证词与现场状况,我判断不得不这么做结论。」

跟八寻面对面坐着的雅格丽娜用严肃语气说明。

她的左手腕还有八寻的右手腕依然用看起来很牢固的金属手铐铐在一起。这是八寻被带到连合会总部之际,雅格丽娜为了避免他逃跑而亲自铐上的。

「待在横滨的不死者可不只我一个。」

八寻用自由的左手拨起头发,语带叹息地向对方表达。

「我明白。在目前的时间点,我们也没有打算认定你就是犯人。就算这样,总不能放着你不管,毕竟你身为最大嫌疑者是事实。」

雅格丽娜用苦涩的语气说道。

她恐怕也没有真心相信八寻是连续杀人犯。然而连合会标榜公正中立,总不能不对八寻进行拘提,否则其他旗下企业将会出现不平的声音。

「虽然没办法接受,不过我了解你的立场啦,雅格丽娜小姐。」

八寻叹了气,并靠到看似廉价的钢管椅上。

辨明雅格丽娜并无敌意之后,跟她孤男寡女两人在狭窄的房里独处就突然令人介意了。尽管不清楚本人有没有自觉,雅格丽娜是个当模特儿也能胜任的美女。若在近距离面对面相处,还有花一般的香味飘来,难免让八寻紧张而窘于应对。

雅格丽娜并不知道八寻有这样的心思,终究以一本正经的态度继续说道:

「说到立场,比利士艺廊似乎也被迫身处于麻烦的立场呢。」

「你也看过那部爆料影片了吗?」

「在连合会内部也造成满大的话题喔。毕竟我们旗下同样有不少的民营军事企业参加了对抗山龙的那一战。」

雅格丽娜带着无精打采的表情摇头。

她身为连合会的干部,属于从过去就得知龙之巫女存在的人物之一。正因如此,雅格丽娜才更了解彩叶身分曝光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吧。

「目前战斗员们对尽奈彩叶的印象并不坏。因为就山龙来袭一事而言,她是保护了横滨要塞的功臣。」

「是吗……那就好。」

「可是,要谈到身为企业的想法就不同了。只要知道能靠龙之巫女牟利,未必不会有企业打算趁比利士艺廊不备,抢先把她纳入手中。」

「连合会不是禁止旗下的企业私下互斗吗?」

八寻责问雅格丽娜说的话。

在身为民营军事企业自治区的横滨,企业间互斗被连合会严格禁止。不然企业之间的争斗难保不会无止尽地激化,使横滨本身成为战场,进而让宝贵的港湾设施遭到破坏。

「正是如此。不过,他们未必没办法暗着来。」

雅格丽娜严肃地点头。八寻有些惊讶地说:

「暗着来?具体而言是用什么方式?」

「这、这我不清楚,但是会首有这么说过。」

「你是跟那个老爷爷拾来的牙慧啊……」

「别把会首叫成老爷爷!既然都说是暗着来了,事前不清楚也没办法吧!」

雅格丽娜满脸通红地反驳。

听说自从小时候被身为连合会会首的叶卜克莱夫•勒斯基宁救了一命,雅格丽娜就一直把他当父亲敬爱。看来要让雅格丽娜留下好印象的话,还是别讲勒斯基宁的坏话比较好──八寻稍微反省了。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即使我留在这里,连续杀人犯依然被放任在外耶。」

「横滨要塞周围的警备已经强化过了,我们没有打算让更多牺牲者出现。」

雅格丽娜彷佛在掩饰刚才的赌气,努力用冷静的嗓音答话。

八寻沉默地耸肩。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信任她说的话。

「所以说,我要跟你像这样把手铐在一起多久?」

八寻低头看着仍铐在右手上的手铐,并且问道。

霎时间,雅格丽娜尴尬似的突然目光乱飘。

「唔、嗯。其实关于这一点……你懂不懂开锁?」

「开锁?」

雅格丽娜没头没脑提到的字眼让八寻有不好的预感。

「唉,你该不会搞丢了吧?搞丢手铐的钥匙?」

「安、安静!你声音太大了!」

雅格丽娜急忙捂住八寻的嘴巴。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她似乎不希望被部下知道有这种乌龙状况。

「怎么办啦,这副手铐乱粗重的耶,不是拿铁丝来撬就能开的吧。」

「有备用钥匙……到我的房间应该就有备用钥匙。」

面对八寻冷静的指谪,雅格丽娜狡辩似的提出了主张。

「我知道了。一起去你的房间就行了吧。」

「是、是这样没错,不过,要带并非男友的男性到独居女性的房间,恐怕有令人非议之处……会首大概会认为我是不检点的女人……」

「你在担什么心啊?」

八寻一脸傻眼地望向雅格丽娜。

「假如跟我独处会让你不安,找个人顾着就好了吧。跟你的部下说一声──」

「别、别说傻话!那样的房间怎么能让部下看到……!」

「……那样的房间?」

「呃,不是的。症结绝非在于我的房间有问题……」

被八寻带着纳闷的脸色反问,雅格丽娜便闪烁其词。

「我是搞不太懂,但你一直像这样跟我铐在一起会更糟吧?洗澡或上厕所要怎么办?」

「唔……」

语塞的雅格丽娜认命似的垂头丧气。

接着,她宛如幽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知道了……麻烦你跟我来,鸣泽八寻。不过,在我房间看到的景象,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好、好……」

八寻被泪汪汪的雅格丽娜瞪着,就语带困惑地点了头。

3

「这真够惨的。」

连合会干部的居所是邻接横滨要塞的高级饭店故址。雅格丽娜的房间属于其中之一,寻常无奇的两床双人房。

既然是独自使用双人房,宽敞度还算有余裕。然而八寻一踏进房里,就对眼前惨状说不出话了。

说得含蓄点,雅格丽娜的房间只有一个乱字。

脱下乱丢的衣服及鞋子;喝过的啤酒罐与空宝特瓶;明显已经超过保存期限的口粮包装;再加上大剌剌搁着的枪械及刀械,都毫无节操地散落各处,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让人落脚。乱得像狗窝就是在说这样的房间。

「你别说了。不,无所谓……我自己知道。这是我因为繁忙事务缠身,一直拖延而没有整理房间的怠慢之过。」

雅格丽娜咬唇转开视线。

「乱到这种境界,已经跟拖延无关了吧。亏你能在这样的空间生活。」

「我、我的房间不重要吧!反正目的只是要拿手铐的备用钥匙!」

「唉,在这种状况不可能找得出钥匙吧。多少要整理一下房间才行。」

「喂,慢着!你打算做什么?」

雅格丽娜急忙制止朝脚边的杂物伸出手的八寻。

八寻厌烦似的吐气说:

「看就知道了吧,我要打扫啦,打扫。我会先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收集到这里,麻烦你区别该丢的东西跟需要的东西。」

虽然在我看来全部都只像垃圾──八寻硬是忍住想这么说的情绪,并且做出指示。

「唔、嗯。」

「来,垃圾袋给你。区分可燃与不可燃物就无所谓了,但是电池跟喷雾罐记得分开放,因为那会造成意外。」

「是、是吗?我明白了。」

大概是天生的认真个性发挥了作用,雅格丽娜意外听话地开始区分杂物。

然而因为彼此手腕用手铐铐着,作业的效率不高。即使如此,八寻与雅格丽娜两人仍分工合作,设法将垃圾从房间里整理出去。于是──

「这些是……?」

八寻发现一叠堆在地板上的书,就用纳闷的语气嘀咕。

以日本漫画为题材,由粉丝制作的二次创作漫画──所谓的同人志。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雅格丽娜发出高八度的尖叫,从八寻手里抢走同人志。接着她把同人志藏到自己背后,一脸被逼急的表情瞪向八寻。

「你、你看到了吗?」

「是啊,好让人怀念,那部漫画,我小时候有看过动画。原来你也会看这种东西啊?」

同人志封面上画的是出现在古早少年漫画的角色。

身为主角的好知己,在故事里活跃的满身肌肉的壮汉。虽然他是个高人气的角色,不过作为同人志主角就难免给人偏门的印象。

「不、不是……这是资料!没错!这只是我用来认识日本的资料。」

雅格丽娜满脸通红,还用缺乏余裕的语气强调。

「用来认识日本?这部漫画的舞台是欧洲风格的虚构世界吧?」

「可是画这个的是日本人啊!所以这算日本文化的资料!」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啦……」

八寻歪过头接受了雅格丽娜的主张。

这么说来,八寻觉得封面角色跟连合会会首勒斯基宁有几分相似,但有股莫名的预感告诉他别提比较好,因此就沉默带过了。

「别管我这些资料。重要的是打扫房间吧!」

雅格丽娜把同人志收到文件柜深处,并且拼命改换话题。

「重要的不是打扫房间,找出备用钥匙才是目的啦。」

八寻语带苦笑地环顾房间。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房间角落鼓起来的布料小山。雅格丽娜脱掉的衣物层层堆积,形成了一块地层。

拿起位于山顶附近的大衣以后,位于底下的堆积物便露出全貌。

「原来这是床啊?平常你都睡在哪里?」

「呃,这个嘛……就随处找一块空着的地方……」

雅格丽娜指着桌底下,含糊地低声说道。

「居然睡地板吗!受不了……啊~~啊~~……除了制服以外都皱巴巴的嘛……嗯?」

八寻把满是皱痕的衬衫重新挂回衣架后,就反射性地接住滚下来的一块布。那是尺寸相当于手帕的小巧衣物。

那团布被八寻随意摊开,接着他就愣住了。因为八寻发现布的真面目是女用内裤。

「呀啊啊啊啊啊啊!」

雅格丽娜再次发出尖叫。虽然那是件毫无巧思与花样,完全偏实用的四角内裤,但贴身衣物被看见,她好像实在无法冷静。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本来是打算一并拿去洗──!」

「白、白痴,你那样硬扯的话……!」

雅格丽娜想从八寻那里抢回内裤,就急着伸出手。然而,完全欠缺冷静的她似乎忘了手铐的存在。

「唔、唔哇啊啊啊!」

由于雅格丽娜忽然回头,八寻被手铐铐着的右手遭到硬扯。

八寻与雅格丽娜就这样变成背靠背,因为离心力甩得互相打转。当然,两人的重心都大幅失衡后,只能交叠在一起倒向床上。

「唔喔喔喔……」

「好痛……」

八寻与雅格丽娜以复杂的姿势纠缠倒在床上,各自痛得呻吟。

乍看像是雅格丽娜仰身跌倒,被底下的八寻接到怀里。然而,实际上两个人被手铐铐在一起的手臂已经扭成怪模样,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懂身处于什么状况。

即使如此,他们俩之所以没有受伤,是因为跌倒在床上。

「唔……不好意思。我竟然如此失态,为了这点事就失去冷静……」

雅格丽娜确认八寻发现的内裤是尚未穿过的新品,才总算恢复冷静向他道歉。

被她压着的八寻则是尴尬地吐气。

「总之,你能不能从我身上让开?这个姿势实在靠得太近……」

「我、我知道……奇、奇怪?这是什么情形?」

急忙想起身的雅格丽娜晃着身体蠢动,一边发出困惑之语。

她使劲想抽出仍处于反扣状态的左手,八寻便顿时哀号了。

「好痛好痛好痛……!那样不行!会扭到我的关节,会往不该扭的方向扭啦!」

「可是照这样下去我抽不出左手……!呜,唔唔……?」

「就说了,你从那边是行不通的啦……!」

八寻护着被硬拗的右臂,发出丢人的声音。

铐着两人手腕的手铐就垫在他们底下,好像还跟雅格丽娜的大衣下摆纠缠在一起。而且,上面压着雅格丽娜与八寻两人份的体重。只要往适当的方向翻身,感觉要解开倒也不难,堆积在床上的衣物却造成妨碍让他们无法动弹。

「啊!慢、慢着,你在摸哪里……呀啊啊啊!」

「你为什么要叫出来啦!」

「是因为你乱摸吧!白、白痴……那边不能碰!」

八寻他们在紧贴的状态下苦苦奋斗,想办法要起身。可是,双方都自顾自地动来动去,使得状况更加恶化。

旁人看来会觉得是愚蠢的模样,当事人却很认真。

这种状况大概持续了两三分钟之久。突然间,从房间门口传来愉快的笑声。

「哎呀~~……好像玩得挺开心呢。八寻跟雅格丽娜,你们之前有这么要好吗?」

「茱丽?」

「茱、茱丽叶•比利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颈部勉强重获自由的八寻与雅格丽娜转过头,看向站在房间前的茱丽。由于刚才打扫到一半,房门始终开着没有完全关上。

「我跟勒斯基宁交涉,获得了送东西过来的许可,给八寻替换的衣物或者牙刷之类啦。然后,我问了连合会的服务人员,就听说他在你的房间……」

茱丽一口气说明到这里以后,便望着在床上相拥的八寻两人,并且微微歪过头。

「……该不会还需要帮你们准备避孕用品吧?」

「「谁要啊!」」

八寻与雅格丽娜的声音重叠了。

回话有默契的两人嗓门响亮,野兽低吼般的声音随即传来,彷佛要将其盖过。

「八~~~~~~寻~~~~~~……!」

「彩、彩叶?」

怒气腾腾的日本少女从茱丽背后现身,使得八寻茫然回望她。

她似乎有意乔装,姑且戴了帽子与眼镜,不过站在那里的无疑就是彩叶。

「彩叶,你怎么会来横滨要塞?」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啊!结果却听别人说你在雅格丽娜小姐的房间,我还纳闷是在做什么……就发现你们孤男寡女像这样调情……」

「等等!尽奈彩叶,这是误会……!」

雅格丽娜大概是感受到自身难保,就拉高音调向彩叶辩解。

「我会让鸣泽八寻进来房间,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呃,总之,能不能请你跟八寻先分开再讲话?」

彩叶冷冷地看着雅格丽娜说道。雅格丽娜先是气结得语塞──

「能分开的话,我早就跟他分开了!」

「换句话说,你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八寻……」

「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八寻也是基于同意才这么做的喽?」

彩叶用静静的语气问道。什么问题啊──如此心想的八寻歪过头。

「哪有什么同不同意,无奈我们就是分不开啊。」

「哦~~……是喔。这样啊。你是因为无奈才抓着雅格丽娜小姐的内裤?」

「啥?不、不是的,这是因为──」

「不用说了!我们回去吧,茱丽!」

彩叶粗鲁地哼声,转过身背对八寻。她直接大声踱步从房间离去。

茱丽寻开心似的一边看着彩叶的反应,一边缓缓拿出手机。

「等我一下,离开前先拍个照存证。」

「「不准拍──!」」

依然交叠在床上的八寻与雅格丽娜同时吼道。

茱丽露出满面笑容,忙着记录他们俩的那副窘样。

4

「呃,八寻哥哥……你没事吧?」

在茱丽随彩叶走出雅格丽娜的房间以后,佐生绚穗战战兢兢地过来搭话了。她抱着军用降落伞背包,里面恐怕是茱丽提到要带来给八寻的日用品。

「还好啦……绚穗,原来你也来了。」

「是的。那个,因为我担心八寻哥哥。」

绚穗望着八寻,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她那诚挚的眼神让八寻有些疑惑。不过,有人肯如此认真地为自己担心值得感激,八寻立刻转了念头这么想。

「飞来横祸呢。哎,光看就大致晓得是什么情形了。」

「魏洋哥……!」

跟着绚穗一起进房的是艺廊的战斗员,魏洋。他的立场与其说是来探望八寻,应该更像是绚穗的护卫。

「让各位见笑了。是我找不到手铐的备用钥匙,才会闹出这种状况……」

雅格丽娜向露出温和微笑的魏洋赔罪。终于有个肯正常沟通的人出现,让她露出内心松口气的表情。

「显然如此。不过这下头痛了……我以为把彩叶留在八寻身边会比较安全,才带她过来的。」

魏洋困扰似的搔搔头。身材修长又一脸从容的他感觉莫名适合做这种动作。

「彩叶姊姊气得回去了呢……」

对不起──绚穗代替性急闹误会的姊姊低头道歉。

「嗯。反正有茱丽陪着,我想不会有事就是了。」

魏洋之所以会露出不安的表情,应该是因为他在脑海一隅仍记着彩叶被偷拍者盯上的事实。

话虽如此,连合会管辖的横滨在目前的日本算是最安全的地区之一。如魏洋所说,既然有茱丽陪着,发生小状况应该都能迎刃而解。

「请问,两位是在找备用钥匙对不对?可以的话,也让我帮忙好吗?」

绚穗一边扶八寻他们起来,一边亲切地提议。

对行动受限于手铐的八寻他们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提议。

「呃,可是像这种琐事,总不好给身为外人的你们添麻烦──」

总算脱离床铺的雅格丽娜安心地吐气,并露出为难的表情。

嗯──魏洋听了雅格丽娜的话便发出低喃。

「真的不用吗?我倒觉得照你们现在的状况,要整理这个房间会相当辛苦。」

「唔唔唔……」

魏洋点出的问题让雅格丽娜消沉地垂下肩膀。

自己凌乱不堪的房间被魏洋等人看见,她似乎事到如今才觉得难为情。

「你当成请佣人帮忙就行了吧?我跟魏洋哥无所谓,麻烦给绚穗一份回礼,付钱或送东西都好。」

八寻只好替雅格丽娜找台阶下。

雅格丽娜听了就认分地抬起脸。

「也、也对。既然如此,我正式委托你们帮忙吧。」

「好的,我会加油!」

绚穗答话一如平时含蓄,却毅然点了头。

擅长做家事的绚穗大显身手,后来雅格丽娜的房间大约过两小时就整理完了。

然而,最要紧的手铐钥匙直到最后依然遍寻不着。

5

「唔喔~~!这什么车啊!超帅的……!」

京太坐上装甲车后座,看着车内装设的仪器欢呼。

比利士艺廊使用的车辆属于军方普遍采用的多用途装甲车,但是对年纪还小的他们来说,搭车远行本身就是新鲜的体验吧。从宿舍出发后,京太的情绪一路高涨。

「阳光比我想的还强呢,对皮肤不好。」

另一方面,即使同样是九岁儿童,希理的表情则显得忧郁。对长相秀气得几乎会被误认成美少女的他来说,要介意阳光与尘埃似乎就没空享受兜风了。

「受不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被迫陪小朋友玩侦探家家酒。」

乔许驾驶装甲车,露出有些空虚的眼神发牢骚。

乔许身为爱尔兰裔美国人,原本是任职于纽约市的警官。在受聘于艺廊的战斗员当中,要逮住连续杀人犯来证明八寻的清白,没有人比乔许更能胜任。

话虽如此,办案的搭档是这群连青少年都不算的小朋友,再没有比这更无助的了。是在演三流喜剧电影吗?乔许忍不住想抱怨。

(插图010)

「我可不是侦探喔,要叫名侦探才对,助手老哥。」

坐在副驾驶座的穗香不知道是否了解乔许内心的纠葛,还用莫名高傲的语气这么告诉他。这场奇妙的办案活动,本来就是出自她的提议。

「这里没有助手,叫我乔许。你真当自己是名侦探啊。」

「差不多。我是不清楚外国的情况怎样,但这个国家从以前就有让小孩当侦探活跃的文化,所以你放心。」

穗香毫不惭愧地告诉乔许。尽管口齿不清的语气与年龄相符,她讲话却井井有条,让人感受到不像小孩的知性。

乔许在想,穗香说不定比她姊姊彩叶成熟得多。

「那你说要找出真凶,是有什么把握吗?」

「当然有,否则我才不会接下这种工作呢。」

「我们也要展现有用的地方才可以啊。」

穗香对乔许的质疑点点头,京太也不假思索地说道。

接着,希理也淡然回答:

「要不然,我们随时被赶出艺廊都怨不得人啊。毕竟我们只是顺便跟彩叶一起留下的附属品。」

「你们还真懂事耶。」

三个小孩讲话格外现实,让乔许微微感叹。他们表现得天真无邪,同时又比大人所想的更加理解自己的处境。

珞瑟会接受这三个小孩的提议,应该也是因为看出了他们有所决心。

「……就算这样,有必要连那个小不点都带来吗?」

乔许透过照后镜瞥了后座一眼。

坐在座位边边的是个年幼少女,手里还抱着尺寸如中型犬的全白魍兽──在彩叶的弟妹当中年纪最小的瑠奈。

「有什么办法。除了彩叶以外,能跟鵺丸讲话的只有瑠奈啊。」

穗香用不情愿的语气说道。从她的立场,似乎也不希望将妹妹卷进这种有危险的任务。

「鵺丸?你是说那只白色魍兽?」

「对。它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啊……难道你想让它模仿警犬?」

「哦,助手老哥,这推理以你来说还算不错呢。」

「就说了,我才不是你的助手。」

乔许慵懒地一边叹气一边把车停到路肩。

间隔片刻,跟在后头的车辆也就近停下。乔许明明交代过别跟来,却有四名左右的部下擅自尾随他追来了。他们表面上主张是为了护卫,然而,真心话肯定是乐得想看上司为小朋友们忙得团团转。

「我们到喽。就在这一带吧。」

乔许说着下了车。

横滨要塞的高塔西侧──迎合佣兵的酒馆、妓院聚集的娱乐区外围。

或许是因为太阳尚未下山,周围并没有人影,因此弥漫着一股莫名沉郁而难以接近的气息。

「这里就是最新的犯罪现场?」

不知怎地,跟着乔许下车的穗香开心似的环顾周围。

她首先着眼于废弃大楼墙面上被打穿的无数弹孔,还有附近残留的黑色痕渍。

「唔喔~~超狠的……这些全都是开枪的痕迹啊?」

「总之先拍个照喽。」

京太语带惊叹地发出欢呼,希理马上拿手机开始自拍。

「即使说要勘验现场,连合会的人都再三调查过了,事到如今,我倒不觉得会留下什么线索。」

乔许无奈地摇头,并自言自语似的嘀咕。

然而,穗香不知怎地专心望着地面,一副认真无比的态度摇头。

「这就错了,助手老哥。我们拥有连合会不懂的知识,或许能找出他们遗漏的线索。」

「连合会不懂的知识?」

「没错。比如说,八寻跟真凶战斗方式的差异。」

「你的意思是使用的凶器不同之类吗?」

乔许有些感兴趣地反问。

八寻携带的武器是名为九曜真钢的国宝级日本刀,因为除此之外的刀械都无法承受他身为不死者的膂力。

所以只要鉴定受害者遗体留下的伤口,还有八寻的刀,说不定就能证明行凶的器械有差异。话虽如此,光靠这样要让人认同八寻的清白应该有困难。

然而,穗香的想法好像与乔许预料中不同。

「不是的,我想讲的是更基本的部分。八寻作战时不会特地脱光衣服吧?」

「那当然不会啊。哪门子的癖好。」

「但是,凶手在高调的战斗过后,每次都一定会抢走杀害对象的衣服。虽然那仅限于受害者是男性的时候,不过三次战斗中三次都这样。」

「你在说什么?哪来的情报?」

「你看这个,我跟珞瑟要到的连合会报告书。」

穗香把自己的手机画面转向乔许。

多亏艺廊战斗员轮流抽空当家教,彩叶的弟妹们也已经读得懂一定程度的英文。

就算这样,把连续杀人案的报告书拿给小孩看合适吗?如此心想的乔许不免蹙了眉头。

「犯人并不是因为衣服被溅到血……才抢衣服来换的吧。那样的话,受害者的衣服应该更脏才对。」

「嗯,那倒是。」

「换句话说,我认为犯人有在战斗时没办法穿衣服的隐情。」

「你这终究是小孩的浅薄智慧,应该说,未免推理得太天马行空了。不然怎样?表示真凶是脱光光战斗的大变态吗?那实在不可能吧。」

乔许无力地笑出来。

然而,穗香并没有改变表情。

「是吗?助手老哥,你应该心里也有底喔。毕竟,那一天在二十三区就出现过。」

「你说……二十三区?」

乔许目光严肃地回望穗香。

但在穗香继续说明前,有小小的声音呼唤她。

「──穗香。」

之前都默默站着的瑠奈指了地面一角。

堆着瓦砾及垃圾的路肩前方,有只白色魍兽在徘徊。

「鵺丸找到了。」

在瑠奈指去的方向掉了一只金属制的小小容器。

尺寸与营养饮料容器相近的细瓶,其中一端附有斜切如吸管的细针。

「啊,慢着,你别碰喔,鵺丸。希理,拍照!」

「嗯~~光线不太充足耶。」

抢先赶过去的京太与希理开始记录那只瓶子。他们似乎都事先听穗香提过那种瓶子的底细了。

「什么玩意儿?这是注射器吗?」

乔许板着脸俯视金属细瓶。

毒品蔓延于战场不分今昔,当前的日本也一样。在划为民营军事企业自治区的横滨虽有连合会严加管制,染毒的战斗员却从未绝迹。所以即使有用过的注射器掉在凶杀案现场,也没有人会留意。

「怎么回事?难道这是真凶留下的线索?」

「至少我觉得可以当成证明八寻清白的证据喔。」

穗香对乔许的问题做出答覆。

「真凶即使被枪射中也能照常活动,所以连合会才断定犯人是不死者。但是除了不死者之外,我们还晓得有其他存在能办到一样的事情。」

「我懂了……法夫纳兵!这是装F剂的瓶子!」

乔许惊讶得声音发抖。

军事企业莱马特国际企业研发的法夫纳兵,是透过名为F剂的药品催生出来的强化兵。他们的体能甚至凌驾于低级别魍兽,还拥有匹敌不死者的再生能力。连续凶杀案的犯人如果是法夫纳兵,即使有目击证词表示对方中了几十发子弹还能动也不奇怪。

而且,法夫纳兵的另一个特征是肌肉纤维肥大化与皮肤硬化──亦即所谓的蜥蜴人化。

除非是穿伸缩性优秀的特殊纤维制成的衣服,否则F剂使用者的衣物将无法承受肉体的膨胀,进而被撑破不留原形吧。所以凶手在犯案过后才必须抢夺受害者的衣物。

「都跟穗香推理的一样嘛,真厉害。」

「唔、嗯……谢谢你,希理。」

被希理称赞的穗香害羞地低下头,先前自信满满的态度彷佛都是假的。

「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相信穗香耶。」

京太略显焦急地介入两人的对话。

乔许看着小朋友们如此交谈,因而拼命憋笑。他大致看懂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随后,乔许的防弹背心下摆被人拽了一把。

「啥?怎么了吗,小不点?」

乔许发现瑠奈在身旁仰望着自己,就朝她问道。

瑠奈用并未蕴含情绪的语气喃喃回话。

「被包围了。」

「什么?」

乔许并没有胡乱听信小孩说的话,却几近反射性地举起了原本扛着的步枪并环顾四周。

如果没有瑠奈提醒,这些许的异样感微小得让人无法察觉。然而,确实可以感受到有视线包围着自己,颈后有扎人的阵阵杀气。

「队长!」

之前有一半是来看笑话的那些部下发现乔许进入备战状态,都急忙冲出车子。

彷佛与其呼应,有武装男子从周围建筑物的死角出现。光是能确认的对手就有四人,以战力而言是打平的,但问题在于乔许带着小孩们。

「居然有这些家伙在监视我们的行动!可恶……!克里斯!布莱迪!开车载小鬼们脱离这里!剩下的人跟我绊住对方!」

乔许向部下们发出指示。

几乎同一时间,枪声响遍街道。

乔许带瑠奈躲进了废弃大楼,承受弹雨的墙面火花四溅。

穗香等三人已经到装甲车后头避难完毕。不愧是隔离地带二十三区的幸存者,面对紧急情况的反应迅速。即使如此,假设瑠奈与鵺丸没有察觉敌方接近,是否来得及就不好说了。

『队长!出现了!对方是蜥蜴佬!』

乔许的耳挂式对讲机传来部下们急迫的声音。

敌方战斗员判断靠枪战会没完没了,就主动注射F剂化为法夫纳兵。

「小鬼头的推理竟然押对宝了,还真是名侦探!」

乔许换掉射完的步枪弹匣,急得歪了嘴。

嫁祸给八寻的犯人怕被识破手脚,一直守着艺廊的行动。于是在乔许等人探及真相时,敌方为掩灭证据就决意袭击了吧。当然,乔许并未设想到有可能发生的局面,这完全是他的失策。

「惨啦,我们火力不够……!」

乔许已经朝敌方战斗员轰了近十发的步枪弹,然而他们在化为法夫纳兵后的身手却依旧不变。

凭对付人类用的小口径子弹,顶多只能绊住对方的脚步,没办法伤及那些人。战斗若继续拖长,何止保护不了小孩们,连部队都有全灭的危机。

然而瑠奈抱着鵺丸蹲在乔许脚边,脸上毫无怯色。

「没事的。趴下来。」

「啥?」

瑠奈彷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奇妙发言,让乔许冒出糊涂的声音。

正是在这个瞬间,废墟建筑物间响起了落雷般的巨响。

枪击。而且是乔许等人拿突击步枪无法比拟的压倒性火力展开的制压射击。

「多管机枪(Minigun)?连合会的维安部队竟然来了?」

乔许察觉到那波枪响的真面目,因而发出惊呼。

有辆装甲车搭载着以每分钟射速两千发为豪的六管格林机枪──对付魍兽用的大型火器,为掩护乔许等人冲了过来,其车身喷印的是连合会的标志。

突然闯入的装甲车让法夫纳兵们慌得停下动作,无数机枪弹便朝他们洒落。原本那些法夫纳兵挨中步枪弹仍安然无恙,现在一瞬间就被射烂轰飞。

肉体被削去一半以上,就算他们拥有再出色的再生能力也无以为继。装甲车出现后不到三十秒,法夫纳兵已经全灭。战斗转眼间结束,乔许杵着呆望那幅景象。

「──辛苦你了,乔许。还有穗香,你们的表现也超乎期许。」

黑发挑染蓝色的少女从连合会装甲车下来,若无其事且平静地朝乔许唤道。

「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乔许嘴巴合不拢,无力地反问。

然而,珞瑟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赶在乔许质疑之前,有另一名人物向她搭话。

「你想让我们看的就是这些吗,珞瑟塔•比利士?」

跟着珞瑟从装甲车下来的,是个体格结实的壮硕老人。

叶卜克莱夫•勒斯基宁,支配横滨的民营军事企业连合会会首。

「没错。有意思吧?」

珞瑟看着毙命的那些蜥蜴人,露出微笑。

「据称为莱马特研发的法夫纳兵啊。确实耐人寻味。」

勒斯基宁面无表情地颔首。

与他同行的几名连合会工作人员开始动手回收蜥蜴人的尸体,穗香等人发现的F剂容器也包含在内。

八寻的嫌疑并没有就此完全洗刷,但身为嫌犯的优先顺序肯定大幅下降了。即使从连合会的立场,要释放他应该也毫无怨言。

「我们该不会变成用来钓那些蜥蜴佬的诱饵了吧?」

乔许用怨恨的视线看向珞瑟。

当穗香他们玩起这种侦探家家酒,珞瑟还格外配合时就该觉得奇怪了。她从最初就料到事态会这么演变,才利用乔许他们当饵。

「对方之所以现身,是因为你们掌握了证据。你们四个做得非常好,鵺丸也是。」

珞瑟一脸装蒜地夸奖小朋友们。

自己付出的劳力受到认同,小朋友们似乎也觉得不坏。

「那么,剩下的问题在于这群想陷害我们的人身分究竟是──」

珞瑟蹲到倒地的法夫纳兵尸体旁边,碰触了他们原本穿的衣服。

袭击者的衣物在化为蜥蜴人时就已经撑得破烂,遭受枪击以后几乎只剩下衣角。即使如此,要推敲他们隶属何方已经绰绰有余。

因为在防弹背心的胸口贴有隶属部队的标志可供辨识。

「小姐……这块徽章是……」

乔许探头看了珞瑟手边,并且睁大眼睛倒抽一口气。

绘有王冠、马以及恶魔的那块徽章,对乔许来说相当熟悉。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安德烈亚!」

珞瑟鲜少表现出情绪,却难得显露了不悦,吐出男子的名字。

袭击者们制服上所附的部队徽章,跟乔许等人制服上附的完全一样──属于比利士艺廊的徽章。

6

『咦~~……原来彩叶姊姊是因为那样在生气啊?』

从横滨要塞回宿舍的路上。绚穗借用的手机传来妹妹凛花的声音。

理应是去探望八寻的彩叶气得跑回来,导致凛花为了确认其中理由而主动联络。

「嗯。其实是一场误会就是了。」

坐在装甲车副驾驶座上的绚穗顾虑到魏洋在开车,就小声地回话。

目睹八寻与雅格丽娜在床上相拥时,老实说连绚穗都曾经大受动摇,所以彩叶会有愤怒的情绪也是可以体谅。

毕竟雅格丽娜在连合会担任干部,外表成熟,腿又长,还是个美女。假如她认真要诱惑八寻,绚穗到底不是对手。

然而实际交谈过后,就发现雅格丽娜与外表所能想像的完美女性差远了,说起来会给人相当遗憾的感觉。

『是喔~~不过,事情变有趣了耶。』

凛花乐得格格发笑。

「有趣?」

『对啊。毕竟彩叶姊姊会生气,是因为她觉得八寻搞外遇吧?表示她开始对八寻有那么在意了嘛。』

「嗯……或许是这样没错。」

『这就表示,现在是你的机会啊,绚穗。』

「机会?你说机会是什么意思?」

『趁现在就还有胜算的意思。你喜欢八寻,对吧?』

「噫!」

被妹妹一针见血地点破,绚穗吓得声音变了调。

比绚穗小两岁的凛花今年十二岁。对美容及时尚意见很多的她,最喜欢读二十三区残留的青少女杂志,在姊妹中是恋爱知识第一丰富的。当然,对这类话题也很敏锐。

「凛、凛花?你、你在说什么……」

『掩饰也没用。倒不如说,看就晓得了。对吧,莲?』

『凛、凛花……那个……』

忽然被凛花点名,莲传来困窘的动静。

莲在彩叶的弟弟中最为年长,拘谨得简直不像十一岁,却总是因此被凛花耍得团团转而遭殃。

不过,现在的绚穗没有余裕同情他。

「莲也晓得了吗……?怎么会……!」

『没事的啦。反正彩叶对这方面很迟钝,她大概连自己的心情都不懂。果然,现在是你的机会吧?』

凛花不负责任地开口打气。然而,她的分析颇有说服力。

「可是……不行啦,像我这样……要跟彩叶姊姊比……」

绚穗软弱地喃喃自语。

即使在身为妹妹的绚穗眼中看来,彩叶也是相当有魅力的少女。

她的脸漂亮得只要安静就让人难以亲近,又肯为家人着想,对谁都一样好。

何况,她还是名为龙之巫女的特殊存在。

自己远不及这样的彩叶。绚穗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八寻。

『绚穗,你最好要更有自信喔。要说的话,彩叶的胸部当然是强敌,可是比未来的发展,我们也不会输啊。对吧,莲?』

『咦咦……!』

我不晓得啦──莲用不知所措的语气回答。凛花无视他,又继续说:

『恋爱可是战斗喔,就算彼此是姊妹也不用留情。虽然我没有站在你们当中的任何一边就是了。』

『凛花,我劝你说到这里就够了……』

久久没聊恋爱话题的凛花显得有些失控,莲就拼命规劝她。

趁着话题停顿,绚穗开溜似的挂断了电话。

即使凛花那样表态,她恐怕还是在为绚穗打气吧。或许也只是觉得事不关己,就拿别人寻开心。

「对、对不起,吵到你了。因为刚才凛花乱讲话……」

绚穗把手机收进包包,并向魏洋赔罪。

手握方向盘的魏洋爽朗地微笑着摇头。

「不会,我不介意。时局如此,能传达心意时就先传达比较好,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我也表示赞同。不管怎样,都希望你别让自己后悔。」

「魏先生……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绚穗发现自己跟妹妹的通话被听见了,便红着脸垂下头。

然而,魏洋的发言听起来不像是在戏弄绚穗。感觉在他的嗓音里反而有种靠经验证实的莫名说服力。

「你也后悔过吗,魏先生……?」

「是啊,尽是后悔。会在这个国家当战斗员的人,我想都一样,就连茱丽或珞瑟也不例外。」

「这样啊……令人意外。」

绚穗脱口说出坦率的感想。随兴又天真烂漫的茱丽,还有知性且沉着冷静的珞瑟,双方都是独立而实力过人的强者,感觉实在不会怀有迷惘或后悔。

「我想也是。不过别看她们那样,在比利士侯爵家──」

淡然道来的魏洋蓦地把话打住,眼神更随之变得锐利。

路况并未得到像样的整顿,导致国道旧址十分荒凉。而在宽敞的道路正中央,站着一道人影。

「魏先生?」

「麻烦你找地方抓稳。」

「咦?但是,前面有人!」

「竟然敢在连合会跟前发动袭击。究竟是谁派的人,有什么目的──」

魏洋踩下装甲车的油门加速。

袭击。这个词让绚穗绷紧了身体。

路上的男子缓缓朝绚穗他们回头。看车子急速接近,男子脸上无疑露出了自信微笑。

男子依然站着挡在绚穗他们的去路,还拿银色注射器扎向自己的颈子。红黑色血管浮现于他的肌肤。

「趴下!」

魏洋朝绚穗吼道。

若是减速闪避袭击者,就可能从侧面遭受攻击。所以纵使要将挡路的男子撞飞,他们仍应维持车速驶离现场。

这是纷争地带的准则(Theory),魏洋踩油门加速的判断并没有错。不过,这仅限于袭击者是正常人的情况。

「什么!」

对撞的强烈冲击袭向装甲车,使得魏洋绷住了脸。

重量约五吨的装甲车行驶时速近一百公里,被袭击者迎面承受住了。而且他还强行将车体转向。

对撞的冲击导致装甲车撞破护栏,冲上国道旁的人行道。接着车体撞上路旁的墙壁,以倾斜的状态停下。

「荒谬的家伙……他该不会……!」

身体撞到方向盘的魏洋痛得皱起脸,拔出了腰际的手枪。他踹开装甲车的门,未经警示就朝倒在路上的袭击者开枪。

可是,魏洋发射的子弹随着命中男子身体的清脆声响弹开。

在撑破的衣物底下,男子露出的肌肤覆有如大型爬虫类的硬质鳞片。那防御了魏洋的手枪子弹。

男子被装甲车撞飞,更挨了子弹,却缓缓地站起身,咧嘴一笑。

那模样并非人类。他成了站直挺立的爬虫类──蜥蜴人。

「法夫纳兵吗!」

魏洋将手枪剩下的子弹全轰向袭击者。

然而,对方对那波枪击不以为意。蜥蜴人的身躯连步枪弹直接命中都可以撑过,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子弹实在太过无力。

而且在领悟魏洋子弹用尽的瞬间,袭击者就一举跃起扑向魏洋。蜥蜴人施展出的踢击将魏洋当成护盾的车门连同他一起踹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飞了近十公尺的魏洋撞在墙面,就此倒下。目睹那一幕的绚穗高声尖叫。

法夫纳兵对那阵尖叫产生了反应,目光便转向绚穗。

从蜥蜴人裂开到脸颊的口中冒出了沙哑得难以听懂的言语。

「投靠比利士艺廊的,日本女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上。」

「不……不要……别过来……!」

绚穗察觉蜥蜴人的目标是自己,因而吓得脸色发青。

或许对方把她误认成彩叶了,但绚穗也知道那不会带来任何救赎。假如被发现认错人,大有可能落得更惨的下场。

非逃不可。尽管头脑明白这一点,身体却瑟缩得动不了。

绚穗想尽量远离蜥蜴人,光是移动到装甲车后头就费尽了心力。

「救……救救我……」

闭上眼的绚穗脑海里浮现八寻的身影。

假如他在场,应该会轻易砍倒眼前的蜥蜴人吧,就像在二十三区初次见面的那天一样。

可是他不在这里,因为他被连合会拘留了。

想到这一点,绝望在绚穗心里扩散。

然而,随后传来的是一阵欠缺紧张感,与现场不搭调的年轻女子的嗓音。

「唔哇……这家伙怎么来的,好恶!」

绚穗讶异地睁开眼睛,映入视野的是个衣着像是女高中生的制服女生。

年龄比绚穗大一些,应该与彩叶他们同辈。白衬衫搭配短裙,染得明亮的发隙间,有耳环在耳边闪烁发亮。

「哇,它看这边了!善,拜托!我对爬虫类完全没办法。」

制服少女目睹法夫纳兵的那副模样,便发出聒噪的尖叫声。

被她拖到前面的,同样是个高中生风貌的少年。

「我应该提醒过你,别擅自行动。」

将制服穿得整齐的黑框眼镜少年用认真的语气告诫少女。少女看似并没有在反省,说着「抱歉抱歉」拍了他的背。

「你们……是什么人……?」

蜥蜴人困惑似的看向少年与少女。

「抱歉,我没有能对你这种怪物报上的名字。」

被称作「善」的少年俐落地从拎着的竹刀盒里抽出剑。

名为Small Sword的西洋细剑。质朴的握柄与具备厚度的剑刃显示出那柄剑并非用于仪式,而是为了在战场上运用才打造出来的。

「凭你……那种老古董……!」

蜥蜴人嘲讽似的发出咆哮,朝善攻击而来。

法夫纳兵的表皮能弹开手枪子弹,用剑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如此笃定的男子并未留心提防,就踏进了善的出剑范围内。

霎时间,袭向全身的猛烈剧痛让蜥蜴人停下动作。

「这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别讲人类的语言,怪物。」

善向男子撂话。

彷佛呼应他那样的意志,蜥蜴人的嘴边随之僵住。

呼出的气息泛白结冻,沾到唾液的獠牙覆上冷霜。善的剑尖释出了惊人的寒气。那阵寒气让蜥蜴人全身冻结,封住了他的行动。

「碍眼。消失吧。」

善随手一划,剑光闪过。

伴随敲响水晶般的清脆声音,蜥蜴人全身冒出了细密裂痕。覆有硬鳞的法夫纳兵肉体像雪雕一样脆裂四散。

依然僵住的绚穗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望着那凄惨的景象。

一旦全身被冻结,法夫纳兵拥有的回复能力便不管用。这对不死者来说应该也是同理。

眼前的少年可以让不死者无力化。

这也表示他能打倒八寻。这样的事实让绚穗感到战栗。

「你是受比利士艺廊保护的日本人吗?正如山濑道慈给的情报。」

将西洋剑收回鞘里的善朝绚穗瞥了一眼,并且静静说道。

「你们……跟八寻哥哥一样……?」

绚穗用发抖的声音问对方。

哦──善旁边的少女开心地亮起眼睛。

「刚才你提到了八寻对吧。我可以当成你跟鸣泽八寻认识吗?」

「是、是的。」

绚穗困惑地点头,然后警醒般抬起了脸。因为她发现少女是用日文跟她攀谈。

「请问……你是日本人吗?你们都是……?」

「对啊,我叫清泷澄华,那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生叫相乐善。请多指教。」

少女在脸旁比出V字手势,和气地自我介绍。

这让绚穗感到安心,紧张的情绪稍微获得了舒缓。

即使是初次见面,自称澄华的少女对绚穗也很友善,名叫善的少年虽然沉默寡言,倒没有给人粗暴的印象。加上彼此同为日本人,对方恐怕不是敌人吧──绚穗心想。

「那、那个……谢谢你们……我叫佐生绚穗。」

「绚穗是吗?难道说,你就是尽奈彩叶的小孩?」

澄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并且问道。言外之意应该是在强调自己看了影片网站上的影片。

「啊,没有,我不是她的小孩。我是妹妹,姑且算是。」

「啊哈哈。就是嘛……即使说日本人看起来年轻,我就觉得她没有生小孩,看她那副外表。」

澄华把双手放到自己头上,还模仿彩叶「呜汪~~」地叫。

(插图011)

绚穗含糊地露出苦笑。听初次见面的人拿彩叶的言行当话题,她感同身受地难为情。

「你认识彩叶姊姊?」

「只是在影片网站上看过影片。那个女生好可爱耶,本尊也一样可爱吗?都没加工就那样?」

「对。她本人就是那样。」

「这样喔~~……听了有点嫉妒耶。」

「不,哪会啊。」

虽然跟彩叶风格差满多,澄华无疑也是个美女。反倒是言行成熟的部分,让她在绚穗眼里显得更有魅力。

「废话说到这里就够了,澄华。」

善将晕厥的魏洋抬过来以后,就怪罪似的对都没帮什么忙的澄华说道。

「哎哟,我跟她好不容易聊得正进入状况耶。善,你每次都这样……」

澄华轻轻耸耸肩抱怨。

这段期间,善已经把魏洋扔在装甲车后座。魏洋伤势不轻,但似乎不会立刻危及性命。

确认过的绚穗松了口气,善便告诉她:

「抱歉,接下来你能不能跟我们走?」

「只有我吗……?为什么?」

绚穗困惑地反问。善用诚恳的眼神看着绚穗。

「我希望你当人质。只要你肯配合,我保证不会动粗。」

「难道说,你们的目标也是彩叶?」

绚穗无意识地防范起对方。

她知道爆料影片公开后,各方势力都将目光聚集到彩叶身上,更知道有企业及组织想对彩叶下手。

善却静静地摇头。

「不,我对尽奈彩叶没兴趣。我要找的只有鸣泽八寻。」

「找八寻哥哥?为什么……?」

绚穗意想不到而瞪大了眼睛。

「为了赎罪。」

善用流露出愤怒的低沉嗓音说道:

「我要那家伙对他过去犯下的罪行赎罪。」

7

「你好~~……请问有营业吗~~」

黑发挑染橘色的娇小少女从废屋门口朝里面唤道。

「哎呀,欢迎。」

有个美女坐在过去店家经营咖啡厅的柜台桌前,嘻嘻笑着回话。

因为少女表现得像是来到正牌咖啡厅的客人,把对方逗乐了。

「嗨,又见面啦,茱丽。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原本在店里看着电脑的山濑道慈抬起脸,回望茱丽。

山濑只给了她电子信箱。明明如此,她会来山濑他们潜伏的居所就令人意外了。

「卖情报赚钱的不是只有你们啊。」

「艾德华爷爷吗?真让人松懈不得。」

听茱丽将谜底揭晓,山濑看似厌烦地苦笑。

有个名为艾德华•瓦伦杰勒的老人是以南关东一带为地盘的情报商。

他身为进口杂货小铺的老板,通晓的情报却广泛得惊人,做起生意四通八达,是个底细不明的古怪人物。凭那个老人的本事,能掌握山濑的下落确实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所以说,艺廊要找的是这个吗?」

山濑指着堆在墙际的纸箱问茱丽。

金属制的小瓶子从纸箱盖子的缝隙露了出来。那是装在注射器上使用的密封容器,跟乔许他们在连续凶杀案现场找到的F剂容器同款式。

「之前你说找到了赚钱的商机才回国,原来不是指彩叶,而是F剂啊。」

完全被你骗倒了──茱丽笑道。

透过统合体,F剂的制造方式有一定比例已经被公开。然而制造需有龙之巫女的灵液。由于那难有稳定的供给,法夫纳兵才被视为不划算的兵器,只能获得低评价。

但只要获得龙之巫女的协助,要靠贩卖F剂营利是十分可行的。获得风龙巫女──舞坂雅庇护的山濑正是有条件这么做的人。

「精确来说,F剂在我们卖的东西里只占一半。」

山濑毫不惭愧,平静地回答。

茱丽瞪着山濑,自信地露出微笑。

「剩下的另一半,是不是我们──艺廊日本分部的情报?」

「令人讶异。原来你已经查到那边了啊。」

山濑由衷佩服似的嘀咕。

从八寻蒙受冤罪让彩叶被困在横滨就可以得知,显然有与比利士艺廊敌对的势力存在。

倘若如此,他们对于情报商山濑等人的要求,应该不只有调查彩叶而已。他们真正想知道的,会是比利士艺廊日本分部的详细战力分析。

艺廊保有的战力与队员宿舍的警备状况;还有弱点──山濑佯装要偷拍彩叶,其实已经对这些做了详尽的调查。

「我知道你们的赞助者打算对艺廊找碴,不过这手法还真是拐弯抹角。既然目的是贩卖情报,我倒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发表彩叶的爆料影片耶。」

犬齿牙尖从茱丽微笑的唇边现形。

「或者说,那也只占了一半?」

「咯……哈哈哈哈,哈哈!」

山濑终于憋不住似的笑了出来。

他们一方面贩卖艺廊的情报收取金钱,另一方面,背后是不是仍有真正的雇主──茱丽指出了这个疑点。

「我懂了,你会来这里不是为了F剂,而是要确认这一点啊。原来如此。虽然早就听过传闻了,你很精明,茱丽。难怪那个做作男会把你当眼中钉。」

「做作男?难道你跟安德烈亚见过面?」

「对。提到那家伙──」

山濑笑着正准备回答。

雅就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道慈!」

她的嗓音急切,使得道慈踹翻眼前的桌子站起身。

随后,山濑等人所在的废屋玻璃窗碎散了。

风暴般的巨响灌满店内,好几挺机关枪同时射击。无数子弹洒落,有年代的桌椅在转眼间变成破烂残迹。

有三辆敞篷小货车停在店面附近,枪击来自各车货架上配备的军用机关枪。

「别闹!」

山濑随咆哮拔出了腰际配的刀。

冲击波毫无前兆地掀起,并随着肆虐的狂风朝山濑前方释出。

那阵冲击波将来袭的子弹悉数扫落,更将建筑物的墙壁也化为瓦砾刮走。灰泥墙与木材的碎片侵袭货车,将机关枪的枪手压扁。

狂风直接变成龙卷在现场作乱,接着就跟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被卷起的瓦砾从天洒落,急遽的气压变化导致雾气弥漫。

山濑等人潜伏的居所消失得毫无痕迹,周围的建筑物也一样。

以山濑与雅为中心,半径十几公尺范围内的物体全被破坏得不留原形。

平安无事的只有山濑、雅以及机灵地逃到安全地带的茱丽。

袭击者们搭乘的敞篷小货车已经翻覆,呈现被瓦砾压在底下的惨状。

有掌声从货车另一端传来。

银发的白人男子拨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现出了身影。

招摇地配戴着珠光宝气的昂贵饰品,仪态矫揉造作的男子。

在他的周围,战斗员手持防弹盾牌。

男子似乎一直躲在安全的后方让部下保护,还见证了山濑等人遇袭的画面。

「这就是风龙的神蚀能吗?了不起。」

男子用虚情假意的口吻陈述赞词。

山濑先是咂嘴,然后瞪向男子。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德烈亚•比利士?你不是来拿剩下的那些F剂吗?好不容易制造的商品,刚才那样统统泡汤了喔。」

「用不着担心,费用我会付清,连你刮走的东西都一起赔偿。这样你就没怨言了吧?」

「还有突然被铅弹扫射的精神痛苦慰问费。」

「我明白了。等我处理完来这里要办的琐事,立刻会安排。」

安德烈亚说着就把视线移到山濑旁边。

雅关心似的低头俯视,单膝跪地的茱丽就在她脚边。

「咦~~……是安德烈亚哥哥呢。」

茱丽一如往常用瞧不起人的语气叫了男子之名。

然而她的表情没有平时那么从容。

茱丽站起身,枪弹就从她的外套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袭击山濑潜伏处的机枪扫射是针对茱丽开火的。机枪弹的威力在贯穿障碍物之后减弱,艺廊的防弹背心勉强将其挡下了。

可是没能防阻弹着的冲击,仍在茱丽娇小的身躯留下了伤害。

即使如此,茱丽还是带着笑容挑衅地回望男子。

「安德烈亚哥哥,你身为大洋洲艺廊的负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是因为营收太过低迷,害你快要被解职了?」

「区区人偶,别称呼我为兄长!茱丽叶!」

男子激动得粗声怒吼。

他那直率的反应等于主动承认了茱丽指谪得有多准确。

安德烈亚•比利士是比利士侯爵家的一分子,跟茱丽并无血缘关系的众多兄长之一。

身为家族成员,他被指派的职衔是在比利士艺廊的大洋洲分部担任执行干部。然而他在经营方面一再出纰漏,造成了钜额的损失。

茱丽同样身为执行干部,当然就会知道这些事。

「假如哥哥在金钱方面有困难,我倒不是不能资助喔。只要哥哥能拜倒在地上,向可爱得像人偶一样的妹妹恳求就好说。」

「住口,茱丽叶。看来你还不懂我人在此地的意义。」

安德烈亚气得肩膀发抖,并且高傲地回嘴。

有道娇小身影从他的背后走出来。那是个穿着比利士艺廊制服的黑发少女。

她的双手握着大把的野战刀。

「能活着撑过刚才的枪击,我夸奖你。但是,凭你那副模样赢得过这东西吗?」

上吧──少女一听见安德烈亚下令,就拔腿朝茱丽疾奔而去。

在她随风摇曳的浏海中只交杂了一撮挑染成黄绿色的头发。

「那张脸……!难道是恩莉卡?」

茱丽察觉少女的长相跟自己完全一样,因而睁大了眼睛。

少女持刀挥下,茱丽靠手套内藏的金属制指关节护具接住这一击。然而大概是枪击造成的伤害仍留在身上,茱丽没能完全挡下攻势,阵脚随之大乱。

名叫恩莉卡的少女没有错失时机,进而一举展开猛攻。

「没错。你们这些人偶系列的最新作!炼金术名门比利士侯爵家花了几百年岁月,孕育出来的人造人(Homunculus)最高杰作!」

安德烈亚看茱丽被恩莉卡的攻势压制,便耀武扬威地嚷嚷起来。

「动手,恩莉凯特!让茱丽叶还有珞瑟塔那种瑕疵品见识你跟她们有什么不同!」

「──我倒听说,被当成瑕疵品处分的可是恩莉卡喔。」

茱丽一边化解恩莉卡的连续攻击,一边不满地回嘴。

安德烈亚听到她那句话,就露骨地现出嫌恶的脸色。

「那是根本上的错误。比利士本家的那些老人,居然对区区人偶施予等同于人类的教育,甚至迎为侯爵家的一分子!」

彷佛呼应安德烈亚的愤怒,恩莉卡加快攻击的速度。

(插图012)

茱丽勉强弹开从左右来袭的刀,但那就是极限了。她被恩莉卡用回旋踢硬生生踹中腹部,直接往后方飞去。

「你们这些战斗人偶乖乖地安于当兵器就够了!看吧!管他什么情绪或知性,道具(恩莉凯特)去除多余的机能以后,性能远超过你们这对双胞胎!」

安德烈亚看茱丽趴倒在地,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那种反应显示出他内心的自卑感有多根深蒂固。

比利士家族身为炼金术世家会尝试制作人造人,就是想靠重重的基因操作及配种,孕育出更优秀的继承人。

尽管系列不同,安德烈亚本身理应也受到了该计画的恩惠,但他的能力却远远不及茱丽或珞瑟。

正因如此,他才把跟茱丽她们同系列的恩莉卡当成道具利用,想借此证明自己的优势。

「好痛……你对姊姊是不是不够体贴啊?」

茱丽捂着侧腹起身。

恩莉卡使出的回旋踢有着常人即使内脏被踹破也不奇怪的威力。虽然茱丽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此刻她的身手却有欠精彩。

「结束了,茱丽姊姊。凭你的性能赢不过我。」

恩莉卡再度举刀。

虽然恩莉卡被视为在情绪及知性方面有问题而遭废弃,战斗相关能力却能压倒茱丽。而且正因为缺乏感情,她不会松懈也不会粗心。

尽管如此,茱丽回望妹妹(恩莉卡)的表情仍显得有余裕。

「那可不好说喔。」

茱丽依旧没有解除抵抗的态势,恩莉卡不假思索地朝她靠近了。

茱丽没办法对她的身手做出反应。恩莉卡的刀轻易来到姊姊的颈部──才刚如此认为,恩莉卡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唔!」

恩莉卡像悬丝傀儡一样静止于半空。

缠住她全身的是必须凝神观察才能看见的细细钢丝──用于对付不死者的钢丝网。茱丽一方面防御恩莉卡的攻击,一方面利用周围的瓦砾,像蜘蛛结网一样到处布下了钢丝。

「掰掰,恩莉卡。可以的话,你别再露面了,因为我不想杀自己的妹妹。」

茱丽对动不了的妹妹投以微笑,然后施放从口袋取出的烟雾手榴弹(Smoke Grenade)。

她混在烟雾当中后退,翻过瓦砾后便消失踪影。

「──万分抱歉,负责人。让目标逃掉了。」

用刀切断钢丝的恩莉卡下降到地面,并向安德烈亚报告。于是安德烈亚一语不发便踹向恩莉卡的下腹部。

娇小的恩莉卡轻易飞了出去。她身体前弯,痛得死去活来,安德烈亚更愤恨地踩住她的头。

「被摆了一道呢,哥哥。这样好吗?让茱丽逃掉了耶。」

山濑冷冷地看着迁怒于娇小少女的安德烈亚,并挖苦似的质疑。

「无所谓,结果什么也没变。反正那些家伙已经耽误到了。」

安德烈亚总算消了气,还粉饰般抚平乱发。

「那些人偶拿到的财产都应该还给比利士侯爵家的正统继承人,由我安德烈亚•比利士纳入手中。火龙巫女也包含在内。」

「……是吗?哎,你尽管加油。在那之前别忘了付清赔偿与慰问的费用。」

山濑耸了耸肩说道。

舞坂雅则待在稍远处听着男人们的对话。

沾染硝烟味的风吹过,让她的黑色长发随之摇曳。

她被浏海遮住的右眼始终荡漾着寒冷光彩,静静映出不久后应会化为战场的横滨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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