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理解自己正在梦境中。
因为我身处的地方,是应该早已关闭的旧深空市立美术馆。
站在我身旁的父亲也比现在年轻许多。尽管我现在个头不算高,但仰望父亲那宽大的背影,让我清楚明白自己回到了童年的状态。
我小时候也曾实际来过这间美术馆。
我在这里跟父亲一起欣赏画作。
而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我们曾一起看过的一幅画。
被金色画框区隔出的空间中,呈现着画家描绘的壮阔世界。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鲜艳中带有纤细,并且有着清澈感觉的深红色彩。
数道红色呈放射状呈现,彼此交迭构成浓淡变化的那幅画,尽管是抽象画,但连我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以「花」为题材的作品。
「这幅画是福劳·哈曼的作品,画名是梅红。」
父亲这么说道。
平日在经营道场且作风古板的父亲,竟然会有水彩画的知识,这让当时的我相当意外。
「这幅画是哈曼到日本看见红梅绽放的梅花所画的,然而这幅画的名称却是梅红……不是红色的梅花,而是梅花的红色,你懂这当中的含意吗?」
我试着想了一下,但很快就老实地摇头。
「所谓的创作,是将灵魂刻印于现在的行为……这是哈曼说过的话。我想比起花的形状,他应该更想将梅花红色的艳丽印象留在画中。所以这幅画并没有画出清楚的花瓣,他只想将自己感受到的红色冲动直接留在画中。」
父亲彷佛自已就是作者般地这么说道。
父亲当时充满兴奋的眼神,看起来比当时的我更像是年幼的孩子。
「表现的根干,指的就是这类东西。如果要忠实重现外貌,用照片就可以了,然而哈曼是将自已所见的景象,用自己的心过滤之后,才能创造出如此动人的作品。艺术需要的不只是技术,能够深植人心的热情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这么说完,便带我来到那幅红色绘画旁边,那里有另一幅装在木制画框中的小张绘画。
「小町,你在看过梅红之后有获得感动吧?那么,你应该也能体会这幅画的魅力才对。你认为这幅画是在画什么?」
「猪跟抹布?」
「不是吧,怎么看都是狗跟穿连身裙的少女吧?」
「这根本是爸爸画的吧?」
「没错,真亏你能看出来。是因为身为儿子的你,感受到父亲投注在画中的热情吗?」
「不是,那里有写创作者是真藤菖蒲嘛。」
而且我有看过爸爸在画这幅画的样子。
当然也有看到爸爸把颜料弄到道场地板上,被妈妈教训的窘样。
「为什么爸爸的画会摆在这里?」
「因为爸爸的艺术有那样的价值啊。」
「那爸爸为什么要在请哈曼叔叔喝酒的时候下跪磕头呢?」
「……」
「我们家跟哈曼叔叔家关系不是很好吗?爸爸是拜托人家做什么强人所难的事吗?」
「……小町。」
父亲露出慈祥的眼神。
那是将悲伤与痛苦全部包容在内,彷佛看透人生百态的温暖眼神。父亲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并用温暖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
「要在专业领域获得成功,有个最重要的东西。」
「……」
「那个东西叫做人脉。」
「……」
「你的父亲是个很重视人脉的人喔。」
「……爸爸。」
「你想说什么?小町。」
「你说的话听起来很龌龊耶……」
「……」
我记得当时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尽管爸爸说好会在回去时帮我买霜淇淋,但好像是很幼稚地拒绝了。
令人怀念的记忆,遥远的记忆,在彷佛快转流逝的风景当中,我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纯白的景象占据了我的视野,我的意识重新回归现实。
话说回来,这个梦到底是什么鬼?我超不愿想起这件事的啦!可恶!
我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象是内裤。
在黑色裙子底下十分显眼的纯白内裤,上面有用毫不妥协的技术设计出的精致蕾丝,轻柔地将带有女性曲线的臀部包覆其中。
这样形容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懂,但我自己是一点都不懂。
「哎呀,你醒了吗?」
「内裤说话了!?」
太猛了!连量子通讯都能实现的现代科技,终于连内裤都拥有人格了吗?人类的科学力量真不是盖的!
不过,姑且不论这胡闹的想法,我是因为听到声音从内裤的方向传来,所以才会产生那种奇怪的误解,但在冷静思考之后,也不难掌握状况。
也就是说,仰躺在地上的我,有某个穿着裙子的人岔开双腿,站在我的脑袋上面。
原来如此,我还是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等一下,这个声音是筑波学姊吧?而且仔细一看,这裙子也完全是哥德式的嘛。」
「你可以直接叫我夕莉喔。」
「学姊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可不愿再做出任何会跟她拉近关系的事,不管怎么说,这种状态让我的眼睛相当尴尬,因此我决定从裙子里头爬出来。话说回来,我两次碰到这个人,都是处在把人内裤看光的状态。
「哎呀,我怕你会太过惊讶,所以才先帮你遮住眼睛的说。」
「还有什么会比看见内裤说话更让人惊讶的景象吗……」
我睁大眼睛,惊讶到说不出话。
「……樱花!?」
四周吹着徐徐暖风,艳丽的樱花花瓣伴随着春天的气息在空中飞舞。
现在应该早就过了樱花盛开的时期,但我四周却是一片春意盎然。如果只是这样,我或许还可以保持镇定。
一但当我看见漂浮在上空,彷佛河川般流动的无数五线谱,我便失去了从容的想法。
这不是比喻或形容。
空中确实漂浮着「发亮的五线谱」。
而且还有一个身影把五线谱当成桥梁,在上面奔跑。
那个身影乍看之下有少女的身形。
那是一个用粉彩色泽点缀,有小丑外形的身影。小丑用脚底装有弹簧的鞋子,在五线谱构成的道路上跳跃。她拿在右手的巨大手杖,形状让人联想到有立架的麦克风。
少女全身散发出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独特气息,并用轻快的节奏大步跳跃、笔直前进。
她前去的方向,是同样欠缺现实感的景色。
原本花瓣飞舞的世界就像是被拉出一条界线,风景剧烈变化。那是在黑夜的大雨中有震耳雷声,并有电光在空中闪动的夜景。
在五线谱另一头带有雷鸣的区域,站着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在双臂上装有巨大圆盘,上半身异常巨大的异样人影。那个人影的双手末端,拿着像是鼓棒延伸而成的长鞭。
那个人影瞪着一身小丑打扮的少女,接着跃上五线谱往前冲去。
小丑与怪物彼此对峙,互相逼近,迎击、碰撞。
两道人影跟两个世界正在互相较劲。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在我眼前展开的战斗。
「这、这……这是什么状况?」
「哎呀,你应该是第二次观战了吧?」
「……你说什么?」
相较于我的动摇,筑波夕莉只是动了一下下巴,指引我的视线。
映入眼帘的五线谱及异界光景,还有在空中交战的人影下方~^我看见另一组双脚站在地上的身影。
那两个身影既不是小丑也不是奇异的人偶。
而是年纪跟我相仿,有我熟悉人类样貌的少年及少女。
正确地说,他们当中的一人,那个站在小丑那边的少女是I——
「……树里!?」
「哎呀,你现在才发现吗?既然有人在操纵自我人偶,那么操纵者自然也会在灵魂幕帘的范围里面啦。」
「自我人偶?灵魂幕帘?……这是中二病吗!?」
「请你不要一听到有人解说超常现象,就说人是中二好吗?」
「可是你突然一脸得意地说些像是用外文硬转过来的专有名词,要不这么想很难吧?」
「你这样说会得罪很多人喔,应该说,你是不是有些情绪失控啦?」
糟糕,因为太过惊讶,让我莫名激动起来了。
可是眼前的状况实在太过突然,这是太过非现实的现实,我根本不可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就在我想开口确认那些陌生词句的意思时。夕莉已经失去了说明的兴致。
「也罢,比起用脑袋理解,实际去感受应该会比较容易,毕竟艺术就是这样。」
「你说感受、是要我感受什么东西?」
「比起眼睛看到的奇妙光景,我建议你多花点精神在听觉上面。」
我顺着夕莉的话语,将注意力转移到鼓膜上。
人的意识实在相当现实,一旦改变注意的方向,感受到的东西就会截然不同。我将眼睛所见的光景赶到思绪角落,集中精神聆听周围的声音。
我听到的声音是不折不扣的音乐。
声音来自两个互相较劲的人偶……不对,那东西多半是叫做「自我人偶」吧。
两个自我人偶的攻击以一定的间隔互相交错,他们踩踏的步伐在五线谱上发出声响,雷鸣跟风声也都发出声音。
这些声音拥有明确的节奏跟经过设计的音律,形成阵阵旋律。
自我人偶轻盈地跳动,互相挥舞着手中的手杖及长鞭。每当小丑外形的自我人偶用舞蹈般的动作挥动手杖,空中就会闪现音符形状的光芒,成为攻击对手的利刃。
形状诡异的自我人偶也挥舞长鞭击打四周,让利刃无法逼近。鞭子挥动的打击声响,听起来与鼓声十分类似。
在一旁注视这场自我人偶战斗的两人,是不折不扣的「人类」。树里跟另一名我不认识的少年,两人就像在指挥这场战斗般,激动地挥动手臂。
「春雨!」
树里朗声喊出这个名字,我知道那个名字,那正是成为树里代表作的乐曲名称。
可是那个名字在这里,似乎拥有更复杂的意义。随着树里叫唤春雨的名字,小丑型的自我人偶也像是呼应般先蹲低身子,接着靠着带有弹簧的鞋子高高跃起,一举跳到对手自我人偶的身后。
春雨。
似乎是那个自我人偶的名字。
「标定——『连续记号』!」
树里这么喊道。春雨应声将手杖高举,随即挥落。
「挡住!重量级掌声!」
少年喊出的,多半也是自我人偶的名字。
我对那个名字也有印象,我记得那也是在美术馆网站中的乐曲名。
被称为重量级掌声的自我人偶,像是呼应少年的声音转身面向对手,他手中的鞭子应该不适合用来应付近身攻击。不出所料,那个自我人偶选择用巨大的手臂来承受攻击。
这会让这场战斗如何发展呢?
只见重量级掌声的手臂上,多了看似音乐记号的印记,那是连续记号,也是我认识的简单
音乐记号。
春雨攻击命中之后便立刻往后跳开,可是这样拉开距离,对于使用鞭子的对手来说反而容易对付。
先前的攻击并没有让重量级掌声受到什么伤害,而且……他已准备好要对以直线轨道后退的春雨施加反击。
「哼!你太粗心了……重量级掌声,动手!」
少年就像乐曲进入高潮的指挥者般用力挥落手臂,重量级掌声也呼应少年的动作,猛力将鞭子甩出。这次跟先前的攻击明显不同,那是找到良机,用来葬送对手的猛烈攻击。
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必杀技。
只见鞭子末端开始分裂,分裂的鞭子就像无数的蛇群朝春雨射去。
致命的危机……
「你是那么想的吗?」
夕莉像是能听见我的思绪般这么说道。
「我觉得……不太像。」
我自然地老实回应。
重量级掌声施展致命攻击之前,战局的演变太过顺利了。
没错,那就像是配合树里的指挥,被演奏的节拍拉住一般。
「标定。」
树里冷静地这么说。
乐曲即将进入尾声。
「『回归连续记号』」
随着树里的指示,春雨面前浮现出新的记号。回归连续记号,那个词句的意义是——将演奏跳回连续记号的位置。
在我这么想的同时,击中回归连续记号的无数鞭子,纷纷像是遭到操控般急速折返。
而那些鞭子返回的目标……就是连续记号的位置。所有的攻击,全都回击到先前印在重量级掌声手臂上的连续记号位置。
「怎、怎么会!?」
少年吃惊的吶喊立刻被盖过。
所有折返的鞭子都射向身为主人的重量级掌声,毫不间断的连击就像是一连串流畅的鼓声。
在树里的引导下,自我人偶演奏的旋律进人高潮。
随着轻快的打击乐声响,周围的景色也像是要拉下最后的幕帘般,急速被樱花色的世界占据。
那幅景象彷佛乐曲的宣传影片般,甚至让人产生感动。
很快的,随着鼓声停止,重量级掌声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樱花色的景致当中,只有身为赢家的春雨还站在那里。
树里高举张开的手,接着将手握起,那是指挥指示演奏结束的动作。春雨在同时也像杖仪队的表演般,将手杖在手中翻转了几下,用花俏的动作摆出胜利姿势。
这场较量结束了。
「专心观赏表演的时间结束了,我让留言显示出来吧。」
夕莉边说边操作手机屏幕,下一瞬间,周围的景色也出现惊人变化。
「哇!这、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这么大叫。
无数文字像是包围树里她们似地浮现在空中……同时也有无数观众出现在周遭。
「这、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
「大家的身体并没有真的在这里,他们就跟我们一样……是意识被溶进数据当中,再转移过来观战的。那个打鼓的少年似乎很想趁机出风头,所以才特地构筑了这么一个能让大量观众观看的舞台。」
「你说将意识……转移过来?」
「刚才只是关闭了留言显示功能,你才会以为没有其它人在。我们是互相设定成好友的人,所以才能像这样认知到对方。」
「设定成好友?我什么时候……」
在我产生这个疑问的同时,脑中闪过午休时在中庭的光景。
「是那个时候吗……」
我在发出理解的叹息之后,望向在空中浮现的各种文字。
那些文字感觉就像平常在美术馆影片中看见的「留言」,当中有对树里的称赞、对少年的安慰,当然还有一些不太识趣的留言。
过没多久,那些文字的形状开始变化、分解。只见文字成为金色的颗粒在空中跳动,最后变成无数星形记号,陆续落在春雨的身上。
「那些是?」
「那些都是最爱之星,就是美术馆的综合评价功能。这里既然是发表作品的舞台,那么大家当然也能给予评价啦。」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都是……美术馆的功能吗?」
「你说对了。你也是收到『黑星』才能使用这个顶级服务……联机到『集会』里的吧?」「我不知道你说的黑星是……啊!」
我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筑波学姊说的,应该就是出现在评价页面中的黑色星印吧。
「黑星只有顶级会员才能送出,那是有邀请函性质的道具。要取得黑星,只能等待已经拥有黑星的顶级会员送出,或是等网站管理者赠与才行。」
「网站管理者会给人那种东西?」
「会啊,在美术馆内投稿的作品累积到一定程度的评价,就能够取得黑星,获得成为顶级会员的资格……虽然详细条件还不清楚,但只要在特定类别进入每周排行的前30,应该都没问题才对。」
「可是我又没有留下那种纪录。」
「是啊。因为你的黑星是我送给你的。」
比起惊讶,我心中有更多不出所料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个名叫筑波夕莉的难缠学姊特地纠缠我的理由,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件事。为了把我找来这个远离现实的奇妙空间,她才选择用那种奇特的接触方式……不对,我觉得她根本就没必要那么做。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像你说的这个顶级服务究竟是什么东西?树里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对打?还有学姊为什么要送我那个……叫黑星的东西呢?」
「要把你的疑问全部解释清楚,这边剩下的时间未免太短了。分出胜负的舞台很快就会关闭,而且我也不太喜欢用信件或聊天室谈事情……明天我们约会的时候再好好聊个痛快吧。」
我的手机突然发出收讯通知声,那是一则简讯,标题是「会面地点及会面时间」。
但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寄件人的名称。
「……『山百合』?」
我脱口念出那令我耳熟的名称。
那个名字代表的正是「骷髅莉莉」的创作者。
「没错,我想那应该是每个美术馆使用者都多少有印象的名字。」
用手撩起一头银发的山百合——也就是筑波夕莉,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对,怎么可能,不会吧?
各种常见的反应在我脑中闪过。
「对了,你可别在这种地方跟我要签名之类的,我可不希望跟你变成那种俗不可耐的关系。」
夕莉在这么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体似乎开始闪灿并有些晃动,接着她的身影逐渐从我眼前消失,她的身旁显示着「正在注销」的文字。
「明天我们到日光下再会吧,我认为你在阳光下的模样看起来迷人多了。」
夕莉的身影最后化为一道金光,自我面前消失。
其它观众也陆续消失,我将目光转向舞台上的树里,她的身影也同样正在消失。
留在这里的我试着操作手机,在屏幕中寻找注销的选项。当我触碰屏幕上的选项之后,我的意识也再次被吸进不知名的远方。
在自己彷佛溶化成沙的感觉中,我用勉强还有作用的喉咙自言自语。
「……原来骷髅莉莉的作者……是个变态啊……」
这个话语听在我自己的耳里,能感觉到强烈的绝望。
第二天。
夕莉指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地点是中央区的车站前。
那个地方要在放学后赶去,是个中途肯定不能去其它地方闲晃的巧妙地点。
反正我今天也不太知道要怎么面对树里。
有个必须抛开其它事情去赴约的借口正好。
穿着学生制服的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刚放学的女学生,不过在会面地点的夕莉仍旧穿着便服。今天她穿的是不同于昨天的哥德庞克风服装,看起来就像是乐团崇拜者会有的打扮,可是以黑色为底加上白色点缀的配色,似乎是她的坚持。
「能像这样在放学后约会,感觉很有青春的气息呢。」
「前提得是对象不是一只哥德蚁狮才行……说起来,那时候夕莉学姊为什么要把脑袋埋在地下呢?」
「你称呼我可以不用加学姊,也不需要对我使用敬语喔。我那个时候,只是刚好想体会一下植物的感觉而已。」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
听到她这番异常发言,让我下定决心不再对这名蚁狮学姊使用任何敬语或带有敬意,可是我还是不想直接叫她的名字。
「我身为画者,要尽可能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透过身体输入到意识中,将那些感受重新组合,并透过名为感性的滤镜重新输出,这正是艺术家要做的事。」
「那你把脑袋埋在土里,有得到什么灵感吗?」
「我知道这个时期的地底,感觉意外冰冷而且恶心。」
「就跟学姊的行动一样呢。」
「我还做过啃树根、舔狗鼻子、抱汽车之类的事情,为了获得强烈的灵感,我可是不择手段的。」
「你应该更自爱一点才对吧……」
「小町如果不多努力一点,可是无法彻底感受这个世界的喔?」
「啊,我无所谓,反正我是普通科,而且也没有什么作品。」
「可是你不是很频繁地在主持实况^」
「学姊,你今天不是要跟我解释美术馆的事情吗?」
「哎呀,呵呵呵,我都忘了呢。」
身上戴着一堆银项链,还「哎呀,呵呵呵」的装可爱,一点都不搭调。就在我无奈地打算移动到别处时,夕莉突然紧靠到我身上,搂着我的手臂。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这是在约会,当然要亲密一点啦!」
夕莉用格外诱人的动作,用纤细的手臂搂住我。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一个柔嫩的触感贴上胳臂,让我的脸颊微微发热。
「哎呀……虽然你打扮成这样,还是会对女生有反应呢。」
「就、就算是约会,也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少来少来少来少来,没用的、没用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先从表面开始揣摩呀。好啦,我们走吧。」
最后我就这样被夕莉拉着走。
或许是我们身高相近的关系,就算紧靠着彼此走路,在步幅方面也不会特别难受。夕莉的高跟靴跟我的软皮鞋,互相在地面上演奏出具有默契的节奏。
放学时间,街景急速变得热闹起来。
中央区的景色显得格外繁忙,具有独特造型的大楼用像是互相纠缠、彼此支撑的形式矗立在景色中。
加上半空中复杂交错的大量电线与QC线路,更是让这个城市的天空变得异常狭窄。
「这里的电线很显眼呢,虽然是以不至于感到凌乱的方式配置,但你不觉得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吗?」
「……是啊,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惊讶呢。现在明明有地方可以让线路地下化,不会损及景观。更不用说深空市这里,感觉是个会在都市计划方面彻底维护景观的地方呢。」
坐拥缪斯学院的深空市,是个土地面积1200平方公里,还有超过两千万市民的大都市。
这座沿海都市还紧邻着一块半岛状的人工岛,美术馆的管理设施就设置在那里。
这座都市本身被当成以缪斯学院及美术馆为重点的「文化促进特例指定都市」,几乎是为了艺术文化的发展、促进,以及保护所进行的设计。
这里每栋建筑都是名设计师的作品,说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座美术馆也不为过,可是结果还是形成了俗气且杂乱的景象。
不过就市长的说法,就连那些似乎都是点缀城市的重要要素。
然而就如同我们刚才所说,这样的深空市到处都有无数的电线杆林立,在上空布属了密密麻麻的QC线路。
也因为这样,让这个城市的天空异常狭窄。原本这座城市的都市计划应该是朝彻底重视艺术的方向进行,然而无数的电线却在这座都市中格外突兀。
「小町,你知道QC纤维的QC是什么意思吗?」
夕莉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我毕竟是在数位社会中长大的高中生,这点知识我还知道。
「QuantumColloid我记得是叫光量子胶质液膜吧?」
「连日本译名都说得出来,你还挺用功的呢。你说的没错,线路断裂时会流出的黏稠液体就是QC。其实我对量子力学之类的麻烦东西也不是很清楚,但多亏有那个东西,大家才能让信息量惊人的数据彼此流通。」
「我记得以前只有光纤吧?」
「没错,听说自从换成纤维以后,网络的联机速度进展到过往技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地步。听说以前要下载电玩游戏,甚至得花上好几分钟呢。」
想到现在就算是最高价的电玩游戏,光是下载得花上十秒就会让人跳脚的事实,那个时代的生活还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夕莉用表演戏剧般的肢体动作,还有清晰的咬字继续说道。
「你可以想象重迭的QC纤维,就是让容量庞大的信息在管子里高速奔驰的东西。那一条细细的管线,每秒能传输192量子位的数据,就算要将构成人体的物质及分子通通在瞬间数据化,并在一眨眼的时间完成传输,应该也不成问题。」
听夕莉这样形容,感觉还真是惊人。
现在要将一个完整的人数据化、建立思考模式,在计算机上渡过虚拟生活,听说就连个人电脑的容量也得以实现。
只是相较于纤维所能处理的庞大数据,我们个人所需的数据容量十分渺小,甚至有人说个人用的量子计算机,在规格上根本是大而无当的产物。
「如此庞大的数据,就是透过遍布这座城市的无数纤维高速传输,光是去想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街道,究竟有多少信息在互相传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这样说也是啦。」
虽然我在一瞬间有想吐槽「你的诡异言行还比较可怕」,但想到那么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其实就是无数的纤维,才让美术馆的顶级服务『集会』得以实现。」
「什么?」
「那算是一种AR……一种叫扩增实境的技术。你看到的春雨跟重量级掌声,说穿了,都是计算机弄出来的。」
「那是类似立体影像的东西吗?」
「不是,你看到的『自我人偶』……跟影像不一样,是能真正干涉现实的东西。」
夕莉接着说了「就像这样」,随即从口袋取出一支黑色蜡笔。
夕莉用蜡笔迅速在身旁的建筑壁面上画了一条狗。
「喂!」
「好痛口」
夕莉的脑袋被我用手刀狠狠敲了一下。接着她眼眶泛泪,用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看着我。
你怎么可以在公共建筑上涂鸦!我知道了,最近街上的涂鸦变多,原来就是你干的吗?」
「咦……啊,不是啦,你先看到最后啦!还有,我再怎么样也不是那种会突然在墙上涂鸦的烂人啦!」
「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不是会把自己脑袋埋进土里的白痴猴女吗?」
「总、总而言之,你先看着就是了!」
夕莉用蜡笔把狗的图案画完,水泥墙面上就这样多了一个可爱造型的线画图案。然而,令人吃惊的事情这才发生。
「嘿!」
夕莉发出装可爱的声音,摸了一下那个图案。只见线条从壁面上剥落,造型可爱的狗变得立体,开始动了起来。
「咦……怎、怎么可能!?」
「呵呵,吓到了吧?这就是我的自我人偶!『骷髅莉莉』的一部分能力喔。」
「咦?但这应该是立体影像吧……」
「来,你摸摸看。」
夕莉这么说完,便将尺寸娇小的狗放到我手上。那条狗有明确的触感与重量,而且还有让人无法相信是立体影像的质感。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是所谓的实体化,这下你明白了吧?自我人偶跟立体影像不同,是能够确实干涉现实世界的东西。」
夕莉弹响手指,只见那条狗用细小的牙齿咬了我的手。
「好痛!」
「呵呵,这是回敬你的手刀,谁叫你刚才那么大力。」
这次轮到我眼眶泛泪,但也因为这样,让我十分清楚这不是幻觉之类的东西。当夕莉再次弹响手指,狗就像是失去形体的墨水般消失。
「刚才那是将我的『感性』实体化的结果。」
「……这话怎么说?」
「在这个到处都有纤维的城市,信息量会在一定的空间内达到饱和,然后产生次元界线受到融解的现象。那会影响到我们的精神及内在,让创作者拥有的感性以灵魂的样貌实体化,对我们所在的次元产生影响。这种精神样貌的实体化功能,在美术馆的管理下,只会开放给能将灵魂样貌以明确形式具现化,拥有坚实感性的创作者使用。」
「呃,可以说得简单一点吗?」
「只要成为顶级会员,就能叫出替〇。」
「用那种比喻太危险了!」
我连忙捣住夕莉的嘴,并且慎重观察四周,确定没有某出版社的人在附近。
话说回来,做了那么多冗长的说明,结果答案是这样吗?
「……嗯,也好啦,我大概了解了。也就是说,夕莉学姊跟树里,都因为美术馆成为了替〇使者就是了。」
「为什么你说话要这么小声……算了,这样的认知也不算错啦。西藏是有类似化身的说法,不过跟这东西的概念还是有不小的差异。」
「可是美术馆为什么要学某个想支配世界的吸血鬼,做出这种事呢?」
「关于这个……小町,好比说有人音乐跟8音乐,要从艺术的角度判断两者的优劣,你认为该怎么做?」
「呃……从技术、感性这方面去看,或是找专家给予评价吧……不然像美术馆那样,弄成排行也可以吧?」
「那么A音乐跟C图画呢?」
「啊?」
「还有A图画跟C小说呢?如果是影片、雕刻、书籍,那又该怎么分出优劣呢?不同类别的艺术作品,很难比较出高低吧?」
「这是当然的吧,那简直就像是要足球选手跟棒球选手比赛一样嘛!」
「美术馆将这个问题透过最爱之心这种统一的评价系统,让不同类别的作品得以竞争。可是,无论如何还是会有小众类别跟热门类别的差距,也会因为所谓的信徒跟酸民,让作品无法获得公平的评价。」
「啊?真的,有很多不管看到什么都捧上天的人,还有看到任何东西都要鞭的人。」
「在这个问题上采用的,就是将创作者的心象风景变成实像,再加以具现化的系统……所谓的顶级服务,就是你想知道的自我人偶跟灵魂幕帘。」
夕莉接着又在墙上迅速作画,她以惊人的绘画速度画出造型可爱的骷髅莉莉。
「过来,骷髅莉莉。」
只见壁面上出现发光的画框,画框像门一样开启,接着就像树里他们拥有的自我人偶一样,夕莉的骷髅莉莉也在这个次元现身。
「等一下,夕莉学姊,在大街上这么做不太好吧……」
「反正没有黑星的人是看不见的。」
莉莉移动到夕莉身边,在空中缓缓飘动,然而往来的行人对那样的光景却没有丝毫反应,其它人似乎真的无法看见。
「让创作者用人偶较量彼此的感性,用自己的感性覆盖对手的心象风景……这就是美术馆构想出让作品分出优劣的新方式。」
「心象风景……?」
「没错,你应该也有看到樱花的景色跟带有雷鸣的夜空吧?艺术家用心象风景……用各自的感性,凭借实力让对手接受自己品味的光景。」
「……我懂了,所以那个满是樱花的世界,就是树里内心的景象吗?」
「只要是艺术家,任何人心中都会有那样隐隐存在的世界。」
也就是说,大家拿那种把自己的感性及心象风景具现化的人偶互相较量,想要藉此压过对手吗?
「感觉是相当粗鲁的竞赛呢。」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透过竞争接受新的品味,感性会更加丰富,创作也会变得更多样化喔。」
「是那样吗?」
「是啊,重要的是压过对方的心象风景,并不是要轻蔑对手。那纯粹是卓越的品味互相冲突,让对手『感动』的行为……所以到头来还是艺术与艺术的竞争,也就是『感动的人就输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粗鲁。」
原来如此,这样一讲,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咦?可是等一下,夕莉学姊的自我人偶,是可以随时叫出来的吧?」
「是啊,就像你看到的,只要叫出来,就能够任意使唤。」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既然刚才那条狗可以那样咬我……这样应该也有人能利用自我人偶去做坏事吧?」
「你说的没错。不过自我人偶必须连上美术馆才能使用,如果发现使用者有用来进行危险行为的征兆,美术馆可以单方面剥夺账号。因为用艺术为恶的人,已经不能算是创作者了,不过拥有黑星的人,是允许随时自由较量的。」
夕莉说到最后,表情感觉有些无奈。
较量。我以前看见骷髅莉莉与和服的自我人偶交战,或许也是一个例子。
「总而言之……基本上不用担心有人拿自我人偶去做坏事,至少不久之前大家是这么想的。」
「这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听起来话中有话呢。」
「因为就是有人会试图钻安全漏洞,拿自我人偶为非作歹,像是偷窥行为就变频繁了。不过为了惩罚那些躲在系统死角的恶质使用者,美术馆也有准备人称『侦探』、协助调查的使用者喔!」
最后的语气格外有力,夕莉跟骷髅莉莉在说完话的同时,一起摆出了得意的姿势。当然, 看莉莉那么做比夕莉要可爱多了。
「……夕莉学姊,你该不会就是侦探吧?」
「正是!追捕为恶异能的异能,正义的化身,原始的安全机制,那正是我被赋予的使命与 权限!」
「我会记得写信请站方重新检视安全机制的」
「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这样很糟糕耶。学姊你不是很那个吗?你是变态吧?而且还会使用暴力把 我的账号设成好友,般来说,学姊自己就是罪犯吧?」
「那、那是因为任务逼不得已的,跟搜查有关的行为,是可以忽视法规限制的!」
「你又不是警察……」
我叹了口气,看来跟这个美术科的魔女讲道理是不管用的。这种时候就先别管道德跟手段 的问题,把想知道的东西先问清楚吧。
「那么身为网络侦探的学姊,为什么要找我加入顶级会员呢?」
「对了,这个就是重点」
夕莉指着我这么说道。这个到底是哪个?
「让你知道自我人偶的存在跟危险性都只是前提,重点是在这个前提下,我为什么要拉你加入。」
「如果是那种我知道就不能退出的理由,那就别说了。」
「你知道就不能退出啰。」
「那我趁现在回去好了。」
我连忙转身开溜,我可不想继续跟感觉糟糕的东西扯上关系。
可是有个身影从我身后用惊人的力量将我架住,我跑不到几步就被迫停了下来。
「骷髅莉莉……!」
「好啦,凭自我人偶的力量,要制住你可是易如反掌的事。还有,现在你在旁人眼中,应 该只是在表演滑稽的哑剧而已。」
「可恶,真卑鄙……!」
我决定在路人把我当成焦点之前放弃抵抗。
但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自己背上有个格外柔软的触感。这样说起来,我现在算是被骷髅 莉莉抱在怀里呢……
咦?这样好像挺不赖的?这不就是原本不可能从画面里跑出来的偶像,出现在三次元的状 态吗?
「别闹了 ,有时间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就快点走吧,一直站着说话也不太恰当,我们找个比 较容易讨论秘密的地方吧。」
我就这么被莉莉拖着身子,来到大楼间的缝隙。
这里勉强还有巷子的模样,虽然看不到阳光让人有些发毛,但巷子里随处可见商店入口, 这种店家应该就是所谓的秘密基地式商店吧。
然而夕莉并没有走向任何一家店的人口,而是来到店铺与店铺之间,一个怎么看都只是普 通墙壁的位置。
「夹在两间店中间的这面墙壁,你不觉得这个空间有些不自然吗?」
这样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感觉两间店铺中间的空间,就算还有一家店铺也不奇怪,但这 里却看不到任何门窗。相对的,这面墙上有着醒目的涂鸦。
就像之前提过的,这座城市能看到不少涂鸦,那些所谓街头艺术留下的痕迹,虽然也有人 称之为涂鸦艺术,但除了面对大街的墙壁,在巷子里的涂鸦经常被置之不理。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夕莉取出一支白色粉笔,在那面墙上画出方形线条。
「所谓的秘密基地式商店,应该是像这样才对。」
夕莉最后在方形边缘画上白色圆圈,我这才理解这个图画代表的意义,夕莉是用粉笔在墙 上画「门」。
只见夕莉用理所当然的动作,在我面前打开那扇画在墙上的门。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因为在墙壁当中,是一间装潢讲究的咖啡厅。
「……就算说是秘密基地,但这样也太秘密了吧?」
「比起那些在网络上捜寻就能连上商家网页的店,这里更适合秘密基地的称呼吧?」
夕莉拉着我的手,引领我进入店内。当我步入其中,更令我吃惊的是,看来像是店长的那 个身影明显不是人类。
「……兔子站着走路。」
「那个角色的蓝本,我记得是艾丽斯梦游仙境里的怀表兔。这里是美术馆经营的实验性商店,在名义上是聊天室。这座城市里有许多这类空间,尤其是这个地方,只有拥有图画类自我 人偶的使用者才能进出。」
我懂了,因为想要进到这里,就必须要能够在那面墙上画「门」才行。
我好奇地四处张望,在这间有着复古装潢的咖啡厅内,正播放着悠扬的爵士乐,墙壁上也 挂着许多感觉在课本中曾经看过,应该是复制品的名画,这也让店内感觉像是一间小规模的美 术馆。
夕莉带我来到位在角落的座位,让我坐到皮革制的沙发上。
沙发的感觉很舒服,如果是一般的店家,确实是一间会让人反复光顾,真的希望当成自己秘密基地的地方。但是夕莉紧接着坐到我身旁,打乱了所有气氛。
「等一下,你干嘛坐到我旁边啊!」
「如果不先拉近在三次元的距离,是无法将精神的距离拉近的。」
「别闹了,我可不打算拉近什么距离。我希望尽量过着安稳的生活,我个人一点也没有要 跟学姊这种怪人拉近关系的意思。」
「哎呀,人家听说男生比较喜欢个性开放的女生呢。」
「开放也要有限度,偶尔会主动对男生伸手就很够了 ,我可不希望见到女生双手双脚张得 开开,蓄势待发的模样。」
「是喔,这样的话……你今天为什么会应邀跟我见面呢?」
「不是因为我对夕莉学姊产生兴趣的关系。」
「那还真是遗憾,不过你应该对自我人偶很感兴趣吧?」
「……也是啦,这是当然的。你让我看见那种非现实的东西,把我拖进那种世界,会产生 兴趣也很正常吧?」
「呵呵,这就奇怪了,如果是想过安稳生活的人,只要不理会我今天的邀约不就行了吗?」
「这个……」
我无言以对。
夕莉的双眼有强烈的透明感,在她眼睛深处的虹彩,彷佛看透我的思绪般正视着我。
「你应该有感到兴奋吧?因为感受到某种可以将你那安稳、平凡的生活带来改变的东 西……」
虽然夕莉是用疑问句的方式拉高语尾,但她的语气强烈,并拥有肯定且不容我逃避的重量。
「你其实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很乏味吧?你其实很郁闷吧?在这样的城市、那样的学校里I 你对自己身为一名平凡学生的现状,难道不感到忧虑吗?」
「并不会,我又不是喜欢作梦的中学生。」
「但你还是会觉得兴奋吧?可以跳脱作品框架,从创作者的心中现身,拥有形体的概念彼 此交战……不对,以你的个性,打斗本身应该才是让你兴奋的要素吧?」
「这种像是试探的说法,感觉真不舒服。」
「呵呵,你以为我还有必要试探吗?」
「……你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了?」
「哎呀哎呀,你的语气变啰。」
眼前的人,真的跟昨天的怪人是相同人物吗?夕莉发出轻笑的笑容,看来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妖艳。
她弯着身子将手肘靠在桌上,翘脚刻意在我面前露出衣服底下的白皙四肢。夕莉是明知我 是男性才刻意如此挑衅,她将自己笔挺的鼻子凑到我面前,修长的睫毛与我十分靠近。
「我并没有了解你的一切,可是我多少调查了 一下。为了让你接受我有侦探名号的事实, 就容我展现一些调查成果吧。」
「……喂、喂,别闹了!」
我不禁向后退缩,然而夕莉用手臂搭住我的肩膀,让我无处可退。虽然光论力气我没理由 输她,但她的魄力却像蜘蛛网那样令我无法动弹。
「冲本小町^不对,你以前应该是叫做真藤小町才对。」
「唔!」
我立刻察觉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从夕莉口中跑出来的名字,让我产生再清楚不过 的吃惊反应。然而夕莉似乎不在乎我的动摇,继续说下去。
「你老家应该是在经营古武术道场吧?而你……真藤小町是家里的独生子,你自小便被要 求学习武术,被当成古武术真藤流的继承人栽培……」
「……很可笑吧?在这种时代,还在经营那种冷僻武术的道场。」
「怎么会呢?我可以说下去了吗?」
夕莉脸上随和的笑容显得毫无诚意,她的话语依然伴随着店内的爵士乐,像利刃般划过我。
「在空手道及柔道等派别鲜明的武术持续发达的现代,你老家作为古武术当中的一个冷僻 流派,在经营上绝对不是有光明前景的东西。可是你的父亲似乎不是个跌倒就会老实爬起来的 人,他认为自从文化危机之后,艺术文化被格外看重的现代,正是真藤流的一大良机。」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于是你肩负着双亲的强烈期待获得栽培,当你懂事的时候,实力已经让当地空手道道场 的学生望尘莫及……你学的武术听说是发源于中国拳法?像是红神少林拳之类的……虽然这部 分并不重要,但我还是多少调查了 一下。」
「……现在几乎只有我跟我老爸会用的古武术,真亏你还能查到源流。」
「可是,事情并没有发展得那么顺利。」
听到夕莉这么说,我的心头猛然一震。
我感觉口干舌燥,眼睛也失去焦点,一股冰冷的感觉缓缓从头顶传遍全身。
这个女人……真的、真的……全都知道了吗?
「小町学弟以前似乎是个有强烈正义感的少年,听到哪里有人哀叫、哪里有人哭泣,你都 会奋不顾身地出手相助……对于他人的困难你无法视而不见,你以前就是这样一个像是正义使者的男生……」
「……我才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我的眼睛已经无法看见正常的景象。
店内的光景看来像是隔着一层扭曲的镜片,爵士乐的旋律感觉相当遥远,并且逐渐变成单 纯的杂音。
夕莉只不过是用平淡的语气叙述事实。
可是每当她的声音传进我的鼓膜,就会像催眠术似的,将我的意识拉回过去。
——小町,帮个忙!2班的人欺负我们!
小町,西中那些人太过分了!他们乱找理由到处勒索我们班的人,麻烦你处理一下。
小町,来帮我们!那些人竟然撂来那么多人!我知道小町你最讨厌他们那种卑鄙的人了! 真藤大哥,麻烦你了,我们知道真藤大哥最可靠了——
「不知道该说是太过天真还是太过单纯……」
这时夕莉的声音再次冲击我的思绪。
我的意识急速回归现实,我发现自己紧握的掌心中,满是黏腻的汗水。
「有力量的人理应保护弱小……你或许是这么想的。总而言之,一开始或许只是去当小孩 打架的打手,可是你却无法控制越来越严重的变化……也可能是你当时认为只要把坏人教训一 顿就能解决问题……总之就结果来说,你就只是一个不良少年而已。」
「……」
我根本无话可说。
也许是我面对反抗期的方式太糟糕了。在应该住手的时候,我已经变成连父母教训都听不 进去的顽劣小鬼,甚至还开始不太回家。
重点是,原本认为根本派不上用场的本事能得到施展的机会,让我感到很高兴、快乐。 当我知道不会画画也不懂音乐的我,也能有表现的舞台,那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有 魅力的事。
「然后,发生了 一个决定性的事件。」
我已经不再惊讶了。
既然调查到这个地步,她肯定全都知道了。不再显露惊讶的我,现在感受到的是难耐的煎熬。
「你以前曾跟中学的男性教师爆发暴力问题吧?」
「没错。」
就算喉咙十分干燥,但我还是这么响应。
制服的裙子被我捏得凌乱不堪。
「那肯定不是能用一句素行不良就带过的状况。虽然你幸运的没让对方留下后遗症,但做 到让人骨折的地步怎样都很难善了 ,最后导致你根本无法循正常管道升学。」
「……那个事件的结果,就是我现在这个模样。」
我带着自嘲的笑容,用手摇了摇制服的裙襬。
刻意留长的头发、加了胸垫的胸部、将皮肤处理光滑的四肢。
我这身打扮在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为自己愚蠢的中学时代还债。我实在没想到这身装扮, 最后会落到用来掩饰自己见不得人的灰暗过去。
不对,比起这个,现在我不叫「真藤小町」,而是以「冲本小町」为名,才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滑稽的事。
「可是,你也有无法原谅那名男性教师的理由——应该说,当时你根本连仔细思考这些事 的余地都没有,不是吗?」
「……你到底知道多少?」
此刻我用的已经不是扮演女性时的声音。
夕莉要说的,是「更深一层」的事情。
然而知道那些事的人,真的没有几个。
「那名男性教师也是轻音乐社的顾问,在那个社团里面,也有当时还是中学生的佐仓树 里……」
「等一下,那件事I」
「虽然很难说那是偶然的幸运还是不幸……但我认为对佐仓来说,应该算是幸运才对。」 夕莉再次露出调侃的笑容。
接着她用白皙的手指,用力戳向我虚假的胸部。
「企图对女学生施加无耻暴行的色狼教师,被不良少年实时阻止并遭到过度制裁的结果, 就是你被单方面塑造成恶人。这就是真藤小町这个人的不幸事件,背后所隐藏的滑稽真相。」 我用沉默肯定了这个事实。
现在我内心的情绪,早已不是动摇或焦躁的反应能表现的。
因为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就只有身为当事者的我跟当时的几个教师,另外就是^
「对了,刚才那些情报是佐仓树里告诉我的。」
「啊,她说出来啦……」
拜托别随便讲出来呀,那对我来说可是相当冲击的。
「树里似乎很想向谁倾诉这件事的样子,可是原本就十分有音乐天分的树里,被小町那样 的不良男生搭救,在风评上并不好听。最重要的是,她无法跟教师们作对……应该说是周围的 环境不允许她那样做。但是她到现在仍然对那件事很懊悔……这不是一段很梦幻的故事吗?」 「等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跟树里接触的?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一下子就把那些事告诉你吧?」
「哎呀,我可是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先认识树里啰。」
「啊?」
「按照顺序来说,我是先接触树里,之后才跟你接触。也、就、是、说……我的事前准备是很扎实的。」
「……这是怎样,为什么你要对我……调查到那种地步……」
「呵呵,这当然是因为……」
「总之,我会到学校留言板让大家知道学姊是个强行侦察型跟踪狂。」
「拜托不要。」
这样很恐怖耶!把人调查得这么彻底。
正常高中女生根本不会这么详尽地调查他人的过去吧?我更加肯定这个人很糟糕了。
「不、不管怎么说,我对你抱有很强烈的兴趣啦!」
「结果你就是跟踪狂嘛……」
「不是的!那是类似探究心的东西,是不带丝毫邪念的!」
「我完全不了解学姊是什么人……你的兴趣很明显有异常,我不害怕才怪。」
「那、那你只要多了解我就好了!就先从三围开始……」
「没关系,我心领了,应该说拜托学姊放过我吧。」
「又变回敬语了!?」
当然要变回去,因为我希望尽量跟这个人保持距离。
「而、而且,要说我是跟踪狂,其实是你先偷看人家的吧!」
「我哪有偷看什么?要我偷看学姊,我宁愿去偷看我学生宿舍的舍监洗澡。」
「你有从窗户偷看我的莉莉吧!你这个色鬼!」
「——啊。」
我想起来了。
对了,我最早看到自我人偶,不就是在那次奇妙的夜晚吗?我完全以为那是一场梦了。
「你那时候做了令人惊讶的事,就是那件事让我对你产生非比寻常的兴趣。换句话说,全都要怪你不好!确定胜诉!天下无双!」
「呃,我那时候什么都没做吧?我只是看而已。」
「才怪,没有黑星的人能看到自我人偶,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啊?这样说也对喔。」
「而且你……你在那时候还给了我星评。」
「星评?」
这样说起来,我忍不住为莉莉加油的时候,好像确实有跑出金色的星星……
「明明没有黑星却能够介入系统到那种地步,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是非常耐人寻 味的事。」
「你这样说也没用啊……那终究是由计算机控制的系统吧?应该是哪里发生了错误?」
「才不是!不可能有那种事!」
夕莉的语气格外充满自信。
或许是她对美术馆相当熟悉,既然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也不好继续追究。
「……就算是那样好了,就算我……偶然看见学姊们的对战,还能送出星评,但你这样纠 缠我,还是让我很困扰。况且我跟学姊认识到现在,其实也才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
「那我们先从当朋友开始好了!我希望能跟你慢慢了解彼此!」
夕莉格外郑重地用双手抓住我的手,看见她漂亮的脸蛋近在眼前,让我不禁心跳加速。为 了避免脸红,我也只能努力不让脑袋去意识到这个事实。
「用、用不着对我那么执着吧?夕莉学姊几乎把我的事情调查透了,也大概清楚我是什么 人了吧?就算我们互相了解,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不对,我还有不明白的事情。」
「例如什么事?」
「例如你为什么要特地男扮女装。」
「呃,这是因为……」
我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移开视线是一大失策。
「那是为了隐瞒中学时期的恶劣经历,必须要伪装身分的关系。」
「才怪,就算那样也不需要扮女装吧?你似乎从中学时代就有染发,你只要将头发变回黑 色再改变发型,就很难认出来了吧?毕竟你连姓都换了。」
「……因、因为我想彻底一点,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学历再增加污点了嘛!」
「还有,根据我的调查,你能够进入缪斯学院普通科,也是靠家里的人脉。即使校方愿意 合作,掩饰自己是不良学生的过去,比掩饰性别轻松许多吧?」
夕莉边说边朝我逼近。
不知不觉,我们的鼻头完全碰到一起了。在夕莉清澈的双眼当中,能看见我打扮成女生模 样的身影。我视线的焦点不是望着夕莉,而是集中在她眼中的镜像。
「这不是推理也不是调查结果,只是我的推测I」
夕莉每次开口,她的浏海便会随之晃动,让我的额头微微发痒。接着,我的脸颊感到一阵 柔滑的触感。
太过光滑柔嫩的触感,令我花了 一段时间才理解到是夕莉的手掌。
我决定在内心被撬开之前主动开口。
「^我是想跟熟悉暴力的自己诀别。」
「哎呀,这话怎么说?」
「我认为抛弃身为男性的自己,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经思考就动手……」
「真的吗?」
是真的。
至少,我确实有那样的动机。第一次穿上女性制服时,我也是那样告诉镜中的自己,藉此 来平复紧张,可是——
「才不是那样。」
可是,夕莉却用嘲弄的语气,把我的说法当作借口否定。
「你是认为自己很可爱的那种人吧?」
「……什么,等等。」
「很多女生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其实从很久以前,你就觉得比起男装打扮,自己比较适合 穿女装吧?」
「……」
「对你来说,你是把这个抛弃过去自己的机会,当成将女装带进日常生活的绝佳机会吧?」
「……」
「唔……」
「呀啊!?」
「噗」
有个湿热的东西突然碰触我的脸颊,当我察觉那是舌头的瞬间,立刻伸手猛拍夕莉的脑 袋。事出突然所以我没什么自信,但我应该有控制力道。
「你、你、你做什么啦!你白痴呀!白痴!白痴、白痴!」
「啊,没有啦,只是你被说中心事的狼狈模样太可爱了,我才想说尝一下味道……」
「因为太可爱……哪有那样的!为什么你能自然做出那种举动呢!?你这样是会被抓去关的!这可以报警了啦!」
「人、人、人家只不过是尝尝味道而已嘛!都高中生了,又不是会害臊的处男,这点小事 不要那么计较啦!」
「我就是处男啦!王八蛋,你根本没调查清楚嘛!」
「咦……」
「」等一下,你何必那种反应?有必要那么吃惊吗?有那么糟糕吗?高中生还是处男, 是有那么严重吗?」
「没、没有啦,怎么会呢,人家也是处女嘛,不折不扣的处女。因为我老是在画画,就忘 记去交男朋友了,我们是一样的呢。」
「一样个头啦!不要胡乱凑对啦!拜托放过我吧!」
「不过」怎么说」听说你以前好像有传说中的不良少年、铁腕的恶鬼、破坏王小町等 夸张的绰号,但没想到会一点女性经验都没有。感觉挺有意思的,要是你以前的小弟知道,不 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你不节制一点,当心我扁你喔!」
我全力瞪着夕莉,我大概有一年左右没这样瞪人了 ,我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很可怕。
「气、气质露骨的变坏了呢,这是你本来的模样吗?」
「就像你调查的那样,这是我以前可悲青春的结果。」
「啊,既然这样,那我们互相丢掉青春的负债怎么样?我也想说如果能有一次经验,应该 可以画出更有魅力的图画。」
「我才不要出于那种比大学生联谊还要随便的动机。」
「原来如此,听你这样形容我也没兴致了……」
夕莉不知道是对大学生联谊有什么负面印象,立刻变安静了。
她突然冷静下来也挺让人困扰的,夕莉在改变态度之后,便一个人默默地像在盘算些什么。
大概经过三十秒后,夕莉重新面对我继续对话。
「好吧,趁着彼此都聊开了,我打算开始进入正题。」
「咦?我们什么时候聊开了?」
「我对跟自己是好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小町学弟,有个郑重的请求。」
「等等,这样太可怕了。你的逻辑全是破绽,实在太可怕了,我不认为自己跟你同样都是 人类。」
「说穿了,我其实是希望小町你能成为我的助手。」
「穿什么?你的脑袋穿洞了吗?」
我们的对答越来越像是会话的对躲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超想小泉的,我好想跟她聊些有关昨天益智节目的轻松话题。
「为什么要找我当助手?我可不是什么艺术家或创作者,所以八成弄不出自我人偶喔。就 像刚才夕莉学姊自己说的,我只是一个逃避过去,自恋的女装混混而已。」
「自嘲到那种地步其实一点都不好笑,但我看中的,是小町你的武力。毕竟我要是没有自 我人偶,就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而已,我希望小町能够成为我的保镖。」
「你腿力不是超强的吗?就算是职业摔角手的脖子,被你那种腿力踢中,也是会被踢断的。」
「我可不像小町你那么懂武术,根据我调查的结果,真藤流应该很厉害吧?」
「那样说是没错啦……」
在文化危机之后,不只是艺术,连运动都偏向重视文化性的现代,像真藤流这样将实战状 况设想在内的武术相当罕见,就连我都觉得真藤流强到有些作弊。如果是以一般路上的混混为 对手,基本上我是不可能输的。
「可是碰到像自我人偶那样有异能的对手,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充当网络安全的 侦探,会碰到需要动手动脚的问题吗?」
「就是开始碰到我才头大啊。」
夕莉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无奈叹气。
由于之前她都一派轻松、胡闹的模样,这样的落差让我不禁感受到事情的严肃。
夕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 一下四周,接着竖起食指,开始说起多半是今天主题的话题。
「I『低潮』。我现在在找的目标, 一般都是这么称呼的。」
「……你说的低潮,是那个形容人提不起创作欲,没有灵感的那个低潮吗?」
「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低潮』"可是,我这里说的『低潮』,指的是一个人。」
这个应该是平凡词句的形容,让我感觉到状况似乎非比寻常,我在这时也想起小泉说过的话。
「这样说起来,我听说现在低潮闹得很大,该不会就是……」
「是的,最早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发生的……之后类似的报告陆续增加,光是缪斯学院就出 现了不少被害者,现在已经是刻不容缓的状态了。」
「等、等一下!被害者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现在普遍的低潮I其实是人为的伤害吗?」
「你说的没错。那个被称为『低潮』的奇特人物……似乎拥有能力非常棘手的自我人偶0」
「你说棘手,是怎么个棘手法?」
「那是一种将对手的心象风景……将灵魂幕帘消除,剥夺他人感性的能力。」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才被称为『低潮』吗?」
感性虽然有人是与生俱来,但也有些是在追求进步的努力中逐渐培养的。如果感性被剥 夺,就无法跟以往一样创作作品,那对艺术家及创作者来说,是十分可怕的状况。
「如果被那家伙剥夺感性,画师会无法画画、作曲家无法演奏出音乐、小说家只能写出无 聊文章,那对创作者来说,几乎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怎么会有那种能力?那应该也是美术馆的系统在管理的吧?那种状况不能靠系统维 修之类的去解决吗?」
「没办法,自我人偶及灵魂幕帘只是机械性的帮创作者把心象具现化。问题是因为心象风 景遭到消除,才对实际的人产生影响,那已经是超乎机械管理之外的问题了。」
「这样很糟糕吧……为什么会让人使用那种能力啊?」
「从美术馆的立场来说,出现拥有那种力量的使用者,也完全是出乎意料。毕竟根本没想 到,应该是将创作者内心实体化的功能,竟然会出现专门『让创作消灭』的自我人偶……」
「……让创作消灭的创作者,这种说法感觉十分矛盾呢。」
「产生那种人偶的人,或许平常在内心就抱有十分负面的欲求吧。例如希望摧毁他人的天 分,除了自己之外的创作者都是障碍之类的。如果将那类想法强烈反映在人偶上……或许就会 出现那种给人制造麻烦的能力。」
「这实在……」
我不能坚定的说自己无法理解那种想法。
自从美术馆让艺术的优劣更加清楚后,能力卓越的创作者也获得更多欣羡。
然而,憧憬与嫉妒仅有|线之隔。
虽然在使用固定账号的美术馆还不太显着,但在匿名的留言板上,经常能看到无法进入排 行顶端的使用者,他们激烈的负面情绪。
对不会画图、作曲,只能消费的一般使用者来说,创作者不仅是令人尊敬的对象,同时也 因为那些人拥有自己没有的能力,而成为令人嫉妒的存在。
更不用说扯到那些争夺榜首的作品,就算有人抱有极端的感情也不奇怪。因为在这个时 代,能够登上美术馆的排行前十名,就等同于身为创作者的未来获得保障。
如果能够成为榜首,名声更会让全世界的网络使用者无人不晓,在世人印象中常占有一席 之地。
这样肯定会有宁愿妨碍他人、眨低他人,也要爬上排行的人。
这样说起来,那个被称为「低潮」的怪人,或许也是反映美术馆负面部分的存在。
既然是以「能不分类别给予评价」作为系统的卖点,无法获得肯定的人,或许就会以这种 形式产生失控吧。
「当然,那对我们创作者来说,绝对是令人畏惧的能力。但不只是那样,那家伙的存在还 带有更加严重的可能性。」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吗?」
「有,你应该知道现代对艺术有多么依赖吧?从商业规模来说,是用数兆元为单位在计 算,如果是以职业身分从事热门活动的创作者,一旦遭遇『低潮』,甚至连经济都会受影响 的。」
一个人的负面感情会对经济什么的产生影响,那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话虽那么说,那也是极端的假设。正因为现在受害还仅止于小规模,美术馆才会让系统 继续运作,由我出马调查。况且随便对美术馆的机能施加限制,那才真的会让娱乐产业陷人停滞。」
「……我大概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抓了抓浏海,暂且这样做出响应。那是我烦恼时的习惯动作,这点我自己也有自觉。
「可是,我还是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找我帮忙呀。」
「所以说,我需要的是一个保镖啊。要是进行调查的我输给『低潮』I那自然是出局, 正因为是那样的对手,所以对方可能不是攻击人偶,而是用暴力对我本人动手。而且现在对于 『低潮』还有一些令人不解的部分,在这种时候,我当然是希望小心为上。」
「如果是需要保镖,也可以找其它人吧?」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低潮』是拥有自我人偶的人,所以我的保镖必须得是能使用美术 馆秘密服务,可以看见自我人偶及灵魂幕帘的使用者才行。」
「不能从其它拥有人偶的人里面,找个感觉比较能打的人吗?」
「在美术馆排行顶端的使用者,都是大半天在计算机前画图、搞音乐的人啊,你觉得里面会 有能打的吗?」
「这样讲超有说服力的……」
「而且……你忘记了吗?现在树里也是自我人偶的使用者喔。」
「唔」
一听到树里的名字,我果然难以掩饰表情动摇。
要是树里遭到「低潮」攻击,她就无法创作音乐了。她好不容易才爬到能推出CD的地 步,要是一路磨练过来的音乐感性遭到剥夺……
「这样你总不会置之不理吧?」
「……」
夕莉的眼神还是一样,让人感觉彷佛能看透一切。
当我从夕莉的视线中移开,就是一个比任何话语都要明确的答复。
「她可是你不惜殴打教师也要保护的女生,要是她在这时候被莫名其妙的人毁掉未来,你 能够让自己见死不救吗?」
「……用这种说法实在太卑鄙了。」
这是我十分模糊的肯定。夕莉或许也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只见她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 缓缓地点头。
「那事情就算确定了 ,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路的了。」
「……帮忙的事情,我如果一时兴起或许会出手,可是只要逮到那个叫『低潮』的家伙, 我跟学姊就没关系了,我是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的。」
「哎呀哎呀,这种话你到底能坚持多久呢?有种叫做吊桥效应的东西,有些感情可是会因 为一些琐事培养起来的喔。」
夕莉发出悦耳的轻笑声,再次靠到我的身边。她将嘴唇贴近我耳边,在我几乎能感受到她 呼吸的距离悄声说道:
「就算不能创作出任何艺术,你还是拥有守护众多创作者的立场。换句话说,你就像是众 人梦想的守护者……比起在普通科当个普通女生的生活,应该要剌激许多吧?」
「……」
我忍不住叹气,她真的是把我彻底看透了。到头来,我的动机一样带有许多私欲。
可是,这种在艺术家面临危机时保护大家的行为,实在是相当吸引我。
就像我过去帮助树里时那样,我不愿看见拥有未来的创作者,因为他人的恶意或不幸,导 致希望的幼苗遭到扼杀。
因为他们是只要还活在世上、只要身体还能动,在人生中就会持续创造许多作品的人。
「……这样我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对吧?达莉雅。」
我用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出昔日好友的名字。
那是一名在太过仓促的短暂时间中,无法尽情发挥自已创作欲的少女。
一想起她的遭遇,我就越觉得自己必须插手这个事件,并且下意识地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