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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岛启辅出生在岐阜县某个资产家阶级的家庭,是家中的三男。
在父母严格的管教下,他自幼接受英才教育,进入了关东的某一所中高一贯制的私立中学就读。离开父母搬进学生宿舍后,他每天都勤奋不懈地埋首苦读,一次就考上了一流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家股票上市公司任职,从此平步青云地踏上了再标准也不过的菁英之路。
二十四岁的时候,启辅和透过相亲认识、年纪比他小三岁的女性结婚。对方是和羽岛家往来多年的名门千金,名字叫做和花。和花虽然称不上是大美女,可是笑容非常富有魅力,本身也很容易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逗笑。话虽如此,她的言行举止还是充满了良家千金的气质,而且她曾认真上过新娘课程,所以家事万能。启辅发自内心深爱这名女子。
夫妻两人关系良好,婚后约莫一年,长男伊月诞生了。
就在长男出生的同一时期,启辅买下了一幢独栋的房子,休假时一定会把时间用来陪伴家人。
伊月是个脑筋灵光但个性内向的孩子,比起去户外游玩,他更喜欢待在家里看书;不过一家三口带着母亲亲手制作的便当出门踏青时,他还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表现出活泼爱玩的一面。
虽然启辅远在家乡的父母对于伊月的教育方针有很多意见,不过一家三口的生活基本上仍称得上是幸福美满──
可是自从伊月升上小学后,和花就常常身体不舒服,后来甚至严重到必须住院。
因工作繁忙总是得加班到深夜才能回家的启辅,聘请了家政妇来照顾伊月,自己则趁工作空档去医院探病。
然而和花的病况一再恶化,没有好转的迹象──住院两年便撒手人寰了。
经历丧妻之痛后,启辅就像着了魔似地把所有心力都放在工作上。唯有认真工作的时候,他才能或多或少将伤痛抛到脑后。
直到举办过世满一年的法会后,启辅总算习惯和悲伤共处──但习惯终究不代表放下──启辅的工作中毒症状有愈来愈严重的迹象。
有一天,启辅的几名下属不放心他工作到走火入魔的样子,死缠烂打地要留下来加班的启辅陪他们去喝酒。
「我们知道一家很赞的店,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放上司一个人在公司加班,部下却自己跑去饮酒作乐,我们会有罪恶感啦。」
「没错没错,请你当作是在帮忙我们,陪我们一下吧!」
和花去世以前,启辅在公司虽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可是论工作态度,他比同部门的任何人都还要认真,纵使部下犯了什么过错,他也从不会过度责备,总是以「我身为上司也必须负责」为由帮忙收拾烂摊子,因此深受下属们爱戴。
妻子身体健康时,启辅晚上回家有小酌一番的习惯,可是自从妻子离世后,他只有在接待客户的场合才会碰酒。因为他深怕自己一旦选择以酒浇愁,就会永远耽溺在酒精的麻痹中。他还有伊月这个必须保护的家人。
不过──
「……如果只是小酌,我就陪你们去吧。」
启辅也感受到部下对他的关心,所以姑且答应了他们的邀约。
──果然不该来的。
启辅深感后悔。
下属们带启辅前往的,不是一般的居酒屋或酒吧,而是有女孩子坐枱陪聊天的店家──也就是俗称的酒店。
不要说是私下造访了,就连招待客户或接受客户招待时,启辅都不曾利用过这一类的店家,所以今天是他第一次光顾酒店。启辅知道近来由于风俗营业法加严,大多数的酒店都不敢做黑的,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感到排斥。追根究柢,他根本没有想和亡妻以外的女性快乐聊天的念头。
尽管如此,此行却促成了启辅和日后将成为他妻子的女性•枣(NATSUME)相识的契机。
来启辅这桌坐枱的三名小姐,分别叫『NATSU』、『RIRIKA』、『MEGU』。
『NATSU』是面带温和笑容,气质文静的美女,似乎是这间酒店最受客人欢迎的红牌。
『RIRIKA』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服装,完全符合启辅心中典型酒店小姐的印象。
『MEGU』有一副非常端正的五官,可是笑容生硬不自然,给人难以亲近的印象。
启辅的下属们似乎事先早已做好安排,坐在启辅旁边主要陪他聊天的小姐是『NATSU』。
启辅一开始只板着一张臭脸喝加水的烧酒,偶尔回应下属和小姐们的对话,不过『NATSU』积极找话题和他聊天,让他渐渐放松了心情。
『NATSU』不愧是当家红牌,口才非常了得,她绝不会忽视启辅的感受自顾自地讲得一头热,她懂得拿捏分寸,不至于让启辅心生厌烦。
在酒精的作用下,再加上『NATSU』的温柔微笑让他想起了和花的笑容,启辅不知不觉放松了身心,和『NATSU』聊开。
这是和花住院以来,启辅第一次感到这么开心。
两个礼拜后。
启辅应下属的邀约,再次光顾了酒店。这一次也是『NATSU』来坐枱,和启辅开心地喝酒。上一次两人的话题主要围绕在工作的苦水和公司发生的趣闻,今天聊的则是自己的学生时代和乡下的话题。『NATSU』出生的故乡,和启辅的老家似乎是规模差不多的乡下,两人就乡下常见的种种妙事聊得十分投机。
又再过了两个礼拜。
启辅没有下属的陪伴,独自一人来到酒店指名『NATSU』坐枱。
再下一个礼拜、再下下一个礼拜也一样,启辅为了见『NATSU』一面,每个礼拜都上酒店消费。
他有种只要一边喝酒,一边和『NATSU』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就能让生活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的感觉。
此外,『NATSU』似乎也对启辅敞开了心房,愿意和他分享自己的私生活。
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踏入了婚姻,可是才刚结婚没多久,丈夫便因为交通事故撒手人寰。丈夫遗留在世上的女儿因病住院好几年,为了赚取医药费,她日以继夜地拼命工作。当初她不顾父母的反对结婚,不惜断绝亲子关系,毅然离家出走,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回头寻求父母的援助……
平常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NATSU』,在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带着说不上来的痛苦。
「啊,对不起……讲了让人觉得扫兴的话。」
「不……」
配偶早逝,为了孩子拼命工作──跟自己同病相怜。
……虽然启辅对『NATSU』的际遇有所共鸣,对她的迷恋也一天比一天深,可是他从没带『NATSU』出场过,也不曾邀她在酒店打烊后私下见面。
──我只是来这酒店放松一下心情而已……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启辅逃避面对自己的心虚,继续上酒店报到。
直到有一天。
向来很有自制力,避免饮酒过量的启辅今晚在入店后,就以非常惊人的速度灌酒。
昨晚他和就读国三的儿子伊月大吵了一架。
明明大考将至,儿子却窝在房间里打混看闲书,他叮咛儿子要认真准备考试,却得到「好啦好啦」这种敷衍的回答。火上心头的启辅以强势的口吻向伊月质问了对于高中入学考试的想法和将来的打算,不料伊月却继续摆出自暴自弃的态度说:
「怎样都好吧。」
「高中又没什么,考上哪里就读哪里。」
「反正就算考上好学校到大公司工作,也未必一定会幸福。」
更有甚者──
「我……不想过像爸爸一样的生活。」
其实启辅不太明白伊月口中的『不想过像爸爸一样的生活』指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不禁怒火中烧,眼前彷佛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每天加班到三更半夜?即使痛失最心爱的妻子,我也不曾说过任何一句丧气话,好不容易才强忍悲痛奋斗了这么久。
启辅努力克制住想要如此宣泄心中苦闷并痛扁儿子一顿的冲动,只交代一句「总之,你至少给我认真准备考试」,就离开了伊月的房间。
经过了一晚的沉淀,启辅还是觉得气愤难消,雪上加霜的是,傍晚他还得跟讨厌的客户应酬。席间,启辅一边卑躬屈膝地奉承客户公司的大人物,一边喝着不甚痛快的酒,因此应酬结束后,他跑来经常光顾的酒店重新喝过一轮,想要一解郁闷。
由于『NATSU』正好在接待其他客人,所以启辅这桌便由其他小姐坐枱,可是这名小姐不像『NATSU』那么能言善道,每当穷于寻找话题的时候,小姐就会向启辅劝酒。平常如果『NATSU』分身乏术的话,启辅都会转身离开择日再来,今天却应小姐的怂恿喝着闷酒。
启辅一直喝到半夜一点酒店打烊,才摇摇晃晃地踏上归途。
如果马上招呼计程车也就罢了,偏偏整个人早已喝到醉茫茫的他,决定要稍微走一段路借此醒酒──他就在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的状态下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后来不小心一肩撞上电线杆,整个人瘫靠在电线杆上失去意识。
启辅陷入昏睡后。
结束了一天劳动的枣,离开工作的酒店准备回家。
枣住在一间和车站有段距离、也不在闹街范围内的公寓,上下班必须经过阴暗又冷清的道路。虽然她随身携带防狼道具,可是一个女人走在这种地方难免会忐忑不安。可以的话,她也很想搭乘计程车,无奈她的经济并没有那么宽裕。
枣快步行走,只差一点点就快抵达公寓了。
这时──
枣无意间瞥见有个穿着西装的男子靠着电线杆瘫坐在地上,吓得身体一阵发抖。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男子的状况。
男子似乎昏厥了。
应该是醉汉吧。烂醉如泥的上班族随地睡在路边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画面。
如果这里是熙来攘往的场所,相信自然会有巡逻的警察或热心人向他伸出援手,枣也可以放心地视而不见,却偏偏……
总之先试试看能否叫醒他,叫不醒的话再报警吧。
决定好怎么做后,枣走近男子,赫然发现这个人长得很眼熟。
「羽岛先生?」
他是这几个月经常上门消费的熟客,好像在国内耳熟能详的一流企业工作的样子。
今晚为他服务的坐枱小姐是『RIRIKA』,先前枣看到他在小姐的劝酒下,一杯接着一杯猛灌酒时就觉得有些不安……果不其然,他整个人都喝挂了。
「羽岛先生……羽岛先生。」
即使摇动他的身体,同时呼喊他的名字,他还是睡得不省人事。
现在该怎么办……枣暗暗思忖。
如果他因为烂醉如泥遭人报警处理,很有可能会因此留下不光彩的纪录。就算帮忙叫计程车,他若不醒来也无法送他回家。现在是十二月──放他大半夜睡在路边,别说是感冒了,甚至有可能会冻死。
而且,自己也知道他虽然有些冷漠,但他是个好人──
「唉……」
枣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先把羽岛带回自己的家再说。
所幸枣的房间位在公寓一楼,再加上羽岛个头瘦小,枣在扶他回家时并没有太吃力。
启辅被鸟啼声唤醒了。
「呜、嗯……?」
启辅抬起身子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背部和手臂关节隐隐作痛。
这里是什么地方……?
至少看起来不像自己家。痛觉及寒意使启辅皱起脸,转头东张西望。
这是间只有一扇小窗户,光线昏暗,空间仅两坪左右的狭小日式房间。墙边堆放不少装有衣物的塑胶收纳箱,以及几个豆芽的盆栽。
启辅睡在一张单薄的垫被上,身上叠着两条有点脏的毯子。放在枕头旁边的是启辅的大衣、西装和办公包。
启辅透过手表查看时间,已经过早上七点了。
此时突然有一股香气漫入鼻腔,启辅受到那股气味引诱,爬起来打开了拉门。
站在狭小的厨房里做饭的,是个身材娇小的人──或者应该说是小孩子才对──她把中长发扎成两束垂辫,穿着裙子。这名看似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使用勺子,缓缓地搅拌开火熬煮的锅子。
锅子里冒出了团团热气和味噌汤的香味。
启辅困惑地注视着那个背影一段时间后,少女熄掉瓦斯炉转身面向他。
一双明眸大眼,五官长得非常端正。
和启辅对上视线后,少女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不知所措的启辅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啊……呃……」
这时,少女先向他弯腰一鞠躬说道:
「早安。」
「啊、啊啊……早安。」
见少女抬眼看着自己打招呼,启辅也支支吾吾地回答,接着说:
「呃……你叫……?」
「我是加纳千寻,今年十一岁。」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少女──千寻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启辅。这里和启辅的家中间隔着酒店,位在完全不同的方向。
「妈妈说你晚上倒在我们家附近,才把你带回来。」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启辅仍回想起昨晚的经过。
喝酒喝到烂醉如泥,甚至醉倒在路边,自己竟然做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受到自我厌恶和羞耻心的影响,启辅整张脸火烫起来。
「……那个……你妈妈呢?」
「妈妈正在换衣服。」
千寻指了一扇门。那里应该是盥洗室之类的场所吧。
「是、是吗……」
人家正在换衣服,总不能贸然开门,启辅只能手足无措地呆站在原地,千寻唯唯诺诺地询问他:
「要来碗味噌汤吗?」
「……啊,好的……麻烦了。」
尽管完全没有食欲,启辅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的。请你先坐在那边等一下。」
启辅照千寻的指示,弯下腰坐在矮桌旁的坐垫上。
千寻从流理台的沥水篮拿出一个碗,把锅里的味噌汤舀进碗中。
「请用。」
千寻把筷子和味噌汤摆在启辅面前。
「谢、谢谢。」
味噌汤里有满满的豆芽和带壳的小蛤蛎。
「……我要开动了。」
启辅捧着碗把汤汁含入口中──不禁张大了眼睛。
小蛤蛎的鲜味完整地融入汤汁里,喝起来非常鲜甜。明明原先毫无食欲,还是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喝入喉咙,身体从内部开始温暖了起来。仔细一看,除了豆芽以外,汤里面还加入了切碎的生姜。
这是一碗和启辅平常喝的速食味噌汤截然不同、能让宿醉的身体感到舒畅及温暖的味噌汤。小蛤蛎所富含的营养素似乎有益肝脏,莫非这锅味噌汤是特地为自己煮的?
启辅有些感动地喝光了味噌汤,把碗放回桌上,这时一盘新的料理轻轻地被送到了他面前。
盘子上盛装的是咖哩。里头添加有切碎的肉丁和豆芽,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料味。
「这是昨天的剩菜,不嫌弃的话请吃吧。」
千寻说道。
启辅交互打量了咖哩和千寻的脸。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实在没什么食欲……」
话才说完,启辅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出了声来。
千寻忍不住露出可爱的笑容。
「妈妈常说,宿醉时最适合吃咖哩了。」
「是这样子吗……?不过咖哩的确是含有姜黄的成分……」
启辅咕哝着,姑且拿汤匙舀了一口咖哩送进口中。
一股微辣又浓厚、值得细细品尝的味道在口中扩散。肉和口感清脆的豆芽搭起来十分和谐,刺激着食欲。
「…………好吃。真的……太美味了。」
启辅坦白地说出感想后,千寻露出开心又腼腆的模样。
「嘿嘿……太好了。」
「……这咖哩是你煮的吗?」
「啊,是的。」
「应该下了很多道功夫吧?」
「只要把NECTAR的水蜜桃果汁倒进一般的咖哩酱里,就能轻松调制出丰富的口味了。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试自行调合香料之类的做法。」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这是什么肉?吃起来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
「那是豆腐。把豆腐冰冻起来等水分挥发之后,吃起来的口感会很像肉。」
「这是……豆腐……」
启辅感到不可思议,一口又一口地接连把咖哩往嘴里送。彷佛每吞下一口咖哩,虚弱的身体就会渐渐恢复元气似的。
回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超商便当或真空调理包食品对启辅而言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一餐了,平常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靠块状的营养补给品或能量果冻草草解决一餐。上酒店时也只有喝酒和吃简单的下酒菜。
当启辅浑然忘我地享用着咖哩时──
「啊啊……你醒了吗?」
一个语调平淡的美妙嗓音响起,启辅放下汤匙转头望去,整个人僵住了。
「……!……你是……」
从盥洗室出来的,是个面熟的女性。
她是在启辅常去的酒店工作的酒店小姐──启辅在下属的陪同下第一次光顾那家店时,和『NATSU』一起坐枱的两名小姐之一。
人虽长得漂亮,可是笑容生硬,无法指名『NATSU』时,有几次是她在启辅这桌坐枱,可是启辅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就结帐离店了。
现在她甚至懒得逢迎色笑,一脸不是很开心的表情。
「……你是『MEGU』小姐?」
001
启辅叫了她的名字后,『MEGU』微微板起面孔。
「请不要在孩子面前叫我的花名。我的本名叫加纳枣。」
如是说后,『MEGU』──不,枣在启辅正对面的坐垫坐了下来。
「那我去帮妈妈加热咖哩。」
千寻说道后,枣开口了:
「等等。千寻你可以进房间一下吗?」
「好~」
千寻答应后,开门离开了厨房。
启辅和枣默默不语地对看了一段时间。
「……很抱歉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枣叹着气,向深深低头致歉的启辅说道:
「真的麻烦你要小心一点。要是一个不好,你昨晚就算冻死了也不奇怪。」
「……真的很惭愧。我会择日上门向你郑重道歉和致谢的。」
「不,不用麻烦了。」
枣又轻声叹气。
「……话说回来,我劝你不要再上酒店了。那种场所不适合你。」
那个单刀直入的说法让启辅感到扫兴。
「……没想到酒店小姐会劝客人不要上酒店。」
「反正这里又不是店内。」
枣淡淡地回答皱眉的启辅。
「……我也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作风。但我不知道其他可以纾解压力的方法。」
「去运动不就好了吗?这个方式也健康多了。」
「……或许吧……可是……」
枣轻描淡写地向吞吞吐吐的启辅说:
「如果你放心不下的是『NATSU』小姐,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想那么多。除了羽岛先生以外,她还有很多张饭票,应该也不缺钱才是。」
内心的担忧被一语道破,启辅动摇了。
「可、可是她有生病的女儿……」
「那是骗人的。」
「嗄?」
启辅不禁发出呆滞的声音,枣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虽然揭露人家的秘密算是违反这一行的规矩……可是她也有错在先啦。」
「怎么说……?」
「『NATSU』小姐跟你分享的私人故事,其实是完全照抄我的个人背景。她事前就已经知道羽岛先生的夫人往生的事情,才想趁机打悲情牌。啊,唯独女儿生病住院这个部分跟事实不符喔。」
公开了冲击的事实后,枣一脸不悦地压低音量继续说:
「……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让客人怀抱梦想,所以我也不认为捏造故事一定都是错的……可是擅自利用他人的隐私也有点太不厚道了吧……」
启辅不禁脑袋一片空白,后半部分的内容几乎都没听进耳里。
「……原来、是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启辅终于回过神。
浮现在他脸上的──是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羽岛先生?」
「……是吗……她没有生病住院的女儿吗?……太好了。」
每天看心爱的人受病痛折磨是多么痛苦、不安与恐惧,必须一路支持对方又是多么煎熬,启辅曾尝过切肤之痛。
所以,知道『NATSU』没有卧病的女儿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由衷地为她松一口气。
枣一脸目瞪口呆地注视了这样的启辅好一会儿后──
「──呵呵。」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第一次看到枣露出自然的笑容,启辅情不自禁地看得出神。
枣笑着说:
「啊哈哈,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说那种老气横秋的台词。你明明被骗了耶……你人也未免太好了吧!」
「……呣……那也没办法啊……因为我真的就是这么想。」
枣笑个不停,害启辅羞得面红耳赤。
翌日。
启辅光顾了常去的酒店──不过,他指名坐枱的对象不是『NATSU』,而是『MEGU』。
应指名上枱的枣一点也没有酒店小姐的样子,脸上露骨地写着不满。
「……我警告过你最好别再来了吧?」
「你是有警告过没错,可是我没有答应你一定不来。」
启辅一如既往板着扑克脸回答道。
「……你该不会是在同情我的家庭情况吧?」
「不,我单纯只是想再和你聊聊。」
「……大家都说我是这家酒店态度最冷,一起喝酒最无聊乏味的小姐喔?」
「真巧,我在公司也被公认是难以交谈的对象。」
「…………」
枣定睛注视了启辅一会儿后,死心似地唉声叹气。
后来启辅和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喝起了酒。
两人没有刻意找话题聊,只有偶尔交谈个几句。明明其他桌的客人和酒店小姐都已经玩到HIGH翻了,唯独这里气氛明显不同。
不过启辅非但没有感到如坐针毡,还觉得这段时光非常地舒服自在。
自从启辅开始指名枣、花名『MEGU』的小姐坐枱后,过了一个月左右。
没有大喝特喝,也没有热络地谈天说笑,只是静静地喝个一、两个钟头就付帐离开的启辅,还有坐在他旁边、连客套笑容都懒得摆出来的枣。
对于这样的两人,『NATSU』感到了疑惑与不快。
自己的常客突然投向其他小姐怀抱,『NATSU』会有这样的反应可说再正常也不过。
酒店打烊后,『NATSU』找上枣想把事情问清楚,枣也很干脆地坦承她把『NATSU』移花接木了自己的身世的事情告诉了启辅。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枣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向气愤不已的『NATSU』说:
「我一时鬼迷心窍就顺口说出来了。又不会怎样。」
这句话就跟当初枣谴责『NATSU』向启辅虚构自己的身世时,『NATSU』所做的回答如出一辙。
「……!」
『NATSU』露出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狠瞪着枣,丢下「……你敢在背后阴我,别以为不用付出代价」这句话后就离开了酒店。
隔天起,『NATSU』开始对枣展开恶意骚扰。
不是故意绊倒她,就是向客人散布不实谣言,或者把她的鞋子藏起来、弄脏她的礼服。
其他的酒店小姐不是加入『NATSU』的行列,就是不想遭到池鱼之殃,选择视若无睹。
枣曾试着向店长投诉,可是店长力挺店内最受客人欢迎的『NATSU』,还反过来向枣提出警告。
枣忍气吞声了一个多月,最后决定辞职。
虽然这么做很像夹着尾巴逃跑,让她很难咽下这口气,可是继续奋战下去,也不会赚到半分好处。况且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受客人青睐,她从很久以前就怀疑自己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了。
……只不过在做出这个决定后,让她感到过意不去的地方,就是又得迫使女儿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以及那名总是板着臭脸的常客。
过了一个礼拜后,启辅才知道枣辞去酒店的工作了。
他一如既往指名『MEGU』坐枱后,店员告知他这项讯息。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不久前已经辞职了。」
闻言,启辅立刻冲出酒店,一路狂奔。
全速狂奔了约莫十分钟后,启辅满身大汗、气喘如牛地按下了枣家的门铃。变得披头散发的他,看在外人眼中完全就是个可疑人物。
房门开启后,枣从中现身。
「……晚安。」
「呼、呼、呼……晚、晚安……咳!咳咳咳!」
「等、等一下!你还好吧!」
枣邀请突然呛到的启辅进入玄关,总之先倒了一杯自来水给他饮用。
启辅喝过水后,总算镇定了下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经枣这么一问,启辅沉思了一下子,露出尴尬的表情回答:
「……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你辞职了,回过神时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听到那个答案,枣忍不住喷笑。
「你这个人……真的很会用出人意表的方式逗人发笑呢。」
「我没有想逗人发笑的意思啊……」启辅不太能接受似地嘟囔,接着说道:「……方便告诉我你突然辞职的原因吗?」
「因为我发现自己不适合当酒店小姐。」
「难道你之前都没有自觉吗!?」
这次换枣向情不自禁地吐槽的启辅露出不太能接受的表情。
「骗你的……单纯只是我搞不定职场上的人际关系而已。」
「人际关系?」
「就是常见的酒店小姐间的纷争。」
「……该不会是因为你告诉我『NATSU』小姐的故事是编的关系吧?」
「你、你还挺敏锐的嘛……」枣深感讶异。
「……对不起。」
「羽岛先生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只是不爽自己的个人背景被拿去利用而已。」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有一点存款,短期内靠白天的兼差工作应该过得下去。」
「迟早有一天还会找晚上的工作吗……?」
「没错。不过我应该不会回去当酒店小姐了……只不过不当酒店小姐的话,好像也只剩肉体劳动的工作可以做了。」
「……感觉很辛苦呢。」
「……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人生在世就是这么累呢。」
枣露出了如梦似幻的微笑。
「是啊。」启辅也面露苦笑──
「要不要跟我结婚?」
他极其自然地,彷佛在嘘寒问暖似地,脱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面对这无比唐突的求婚,当事人枣完全没有感到不可思议和惊讶,再自然也不过地开口回答:
「好啊。」
虽然两人就这么决定结婚,但碍于各自都有小孩,马上公证和同居不太妥当,于是姑且以结婚为前提展开交往,且战且走。
毕竟启辅之前就和枣的女儿千寻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让她接受启辅在自己家出入的事实。
千寻是个成熟到难以相信她才小学六年级的孩子,会煮一手好菜、心地善良,还能以平常心和表情严肃的启辅相处。启辅很快就确信自己可以和这孩子成为和平相处的一家人。
问题在于启辅的儿子伊月。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像刚失去母亲时那么意志消沉,脸上的表情甚至渐渐流露出一丝霸气,可是他升上高中后个性似乎还是一样封闭,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每逢假日就关在房里用笔记型电脑的样子,跟父亲启辅平常几乎不交谈。
这样下去根本无法迎接新的家人,于是启辅试着拉近和伊月的距离。例如询问他在高中上课的情况、有没有交到朋友、功课有没有认真做之类的问题,尽其所能地频繁找他对话。然而伊月只会一脸不耐烦地用「没怎样啊」、「普通」之类的答覆搪塞,丝毫没有和父亲对话的意思。态度冷漠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到底是遗传到谁的个性啊。
日子就在启辅和伊月的关系不见改善的情况下流逝,九月的某个休假日。
当启辅和伊月默默地吃着晚餐时,伊月的口中冷不防迸出了一句话:「我要当职业小说家。」
虽然启辅对伊月突然的表白感到困惑,不过伊月主动跟启辅讲话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而且内容不是单纯的学校联络事项,而是「将来的梦想」这种非常积极的话题,启辅在内心底感到欣喜不已。
「职业小说家……?……找到想要挑战的目标也是一件好事。」
小说家应该不是任何人说想当就当得成的职业,不过把创作小说当作兴趣来培养也不是坏事。如果伊月能因此每天提起干劲的话也好。
如此心想的启辅表态赞成,没想到伊月闻言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神色有些惊慌地开口了:
「啊,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
伊月露出尴尬中又带有几分骄傲的模样解释。
「那不是什么未来的目标……而是我已经决定要当职业小说家了。」
这次换启辅一脸讶异。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伊月向一头雾水的启辅说明情况。
没想到伊月的小说在出版社举办的新人奖获奖,而且决定要出版上市。
他是在几天前才接获得奖通知,两个月后要参加颁奖典礼,还能领到奖金五十万日币的样子。按规定,未成年投稿作品必须先获得监护人的同意,但伊月却瞒着启辅偷偷投稿。这件事被编辑发现后,编辑强调「没有监护人的同意就不能工作」,伊月迫于无奈只能向启辅招认。
「……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对了。编辑说我必须办一个帐户才能汇奖金和版税。我记得以前我开过一个专门保管压岁钱用的帐户吧。现在我要拿来用了,把卡片和存摺给我吧。」
伊月单方面地把他的决定告知启辅后,启辅哑口无言了好一段时间,等脑袋渐渐厘清头绪后,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瞒着我这个父亲,你到底在想什么?
对方是哪间出版社?是真的可以信任的公司吗?
你写了什么小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小说的?
启辅以严厉的口吻提出一连串质疑后,伊月不耐烦地回嘴:
「啰哩啰嗦的。跟你没关系吧。」
「什么……!?没关系是什么意思!可以跟爸爸这样讲话吗!」
「没差啊……反正等我当上职业小说家后,我就要自力更生了。」
「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一辈子靠写小说过活吗!」
「对啊。」
「那种事情只有一小部分具备特殊才能的人才办得到吧。」
听了这句话,伊月用尖锐的眼神瞪着启辅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成为那一小部分的特别的人…………成为主人翁啊……!」
伊月咬牙切齿似地说完后起身离席,躲回自己的房间了。
独自一人留在餐厅的启辅,对恣意妄为的儿子感到愤怒与焦虑的同时,心中还参杂着做为父亲的不安、以及面对意外状况所产生的动摇等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呆坐在位子上动弹不得。
从这天开始,过去虽然有些隔阂、但基本上还维持着世上常见的父子关系的启辅和伊月,明显决裂了。
启辅也拿这件事跟枣商量。
「……你儿子是不是进入叛逆期了啊?」
「若是叛逆期的关系,伊月迟早有一天也会变得比较乖吗……?他从国中时就很叛逆,现在情况感觉更加严重了……」
根据启辅的调查,伊月所创作的小说是他常常躲在房间里翻阅,封面有类似漫画的插图、被分类为「轻小说」的小说。
他参加的新人奖是由名叫GIFT出版的出版社所举办之比赛,该出版社也有推出情报杂志和大众文艺、漫画杂志等刊物,在整个业界属于中坚层级,是一间正派的公司。
伊月获得的奖项是佳作──新人奖中等级最低的奖项。
别说是轻小说了,启辅对娱乐作品几乎毫无认识,不过他知道整个出版业界近来十分不景气。只能勉强沾到最低奖项的作家,不可能一辈子都靠写作吃饭。
现在得意忘形,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的伊月应该很快就会认清现实,不得不回归正轨吧……
「那个,请问什么时候才能跟哥哥见面呢?」
启辅和枣谈到一半,端茶过来的千寻问道。
千寻早就知道枣和启辅打算结婚,也乐见其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千寻,对于父母健在的一般家庭抱有强烈的憧憬。
而且当她知道启辅有个就读高中的儿子后,还乐不可支地嚷嚷:「意思是我有哥哥了吗!?」因为枣从早到晚都忙着工作赚钱,千寻自小就没有可以撒娇的对象,因此她一直很渴望能有哥哥的样子。
「……千寻,再等一阵子喔。」
启辅眯起眼睛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无论如何,目前的伊月处于无法冷静沟通的状态。
启辅和枣商量过后,认为小说出版后伊月就会稍微沉淀下来,决定等到那时候再向他提起再婚的事情。
伊月的小说出版上市所花的时间,远比启辅想像的还要久。
启辅不知道作品并非得奖后就能直接制作成书,必须先经过跟编辑讨论和改稿的作业才能出版。而且轻小说除了文章以外还少不了插图,这部分也需要时间制作。
伊月的小说的改稿作业和插画作业,跟同一届新人奖的得奖作品相比,似乎困难重重,从接获得奖通知的九月开始算起,一直过了九个多月,直到隔年六月伊月的得奖作『默示录之妹』才终于出版上市。
「……真的制作成书了哪。」
启辅向手上拿着『默示录之妹』的文库本、一个人在房间里傻笑的伊月攀谈后,伊月瞬间板起臭脸,简短地应了「是啊」两个字。
「可以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样的小说吗?」
「……才不要。反正你也看不懂。」
碰了一鼻子灰的启辅固然火大,还是老实地打了退堂鼓。
然后他马上前往营业到深夜的书店。
看到儿子写的书真的摆在书店里,启辅感到有些骄傲,拿了一本『默示录之妹』去结帐。
回家后,启辅迫不及待在客厅读起了『默示录之妹』──……
「呼…………」
硬着头皮把整本小说看完后,启辅绷着一张脸阖上了书页。他全身冷汗直流,双手微微颤抖。
──这真的是伊月写出来的?这种东西……
这时,刚好伊月下楼走进客厅。
他瞥了父亲一眼,注意到他手上的书。
「咦?怎么会……」
「……这是我刚才去买回来的。」
启辅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哦、哦……」
伊月的表情看似有些尴尬、害臊。
启辅一如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般向这样的伊月说:
「你……都在忙着写这种东西吗?」
伊月从启辅的话中嗅出了否定的意味,表情旋即一沉。
「……所以我早说过了,你一定看不懂。」
「废话……!有谁看得懂这种东西!」
启辅的语气一凶,伊月有些被吓到了。一如要掩饰自己的害怕般,伊月向他顶嘴:
「你不需要理解也无所谓!它……就是代表我这个人!它是包含了我的一切的小说!」
听到这个说法,启辅深感错愕。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种……可怕的东西是你的一切?」
「……!」
伊月的脸因为愤怒瞬间涨红。
「算了!混帐!」
他踩着气冲冲的脚步爬楼梯回到了二楼。
等伊月的房门随着碰的一声巨响关上后,启辅把『默示录之妹』狠狠砸在地上。
几天后。
启辅带着沉痛的表情拜访了枣的家。
「关于结婚……希望你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这一回事。」
听到启辅这么说,枣惊讶得向他问清情况。
──儿子伊月是对『妹妹』这个存在抱有异常爱情的变态。
枣也实际看过了启辅所带来的『默示录之妹』。
她在酒店工作时也曾碰到喜欢动漫画的客人,所以枣比启辅更熟悉御宅族文化。即便是看在这样的枣眼中,也觉得这本小说所描绘的对妹妹的爱,确实脱离了常轨。
「……不过这只是创作出来的小说故事,不代表你儿子的想法跟书中的主人翁一样吧……」
枣如此说道后,启辅这么回答了:
「……可是伊月亲口说这本小说包含了他的一切……他说这本小说就代表他这个人……」
「是、这样啊……」
启辅一如好不容易挤出声音般,用沉重的口吻向陷入缄默的枣表示:
「如果我和你结婚,千寻变成伊月的妹妹的话,说不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很抱歉──」
「我不要!」
千寻打断启辅的发言,从隔壁房间冲了出来。
「千、千寻……」
「你都听到了吗?千寻……」
千寻眼眶噙着泪水向不知所措的启辅和枣袒露心声:
「妈妈不能没有羽岛先生!我也希望羽岛先生能当我的爸爸!希望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
「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样……可是我不能让你涉入危险。」
「不管哥哥对我做什么事,我都没关系!」
「不不不千寻,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见千寻语出惊人,启辅乱了分寸。
「虽然做为父亲这么说很丢脸……可是我觉得伊月很可怕。我真的不晓得伊月在想什么。那小子绝对不可以拥有妹妹。」
「好,那人家就当男孩子吧!」
「什么!?」
「你在说什么呀?千寻。」
听了那异想天开的发言,启辅和枣都目瞪口呆。
「……我可以在哥哥面前假扮男生。我当弟弟的话,哥哥应该就会和我正常相处了。」
「假扮男生……这也太荒谬了……」
「我是认真的!所以拜托了……!不要放弃结婚的计画!」
「呜……」
在千寻的诚挚请求下,启辅退缩了。
启辅的内心也很想和枣跟千寻成为一家人。
让千寻在伊月面前假扮男生──这点子固然非常乱来又不切实际,可是未尝不能检讨。
「……我们来思考看看吧,启辅先生。」
既然枣也表态附和,启辅开始认真思考千寻的点子有无实际执行的可能性。
第一个问题是体型──即便扣除才国中一年级这个因素不谈,千寻的胸部还是非常小。枣和枣的母亲胸部也都不大,所以应该是遗传吧。除非日后胸部突然发育变大,不然应该是能掩饰得过去。
接下来是声音。
千寻目前还没进入变声期,问题不大,可是如果声音一直没有变化,可能会让伊月发现不对劲。话虽如此,世上也是有那种没经历过变声期,或者声音和女性一样尖锐的男性。
那么名字呢?
『千寻』是男女生通用的中性名字。
服装的问题呢?
等千寻搬进启辅家后预定就读的那间国中,允许学生穿着便服上学。
经过各方面的检讨──结论是只要启辅、枣、千寻三人同心协力,想在家中向伊月隐瞒千寻的真实性别并非完全不可能。
当然,要千寻一辈子伪装成男生是不可能的。
过不了多久,伊月就会识破真相。可是也只能相信伊月会在那一天到来前变得正常了。
启辅上网调查过读者对『默示录之妹』的评价,有大半的读者跟启辅一样对内容颇不以为然。虽然误打误撞拿到了新人奖,可是照读者的反应看来,伊月恐怕很难继续当职业小说家吧。
等伊月认清现实,回归平凡的高中和大学生活,谈了正常的恋爱后,『对妹妹的爱』这份扭曲欲望或许也会跟着慢慢消失吧,启辅对此抱持乐观的态度。
「……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千寻。」
千寻表情认真地点头回答启辅的疑问。
「是的,人家……不,我【注】想要完整的家庭。」
编注:原文中,千寻原本都是使用女性常用的第一人称「私」,而从此处之后,千寻在担任弟弟的角色时,都改用偏男性的中性第一人称「仆」。
于是,日后不只对伊月造成影响,也波及了许多人的『秘密』就此诞生。
启辅和枣基本上都是理性思考的人,照理说不可能参与这种小孩子异想天开的计画……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看了『默示录之妹』,两个人的脑袋都变得有点不正常了吧。
而千寻以父亲再婚对象的『儿子』身分正式和伊月见面,是一个月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