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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我是那么地想成为主人翁

十月中旬──GF文库十月新书的发售日。

本月新书最受人瞩目的焦点,当然是上个月动画在一片好评声中落幕的『妹切』第七集。

在动画下档后紧接着出版的小说续集是极其重要的一册,肩负着避免原作销量的成长力道沦为昙花一现的重责大任,说穿了,以出版社的角度,这本书卖得好不好,远比动画本身的市场接受度还重要。再说得极端一点,不管动画制作品质再怎么优异,如果在动画结束之后,小说不能马上推出续集,对出版社而言,这项动画化案子说是失败也不为过。

当然,对作家来说也一样,这本续集将左右自己往后的作家生涯,是绝对不容许搞砸的一本书。

这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续集,羽岛伊月却搞砸了。

『妹妹的一切』第七集延期上市──而且不是单纯延迟到下个月而已,甚至连个明确的出版日期也没有。

因为,第七集的原稿至今仍处于难产的状态。

和『妹切』并行的『妹法大战』系列的续集,同样也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进展。

伊月自从出道以来,虽然有过不准时交稿和逃避责编的不良纪录,可是不管怎么样,最后他总是能赶在真•DEADLINE前交出原稿,从来没有发生过出版延后的情况。

这样的伊月却偏偏搞砸了最重要的一本书。

而且,问题的严重性不是只有赶不及交稿这么简单──而是完全写不出来。

要打电子邮件或传LINE都不成问题。可是一旦打开文书软体准备写作,脑袋就会变得一片空白,手指发抖不听使唤。伊月开始写小说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现象。

这个异常状况约莫是在四个月前发生的──也就是发现千寻原来是妹妹的隔天。

因动画第一集表现不俗而士气大振的伊月,本打算趁喜悦之情冷却下来前拼第七集原稿的进度,却文思枯竭一点灵感也没有。

状况好却完全无法下笔,伊月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写不出稿子倒也不是什么多罕见的情况,所以那天在千寻来房间以前,伊月靠打电动和看小说的方式悠悠哉哉地打发了时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动画第一集正式播出那天,伊月被土岐询问到稿子进度,虽然他当下回答「进展很顺利」,内心却十分焦虑。一如他自己说过的,他很清楚下一本续集有多么重要。

说不定自己是因为这股压力才写不出来的……虽然伊月曾经如此怀疑过,可是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他早就隐隐察觉了。

时间进入七月中旬,稿子的进度依然原地踏步。

然后,在艾希莉的邀约下,伊月去百货公司买可爱的衣服送给千寻当礼物的那天。

──妹妹果然好可爱啊。

──身为哥哥,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爱护妹妹。

伊月由衷这么想。

伊月把千寻当妹妹真心地疼爱──就算千寻打扮得再怎么可爱,或者换上比较暴露性感的衣服,他也完全不会用有色的眼光看她。

八月后,伊月仍未能摆脱低潮。

伊月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意识,于是他决定回头阅读自己过去的作品,期盼能借此激发沉寂已久的创作欲。

首先是目前仍在进行中的『妹妹的一切』和『妹法大战』。

然后他依序回顾自己过去的作品,也读完了和刹那合作的第二部系列作『新世界的创妹记』。

最后剩下出道作『默示录之妹』。

这些书每一本都是他呕心沥血的成果,也是他发自内心觉得有趣的杰作──照理说是如此,然而──

──好恶心。

当伊月翻阅自己的作品时,心头最常浮现的情感就是恶心。

每一部作品的主人翁,都对自己的妹妹抱有恋爱感情,差别只在于程度高低。

好恶心。

这群恶心的主人翁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月不懂自己以前怎么能和这样的主人翁产生共鸣。

把自己的家人当异性看待,这种男生怎么可能会不让人觉得恶心。

明明是出自自己笔下的文章,可是上头的字字句句却使自己充满了不快。

尤其是出道作的『默示录之妹』,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整部作品塞满了才刚国中毕业的阴沉少年的抑郁欲望,彷佛一团浓缩的淤泥。

──你……都在忙着写这种东西吗?

现在,伊月终于可以了解当初从父亲的口气和表情流露出来的心情。

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写这种小说,也难怪他会不安。

而且他也真的可以理解,为什么父亲会不惜采取让千寻女扮男装这种非常识的手段,也要极力保护她了。

获得关原幽和土岐健次郎的赏识,并且让可儿那由多终生难忘的奇才•羽岛伊月,他的才能正逐渐腐蚀他的心灵。

伊月那『发自内心深爱妹妹题材的小说家』的自我认同,在此刻终于崩坏了。

低潮的情况日益严重,每次提起劲想写小说,伊月的眼前就会一片发白,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后来,伊月终于向责编土岐坦承了这件事。

土岐早有预感一旦千寻的秘密曝光,势必会对伊月造成某种影响,虽然他很清楚在十月开天窗会让出版社蒙受巨大的损失,还是劝伊月放下工作暂时休息一阵子。

可是土岐的体贴反倒加深了伊月的固执。

「我只不过是稍微陷入低潮而已,干嘛小题大作!况且之后台湾要办签名会,只要到国外走走散个心,我马上就会恢复正常了!第七集我绝对会写出来,你放千万个心吧!」

于是,台湾签名会的日子到了。

透过和不同文化的接触获得了强烈的刺激,也享受了无数的美食,伊月的心情焕然一新。

直接和众多粉丝见面,得到了许多的鼓励。

伊月认真地下定了决心,今后要更努力地创作,以免辜负书迷的支持。

他抱着那种至高的动机返回日本,打起精神面对原稿。

然而,摆在伊月眼前的却是「一样完全写不出来」的现实,他深深地陷入了绝望。

动画每一集都深受好评,如果上网搜寻观众心得,可以看见「有趣」之类的无数赞美字眼。『妹切』在书店不但以封面朝上的方式陈列,还被堆成了书塔。在录音现场,垂井导演和大岛制作人、配音员们也期待小说的续集发展,为伊月加油打气。土岐寄来了信件,报告小说决定要再版,发行量终于成长到动画化前的三倍。

好想成为主人翁。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伊月投入了所有的心力埋首努力。

而他拼命付出的努力,也让他现在获得许多书迷和伙伴的支持,并且期许他拿出更优秀的表现。那无疑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却偏偏──

──我──我明明靠自己的实力当上主人翁了,可是……

靠自己的双手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切,如今全因为「我以为是弟弟的千寻原来是妹妹」这个充满破坏性的故事非虚构喜剧,感觉彷佛都化作尘土了。

想要成为主人翁的渴望,以及想要成为一个成熟的人和男性的意志。

一边是才气纵横、对妹妹抱有狂热的小说家羽岛伊月,一边是为恋爱与家庭感到烦心、情感纤细又为人正直的青年羽岛伊月。

建立在没有妹妹的前提上才能成立的奇迹性平衡,已经完全崩坏了。

──发生了『原来我有妹妹』这样的事件,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呼哈哈,今天真是最开心的日子了!各位!我们来干杯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天吧!

伊月想起了在得知原来千寻是妹妹的那一天。

自己一边全力扼杀内心的动摇,强忍着一不小心就会夺眶而出、连自己也觉得意义不明的眼泪,一边尽其所能假装出神采奕奕、情绪高昂的模样所喊出的那一段话。

如今,伊月已经知道当下差点落下的眼泪所代表的含意了。

十月中旬,GF文库的新书出版日──本来今天应该是向崭新荣光迈出第一步,具有纪念价值的日子。

伊月无力地望着至今仍一片空白的页面,发出了彷佛逐渐失去灵魂的声音。

「有妹妹很开心?……………………才没有那回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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