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浮在天宫市上空一万五千公尺的空中舰艇〈佛拉克西纳斯〉。
舰长五河琴里和她的友人分析官村雨令音一同走在舰艇内的走廊上。
「令音,之前的分析资料,等一下可以寄给我吗?」
说完,琴里竖起嘴里含著的糖果棒。
她是一名披著深红色外套,年约十四岁的少女。用黑色缎带扎成双马尾的头发,以及一双如橡实般圆滚滚的双眸,以她的容貌背负舰长这个显赫的头衔,稍嫌过于年幼。
「……嗯,我知道了。我马上传给你。」
不过,走在她身旁的令音却不怎么在意这件事,点头答应她的吩咐。这名女性的特徵是随意扎起的头发、一双充满睡意的眼睛,以及严重的黑眼圈与踉跄的步伐。
当然,事到如今并没有任何一个船员对琴里担任舰长以及司令官一职提出异议。不过,自琴里上任以来,一次也没有对她的年龄和容貌表现出惊愕或不信任的,就只有令音一人。
但也有可能只是她不在意这种芝麻小事罢了──琴里和令音因此建立起超越阶级和年龄,相处起来很舒服的朋友关系也是不争的事实。
「──啊,对了,聊个题外话,下星期你有空吗?」
「……下星期的什么时候?」
「唔……什么时候都行,不过六、日比较方便。」
「……很遗憾,我六、日有事。」
「这样啊,真可惜。听说『La Pucelle』推出新甜点了,我本来想跟你去尝尝鲜。」
「……新甜点?」
「大量使用当季水果与最高级马斯卡彭起司的特制千层圣代。」
「……我会把时间空下来。」
「干得好。」
令音仍旧以一脸呆愣的表情回答。琴里扬起嘴角笑了笑。虽然从令音的表情难以判断她的情绪,但相处久了之后,琴里多多少少能看出她喜悦的神情。
「下午人会很多,我们挑上午去吧。我也会在前一天把工作都处理完──」
就在琴里转著手指,开始计划六、日的安排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廊前方传来高亢的尖叫声,令琴里不禁抖了一下肩膀。
「什……什么事!」
「是从你的办公室传来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快点去瞧瞧。」
「好……走吧……!」
琴里点头答应后,便和令音一起在走廊上跑了起来。不过……令音奔跑的速度实在过于缓慢,以致于两人的差距非常大。
不久,琴里抵达走廊尽头──她的办公室前。电子门已经开启,〈佛拉克西纳斯〉的船员椎崎雏子惊愕地瞪大双眼,望著房内。看样子,刚才的尖叫声是她发出来的。
「椎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司……司令……!那……那是因为,那个……!」
椎崎表现出一副混乱的样子,不停挥动著双手,然后指向办公室内。
「我……我刚才过来这里一看,发现了那个……!」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
琴里一脸纳闷地皱起眉头,从椎崎的身边探出头看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与椎崎一样,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
有一名男子──
俯卧在琴里办公室深处的左边。
修长的身材以及一头长发。虽然他脸部朝下,无法得知他的容貌,但琴里马上便认出了他是谁。他是琴里的副官,同时也是〈佛拉克西纳斯〉的副舰长,神无月恭平。
然而,琴里立刻明白椎崎并非看到神无月倒卧在地就发出尖叫。
因为他的身体周围散落了一地的花瓶碎片──头部流出大量鲜血,地板上形成一滩血泊。
没错。
「神无月在琴里的办公室,倒卧在血泊之中」。
宛如老套的悬疑连续剧中的一幕。就算把这种事情告诉别人,恐怕对方也只会一笑置之吧。不过,充满室内的血腥味让这愚蠢的一幕越来越真实。琴里用手摀住嘴巴,抑制从胃部涌上来的呕吐感。
「……这是……」
当琴里和椎崎因为眼前异常的事态而僵住身体时,令音从后方赶来,经过两人的身旁,进入室内。
「啊,令……令音……」
琴里出声后,令音便轻轻举起一只手,像是在表达「交给我处理」,然后冲向倒卧在地的神无月身旁,抬起他被血濡湿的左手。
接著按住他的手腕,数秒后──
「令音……神……神无月的状况如何……?」
「…………」
琴里发出颤抖的声音询问,令音便垂下双眼,静静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
「怎……怎么会……」
听见令音说的话,琴里感到心脏一阵紧缩。同时,她身旁的椎崎当场瘫坐在地。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平常在一起的人突然毫无预警地遭遇到这种事,无法整理思绪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然而,琴里赫然瞪大双眼,咽下一口口水。
然后再次仔细观察神无月的姿态。
俯卧在地的身体、头部出血,以及散落在四周的花瓶碎片。
详细的情形必须经过调查才能知道,但以上的情景显示出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神无月可能「惨遭某人杀害」。
在这艘空中的密室──〈佛拉克西纳斯〉内。
「…………!」
仔细想想,在目击神无月凄惨姿态的瞬间就应该立刻察觉到这种可能性。琴里紧握住拳头,望向瘫坐在旁的椎崎。
「──椎崎,立刻下令禁止使用传送装置。」
「咦……?」
「我的意思是,禁止任何人从〈佛拉克西纳斯〉降落到地面上。传达完命令后,就去调查舰内是否有可疑人物。再来──」
琴里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
「──跟所有船员说,我会去问话,请大家先做好准备。」
「…………!」
听见这句话,椎崎似乎也总算思考到那个可能性。只见她一瞬间将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然后轻轻点了头。
没错。〈佛拉克西纳斯〉是一艘空中舰艇,通常飘浮在天宫市上空一万五千公尺。
要进入舰内,只能利用设置在机体下方的传送装置从地上直接回收。而这件事必须靠〈佛拉克西纳斯〉内部人员的操作才能达成。
也就是说,几乎不可能有其他外部的陌生人能踏入这艘舰艇。保险起见,下令船员调查舰内是否有可疑人物的琴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这就表示──
在琴里也十分熟识的船员当中,可能隐藏著杀害神无月的凶手。
◇
经过大约两小时后,数名男女聚集在琴里的办公室。
琴里。
令音。
〈诅咒娃娃〉椎崎。
〈穿越次元者〉中津川。
〈迅速进入倦怠期〉川越。
〈社长〉干本。
〈保护观察处分〉箕轮。
所有人既是〈佛拉克西纳斯〉亲爱的船员,同时也是──神无月恭平杀害事件的嫌疑犯。
神无月的遗体已经移到其他地方,他原本躺著的地方用胶带贴成人的形状。而散落在四周的花瓶碎片,则分别标示出「A」、「B」等英文字母。
琴里已经事先向船员们说明事情的经过。所有人铁青著脸,窥视彼此的模样。
这也难怪吧。因为杀害神无月的凶手搞不好就在这些人之中。
「──令音。」
「……了解。」
琴里弹了一个响指,令音便打开手上的文件夹。
「……推测神无月进入这个房间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虽然不知道他是被人叫来还是有其他原因,他来到了琴里的办公室──可能遭到某人重击后脑杓。然后,椎崎在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来到琴里的办公室,发现了神无月……事情就是这样。」
「某……某人……究竟是谁啊?」
箕轮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用手指卷绕她乱翘的头发说道。琴里静静地吐了一口气。
「还不知道……不过,查遍整艘舰艇也没有发现船员以外的人。而且,当时能进来这间办公室的──就只有现场的人员而已。」
「…………!」
琴里说完后,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我也不想怀疑大家,所以请你们想成这是为了证明你们清白的程序。从右至左,可以请你们告诉我下午两点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吗?啊,我先声明,那个时间我和令音一直在一起。」
琴里一边说一边望向站在最右边的川越。
「川越,说吧。」
「是……那个时候──我待在休息室。」
「这样啊,在睡觉吗?」
尽管认为这个问题有点多余,琴里还是问出了口。
不过,川越却一脸尴尬地移开视线。
「……不,那个……」
「怎样,你当时在做什么?」
「……对不起,下周是我女儿的生日,我在上网挑礼物……」
听见这个回答,琴里唉声叹了一口气。
「……这种行为不可取啊。让身体休息也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作喔。」
「这……这我非常明白,可是……我的第三任前妻很难搞,如果不是这种日子,她根本不让我见女儿……!」
「……喔喔,这样啊。」
琴里再次叹了一口气,面向下一位船员──中津川。中津川推了推眼镜,开口说道:
「下午两点吗……当时我……」
然后,不知为何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含糊其辞。或许是觉得中津川的反应很可疑,椎崎眯起眼对他说:
「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才……才没这回事!只……只是,当时我……正在休息室里组装我堆了许久的模型……」
「……工作时间你在干什么啊?」
「对……对不起……」
琴里语带叹息地说完,中津川便一脸愧疚地缩起肩膀。
「那你是跟谁在一起?有人能帮你作证吗?」
「没……没有……我是一个人。啊!不……不过,我当时刚好从休息室的窗户看到箕轮朝司令你的办公室走去!」
「你说什么?」
琴里皱起眉头,望向站在中津川旁边的箕轮。箕轮慌张地挥了挥手。
「不……不是啦!我的确有经过休息室,但没有去司令的办公室!」
「那么,你是去了哪里?」
「这个嘛……我……那个……我是去洗手间。」
箕轮羞红了脸,移开视线。琴里眯起眼睛回答:「这样啊……」
「……我还是问一下好了,你应该没有在洗手间里做什么跟工作无关的事吧?」
「唔……!」
琴里说完后,箕轮就像是被说中心事似的往后仰。
「对不起……智慧型手机游戏刚好是奖励时间。」
「……真是受不了你们耶……」
琴里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并且望向下一个船员──干本。
「那么,干本。你当时在做什么?」
「是!我在舰桥工作!」
「你说你在工作,具体来说是在做什么?」
「是。重要据点来电,我用隐匿回路通讯……」
「原来如此。既然曾经通讯过,只要向对方确认,应该就能得到不在场证明。所以,重要据点是指哪里?通讯对象的名字是?」
琴里说完后,干本突然噤口不语。
「怎么,不能说吗?」
「难……难不成,凶手是干本……!」
椎崎全身颤抖地说完,所有人便像在警戒干本一样向后退了一步。
「才……才不是!我什么也没做──!」
「那么,你应该说得出口吧?你当时在跟谁通讯?」
「这个嘛……是『Esperanza』的珍妮佛小姐……」
其他船员的视线全部射向干本。
「……可以别用舰艇的回路跟店里的小姐通电话吗?我们好歹算是秘密组织耶。」
「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
琴里叹了一口气后,望向干本旁边的椎崎。
「再来是……第一发现者椎崎。」
「是……」
椎崎铁青著一张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下午两点的话……我当时应该正在制作资料。不过,我有一些事情想向司令确认,前往办公室后,就发现神无月副司令……」
「……原来如此。不过,那点小事,不用特地到办公室,透过通讯或是电子邮件确认不就好了吗?」
「是没错啦……但我当时刚好想要休息一下,想说就顺道过去一趟……」
「这样啊……所以,那究竟是什么资料?」
「是……是的……那个……其实是……」
椎崎表现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后,认命地开启双唇:
「……是天宫市推荐甜点地图……」
「那是用来讨精灵欢心的?还是自己的兴趣?」
「…………呃,一半一半。」
「……喔喔,是吗?」
琴里唉声叹了一口气。
虽然只是简略地问了一下,但总算是对全部的船员进行完侦讯。然而,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就只有琴里和令音两人。
「这样子,案情根本没有进展呢……」
琴里搔了搔头。但是,既然〈拉塔托斯克〉是秘密组织,当然就无法让警察或侦探进入舰艇内。琴里等人必须想办法靠自己抓出杀害神无月的凶手。
「那个……话说,副司令为什么会在司令的办公室呢?」
此时,箕轮露出百思莫解的表情,畏畏缩缩地举起手。于是,川越盘起胳膊回应她:
「当然是因为被凶手叫来的吧。」
「可是,这是司令的办公室耶。叫人来这里,未免太不自然了吧?」
「嗯……确实是不太自然。说到把人叫到这种地方也不会被怀疑的人……」
「…………」
所有人的视线──
都直直地投向琴里。
「……你们干嘛?」
「不……没事……」
川越满头大汗,摇了摇头。
中津川紧接著扯开嗓门,改变话题:
「搞不好不是被人叫来的。」
「怎么说?」
干本歪头表示疑惑。中津川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这起案件可能不像我们所认为的是有计画的犯罪,而是突发性的杀人。」
「突发性……」
「对。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中津川竖起一根手指接著说:
(报告,关于之前那件事……)
(!呀……呀啊!你……你干嘛随便进来啦!)
(哇啊!司……司令未成熟的身体露出来了!)
(少废话!快……快点给我滚出去!)
(呼!呼!我……我忍不住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搓手搓手搓手,搓手搓手搓手!舔嘴!舔嘴舔嘴舔嘴舔嘴!)
(干嘛啊,你这个变态……!)
锵啷!
(唔啊!)
(啊……!神……神无月!神无月……!喂,不会吧,你醒醒啊……!)
插图012
「……大概就像这样。」
「啊──」
中津川的小剧场演完后,其他人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
「喂!你在乱想像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在办公室里换衣服啊!」
「没……没有啦,终究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啦……」
琴里大声怒吼后,中津川便苦笑著摇了摇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好吗……再说,那个花瓶根本不是这间办公室的东西。」
「咦?是这样吗?」
椎崎瞪大了双眼。琴里点头回答:「是啊。」
「至少我没看过。今天上午我待在办公室的时候,房里应该也没有那个花瓶。」
「那么,那个花瓶到底是谁……」
「应该……是凶手拿来的吧?」
椎崎表示不解后,箕轮便如此回应。不过,椎崎再次发出低吟。
「为什么凶手要特别用花瓶砸副司令呢?就算不用花瓶,也能拿一开始办公室就有的东西行凶啊。」
「听你这么一说是还满有道理的……不过,这个房间里能当成钝器使用的,顶多只有司令的终端机或是电脑而已吧。用那种东西砸的话,连机器也会坏掉吧。」
「那么,凶手是怕机器坏掉,才故意从外面把钝器带进来吗?」
「这表示凶手认为机器坏掉会造成他的不便喽?」
「…………」
干本说完后,所有人的视线又投向琴里。
「……你……你们从刚才开始是什么意思啊。所有人都在怀疑我吗!」
「没……没有!我们怎么敢啊!」
干本急忙摇摇头。琴里从鼻间哼了一声。
「真是的……重点是,我没有杀害神无月的动机啊!为什么有必要做出这种事啊!」
琴里环抱双臂,一脸不悦地说道。于是,船员们「嗯、嗯」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就是说啊。五河司令怎么可能杀死她优秀的副官,副司令啊。」
「那是当然啊。虽然他有时候会做出类似性骚扰的言行举止。」
「有时候真的很恶心就是了。」
「司令有时候也会难得真的动怒就是了。」
「没想到竟然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司令!为什么不找我们商量啊!」
「就说了,为什么要搞得好像就是我杀的一样啊!」
琴里忍不住大叫出声,拍打桌面。船员们抖了一下肩膀,然后同时露出尴尬的苦笑,房间里充满不自然的沉默气息。
在这样的气氛中,令音是房里唯一没有露出动摇神情的人。她缓缓地将手抵在下巴。
「……不过,确实令人好奇凶手的动机呢。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袭击神无月?」
「就是说啊……他人是怪了点没错,但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恨他恨到想要他的命……」
就在琴里一脸疑惑,皱起眉头如此说道的瞬间,箕轮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猛然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了吗?」
「……对。虽然我不知道杀人动机,但前阵子大伙儿工作完,一起去喝酒的时候……」
箕轮一边说一边望向川越。或许是察觉到这道视线,川越的脸颊冒出了汗水。
「川越曾经这么说过吧……他说要是没有神无月先生的存在,自己就能当上副司令了……」
「咦……咦咦!」
「难不成,凶手是川越……!」
听见箕轮说的话,所有人无不露出惊愕的神情。川越焦急地大喊:
「等……等一下啦!那不过就是喝酒开的玩笑话嘛!这种小事,大家都会说吧!」
「不~~会~~」
「我们才不会……」
「说那种话~~」
「毕竟川越想出人头地的欲望很强嘛。」
船员们一个一个说道,陷他人于不义。只见川越满头大汗,咬牙切齿。
「……你们说这种话好吗?」
然后目露凶光,以锋利的视线望向椎崎。
「椎崎,我啊,可是看到了喔。」
「咦……?」
突然被指名,椎崎抖了一下肩膀。
「看……看到了什么……?」
「你随身携带的诅咒娃娃,贴著神无月副司令的照片……!」
「什么……!」
椎崎露出惊愕的表情。此时,一个小小的诅咒娃娃好巧不巧从她的怀里掉了出来。
──脸上贴著神无月的照片,头上还缝著疑似是神无月的长发。
「什……这……这是……!」
「难不成,凶手是小雏──」
「你用诅咒……杀害了副司令……!」
船员们露出充满战栗的表情。椎崎焦急地说了:
「我才没有!这终归只是第二种咒法,不会杀死诅咒对象!不过就是被钉子钉到的部位会出现原因不明的瘀青,莫名地感到闷痛和呼吸困难罢了……!」
「……呃,这就够恐怖了吧。」
琴里有些畏缩地说完,其他人便一起点头表示赞同。
「话说,椎崎,如果你不是凶手,为什么要带著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是神无月先生拜托我的。」
「咦?」
「……他说:『椎崎,你可以诅咒别人吧!诅咒的力量到底会让人多痛苦!我很好奇!』」
「啊……」
听见椎崎充满说服力的话语,船员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的确很像是那个男人会说的话。
「那么,袭击神无月的人,不是你喽。」
「当……当然不是……!再说,若是因为这种小事就被怀疑,那么我知道有个人有更明确的杀人动机!」
「咦,是谁?」
琴里如此催促,椎崎便慢慢转头──与干本四目相接。
「干本,你曾经这么说过吧。说你以前带神无月先生去过一次常去的酒店,结果你喜欢的小姐被他抢走了,让你很火大……!」
「唔……!」
椎崎竖起手指狠狠指向干本后,干本便将身子向后仰,一脸痛苦地发出呻吟。
「怎么样啊?虽说当时黄汤下肚,但你好像气得要命吧?」
「那……那是……」
「真的吗,干本?」
琴里轻声问了,干本便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认命地点头称是。
「没……没错……因为凯萨琳明明对我说:『我好喜欢好喜欢你,超爱你的,I love you、我爱你、Mahal kita、我只爱你一人,社长,人家想要香奈儿出的新款。』……」
「……你完全被当作冤大头了呢。」
即使椎崎露出鄙视的神情这么说,干本也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他紧握住拳头,热烈地继续说道:
「结果,她一看到副司令的长相,眼睛就冒出爱心,离开了我的身边……!我不喝酒还活得下去吗!」
「……也……也是啦,神无月先生长得是满帅的。」
「不仅如此!副司令竟还对凯萨琳说:『嗯,你的腿真美啊。可以请你踩我吗?好,来吧!咦?这里不是那种店吗?啊……真可惜。没办法了,给我来杯酒。对,杯口大一点的那种,不用加冰块。不过在我喝下这杯酒之前,可以请你先把脚泡在酒里吗?好了,来吧。』……!」
「呜哇……」
听见这过于写实的回想,琴里皱起了眉头。那个男人确实有可能说出这种话。
「结果,凯萨琳真的觉得很恶心,就叫黑衣大哥把我一起扔了出去,害我成为店里的黑名单,以后无法再去那间店消费了啦!而且,你们知道副司令当时说了什么吗!他竟然说:『哈哈,原来如此。这种玩法我也可以接受呢。』他把我心里的一处绿洲给毁了还这样!」
「啊……你形容得实在太生动了,简直是历历在目呢。」
「所以……你就不小心杀了他喽?」
箕轮发出「喝!」的一声,做出挥下钝器的动作,干本便脸色大变,摇了摇头。
「怎……怎么可能!刚才的话句句属实,但我并没有杀害副司令!」
「呃……可是啊……」
「刚才的你完全被逼急了,摆出一副凶手的表情,说出自己和受害者产生嫌隙的经过……」
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干本身上。干本痛苦地从喉咙发出「唔……!」的声音后,猛然指向箕轮。
「真……真要这么说的话,箕轮!你不也抱怨过副司令,说他把你和你男朋友的关系搞得一塌糊涂吗!」
「什么……!」
被指到的箕轮表情染上惊愕之色,僵住了身体。就在这个时候,椎崎一脸纳闷地歪了头。
「奇怪……?不过,箕轮的男朋友……」
「我记得官司已经打完了吧。法院不是禁止你跟他联络吗……」
没错。正如箕轮的外号〈保护观察处分〉一样,她因为爱得太深,被前男友一状告上法院,现在法律应该禁止她与她的前男友接触才对。
琴里询问后,箕轮便忧郁地点了点头。
「是啊……所以这几年,我都会事先制造好不在场证明,不让他发现,只是悄悄地看著他……法律不仅禁止我和他接触,甚至不许和他交谈只字片语……可是,我很幸福。光是下班后在房间听著他生活的声音,我就……」
「……呃,箕轮,你真是受不够教训耶。」
即使椎崎这么说,箕轮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有一天,知道这件事的神无月先生对我说:『啊……你一心一意爱著他的心意实在是太美了!请务必让我帮忙!』……当时我感到非常开心。因为竟然有人能理解我和他之间柏拉图式的纯真爱情!但是,没想到我真是错得太彻底了……」
「呜呜!」箕轮做出拭泪的动作,继续说道:
「神无月先生趁他出门的时候,闯进他的房间,在所有墙壁上贴满了我的照片……!结果,我安装在房间的窃听器和针孔摄影机被发现,他之前接到不出声的骚扰电话也锁定我为犯人,我就被命令要主动再次出庭……!最后,你们知道神无月先生说了什么吗?他竟然说:『咦?这不是长期的放置Play吗?』竟然破坏我和他之间的纯爱!可恶的神无月!我绝不原谅他~~!」
箕轮露出如恶鬼般的面容,高声吶喊。她身旁的椎崎脸颊冒出汗水。
「……这……简单来说,就只是你的『犯罪行为被拆穿』了吧……对你男朋友来说,神无月先生根本是英雄吧……」
「所以,你因为这份怨恨就杀了他……」
中津川如此说完,箕轮便盘起胳膊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咧。我犯罪可不会留下证据。」
「…………」
这句话莫名有说服力。船员们脸颊抽搐,露出苦笑。
「而且,我也知道谁有杀人动机。你说是吧,中津川。」
箕轮斜眼望向中津川。可能是突然被叫到名字吓了一跳,中津川抖了一下。
「你……你说我吗……?」
「是啊。你前阵子不是有说吗?说神无月先生玷污了你老婆。」
「…………!」
箕轮说完的瞬间,中津川眼镜底下的眼眸露出猛兽般的神态。
「你好像有怒气呢。发生了什么事?」
「……是。」
琴里询问后,中津川眼神暗淡地娓娓道来:
「那大约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我正在自己房间疼爱芽衣的时候……」
「芽衣?」
「是中津川很爱惜的公仔。好像是叫什么蜜丝缇,给小女生看的动画角色。」
「喔喔,原来如此。」
椎崎压低声音解释。于是琴里点了点头,豁然开朗。
「神无月先生刚好经过,表现出一副对芽衣很感兴趣的样子。芽衣这个角色跟其他战争少女比起来确实比较年轻,未成熟的躯体是她的魅力所在……正好是神无月先生喜欢的类型。当时我情绪也很高涨,两人意气相投,就一起喝起酒来。」
中津川做出擦拭懊悔眼泪的动作,继续说道:
「不过……我错了。我因为很久没喝酒,心情很好,就这么睡著了。然后,等我清醒的时候,被眼前的光景吓坏了……」
「发……发生什么事了?」
琴里脸颊流下汗水说完,中津川便皱起脸,发出悲痛的声音:
「神无月先生竟然用下流的手势把芽衣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最后还舔了她啊啊啊啊!」
「呜哇……」
琴里露出厌恶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虽然无法理解中津川的兴趣,但自己的东西被人乱舔确实很讨厌呢。
「而且,你们知道我最不能原谅的事是什么吗……!我明明不是NTR属性(注:爱人被别人抢走、睡走),但我却莫名兴奋起来了啊啊啊!之后,我只要碰到这种情况就会呼吸急促……!你们能明白我不得不以那种眼光看待二次元里一百个老婆的痛苦吗……!我绝对饶不了神无月!这个罪过,就算用你的命来抵,也偿还不了……!」
「……是……是这样喔……」
琴里对热情诉说的中津川感到厌烦,脸颊流下汗水。
就在这个时候,中津川猛然抖了一下肩膀,开始向大家解释:
「不……不过,我可没有犯下杀人这种滔天大罪喔……!」
「…………」
其他人对中津川投以怀疑的视线,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发现大家半斤八两吧,便开始尴尬地移开目光。
「……话说,像这样聊开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杀害神无月的动机呢……」
琴里语带叹息说完,所有人便露出复杂的神情叹了一口气。
「……哎,谁教他是那种人啊。」
「本人应该是没恶意啦……」
「因为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令人觉得恶心嘛……」
「而且不是开玩笑,他真的很变态……」
「虽然没有要维护凶手的意思,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呢……」
「副司令怎么没被抓去关啊……」
「…………」
片刻之间,办公室里笼罩著奇妙的沉默气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哈哈哈,大家聚在一起是在干什么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名露出异常爽朗的笑容,头部缠著绷带的男子──神无月恭平随后走了进来。
聚集在办公室的所有人一瞬间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鬼……鬼啊啊啊啊啊!」
看见不可能站在那里的人物突然登场,无不感到惊愕。
不过,神无月本人却只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爽朗地笑道:
「哎呀,好新颖的反应啊。简直像看到鬼一样。」
「神无月……!你……还活著吗?」
琴里询问后,神无月便一脸纳闷地瞪大双眼回答:
「当然啊。啊,还是说,这是把我当成死人对待的新型放置Play吗?啊,真不错!这么玩也不赖呢!」
神无月脸颊泛红,扭动著身躯。琴里露出鄙视的眼神。确实是神无月本人无误。这是长得跟他很像的人或是失散的双胞胎的可能性很低。
就在这个时候,琴里望向从刚才就沉默不语的令音。
「喂,令音,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说神无月死了吗──」
「……?我完全没说过这种话啊。」
「咦?可是你的确──」
琴里一边说一边回想发现神无月尸体(?)时的事情。她记得那个时候,令音测了测神无月的脉搏,摇头说了一句:「……很遗憾。」
「……啊。」
她的确没说过神无月死了。
「真是的,害我误会……!」
琴里胡乱搔了搔头。神无月似乎察觉到办公室的气氛跟往常有异。他猛然瞪大双眼,摀住嘴巴抽抽噎噎,感动流泪地说道:
「难……难不成你们,是在担心我吗……!喔喔,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情景啊!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说完,他夸张地张开双手。
看见神无月这副模样,船员们皱起眉头──
「……………………唉!」
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不……没什么。」
「是啊,什么事都没有。」
「我完全没有『臭凶手,为什么不确认他有没有断气啊』这种念头。」
「什么啊,原来没死喔。」
神无月「哈哈哈」地露出笑容。船员们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再次叹了一口气。
「……等一下,事情还没有结束啊。神无月没死是很好,但发生伤人事件是不争的事实。神无月──」
「是,什么事?」
神无月敛起笑容,回应琴里。
「你还记得你在这里昏倒前的事情吗?」
「是,当然记得。」
「──那么,你也知道拿花瓶砸伤你的凶手喽。究竟是谁?」
琴里询问后,船员们便神色紧张地咽了口水。这也难怪。原本以为死掉的受害者还活著,本人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然而──
「凶手……吗?没有啊,我只是摔了一跤罢了。」
「啥……?」
听见出乎意料的答案,琴里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怎么回事,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啊。」
「什么!那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办公室啊!而且,这个凶器花瓶又是打哪儿来的……!」
琴里皱起眉头说完,神无月便露出灿烂到令人火大的笑容,竖起大拇指。
「喔!我本来想把里面藏有超小型摄影机的花瓶放在司令的办公室,却不小心滑了一跤!」
「…………」
琴里和其他聚集在房间的船员全都沉默无语。
「……椎崎。」
「是。」
在这片沉默中,琴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后,椎崎便似乎理解了琴里的心思。她将先前从怀里掉出来的诅咒娃娃递给琴里。
琴里毫不留情地用力扭转诅咒娃娃的身体。
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站在房间入口的神无月竟然按住腹部一带,瘫倒在地──
「感谢您!」
该说是果不其然吗?神无月虽然表情痛苦,却又带著一丝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