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五河士道一踏入这座城镇,便不禁发出惊叹声。
穿过美仑美奂的大门后,扩展在眼前的是与以往的街景气氛截然不同的空间。
大道两侧并排得密密麻麻的建筑物装设著格子状的大窗,窗内站著好几名打扮妖娆的女性。每个行人皆以有些热情的目光打量著那些女性。
这是一种人人都宛如沉醉于春煦的异样空间。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士道造访的是情色与欲望翻腾,天下有名的烟花之地──天宫游廓。
「呵呵呵~~你在紧张什么呀~~」
当士道对街上的气氛感到畏怯时,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背。
是士道的同仁,诱宵美九。她身穿与士道相同的蓝色窄袖和服,外加一件黑色的外褂,腰间佩戴著几乎不曾出鞘的逆刃刀与腰刀。
「我、我哪有紧张。」
「少来了~~用不著逞强啦~~每个人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说完,美九调侃似的笑了笑。士道撇了撇嘴。
「啊~~不要生气嘛,达令。人家只是开开玩笑~~」
「我才没生气……话说,我从以前就有个疑问,你说的『达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咦?啊~~是传教士用语,肯定是指美男子那类的意思吧。」
「……是吗?」
士道满心怀疑地盘起胳膊……不过若是深究下去,感觉就不得不吐槽打扮成武士的美九的设定,因此他决定先接受这个说法。
「别管了,我们走吧。达令也终于要转大人了──」
「……这种事不要大声嚷嚷啦……!」
士道羞红著脸,摀住美九的嘴。不过,似乎还是被几名路人听见了。「哈哈哈,加油啊,小哥~~」受到不怎么令人开心的声援。
没错。今天士道他们来到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即将满十七岁却还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士道,被美九半强迫地拉到这里来。
老实说,士道本人没什么兴致,但武士十五便成年,这年纪就算成家也不足为奇,总不能一直当个长不大的小孩。
「好了,我们该光顾哪家店呢?去有亚衣、麻衣、美衣这三个招牌女郎在的『亚麻美屋』捧场也行,但日依太夫的『日依屋』也难以割舍呢。啊啊,不过考虑到你是第一次,年长的姊姊应该比较好吧?那么『珠屋』也……」
美九一边折起手指计算一边露出不端庄的傻笑。士道眯起眼睛,脸颊流下汗水。
「……你还真清楚呢。」
「那是当然!人家九成的俸禄都贡献在这里了!刀鞘里装的早就是竹刀了!这个月一样必须靠兼差才能糊口!」
「…………」
面对自信满满直言不讳的美九,士道不由得露出苦笑。她无庸置疑是个浪荡子,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却有点潇洒,还真是伤脑筋呢。
就在士道与美九一边谈论著这样的话题一边走在街道时,看见前面聚集了一群人。
「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该不会是……」
美九察觉到什么似的瞪大双眼,拉起士道的手,拨开人群前进。
「喂、喂,你干什么啊,美九?」
「别问那么多了,搞不好可以看见精彩的画面哟~~」
「精彩的画面……」
就在这时,士道止住了话语。
因为挤到人墙的前排,便看见一名身穿华丽和服的花魁带领著数名花魁侍女「秃」与见习游女「新造」,以优雅的动作姗姗慢步于街道中央。
梳整美丽的头发;每走一步便会若隐若现的白皙后颈;以黑色高跟木屐描绘独特外八字的双脚。
是传说中的花魁道中。目睹那副太过美丽的模样,人人无不屏息凝气或发出赞叹声。
「────」
士道也不例外。花魁走在两旁皆是人墙的路上,他望著花魁的侧脸,一时之间看得出神。
花魁年纪尚小,说还是秃也不为过。不过,她那威风凛凛的风格与美丽的容貌,无疑营造出太夫的韵味。
「…………」
但是不知为何,她的侧脸令士道感觉有点突兀。
她的双眸映出的感情与她的装扮相反,总有些郁郁寡欢──
「呀~~!太走运了~~没想到竟然能看见六喰太夫。」
这时,美九发出尖叫声。士道瞥了她一眼。
「六喰太夫……?」
「没错。她可是高级青楼『本条楼』引以为傲的绝世倾城哟~~明明一直拒绝接客,却还是爬到店里的顶尖红牌,缔造了传说。」
「这、这有可能吗?」
「照理说是不可能啦,不过,你看看她那美丽的容貌和雄伟的双峰。听说有好几位藩主和大商家的老板被她这些优点吸引,奉献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呢。还没有人碰过这一点,可能反过来变成附加价值了。甚至大家都在打赌,究竟是谁能虏获六喰太夫的芳心呢。哎呀~~真是大饱眼福啊,看到好东西了。」
说完,美九一副乐开怀地扭动身躯。
不过在这段期间,美九似乎发现士道依然盯著六喰不放,便戳了戳他的脸颊,说道:
「哎呀哎呀,你是怎么了,达令?该不会是迷上她了吧~~?」
「笨蛋……!才、才没有呢。」
「真的吗~~?哎,没有就好。迷上花魁等级的游女可是很辛苦的哟。为了一亲芳泽,少说也得光顾个三次,而且每次光顾都必须花费好几两支付宴会费、赏钱和红包。若是对方没那个心情,就算做到这种地步也不会让你碰一根汗毛的……!」
美九眼眶泛泪,握起的拳头不停颤抖。是真哭。听见她情绪饱满的一番言论,士道除了苦笑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反正,是我们这种穷武士高攀不起的游女。很遗憾,我劝你还是选个较好勾搭的女孩吧。放心,还有其他可爱的女孩子!」
「喔,好……」
士道被美九的气势压倒,不禁点点头……不过,正如美九所说,事实就是如此吧。况且对方跟自己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像美九那样花费大把银子之前就醒悟过来,反而该庆幸吧──
就在士道思考著这种事情,企图说服自己时,前方突然传来马儿的嘶鸣和众人的尖叫声。
「呜、呜哇啊啊啊!」
「……!怎、怎么回事?」
士道吓了一跳,抬起头,便看见可能是被人拍打屁股而情绪激动的马儿以飞快的速度在街上狂奔。
事发突然,人人受到惊吓,人墙一口气瓦解。
「…………」
不过,狂暴的马匹直逼而来,六喰太夫却一动也不动。
是因为脚踩高木屐,行动不便?还是有其他理由?虽不知真正的理由为何,但想也知道,这样下去会酿成大祸。
「唔……!」
在思考之前,身体已经先行动了。士道使劲朝地面一蹬,扑向六喰,搂住她跌倒在地。
随后,马蹄声经过六喰原本所在之处。马儿就这么奔跑了一会儿,速度减慢下来时,一名男仆一把抓住缰绳,安抚马匹。
大概是看见了这一幕,周围发出安心的气息。士道也松了一口气。
「呼……真是惊险……」
不过,他立刻脸颊一热,背脊则是反而窜过一阵凉意。
这也难怪。毕竟士道怀里躺著被喻为绝世倾城的花魁。而且自己还粗暴地搂住对方,她身上的和服凌乱不堪,隐约露出丰满的双峰。这事态对士道来说有点太过刺激。
「太夫!」
「您没事吧……!」
原本跟在六喰后方的秃、新造和男仆们忧心忡忡地赶了过来。其中几名对虽说是出于紧急状况才搂住六喰的士道投以「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这种责难的目光。
「没、没有啦,哈哈……」
士道连忙将手从六喰的身上抽回,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别无他意。
于是,大概是察觉到这件事了,只见在新造的搀扶下站起来的六喰第一次开启她那樱花色的双唇。
「不许无礼。尔等亦看见了吧,他是妾身的恩人。」
「……!是、是的。」
六喰说完,随从们便端正姿势回答。
「…………」
在这充满莫名紧张感的状态下,六喰打量似的瞪视士道一圈后,突然吐出一句:
「──这位郎君,请教您尊姓大名?」
「呃,这个嘛,我叫五河士道……」
「唔嗯。」
六喰再次望向士道的脸,盯著他继续说:
「──您决定要光顾哪家店了吗?」
「不,还没有……」
「那么,就光顾本条楼吧。」
六喰如此说道,又带领秃一行人踩著缓慢的步伐前进。
被留在现场的士道呆愣了一会儿,目送六喰的背影──
「…………咦?」
然后发出错愕的声音。
◇
「哎呀呀~~武士大人!事情我都听说了!据说有一群骑马的恶棍想攻击太夫,是您以华丽的剑术拯救了她啊!我们店里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呢!」
士道在路上救了六喰后。
他与美九承蒙六喰的邀请来到妓楼本条楼,打扮体面的老鸨毕恭毕敬地前来打招呼。
「啊,呃,恶棍……?」
事情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讨论得那么热烈。士道额头流下汗水,搔了搔脸颊。
不过,老鸨并没有察觉到士道困惑的模样,语气热情地接著说:
「即使处于太平盛世,依然不忘锻炼!简直是武士的典范啊!听说您年纪轻轻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天请您好好享受!啊,不好意思,现在才自我介绍。我是本条楼的楼主二亚,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
「喔、喔……」
士道强烈感觉到自己被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看待,但对方气势太强,他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
「来人啊,快带武士大人去厢房──呃,嗯嗯?」
就在这时,二亚望向美九,眯起双眼。
「怎么了?」
「嗯~~……没有啦,只是觉得您的同伴好像官府通缉的人犯啊……」
「通缉犯……?」
「是啊。好像是都被游女拒绝了还一直死缠烂打地追求。」
「唔唔!」
美九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大概是企图改变自己的容貌,刻意做出奇怪的表情。
二亚凝视美九的脸一会儿后,歪过头表示:「……不对,通缉犯的长相好像不是这张怪脸的样子。」
「……美九,你这家伙。」
「不不不,是认错人了叭。」
因为她突然把嘴巴歪一边,语尾变得怪怪的。
……算了,要是在这里引起纠纷被赶出去也不是办法。士道只叹了一口气,没有揭穿她便跟著带路的人走向厢房。
在厢房等了一会儿,便听见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衣襬摩擦声,随后身穿奢华和服的六喰太夫立刻现身。
「────」
士道看见她的模样,不禁哑然失声。
毕竟是应邀而来,她会出现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她美得令人屏息,让士道一时半刻看呆了……不过,因为美九在隔壁发出「呀~~!」的尖叫声,让他马上恢复冷静就是了。
「──士道,欢迎你来。」
「啊、嗯……毕竟是太夫亲自邀请嘛。」
「你毋须介怀。妾身只是利用你作为藉口,拒绝讨厌的寻欢客罢了。」
六喰耸了耸肩说道。「原来如此。」士道苦笑。
「……话说回来,我的英勇事迹似乎被严重夸大呢。什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除了练习以外,根本不曾拔过剑……」
「若是不说得如此夸张,吝啬的楼主如何肯少算一点费用?抑或是,郎君你富有到买得起妾身一个时辰吗?」
六喰开玩笑地说道。士道脸颊僵掉,低下头。
「……多谢关照。」
「唔嗯。」
六喰满足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手,朝走廊的方向说:
「四糸乃、七罪。」
「「是的,姊姊。」」
拉门外传来这样的声音后,两名少女便立刻端著摆放豪华料理的小矮桌进来。记得是花魁道中时跟在六喰身后的那两个女孩。两人都长得很可爱,但其中一人不知为何左手戴著奇妙的娃娃,而另一人说是见习游女,态度未免也太冷淡了。
不过,士道也没有立场指摘这种事情。他决定与美九一起和六喰把酒言欢。
「……然后啊~~达令已经十七岁了,却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人家觉得太扯了,就带他来这里~~」
「哦?那妾身是否坏了两位的好事?」
「用不著你多嘴啦……!」
……虽然话题有点问题,但这段时间大家有说有笑。
士道也明白自己受到了多么破格的对待。正如美九所说,要一亲花魁的芳泽,少说得光顾店里三次,对新客──第一次见面的客官不理不睬是再正常不过了……这终究只是摆席道谢,搞不好六喰根本没把士道当顾客。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吧。说到花魁,顾名思义是妓楼之花,不是像士道这种人轻易就能沾上关系的。
而且,六喰拒绝了许多藩主和富商。把今天的事情当作一生一次的幸运,烙印在回忆中比较好吧。
「…………」
一旦如此思考后,有些地方让士道想不透。士道看准了美九不胜酒力睡著后,询问六喰。
「……六喰,我问你喔。」
「何事?」
「白天狂暴的马儿冲向你时,你为什么不逃开?」
「……唔嗯?」
士道问完,六喰眉毛抽动了一下。
「你问的问题真是奇怪。突然遇到那种状况,当然会害怕得无法动弹吧?」
「呃……嗯,也是啦。」
士道搔了搔脸颊后,看著六喰的双眼接著说:
「该怎么说呢,感觉你当时是故意不避开的。」
「……哦?」
六喰兴味盎然地瞪大双眼后,轻轻吐了一口气,回答:
「看起来是如此吗?……妾身或许曾想过若是被踢到脸,就失去身为游女的价值了吧。」
「为、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士道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太夫是最高等级的游女,大多数游女根本望尘莫及。士道一时之间无法相信她竟然会希望等于游女性命的脸蛋受伤。
接著,六喰突然看向窗外,遥望远方。
「……妾身,想看星空。」
「星空……?」
士道跟著六喰的视线望向窗外。
「那种东西随时都可以看,不是吗?现在也行啊。」
六喰听了士道说的话,缓缓摇了摇头。
「此处是笼子,就连天空亦设下了栅栏。的确不愁温饱,但是,倘若明日就要死去,鸟儿渴望飞向云霄,是如此可笑之事吗?」
「这……」
六喰仰望窗外的天空。士道看著她的侧脸,竟无言以对。
花魁的确美丽又华贵,不过绝大部分的女孩都是被卖来抵债的,甚至无法自由离开游廓。
士道突然觉得因为受到花魁邀请而沾沾自喜的自己很可耻。他紧咬牙根,低下头。
「抱歉,我……」
「……不,妾身才应该抱歉,说了如此索然无味之事。忘了吧。泼客官冷水,可不是游女该有的行为。」
六喰有些自嘲地说道。她的表情令人心痛──士道无法原谅令她露出这种表情的自己,紧握拳头。
不过,一再道歉也无济于事。士道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开玩笑地耸耸肩。
「那就没问题了。付不起规定价目的贫穷武士称不上客官,无论你怎么泼冷水,怎么令人觉得无聊,都不会损害店里的名声。尽情吐苦水吧。」
士道说完,六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确实言之有理呢。」
明明板著一张脸时看起来很成熟,像这样哈哈大笑时,脸庞又立刻化为可爱的少女。这种反差令士道不禁怦然心动。
同时也对囚禁这种少女,名为游廓的牢笼,感到强烈的不对劲。
不知六喰是否察觉到士道的心境,笑了一会儿后,她凝视著士道的脸,轻声叹息。
「──我说,郎君。」
「……什么事?」
「妾身想看更多你扫兴的脸。因为你听我吐苦水,我不收你钱。再来听我说无聊的事吧。」
「咦……?」
士道听了六喰说的话,双眼圆睁──但立刻察觉她话中的含意,便点头答应:「好。」
◇
──之后的一阵子,士道一直光顾本条楼。
有时和美九一起来,有时则是单独来……有时是一个人来却发现美九早已在游廓里了……顺带一提,还曾遇过美九不知究竟做了什么,被男仆追著到处跑的场景。
总之,即使被同事调侃,士道依然每隔三天就往游廓跑。
目标当然是国色天香的六喰太夫。
没错。每次士道来到店里,六喰都会兑现她先前在酒席上的承诺,无论有怎么样的客人在等待,她都会优先迎接士道入厢房。
没多久,六喰太夫在养间夫的传闻就传遍了游廓。
顺带一提,所谓的间夫,简单来说就是游女的情夫。就像是游女自掏腰包,迎进厢房的恋人一样……不过,两人的关系倒没有情欲到足以称为恋人就是了。
「──喔喔,郎君,你今宵依旧不厌其烦地来听妾身吐无聊的苦水了啊。真是个怪人呢。」
「是啊,听无聊的牢骚话比较好入眠嘛。」
「哈哈,真敢言呢。」
不知是第几次幽会,已经习惯彼此互开玩笑。
而做的事情就跟初次见面那天一样,只是谈天说笑。别说同衾共枕,连手指都没碰过一下。
不过,士道非常享受这段时间。
而且──这可能是士道有所误解──六喰看起来也打从心底十分享受这段时光。
啊啊……所以才会如此吗?
尽管听人劝告别迷上花魁,士道对六喰的感情却与日俱增。
而每次想起六喰,便会忆起初次见面那天六喰对士道说过的话。
「…………」
某天晚上,士道从本条楼回家的路上,突然抬头仰望天空。
万里无云的星空。当然,不可能有栅栏阻隔。只是看在六喰眼里,肯定存在著栅栏吧。
游女被禁止离开游廓,即使是最高地位的花魁也不例外。游廓四面环绕著壕沟,大门经常有门卫看守,宛如监牢一样。
「星空啊……」
士道凝视著天空嘟囔。
──真想设法让六喰看见真正的星空。
没多久,士道的心里便萌生出这样的愿望。
但他也清楚这件事并不容易。
让游女离开游廓的方法大致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偷溜,也就是逃跑。但正如上面所说,要通过壕沟和门卫彻底脱逃,实属不易。若是被发现,据说会得到相当严厉的责罚。不能让六喰铤而走险。
如此一来,只剩下另一种方法。
那就是──
「赎身吗……?」
数日后,士道造访本条楼。楼主二亚听见士道的提问后,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啊啊,没有啦,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如果想替像六喰这样的花魁赎身,究竟需要多少银两呢?」
士道要笑不笑地如此说道。
所谓的赎身,意思是指替游女还清债务,让她脱离妓楼。
简单来说,就是支付重金,娶游女当妻妾。这可说是让游女离开游廓的唯一合法手段。
但花魁是金鸡母,赎身的金额当然十分庞大。二亚发出低吟,摩娑下巴后开口:
「这个嘛~~六喰才做这行没多久──少说也得付个三千两才划算吧~~」
「三、三千两!」
「没错。换算成现代的价值,约等于一亿两千万圆……!」
二亚低声说道。
……什么现代的价值、什么圆的,说的内容简直莫名其妙,总之就是狮子大开口。
至少确定凭士道的俸禄根本筹措不出这样的金额。士道表情愕然,垂头丧气。
二亚见状,兴味盎然地探头看士道的脸。
「哎呀哎呀,怎么啦,大爷?您该不会真的打算帮六喰赎身吧?」
「没、没有啦……哈哈。」
士道无力地笑道,二亚便勾起嘴角邪魅一笑。
「──不过,换作是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若是六喰中意的大爷,那就另当别论了。依条件可以算您便宜一点……不,就算不收您的钱也行。」
「什么……!」
士道听见出乎意料的话,瞪大双眼抬起头。
让别人免费替摇钱树花魁赎身,根本是疯了吧。这样更令人在意二亚所谓的「条件」是什么了。
「你、你所说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欸嘿嘿,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啦……就剑术高超的武士来说,大爷您年纪轻,五官又美。」
「……?这、这又怎么了吗?」
一时之间,士道还以为是六喰吹牛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打倒恶棍的事情被发现了。
然而──并非如此。二亚打量般凝视士道的脸蛋和身材后,说出令人大感意外的话。
「其实啊,我打算开一间众道专门的妓楼『大和男娘』,正在寻找那边的招牌男妓呢。」
「什……什么!」
士道不由得发出变调的声音。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毕竟所谓的众道,简单来说就是男色,两个男人行苟且之事的意思。
换句话说,这个楼主竟然要挖角士道去妓楼工作。
「不、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赚钱啊!」
「你错了,赚得到!实际上我店里也有一些客官看见大爷你,跟我说:『不能指名那孩子吗?』……况且,干我们这行买卖的,不是应该满足广泛顾客的需求吗?和我一起在业界掀起革命吧,少年~~!」
「怎么觉得中途改变了语气啊!」
士道如此大喊,设法扒开紧抱住他的二亚。
「哎呀呀,您不满意这个条件吗?」
「那是当然啊!……若是这样能替像六喰那种等级的花魁赎身,或许真的是破格的条件,但如此一来,根本就失去了意义。我不能出去外面,不就等于把六喰一个人扔在外头吗!」
没错。对从小在游廓长大的六喰来说,外面完全是异世界,一个人生活太艰辛了。虽然六喰说过即使明天就要死去,也想翱翔天际,但总不能真的让她死掉吧。
于是,二亚哈哈大笑,接著说:
「好了、好了,听我把话说完嘛,大爷。我哪时说要拿六喰交换你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士道心怀疑惑地问道,二亚便邪佞一笑。
「──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赌一把……?」
「没错。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超爱赌博的。」
「…………」
什么别看我这样,应该说怎么看都像爱赌博吧。不过,士道没有多嘴。
「玩宴席游戏,三战两胜,如果大爷你赢了,我就让六喰赎身;要是我赢了,你就进来我的店里工作……如何?就算是阿弥陀佛也开不出这么好的条件喔──不过,前提是你得一个人打败我们店里引以为傲的艺妓三人组就是了!」
二亚「啊哈哈!」地笑道。士道脸颊流下一道汗水。
所谓的艺妓,顾名思义就是身怀技艺之人,在宴席上表现歌舞助兴的女子。士道曾听说游廓会雇用艺妓来串场,直到游女出来见客,或是举办宴会。
「…………」
士道一语不发地舔了一下嘴唇……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二亚为何提出这种条件了。想必是对那叫什么艺妓三人组的本领有相当的自信吧。
不过士道想了想,像他这种平凡的武士,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三千两。要让六喰脱离名为游廓的鸟笼,只能在清楚必须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下接受这场赌局。
但是自己真的有办法一个人对付三名艺妓吗──
就在这一瞬间。
「──事情人家都听说了~~!」
后方传来这样的声音,士道回头望去。
结果看见美九的身影。不知为何她的头发凌乱,气喘吁吁,宛如刚才被人追赶一样。
「美九!」
「嗨,达令!」
「……你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
「唔唔!……别问了啦!难得人家帅气地登场,现在别管人家的事了啦~~!」
「真是的!」美九胡乱摆动双手后,露出凌厉的表情。
「话说,人家也要参加那场赌局!闻名遐迩的艺妓三人组!就算是达令,独自应战未免太危险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美九……!」
听见美九说的话,士道瞪大双眼。于是,美九猛然竖起大拇指。尽管这动作不符合时代背景,但隐约能感受到她可靠的气息。
「交给人家吧!人家玩宴席游戏的经验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还经常只玩到宴席游戏就吃闭门羹打道回府了!当时真的很伤心啊。」
「这、这样啊……」
「所以,达令你获胜时,请让我摸六喰的胸部!」
「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喔,混帐!」
士道不禁大喊,使出一记手刀朝美九的头挥下去。
「好痛~~!有、有什么关系嘛,不就摸个胸部而已~~!」
「别闹了!况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吧!要看六喰本人怎么说──」
「──无妨。」
「咦……?」
二楼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士道、美九,甚至连二亚也目瞪口呆地抬起头。
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只见六喰悠然踩著阶梯,睥睨似的俯看这场骚动。
「六喰!」
「嗯。妾身心想你为何迟迟未来,便来察看情况,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得如此有趣──我也要参加。可以吧,二亚?」
「啥……不不不,小六是我们店里的花魁……」
「可以吧?」
六喰眯起眼睛重复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让二亚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哼……哼~~!随便你啦!反正你们不可能赢过三人组的!倒是你明白吧,大爷!要是输了,你就得来我店里工作,偿还赎身费!」
二亚指著士道,如此说道。
面对这一连串高潮迭起的展开,士道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以退缩。
「……好啊!谁怕谁!」
尽管紧张得心跳加剧,士道还是用力点头答应。
◇
──事情就这么飞快地进展到直接举行三战两胜的宴席游戏。
士道三人被带到比平常宽阔的厢房,等待艺妓三人组的到来。
厢房里只有士道他们,却能听见四处传来吵杂声。这也难怪,好几名游女和秃聚集在走廊上,全都透过隔屏和拉门的缝隙窥视厢房内的状况,发出尖锐的鼓噪声。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吧。平常哪里看得到赌上花魁的胜负,而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谣言)的武士还赌上自己的身体……士道担心自己的英勇事迹会不会又增添一件。
「嗯……」
这时,士道眉毛突然抽动了一下。
理由很单纯。因为坐在士道后面的六喰紧紧抓了一下士道的外褂袖子。
「……郎君,真是对不住,把你卷进这场莫名的赌局。」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我自己擅自决定的,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可是……」
六喰一脸歉疚地含糊其辞。士道将自己的手叠在六喰的手上,好让她安心。
于是,周围的嘈杂声刚好变大,随后拉门被一把打开,出现了楼主二亚的身影。
「让你们久等了!……你们已经好好道别过了吗?」
二亚手扠腰,出言挑衅。那副模样宛如歌舞伎剧目中会出现的反派角色。
「…………」
六喰一语不发地怒视她,加强了握住士道袖子的力道。
二亚一时之间露出惧怕六喰的模样,但立刻甩了甩头。
「哼!你这孩子真不可爱!算了,我们快点开始决胜负吧。不管是输是赢,都不能怨恨彼此!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做见证,知道了吗!」
二亚说完,便传来窥视厢房状况的游女们回答「「是!」」的声音。士道、六喰与美九也点头回应。
二亚满足地勾起嘴角,面向刚才自己进来的方向。
「──大师,麻烦您了!」
然后以呼唤保镖的态度大声叫唤。
于是,拉门再次开启,一名将乌黑头发整齐梳起的少女悄悄走进厢房。
「呵呵呵……包在小女子身上呗。」
她以有些奇怪的措词如此说道,露出猖狂自信的笑容。六喰看见她,眉毛抽动了一下。
「……是十香啊。碰到棘手的家伙了。」
「你认识她吗?」
「嗯。是妾身熟识的艺妓。也就是说──第一局玩的是『老虎拳Toratora』吗?」
「猜得真准。」
二亚盘起胳膊说道。士道微微歪过头。
「『老虎拳』?」
「嗯。两人隔著屏风站著,做出刺出长矛、四肢趴地走路或拄拐杖其中一个动作来出拳。这三个动作分别代表武将、老虎和老妪,武将比老虎强,老虎比老妪强,老妪比武将强。」
「……呃,也就是说……」
「哎,简单来说就是猜拳~~」
美九「啊哈哈」地笑道,士道则是点头表示理解。
士道原本还担心如果是规定复杂的决胜方式该怎么办,但不愧是宴席游戏,即使是初学者也能轻易学会。若是比这个,应该有机会获胜吧。
不过,六喰与士道的思考相反,表情严肃,脸颊流下汗水。
「……这对郎君你和美九而言,负担太重了。此局就由妾身出马应战吧。」
「咦?」
「千万勿以为游戏方式简单就小看了她……那家伙会以动物之本能看穿对方所出的拳,是妾身才能解决的『老虎』。」
六喰如此说道,站了起来,和服的衣袖因此飞扬。
于是,被称为十香的艺妓一脸愉悦地笑了。
「是六喰出马吗?嗯,够资格与我对战!来吧!」
「好!」
于是,开始对战。
六喰与十香站在屏风两侧,周围的游女们同时用手打拍子,唱起歌来。
「这、这是怎样?」
「好了、好了,达令也一起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态,士道大吃一惊,在美九的催促下,尽管感到困惑,也一起用手打起了拍子。
不过,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这的确是赌上花魁的胜负,但在此之前则是宴席游戏,又不是赌场,不需要在杀气腾腾的气氛下展开。
「「老虎老~~虎,老~~虎老虎!」」
配合游女们唱的歌,六喰和十香各自做出动作,从屏风现身。
六喰做出的动作是持长矛的武将。
十香则是趴地的老虎。
──六喰获胜。
「嗯……!」
「唔唔!」
六喰握起拳头,十香则是懊悔地咬牙切齿。
不过,这场猜测对方心思的胜负,似乎比旁观者看到的画面还要激烈。胜利的六喰额头冒出斗大的汗珠。
「好耶,六喰!」
「嗯……不过,下一个艺妓令人担忧。既然将十香带来,就表示……」
六喰说到这里,二亚发出气愤的叫声。
「哼……也罢!第一局就先用掉小六这张最强王牌,之后你们就准备后悔吧!下一位!请登场!」
「来也。」
接著出现的是容貌像洋娃娃一样端整,表情也像人偶般单调的艺妓。六喰看见她后,又露出愁容。
「唔……果然是折纸啊。」
「好久不见。虽然破坏六喰的赎身之事令我于心不安,但工作就是工作。」
「而且──」被称为折纸的艺妓瞥了士道一眼。
「二亚,我想确认一下。如果他进了你的店,我也可以指名他吗?」
「哦哦~~?原来如此,这是盲点呢……或许可以考虑开拓女性顾客的需求。」
「我会全力以赴。」
折纸的眼眸似乎燃起斗志的火焰。那副非比寻常的模样令士道不禁往后退。
不过,有一道影子阻挡在士道的面前保护他──是美九。
「美九!」
「是,这一局就交给人家吧,达令!竟然要指名达令,人家绝不会让她做出这种令人羡慕……败坏道德的事情!来吧,要比什么~~!」
说完,美九用力指向折纸。士道感觉美九一瞬间似乎说出了什么危险的发言,最后决定不放在心上。
「那么,就用『开了又开Ohirakisan』决胜负吧。」
「哦……?有意思,让你见识我的柔软度~~!」
听见折纸的提案,美九自信满满地回覆。士道微微皱起眉头,小声询问六喰:
「六喰,『开了又开』是什么?」
「嗯。是互相猜拳,败者渐渐张开双腿之游戏。先撑不住的那方失败。」
听完六喰的说明,士道回答:「原来如此。」这又是一项单纯明快又看似深奥的游戏。
「好了,那就开始吧~~!」
「放马过来。」
美九与折纸面对面站著,微微撩起衣襬。于是和刚才一样,游女们开始用手打拍子唱歌。
「「开了又开,哟伊哟伊哟伊!」」
「喝啊!」
「……!」
美九和折纸配合吆喝声,各自将手伸向前方。
美九出布;折纸出剪刀。折纸获胜。
话虽如此,有别于刚才的「老虎拳」,光是猜拳还不能定胜负。美九露出猖狂的笑容,将腿稍微往外张开。
「有你的。不过,好戏现在才开始~~!」
接著,吆喝声再次响起,两人不断猜拳。
折纸、美九、美九、折纸──两人的脚随著输赢越张越开。
简直是一进一退的攻防,谁赢也不奇怪的角力战。
不过……大概是来到第八战的时候,美九出现了变化。
「…………」
她眉毛一动,姿势越来越低。
士道一时之间以为她撑不住了,但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与其说快倒下,倒不如说是想偷看双腿大开的折纸胯下。
「……美九?」
「啊……!」
士道呼唤美九的名字后,美九像是回过神来,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姿势失去平衡,在榻榻米上跌了个狗吃屎。
「好痛~~!」
美九按著鼻子,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太、太诈了~~!竟然用那种性感的姿势诓骗人家~~!人家要抗议~~!」
「「…………」」
美九吵闹了一阵子后,大概是察觉到士道和六喰冰冷的视线,不久便哭著道歉:「……对、对不起~~……」
这下子就一胜一败了。二亚心情愉悦地发出笑声:
「喵~~哈哈哈!看来你们那边可怕的果然只有小六而已!好了,我就送你们上西天吧!大师,麻烦您了!」
「──承担。包在夕弦身上。」
最后的刺客回应二亚的呼唤,堂堂登场。
整齐梳起的头发,一身华丽的衣裳。又是一名不亚于前两人的美少女。不知为何,后面还跟著一名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
「……唔,我不能接受。为什么我是随从的角色啊?」
「说明。因为耶俱矢私底下输给了夕弦。顺带一提,决胜方式是比『开了又开』。耶俱矢猜拳一次都没有猜赢,就撑不住倒地了。」
「现在有必要说这个吗!」
被称为耶俱矢的随从少女发出哀号般的叫声……感觉艺妓的世界也不好混呢。
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大意。毕竟这名自称夕弦的少女是担任压轴的艺妓,想必本领十分高超吧。士道咽下口水,站起身来。
「郎君……」
六喰一脸不安地仰望士道的脸。士道吐了一口长气,抚摸六喰的头。
「别担心。」
他如此说道,站到夕弦面前。于是,夕弦摀著嘴巴优雅地笑道:
「微笑。真有胆量。比『投扇兴』,你赢得过我夕弦吗?」
「『投扇兴』……?」
「首肯。朝立在桐箱上的标的投扇,看谁得分较多。不过,可不是只要扔中标的就好,还得根据投掷后标的、底座、扇子的形状来决定分数。十次决胜负。」
听完游戏的说明后,士道不禁愁容满面。
「咦!这是什么技巧性的游戏,之前不都是比猜拳类的游戏吗……!」
「不解。夕弦听不懂南蛮话。总之,开始吧。通常要先掷骰子决定先攻后攻,但你好像没玩过,就由夕弦先开始吧。」
夕弦不容分说地说完,耶俱矢便在榻榻米上铺上毛毡,开始准备标的物。
夕弦在毛毡的边缘摊开扇子,耶俱矢则在标的旁边坐下。
「──那么,开始!」
「投掷。看我的!」
耶俱矢喊完开始后,夕弦便将扇子水平掷出。
夕弦扔出的扇子准确地弹开标的,接著直接覆盖在标的上。
「──夕雾,得八分。」
耶俱矢以形状来判别,宣布分数。虽然搞不太清楚,但夕雾好像是代表那个形状的名字。
「叹息。只得八分啊。那么接下来换士道了。」
说完,夕弦将扇子交给士道。
虽然现在还搞不太清楚详细的游戏规则,但事到如今只能硬著头皮上了。士道毅然决然就定位,投掷扇子。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花散里,零分。」
「唔唔……!」
零分。也就是没有分数。一瞬间,士道还以为对方看他不懂规则,就随便报分数……但看六喰和美九在后方一脸愁容,就能推断只是士道扔得很烂而已。
当然,只凭一次还无法分出胜负。现在放弃还言之过早。
但是技巧的差距显而易见。自己扔了两三次后,差距越拉越大。
不仅如此,第六次投掷时,夕弦难得将扇子扔偏了,结果──
「──吐气。呼~~!」
夕弦吐了一口气后,扇子宛如富有生命一样翩翩飞舞,准确地命中目标。
「什……不会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操纵风……人类不可能做到这种事吧,但刚才的现象除了操纵风,还能怎么想?士道不禁发出变调的声音……顺带一提,士道也模仿了一次,但扇子不动如山。
──然后,夕弦投完了最后一次扇子。
「──若紫,得十分。」
夕弦总计得一百二十分。
而士道的分数则是……三十六分。
虽说还剩下最后一次,但分数的差距令人绝望。士道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覆在士道持扇子的手上──是六喰。
「……!六喰……」
「嗯……勿担忧,郎君。」
六喰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士道的眼睛,并且点了点头。
她的表情透露出紧张、恐惧──以及与这些情绪不相上下的对士道的信赖与感谢。
「放心吧。纵使此一投失败,妾身亦不会让郎君进入妓楼。楼主的希望是赚钱吧,那么……妾身就去接客。如此一来,便能充分补贴了吧。」
「什……!六喰,你在胡说什么──」
「妾身……很幸福,能让郎君你为我做到此种地步。多亏了你,使我索然无味的生活变得多彩多姿。能认识郎君你,妾身已心满意足了。」
「……!」
听了六喰说的话,士道屏住了呼吸。
她的这番觉悟令士道浑身颤抖,并且对让她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感到很可耻。
士道调整呼吸,端正姿势。自己的确占下风,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让六喰──自己迷上的女人看见自己窝囊的模样。
「……听见这种话,我非命中不可了。」
「郎君……」
「六喰。」
士道与六喰对看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两人将扇子摆平。
「──!」
然后全神贯注于指尖,投掷。
扇子划破天空,将标的打落底座,然后落地时直接覆盖在标的上方。
「啊──」
记得这个形状是夕弦一开始呈现出的形状。得了八分。当然,不可能反败为胜──
不过,下一瞬间。
──呼~~!
传来轻声吐气的声音后,士道投出的扇子立刻在空中翻转一圈,形成在标的与底座上架成一座桥的形状。
「……!梦浮桥,一百分……!」
耶俱矢看见那个形状后,宣布分数。
形势一口气逆转,得到超高分。士道目瞪口呆,游女们则是发出惊叹声。
「郎君……!」
「达令!」
六喰握住士道的手,美九则是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士道感受到她们的触感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连忙望向夕弦。
「夕、夕弦……你刚才有吹气吧。」
「无视。夕弦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夕弦只是目睹在眼前上演的甜蜜爱情故事,不由得叹了口气罢了。」
「夕弦……」
士道再次呼唤名字后,夕弦便莞尔一笑,面向二亚,低下头。
「──谢罪。不好意思,因为夕弦能力不足,吃了败仗──不过楼主,在这么多人面前,你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唔唔……!」
被夕弦这么一说,二亚十分不悦地低吟了一声。
「……哼!随便你们啦!我好歹是个生意人,不会对胜负结果故意刁难的!」
听了二亚说的话,游女们的情绪更加高涨了。
于是,在一片欢声中,十香慢步走到六喰身边,轻声说道:
「六喰、六喰。」
「唔,何事,十香?」
「首先恭喜你……不过,你不要把二亚想得太坏。如果她真的是个坏人,根本就不会提出这种条件的赌局。」
「嗯……」
六喰听了十香这番话,走向二亚。
「二亚……过去承蒙你照顾了。」
六喰说完,二亚瞬间眼眶含泪……但立刻撇过头。
「哼……!少啰嗦!不用你道谢啦!听好了,妓楼的楼主都是些缺德的老鸨,没血没泪的坏蛋啦!我讨厌不能生钱的女人!爱去哪儿就滚哪儿去吧!」
二亚大喊,做出驱赶小狗的动作。
「二亚……」
士道与六喰一起深深行过一礼后,在大家的目送下离开妓楼。
◇
夜晚。
士道与六喰躺在原野上,眺望著天空。
士道穿的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六喰的打扮倒是与以往大相径庭。
原本花费极大的工夫与时间梳整的头发,如今只随意扎起,而原本身穿的设计华丽的和服,如今则是换成士道母亲的旧衣。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吧。虽说不至于穷到无法维生,但士道不过是一介武士,自然没办法让六喰过上先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六喰,你真的不后悔吗?」
所以士道如此问道。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要替六喰赎身的。
「嗯?郎君所谓何事?」
六喰像是真的听不懂士道说的话,歪了歪头。
「我是说……你已经没办法再过像以前那样奢侈的生活了……」
士道含糊其辞地说道,六喰便用手弹了一下他的鼻子。
「好痛!」
「事到如今,你何出此言?是认为妾身没有吃苦的觉悟吗?」
「啊,不是。」
「我不需要漂亮的和服,亦不需要丰盛的三餐。只要有郎君你能和我一起眺望星空,我便知足了。」
「六喰……」
士道擦拭著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说道,六喰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抵住下巴。
「对了,我感觉似乎遗忘了什么事情……美九是否曾言及若是赢了赌局要如何?」
「啊!……啊~~……」
士道脸颊流下汗水。美九在那之后被其他店家的男仆发现,直接逃之夭夭了。
「嗯,下次再说吧……」
士道苦笑著如此说道,轻声清了清喉咙,转换心情。
「话说……我还没好好对你说呢。」
「嗯?」
过了一会儿,士道下定决心,从怀里拿出一把栉簪。
「六喰,请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
听了士道说的话,六喰吃惊地瞪大双眼──
「啊啊……啊啊……真是伤脑筋啊。」
「咦……?」
「明明先前一心向往的星空就在眼前……这样不是害妾身眼中只容得下郎君你了吗?」
「!那么……」
士道说到这里,六喰搂住他的肩膀打断他说话。
「妾身也最喜欢你了。」
六喰如此说完,就将自己的唇叠上士道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