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久等了。」
五河琴里如此说着走进作战指挥室的同时,坐在摆放于房间中央的圆桌前的船员们一齐站起来向她敬礼。
「好了,不必拘礼。」
即使琴里挥了挥手制止他们,他们依然没有改变姿势。琴里轻轻耸了耸肩,走到最里头的位子坐下。这时船员们才终于坐回自己的位子。
──从旁人的眼里看来,这势必是一幅异样的光景吧。
琴里有些自嘲地用鼻子哼了一下后,将视线落在手边擦拭得如镜面般干净的个人萤幕上。
萤幕上映照出一个用黑色缎带将长发绑成双马尾,看起来非常狂妄自大的女生。她肩上披着颜色有别于其他人的深红色外套,傲慢地翘起二郎腿,嘴里甚至还含着加倍佳棒棒糖。
堂堂的一群大人竟然毕恭毕敬地向这样无礼至极的娇小少女敬礼,迎接她的到来。要是不知情的人──比如说琴里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士道看见,搞不好会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
想像着这样的场面,琴里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若是士道,肯定会在造访这里的阶段就哑然无言。琴里将身体的重量整个压上椅背。
如果正常活动几乎察觉不出来,但若是集中注意力便能感受到微弱的驱动声和细微的振动。
没错。这间作战指挥室并非位于地面的高耸大厦,或是设置于地底下的避难所内。
而是位于飘浮在天宫市上空一万五千公尺的空中舰艇──〈佛拉克西纳斯〉的正中央。
当然,照道理来说,全长超过两百五十公尺的巨大金属块不可能保持如此安静跟稳定,持续静止在空中。显然它的技术超乎水准。
不过,琴里等人接下的任务难度更甚那超越人类智慧技术的好几倍。
就在此时──
「──那么,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开始我们惯例的报告会议吧。」
坐在琴里右边座位的副司令神无月恭平如此说道的同时,自己的脸便从琴里的视野中消失。因为原本漆黑的萤幕显示出了影像。
那是用望远镜头拍摄一部分天宫市的影像。
不过……就算让天宫市的市民观看这个影像,恐怕也鲜少有人能认出自己居住的街道吧。
因为地面像是受到陨石冲撞被剜挖出一个大洞,建筑物也被破坏得面目全非。道路路面剥落得一塌糊涂,高架桥只剩下支柱,至少看不出来是人类能度过安全且文化的生活城镇。
再加上──
『──全体人员,开始攻击!』
设置在房间的扩音器响起这样的声音,同时「砰砰砰砰砰砰砰!」的噪音轰然作响,画面中产生猛烈的爆炸和浓烟。
画面上方──天空中飘浮着一群身穿机械的人类。刚才的攻击无庸置疑是出自他们之手。
陆上自卫队AST。为了排除侵蚀世界的灾害──「空间震」的原因而组织的特殊部队。
这样的光景宛如电影当中的一幕。不过,这并非电脑特效也不是妄想,而是真实发生在这个日本国内的事。
然而,影像并没有到此结束。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们并非为了自然消耗弹药或装备而出动。
『──』
──「嗡──」的一声,响起宛如耳鸣的声音。
而充斥画面中的浓烟同时被斩成两半。
不对,不只是烟,就连地面和崩塌建筑物的残骸都露出光滑的断面,而其延长线上的空中也冒出可说是剑压的白烟。
位于延长线上的AST队员急忙闪避,但装备的一部分仍然被削掉,在空中滞留了一阵子后才掉落到地面。
烟雾散去后──挥剑的主人就此现身。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美丽得令人屏息的少女。
她身穿散发出淡淡奇异光芒的洋装,右手握着一把巨大的剑。
随风飘扬的发丝是近似漆黑的暗色,坐镇在她端整容貌中央的双眸宛如水晶。
不过,那张美丽面容上浮现的表情实在难以让人昧着良心说能衬托出她的魅力。
一双忧郁而皱起的眉毛、紧闭的双唇、点缀着敌意与憎恶的眼眸。
这一切所显示出来的──无非是极度的倦怠与绝望。
『……又是你们啊。』
少女唾弃地发出声音,加强握住剑柄的力道。
下一瞬间,街道和刚才一样断成两半,景色在转眼间赫然骤变。
──强大而绝对的力量。
尽管外表美丽,但她显然不是人类。
她正是被视为引发「空间震」的原因,被指定为特殊灾害的生命体──通称精灵。
「……重新观察后,还真是夸张呢。」
坐在圆桌前的其中一名船员──〈社长〉干本的额头流下汗水,呻吟般嘟囔。
「真的……有办法做到吗?面对这种少女──」
「事到如今,我可不想听什么丧气话。」
琴里拒绝听部下示弱的话语,吐了一口气后将手抵在下巴,重新凝视画面中的少女。
精灵,毁灭世界的灾难。
用这样危险的名称称呼如此美丽的少女,未免太令人痛心。
「──要是我们不执行这项任务,世界不久后就会毁灭,我是说真的。AST以及各国的对抗精灵部队都在努力,但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这就是现状。再说──」
琴里咬了一下含在嘴里的加倍佳棒棒糖。
「要是我们放弃,那一瞬间,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拯救她们了。」
听见琴里说的话,船员们全都咽了一口口水。
琴里他们〈拉塔托斯克机构〉的目的……
就是──利用和平的手段让引发空间震的原因精灵丧失能力,帮助她们过普通的生活。
根据想法的不同,这项任务的难度远比单纯的歼灭作战来得高。
不过,若是琴里等人不执行这项任务,她们将永远在被人类刀剑相向的处境下生活。
琴里……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若是走错一步,她或许就会落得像那名少女一样的下场。
「…………!」
察觉到船员们疑惑的视线,琴里微微顿住了一下呼吸。她可能露出有些沉重的表情了吧。
琴里用力甩了甩头打起精神。话说得那么霸气,结果让部下感到不安是要怎么办啊。
「所以,这是什么时候的影像?」
「……嗯,大概三个星期前。」
琴里询问后,坐在她左手边的女性用装饰着深深黑眼圈的双眸望向琴里,发出困倦的声音。
她是村雨令音,〈佛拉克西纳斯〉的分析官,同时也是琴里的朋友。
「三个星期啊……之前又是在什么时候现界?」
「……再往前数一个月左右吧……这是指〈公主〉的情况。」
听见令音说的话,琴里交抱着双臂,竖起嘴里的糖果棒。
「现界的频率果然越来越频繁了呢──我们或许也差不多该进行下个阶段了。」
「……你的意思是──终于要利用他的能力了?」
「没错。」
琴里扬起嘴角,大大地点了点头。
即使〈拉塔托斯克〉的技术层面再怎么卓越,光是这样也无法拢络精灵。
需要促使作战成功的关键人物──简单来说,就是直接接触精灵,与她们对话的角色。
就在这个时候──
「……嗯?」
琴里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她披在肩上的外套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不好意思。」
琴里说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萤幕后,微微耸了耸肩。
「才刚提到他呢。」
「……?」
「是之前提到的『秘密武器』打来的。」
琴里如此回应歪着头感到疑惑的令音后,按下通话键。
感觉令音在听完自己说话后不知为何抖了一下肩膀,但琴里没有放在心上,开口说道:
「喂?士道,找我干嘛?」
『…………琴、琴里……?你真的是琴里吗?』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哥哥士道的声音。不知为何,好像很惊恐的样子,声音在颤抖。宛如──没错,若是打电话给妹妹,结果却是陌生人接的,或许就会发出这种语气吧。
「?你那种反应到底是怎样啊?很失礼耶。我也有事要忙好吗,有话就快点说──」
「……琴里、琴里。」
就在这时,令音戳了戳琴里的肩膀。
虽然有点痒,但令音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乱闹别人的人。大概是有什么理由──琴里如此心想,用眼神询问她。
于是,令音一语不发地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琴里的头。
说得正确一点,是指着琴里侧头部绑住头发的缎带。
「……咦?」
琴里纳闷地歪了歪头──
「──啊。」
察觉令音的意思后,琴里瞪大了双眼。
绑头发的缎带。那是琴里用来转换个性的开关。
系白色缎带时,是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士道的妹妹。
系黑色缎带时,则是强势严厉的司令官。
而士道并不知道琴里后者的个性。
「惨了……」
反正这个秘密不久后就会曝光,但在时机到来之前被问东问西也很麻烦。琴里连忙放下手机,用熟练的动作在一瞬间更换缎带。
接着干咳了一声之后,再次将电话抵在耳朵。
「喔!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琴里发出这样高亢的声音后,在场的所有船员无不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现在的琴里并不怎么在意那种事。真要说的话,她比较在意在话筒另一端『琴里……琴里直接叫我的名字……?不、不,等一下……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不过,那些书果然……』如此喃喃自语的士道。
「你从刚才开始是怎么了啊?有点奇怪哟。」
『!啊,啊啊……没有啦……』
琴里询问后,士道便有些语无伦次地继续说道:
『琴里……你现在在哪里?』
「咦?」
琴里转了眼球一圈观察完房间的全景后,开启双唇:
「我在朋友家啊。为什么这么问?」
总不能回答在飘浮于天宫市上空一万五千公尺的空中舰艇吧,只好随便胡诌。
『朋友……』
于是,士道不知为何惊恐地吞了一口口水。
『琴里,你那个朋友,是普通朋友吧……?』
「咦?什么意思……不是普通朋友那是什么?」
『呃……就是……』
士道有些支支吾吾。就算排除一开始用司令官模式直接叫士道名字这一点不谈,他的态度还是很奇怪。
就在这个时候,士道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提高音量。
『对、对了!琴里,可以让你那个朋友听一下电话吗?』
「咦?」
琴里抽动了一下眉毛。
「为……为什么?」
『没有啦……我妹妹去人家家里打扰,我总该跟她打声招呼嘛……!』
「…………」
琴里过去也曾有几次在朋友家接士道的电话,但……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他该不会发现琴里说谎了吧?
不过,要是在这时冷淡地拒绝,被他一直追问理由也很麻烦。琴里再次环顾整个房间──向令音使了使眼色后开口:
「嗯,你等一下。」
琴里说完后,用肢体示意令音「随便附和一下」便将电话交给令音。
「……嗯。」
令音点了点头,像在回答「交给我吧」便拿起电话。
「……你好。对……我跟琴里一直相处得很好。」
原本对答如流的令音突然皱起了眉头。
「……跟琴里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朋友……」
看来士道似乎在怀疑令音的身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吧。因为令音的声音和语气有些成熟,不太像是琴里的朋友。
但若是把电话交给令音以外的人,那才真的会「出事」。要是不小心交给神无月来应对,今天晚饭前势必会召开紧急家庭会议吧。
「……?其他的关系……吗?嗯,我们是上司和属下……也能算是主仆关系吧……对,琴里是主人。」
「……!」
感觉在琴里思考的期间,令音不小心被套出话了。琴里急忙抢过电话。
「哥……哥哥?可以了吧?啊哈哈,她很幽默对吧?她就爱开玩笑。」
『……琴里……』
士道依旧以担心的语气继续说道:
『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呃……哥哥?」
『所以,那个……如果你有什么痛苦或烦恼的事情,都可以跟哥哥商量,知道吗?我不会取笑、轻视你的烦恼,绝对不会。』
「我……我没什么烦恼啊……」
『嗯……这、这样啊。我知道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对、对了!琴里,你今天想吃什么?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咦,这个嘛……」
总觉得士道对琴里莫名温柔。琴里一脸困惑地露出苦笑──
然而,下一瞬间,响彻整艘舰艇的紧急警报声抹除了她的表情。
「……!司令,天宫市西部地区似乎侦测到了空间震的预兆!」
「空间震警报发布了!居民开始避难!」
「这个波长……恐怕是〈公主〉!」
「喂──」
琴里慌慌张张地用手遮住电话下方。
但士道似乎将那道噪音和船员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困惑地发出声音:
『琴……琴里……?刚才的声音是……而且,好像有很多人的声音……』
「呃……对、对了!我们正在打电动!算是在打大魔王那样,我挂电话喽!」
『喂,琴──』
琴里无视士道的呼唤,切断了通话。
顺便关掉手机电源,扔进外套口袋。琴里再次更换缎带。
「真是的……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
琴里胡乱搔了搔头。看来今天回家后应该会被士道问东问西了。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琴里摇了摇头甩开各种麻烦的琐事,大声呐喊:
「准备摄影机!在作战正式开始之前,多收集一些精灵的情报!」
「了解!」
船员们同时大声回应琴里的命令。
──隔天,四月十日。
琴里等人开始执行作战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