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住带伤之身穿过萨乌拉冻土的我们,在一座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废弃小型城寨里借宿下来了。
萨乌拉冻土的出口(从法布鲁尼亚那边来看大概就是出口吧)附近的这个废弃城寨,在以前这一带还是兰德鲁领土的时候,是兰德鲁军修筑起来用于狩猎魔物的据点。
在所有权被法布鲁尼亚夺取之后,暂且是由法布鲁尼亚军占用着,现在已经被废弃,化为无人的废墟了。
不过也有被强盗之类的当成根据地的可能性,所幸的是,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虽然要露宿也没有问题,但和阿妮亚战斗后全员都或多或少的受伤了。毕竟还是不想在挂彩的状态下被魔物袭击,果然,还是得在有瓦遮头的建筑物里才能安眠。虽然多多少少,有些霉臭,这方面就稍微忍耐下吧。
「既没有骨折也没有裂伤,我想疼痛过后就没有大碍了。」
「非常感谢。」
向帮我处理了一下的知江小姐道谢之后,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被绷带包住的双手手指。
虽然还是觉得疼,但是已经没问题,可以握住魔杖了。
「知江小姐也,请不要勉强。」
「谢谢你,安玖大人。」
微微一笑的知江小姐,看上去毫发无伤——不如说,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但脸色还是不大好。
为了掩护诺爱儿而接下阿妮亚的攻击的知江小姐,想必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无须担心的。因为我有自我修复的机能。)
就跟本人笑着表明的那样,穿过萨乌拉冻土的时候不只是伤口就连脸部还有手腕都漂亮地恢复了。可是,虽然看上去是恢复了但也不是痊愈,即使伤口修复了体力还是有所消耗,不管怎么看都离最佳状态相去甚远。
「诺爱儿怎样了?还是陪在基古旁边吗?」
「是的。基古醒来之后就一直陪着他没离开了。」
「是吗……」
和知江小姐一样,因为保护诺爱儿而倒下的林德温——基古他,奇迹地留着一口气。
基古所受的明显是致命伤。当时他所处的,是残喘一息却无计可施,只能等着他断气的状况。
救下这样的基古的,是法布鲁尼亚的『永久和平的实现者』——『蛇蝎』杰伊德。
(交给我吧。法布鲁尼亚的技术力可是世界第一一一一一的。)
让哭泣的诺爱儿退下后站到基古前面的杰伊德,让Cube变成漆黑的绷带,缠住负伤的基古头部。
(这玩意有疗伤的能力。虽然对疾病没什么效果,但伤口的话还是能发挥些作用的。)
就如杰伊德所说的,基古很快就醒过来了,诺爱儿的眼泪也从悲伤的眼泪变成了安心下来的眼泪。
能够帮到基古,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从兰德鲁的宫廷魔法师的立场来看,Cube那深不见底的性能果然是个威胁。
捡回一命的基古,勉强拖着难以活动的身体,在跟我们一起来到废弃城寨之后就再度失去了意识。
现在也还是用Cube变成的绷带把头包裹好,就那么沉睡着吧。
而陪在基古身边的诺爱儿,也受到了不轻的伤。
身为魔人的她,不管是体力还是恢复力都远超人类,身体的伤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吧。问题是心里的伤。
结果阿妮亚,并没有被她说服。而且,还对身为妹妹的她剑刃相向——
诺爱儿应该也是有着充分觉悟才对的。即便如此,最爱的姐姐想要杀她的这个事实,果然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吧。
虽然很担心,但坦白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看不见杰伊德的影子呢……」
「杰伊德先生的话,午饭之后,就出去外面了。」
「这样吗……要是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就好了……」
「安玖大人你,怀疑杰伊德先生吗?」
我不由得盯着,微微倾首问道的知江小姐。
「当然了。那个男人,可是法布鲁尼亚的『永久和平的实现者』啊?」
「确实杰伊德先生是法布鲁尼亚那边的人,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他是坏人。」
「……」
知江小姐对杰伊德并没有憎恨的感情,也不是无法理解。一起行动的四天里杰伊德既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而且跟知江小姐和诺爱儿谈笑时他的那张笑脸就跟孩子一样无邪,完全看不到黑色的阴影。可是。
「……那个男人可是因暗杀成名的『蛇蝎』哟?」
那张无邪的笑脸,或许是为了让暗杀对象大意的演技也说不定。绝不能掉以轻心。
「是的。那点我也知道。可是,我认为杰伊德先生之所以会做那样的工作,大概是为了某个珍视的人吧。」
「某个珍视的人……?」
「是的。」
「那个,莫非是……缇娅玛利亚……吗?」
可以命令身为『永久和平的实现者』的杰伊德的就只有缇娅玛利亚,当然,从杰伊德的工作中获益最大的,也是缇娅玛利亚。
「是的。我认为应该就是这样。」
「确实,作为『永久和平的实现者』杰伊德就等同于缇娅玛利亚的手足一样的存在……但是,就算如此,知江小姐的思路也太飞跃了啊……」
「是的。当然并没有确证。但是,杰伊德先生是深爱着缇娅玛利亚皇帝的……我不自觉的这么想。」
「爱、爱……吗?」
虽说缇娅玛利亚还是未婚的年轻女性,杰伊德会对缇娅玛利亚抱有爱恋之情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安玖大人有注意到吗?当提到缇娅玛利亚皇帝的名字时,杰伊德先生会露出非常沉稳而又温柔的目光。」
「完,完全没留意到……」
不是知江小姐的错觉吗?虽然想要这么反问,但实在无法否定,生活时间比我长了两倍甚至三倍的知江小姐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为了深爱的缇娅玛利亚的,他肯定连自己信赖的人也可以背叛。这种生存方式的结果,大概就是『蛇蝎』这个称呼的诞生原因吧。
「总,总而言之,在立场上,我是不会对杰伊德掉以轻心的。他的举动,我会继续盯住的。」
微微一笑的知江小姐回答了一声「是的」,也就没有更多的维护杰伊德的发言了。
「那么,我去找杰伊德了。」
「安玖大人。」
站起身来,把靠在墙边的魔杖拿过手后我准备离开房子,不过被知江小姐叫住了。
「伊尔在钻牛角尖。」
对着回过头的我,知江小姐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请务必,和伊尔谈一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蠢蛋在钻牛角尖的事,我也知道。
有着相同境遇的阿妮亚和自己重叠起来,他肯定会产生复杂的思绪吧。
「即使跟他说话,我也一定……无法说些雷克斯大人所期望的话吧……」
阿妮亚选择背负起作为魔界王女的责任,而蠢蛋则一直拒绝背负起作为英雄曾孙的责任。
蠢蛋他,一定是想听这样的话的吧。
跟出生的责任什么的没有关系,你只要按照你所喜欢的生活那样下去就好了。什么的。
而且,还会这样说。
阿妮亚肯定会明白的。所以,不会放弃说服她的。之类的。
然而,以我的立场来说,是不可能会说让他按照自己喜欢的那样生活下去的。我只会说,请背负起作为英雄曾孙的责任好好战斗。
阿妮亚的劝说,我也会让他放弃。虽然她的觉悟并不完全。即使如此她还是咬着这份不完全的觉悟,拼命地实现自己作为魔界王女的责任。
作为敌人,我可以理解的她心情有多么痛苦。
正因为理解才会因她那份不完全的觉悟而生气,在此之上,更不希望给她泼冷水。
「我觉得安玖大人,只要把安玖大人的想法告诉他就可以了。」
「可是,那样的话……」
这不就会让他更加钻牛角尖了吗?
「我觉得伊尔他,大概想要跟安玖大人说一下话。」
「是……那样吗……?比起我这种啰嗦的女性,知江小姐才……」
知江小姐静静地摇了摇头,说道。
「伊尔想要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我。是安玖大人。」
断言了。
维尔琪的话……
这种时候,维尔琪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陪在他身边吧。而且,维尔琪的话,肯定可以说些他所期望的话。
而我,做不到。我不是维尔琪。
但是,我跟维尔琪约定好了。要连同她的份守护好蠢蛋。
「……我明白了。我去跟他谈一下。」
虽然我不觉得蠢蛋会想跟我说话,但知江小姐如此断言,也只好相信了。
「谢谢你,安玖大人。」
在知江小姐的笑容目送下离开房间的我,在去见蠢蛋之前,稍微去看了下诺爱儿的情况。
基古就在马厩里休息,诺爱儿应该也在那儿。
出去城寨后,建筑内外的温度差让我打起冷颤。因为这里离萨乌拉冻土非常的近,所以空气还有点微妙的寒冷。
踏入马厩之后,眼睛就很自然的被基古那金色的巨躯吸引住。
基古那无力地横在一边的头,如今正被黑色的绷带缠裹着。
赤红的眼睛看着我。
基古已经醒来了。
从那双映着我的身影的赤眼当中,感觉不到敌意和杀气。所以我也不觉得基古可怕。
基古他,就像是表示诺爱儿在那边一样横了横眼睛。
诺爱儿她把半张脸埋在基古的颈脖下,就那么睡着了。
虽然想稍微说一下话,但睡着的话就没办法了。
下次再来吧,我并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基古便静静地合上双眼。
「安……玖……?」
往回离开马厩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睡迷糊的声音便回过头去。
起身的诺爱儿,正揉着眼睛。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唔。没关系。」
诺爱儿那还没睡醒的脸上,浮现出柔软的笑容。
「发生什么了吗?」
「没,只是过来看看你的情况而已。」
「这样啊。」
「状态如何了?」
「基古?」
「不是基古,是你。」
「我?我完全没事哟。你看,就像这样。」
诺爱儿为了证明自己还很精神而曲起手臂作出秀肌肉的动作,但是她的脸色并不好。即使是皮肤是褐色,没法一下子就看清。但吃了阿妮亚的铁拳的脸颊,还有一些浮肿。
「……请不要,勉强。」
「谢谢。哎嘿嘿,安玖真温柔呢。」
「……才不温柔哟,我。」
「温柔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呢。阿妮亚姐姐也是。」
看着诺爱儿的笑容,我询问了一件很在意的事。
「诺爱儿……有件事,我可以问下吗。」
「什么?」
「为什么,能对从未见过的我们敞开内心呢?」
诺爱儿那因为刚醒来还半睁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是,为了阻止我们去塞斯达斯城堡,才坦白了自己是魔王之女的事。但是,如果不想我们去塞斯达斯城堡的话,可以说谎啊什么的,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吧。然而,你却坦白身世。为什么?」
「唔——……」
歪着头,小声呻吟着的诺爱儿——
「因为有雷克斯……吧。」
「雷克斯大人……吗?」
「嗯。雷克斯他,有着漂亮的空色眼睛对吧?」
「哎,嗯。」
「看着雷克斯的眼睛的话,就算说出真话也没关系……感觉肯定那样会比较好……」
「是……那样吗。」
蠢蛋的眼睛,确实非常的漂亮。就像是澄澈的夏空似的,耀眼的青色。可是,就因为这点,看到蠢蛋的眼睛就想说真话什么的……诺爱儿的话,也实在太难以理喻了吧。
「我呢,以前,曾经被跟雷克斯一样有着青色眼睛的人类帮过。」
「哎?」
「那是我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在要被魔物吃掉的时候帮了我。」
「诺爱儿你,在小时候就来过这边的世界了吗?」
唔的,诺爱儿摇了摇头。
没有过来这边的世界……也就是说,帮助诺爱儿的人类,以人类之身去到魔界。
「难道是」
踏入了,本来人类无法踏进的魔界的人类。而且,那个人类还有着青色眼睛。从时间来说的话,诺爱儿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就是将近百年前的事了吧。
魔界。人类。青眼。百年前。
由此联想到的人物,除了那一位之外别无他人。
「雷加克=乌尔=海德菲尔特……」
将人魔战争的胜利导向人类这边的救世英雄,蠢蛋的曾祖父……
「见过面吗?跟龙骑士雷加克……」
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诺爱儿嗯的点了点头。
「非常温柔的人哟。明明像是在赶路的样子,在害怕到哭出来的我不哭之前,都一直抱着我。」
诺爱儿的口吻,就像是说着初恋之人一样,腼腆而又兴奋。
「姐姐也,见过那个人哟。」
「阿妮亚也?」
「嗯。姐姐,在那个人抱着我的时候,误会了。以为我被抓住了。姐姐她,生气了。即使我说误会了也听不进去。然后。」
「战斗了?」
「嗯。姐姐,剑技上明明不输给任何人但一下子就输了,而且还哭了。」
当然,那时候的阿妮亚已经有着十足的实力,却居然一下子就败阵下来,该说不愧是传说中的龙骑士吗。
「那么,雷加克他?」
「走了。虽然最后跟姐姐说了什么,不过不记得了。」
「这样吗……」
「看到雷克斯的眼睛的时候就在想,啊啊,跟那个人的眼睛一样呢。」
「所以,就觉得可以信赖,吗。」
「嗯。虽然也有请我吃饭的关系呢。」
看到咧嘴的诺爱儿后,我不禁笑了。
「呐,安玖。」
「嗯。」
「姐姐,好像很痛苦呢……」
说着诺爱儿那大大的眼睛垂了下来。
「是呢……」
「是我,错了吗?我,只会让姐姐更加痛苦吗?」
那是,一直以来都笔直向前的诺爱儿第一次吐出的示弱。
「我认为会让她痛苦这点没错的。」
「嗯……」
「可是,实际见过面之后,战斗过之后,我知道阿妮亚就是跟你所说的一样的人。她,是无法杀人的。」
「嗯……」
「所以,你不希望她杀人的心情,可以理解。要断言你是错误什么的,我办不到。」
诺爱儿做错了吗,我不这么认为。但是,阿妮亚也没有做错,我是这么想的。
阿妮亚决意要战斗,肯定,并不仅仅是为了同胞的未来,也是为了诺爱儿才对。
自己能率先战斗的话,诺爱儿也就不需要战斗了吧——
诺爱儿也是,正因为理解到阿妮亚的那份心情,才会拼命地阻止吧。即使,那只会让阿妮亚更加痛苦也好。
实际上,阿妮亚已经被穷追到,不惜对明明是想要守护的诺爱儿出手的地步了。
而且,诺爱儿也是,为了阿妮亚她已经痛苦到进退两难,难以忍受的地步了。
「诺爱儿。」
对着重新抬起了垂下的眼帘的诺爱儿,我问道。
「如果,阿妮亚杀人了的话,你会怎么办?」
诺爱儿不让阿妮亚成为杀人者的决意,已经充分见识过了。
然而,要是努力的交涉落空了,阿妮亚还是杀了人的话呢?
之前的战斗里,阿妮亚是认真要杀死诺爱儿的。如果不是基古挺身保护诺爱儿的话,阿妮亚大概就会成为杀人者了吧。
实质上,她已经是半个杀人者了。
「姐姐她,一定……」
诺爱儿抱膝说道。
「杀了人的话,姐姐她,一定……就会变得不是姐姐了吧。」
阿妮亚会变得不是阿妮亚。
也就是说。
「心灵崩坏了……这么回事吗?」
点点头把脸庞埋在立起的双膝间的诺爱儿,深呼吸了一分钟后,抬起头说道。
「如果,那样的话……那个时候,我,会战斗。」
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会和阿妮亚姐姐她,战斗。」
诺爱儿那寄宿着觉悟之光的眼睛,如今并没有向着我。恐怕她的眼中所映着的,是如今不在此处的阿妮亚吧。
「诺爱儿……」
心灵崩坏,也就是阿妮亚会变成杀戮者的意思吧。
即使只是杀了一个人,罪的意识和作为魔界王女的责任感都会压碎她的心灵,让她成为狂气的杀戮者。
我所惧怕的事,诺爱儿也同样惧怕着。
诺爱儿所说的『战斗』,当中大概也包含了『杀死』的意思。
阿妮亚要是成为了狂气的杀戮者的话,就亲手杀死她。诺爱儿就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问了坏心眼的问题。」
诺爱儿唔的摇了摇头,露出了微笑。
「是托安玖的福我才能做好觉悟……的。谢谢你,安玖。」
「不……还是,打算留在这里吗?」
「嗯。今晚就这样跟基古一起睡。」
诺爱儿抱着膝就那样把头靠在了基古上。
「安玖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稍微,去跟雷克斯大人说一下话……」
「是吗。那就好。我觉得雷克斯也是,想跟安玖说一下话。」
「……诺爱儿也是。」
「嗯?」
「知江小姐也是,说了一样的话。雷克斯大人想要跟我说话什么的。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诺爱儿扑哧地小声笑了。
「安玖还真是,迟钝呢。」(译:恭喜安玖习得主角必修技能……话说怎么总觉得哪里好像搞错了来着……)
「……哈?」
「唔,没什么。晚安。」
单方面地切断了对话后,诺爱儿便闭上了眼睛。
「诺爱儿?」
即使呼唤她回应的也就只有「咕——」之类可爱的鼾息而已。
虽然毫无疑问是在装睡,但看来是没法让她再次睁眼了。
离开了马厩的我,为了搜索蠢蛋的踪影而在城寨四周走动起来。
多多少少,不觉得蠢蛋会留在房间。而且,这个直觉也中了。
蠢蛋他在城寨的后面。
他腰靠在古井的边缘上,仰望着天空。脚下则是放着素描簿。
「坐在那种地方,可是很危险的。」
是因为在我出声之前就察觉到我的接近了吗,蠢蛋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只是用空色的眼瞳望向我。
「这个井,已经填埋好了所以没事的。」
这么说着,他便咚咚地敲了敲自己所坐的位置稍后的地方。确实,井口已经塞住了。
「在这种地方,打算做什么呢?」
「看月亮啊。」
「月亮,吗。」
「啊啊,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呢。」
两个人,抬头望着天空。
澄澈的空中清晰可见的那轮明月,就像蠢蛋说的那样,非常的漂亮。同时还能看见众多的星星。
「晴朗的夜晚呢。」
「对吧。」
「不画画吗?」
我的视线移到了蠢蛋脚下,问道。
「画了啊。虽然画了,不过总感觉没什么状态呢。……啊啊,对了。安玖。」
「嗯?」
「当我的模特吧。」
「……哈?」
「讨厌吗?」
「模特是,画的……吗?」
「啊啊。」
「要画我什么的,是打算做什么?」
「不,也没什么。只是,想要画而已。」
「……」
「讨厌的话,也不会勉强你啦。」
「并,并不是说讨厌……」
「可是,你的脸超——严肃的耶。」
我把魔杖夹在腋下,双手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这,这个是,因为被拜托当模特什么的,还是第,第一次,那个,只是稍微有点困惑……而已。」
「那,拜托了啦?」
「好,好的。如果我可以的话。」
「3Q。那就,打铁趁热,脱掉吧。」
「……哎?」
刚,刚才说什么了?
「所以说脱掉衣服啦。说到绘画的模特的话,肯定是要全裸的吧?」
「全,全全,全裸!?」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从来没听说过。不,虽然刚听说了,可是才不是那么回事吧!
「好啦,赶快脱掉啦。」
「全,全,全裸什么的,怎,怎怎,怎么,可能……」
「这样啊……果然,不行吗……」
蠢蛋夹着叹息说道,一下子颓丧起来。
「雷,雷克斯大人……?」
有,有必要颓丧到那种地步么。
沮丧到那种程度的话,不就像是我这边才是坏人了吗。
「只要我……的话……就能恢复精神了吗?」
「欸?」
「我在问,只要我全裸的话就会恢复精神了吗!」
「欸?啊啊,嘛,那个……」
「那样的话,没关系!」
我大声叫着把斗篷脱了下来。
用语言让因为钻牛角尖而打不起精神的蠢蛋精神起来什么的,我办不到。但是,要是蠢蛋的情绪还是这么低落的话,下次遇见阿妮亚的话一定会被杀的。
只要我全裸什么的,就能让蠢蛋打起精神来的话说不定算是非常划算了。
而且,毕竟是绘画模特,也算是种艺术。
我那瘦弱的裸体会有多少艺术价值暂且不论就是了。
「哎,不,那个……」
「我脱!」
「等,等等!等等啊!」
蠢蛋慌慌张张地按住了,我那放到上衣上的手。
「玩笑!是玩笑啦,不要当真了啊!」
哈?
「虽然绘画模特什么的是真的,不过裸体什么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是玩笑啦。」
「玩……笑……?」
「对。玩笑。」
「我,不用全裸也可以吗……?」
「可以啦。」
回过神来绷紧的身体突然像是力尽一样,软绵绵地当场坐了下来。
「……咕嘶。」
「别,别哭啊。」
「才没有哭!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就哭了,啊……」
那是谎话。
我的眼睛里,大颗的泪珠正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啦。我没想过到你居然会当真了……」
蠢蛋露出了一副打从心底感到歉意的表情,把我脱掉的斗篷捡了起来,披在我肩上。
「我,我是那种,对于玩笑,什么的,没法很好的理解的类型啊……嘶。」
「也是呐。不小心忘了。」
「……在反省……了吗……?」
「在反省啦在反省啦。」
「那样的话,请把魔杖也捡起来。」
「是是。我回来了。」
说着说着,蠢蛋已经把我脱掉斗篷时松开的魔杖捡回来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知道了吧?」
「非常清楚。」
蠢蛋双膝跪坐伸出头来,而我则用铁锤(魔杖)猛地从上往其挥下。
「说起来,手腕没事了吗?」
「嗯?啊啊。」
对于我的询问蠢蛋停下了笔,把素描簿放在脚上,上下活动了一下左手。
「如你所见。完全好了。」
「还是一如以往,异于常人的自愈力呢……」
蠢蛋跟基古战斗的时候左腕骨折了。
从那之后半天不到而且没经过任何治疗就已经痊愈了,还真是不得了的自愈力。拜那寄宿在血里的龙之因子所赐,他的抗打能力和自愈力,跟旧世界的人偶知江小姐和魔人诺爱儿相比也毫不逊色,说不定比她们更强。
「虽然头还在痛就是了。」
这么说着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上面还有个非常大的包。
「自作自受。」
「哎呀,对不起,说真的。」
蠢蛋露出苦笑,再度拿起了素描簿。
「真是的……」
「不过,谢谢呐。」
「什么事?」
「愿意当,模特。」
「……因为很害羞的,所以请快点画完。」
「是是。」
我靠在蠢蛋刚才所坐的古井边缘上,当他的素描模特(当然,穿着衣服)。
毕竟是人生的初体验,该说是战战兢兢好呢还是什么好呢……
说起来,为什么会画我呢。是不管谁都好吗,还是说,因为是我才想要画呢……
「呐,安玖。」
「嗯?」
「回去王都之后——再当我的模特吧。下次会好好上色的。」
「要画我什么的,是打算做什么?」
「不,也没什么。只是,想要画而已……我说,刚才也做过吧?这种一问一答。」
「……那是因为雷克斯大人,说了些奇怪的话。」
「奇怪吗?只是说想要你当模特而已吧。」
「很奇怪啊。就算画我,也不会有什么意思。」
「没这种事啦。画想要画的对象,对于绘者而言可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哦?」
蠢蛋的目光从素描簿上抬起,然后咧嘴一笑。
「……请不要一脸高兴地说。」
脸上都开始发烫了。
「好想快点回去呐……」
「在打倒魔王之前,都不能回去哟。」
「也对呐……」
蠢蛋叹了口气仰头望天,然后就那样向后倒下。
「雷克斯大人?」
「……呐,安玖。」
在地面呈大字型躺卧的蠢蛋,提出了质问。
「阿妮亚……是吧?诺爱儿她姐姐的名字。」
「嗯。」
「很相似吧?我跟那家伙。」
「……是呢。」
「安玖你觉得,为了魔界的大家而决定战斗、即使要杀人也在所不惜,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虽然我犹豫了一下要怎样回答,但还是坦白告诉他。
「虽然不想称赞敌人……但我认为,是的。」
「也是呐……我也是,觉得那家伙很了不起啊。」
我还以为会反驳,但蠢蛋口中说出了认同阿妮亚的话语。
「说过吧,那家伙。自己背负着同胞的未来什么的。那可是,超沉重的啊。因为太沉重了,我都无法办到。」
「我……」
我,回想起蠢蛋在那布拉斯卡山和索雷攸之丘上的英姿,说道。
「我觉得,雷克斯大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看着你乘在金龙奥尔丽丝背上战斗的英姿时,我就确信你一定能够成为拯救世界的勇者。为了守护维尔琪而站在噬魂者面前的你,毫无疑问就是勇者。我相信,雷克斯大人的话是可以背负起世界……拯救世界的。维尔琪也是……」
相信蠢蛋有成为勇者的资质的,并不只有我。他的青梅竹马半精灵少女,也深信他总有一日会成为英雄,为了能支撑这样的他而去学习魔法。
「太高估了啦。因为,我啊……」
蠢蛋缓缓的支起上半身来。
「我,没能守护到维尔琪啊。」
低下头的蠢蛋的脸,被刘海遮住了。
「雷克斯大人……安玖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蠢蛋和维尔琪阔别三年后在学术都市夫鲁布拉伊德再会……那个时候,维尔琪就已经死去了。她的死是不幸的事故,决非蠢蛋的错。
「并不只有维尔琪。我还刺伤了外婆的眼。」
「那个,不也是训练中的事故吗……」
蠢蛋就这样低着摇了摇头。
「不管是事故还是什么,我没能在维尔琪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要是我能更小心的话,也不会伤到外婆的眼睛。」
蠢蛋用现在还握着笔的手,唰唰地挠着头。
「连一个喜欢自己的女生都无法守护,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会伤害到……我啊,就是这种程度的男人而已。你觉得这样的我能守护世界什么的吗?」
「雷克斯大人……」
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从古井的边缘那站起身来了。
「请不要妄自菲薄。也有托你的福而得救的人在。」
在那布拉斯卡山上,蠢蛋救下了被隆布洛泽拐走的黑发女性们。也救下了抱着必死的觉悟也要救回姐姐的少年。
在我危险的时候不管多少次都过来帮我。
「你并不是无力的,你的剑有着拯救他人的力量。」
蠢蛋还是摇着头。
「因为我战斗而帮到的人,或许存在也说不定。可是,我没办法帮到所有人。像维尔琪那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去的话我只能无可奈何,即使是眼前的家伙也无法说绝对能帮助到他。世界什么的,对我来说沉重过头了。」
「啊……」
我明白了。
即使说我们为了打倒魔王拯救世界而一起旅行,但我和蠢蛋对于『世界』的概念是有差异的。
我所考虑的世界,是由人类构成的社会,或许说是人类这个种族其本身。
再者世界到底是什么……之类的问题,虽然自己也没深入思考过,但是被问到「世界到底是什么」的话,我肯定会像刚才那样回答的吧。
可是,蠢蛋是不同的。
对他而言的世界,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着的全体人类。
太沉重了。
世界上所有人的生命什么的,是不可能背负得到的。
不管蠢蛋再怎么强,再怎么努力,要守护全部人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能做到那种事的,就只有神明大人而已……
而且,蠢蛋并不是神明大人。
即使继承了英雄的血脉,身怀龙之因子,他也不过是人类而已。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我想起了蠢蛋不想战斗的理由——我会晕血。
当然,毫无疑问也有那层理由。然而,并不只有那个。
伤害了最喜欢的外婆的自己,无法守护重要的青梅竹马的自己,到底还是无法背负,世界上的人的生命的。所以,不想背负。
对,想一下吧。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搞清楚。
蠢蛋的苦恼。
「雷克斯大人……」
我在蠢蛋面前曲膝跪下。
「我不会说即使你不战斗也没关系。」
蠢蛋稍微抬起了头。从刘海的隙间可以看到那青色的眼睛。
「你是拥有力量的。我希望你能为了世界而使用那份力量,也觉得你有这个义务。但是,我明白了,那对你而言是非同一般的重荷。所以——」
我伸出双手,将蠢蛋的头拥入怀中。
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只是,为至今都没能理解到蠢蛋的苦恼的自己感到可叹,也对蠢蛋感到非常抱歉……但是,还是无法,说出一句对不起来道歉……
回过神来,身体就擅自动起来了。
「所以,我不会,再说为了世界而战了。也不会说为了国家而战了。」
从突然被强硬抱住的蠢蛋身体上,传来了一些挣扎的力量。
我不觉得像我这种不可爱的女生的胸怀有着能让人安心的力量,但是胸中所感觉到的蠢蛋的重量和温暖,向我传达了他平静下来的心情。
「雷克斯大人,你——」
我不会说,不去战斗也没关系。我也不会说,为了世界而去战斗。
那样的话,我该跟他说些什么才好呢。
以前的——觉得蠢蛋只是单纯的蠢蛋的时候的我,就只会说「去战斗」吧。
但是,现在的我知道了。
知道世界的沉重的他,决不会是愚者。为了想要守护的人而赌上性命战斗的他,决不会是懦夫。
知道了真正的他之后,终于,我找到了。
应该要说的话语。
找到这种表现或许不大正确。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句话,并非思考得出而是自然的从胸中——从心中浮现出来的话语。
我向蠢蛋传达了那句话。
「那样就……好了吗?」
「是的。」
「那样的话,我或许会失败也说不定哟?」
「你不会失败的。我就是为此而存在。」
「这样啊。」
「嗯。」
「这样啊……」
我知道蠢蛋他笑了。
我的话,已经好好地传达到他的内心了。
「说起来——」
「是?」
「安玖你,没有,胸部呢。」
「什——!」
这个男的说了什么啊!
人家明明是很认真地跟他说话来着!
隆隆……
就在我发出怒吼的时候,地面传来低鸣般的震动。
难道是大地呼应了我的愤怒吗?……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啊。
就那样抱着蠢蛋的头巡视四周的我,在察觉到西边的天空染成了赤色后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啊咧?」
在我的手中动着头的蠢蛋,望向跟我所视的同一方向后发出了疑问。
「着火了吗?」
隆隆……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这次不只是低鸣,而且还能听到嗙的钝重的、不吉的声音。
虽然并不是很近,但也不远。
「爆炸声……?」
背脊流窜过一阵恶寒。
确实,天空染红的那边,应该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难道说,村子……」
「怎么了,安玖?」
「村子,烧起来了……?」
「那边,好像是尤尔古村呐。」
「……!」
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男声,让我猛地吓了一跳。
「杰,杰伊德!?」
回过头去,法布鲁尼亚的『蛇蝎』正笑眯眯地咧嘴看着,失声叫起来的我。
「是——就是杰伊德酱哟~」
「你、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要把人家说成害虫一样啦。」
「快回答我!」
杰伊德唰唰地挠着头,然后用那只手指向了一棵树。
「那棵树的树荫哦。顺便一说要是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大概就是雀斑酱和小哥说什么得全裸啊什么的时候。」
那不是,几乎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吗!?
「就是说,你一直在偷听是吗……?」
「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哟。雀斑酱跟小哥的love screen。」
「Lo——!?」
「感觉挺好的不是么~年轻真好呐~」
「误、误、误会啊!是误会啊!你那是很大的误会!我跟雷克斯大人才不是那种关系!绝对!完全!不是!你搞错了!」
「可是啊,现在不还紧紧地抱住小哥么?」
「……!雷克斯大人!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啊!」
「好痛!」
被我一下子推开的蠢蛋——
「一直不放手的,明明是安玖才对吧。」
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泪眼汪汪地抗议道。
「唔……」
虽然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但这是不可抗力。
错的才不是我。是杰伊德。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想要跟小哥说一下话呐。虽说如此,现在似乎不是这种场合呢。」
杰伊德耸了耸肩,望向了西边的天空。
「尤尔古村发生什么了呐……」
「雷克斯大人!安玖大人!」
「安玖!雷克斯!」
杰伊德以微妙的表情嘟囔了几句后,知江小姐和诺爱儿刚好就边叫着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
「尤尔古村烧起来了……应该说,被烧起来了。」
回答诺爱儿的,正是杰伊德。
「那是……」
「魔物,或是强盗之类的,又或许是……」
在诺爱儿面前,我说不下去。
不想考虑的可能性。但是,不得不考虑的可能性。
即使我不说,诺爱儿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
她流露出了怯懦的表情,就是证据。
「总而言之,走吧。」
蠢蛋说道。
「是呐。得去帮村里的人啊。」
杰伊德同意道。
「是,是呢。走吧。」
虽然这里已经是法布鲁尼亚的领土内,但我也不觉得应该就这样对法布鲁尼亚的国民见死不救。前去救援这点我没有异议。
「请等一下。」
握杖起身的我旁边,知江小姐发出了制止的声音。
「怎么了?」
「龙……」
「那是,莉兹呐。」
接着望向西边的天空不安地嘀咕起来的知江小姐,杰伊德说道。
「过来这边了。」
凝神望去,我也看到了。虽然只能看见一轮浅浅的轮廓,但那确实是龙没错。
不到片刻,龙就到达了我们的头上了。
金色的飞翼卷起阵风摇晃着树木,我们的头发和斗篷也随之翩舞。
而且,神圣地漂浮在空中的光翼龙背上的,正是手持及身巨剑的漆黑女剑士的身影。
「姐姐……」
睁眼俯视着诺爱儿,漆黑的女剑士——阿妮亚开口道。
「烧掉一个村子了呢。……包括村民。」
就像是要打击一下屈膝跪下的妹妹一样,阿妮亚吐出了绝望的话语。
「拜你所赐哟,诺爱儿。拜你和基古所赐,我才可以舍弃掉心。才可以化身为野兽。」
阿妮亚笑了。
双目瞪圆,龇牙咧嘴的那张脸,显然被狂气凭附着。
最可怕的事态,最糟糕的事态,成为了现实。
诺爱儿深爱的那个温柔的姐姐,已经,死去了。
「全部杀光!直到这个世界的人被全部杀光为止,我都不会停下来!」
阿妮亚的哄笑响彻冰冷的夜空。
「安玖……」
诺爱儿的手,抓住了我的斗篷。
「我……要战斗……」
「诺爱儿……」
「那个人已经,不是姐姐了……所以,我……要战斗。」
诺爱儿曾说过。要是阿妮亚不再是阿妮亚的话,那个时候就要亲手打倒她。
诺爱儿想要去实行,自己的那句话。
「我要,将姐姐……」
「算了吧。」
蠢蛋啪的将手放在了站起来的诺爱儿的头上。
「就算杀了人,诺爱儿的姐姐还是诺爱儿的姐姐吧?干嘛,要用那么见外的叫法啊。」
「雷克斯……」
「姐妹什么的可不是该互相厮杀的对象啊。诺爱儿不用战斗。」
「可是……!」
诺爱儿带着眼泪叫了起来。
「这么下去的话,姐姐她,还会……」
「不用担心。」
蠢蛋的手离开了诺爱儿的头,然后伸向了腰间的剑柄——拔出剑。
「不会再让,诺爱儿的姐姐,去杀人了。」
漆黑的剑刃,在明月的沐浴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那家伙……阿妮亚,就由我来制止。」
「呜……咕嘶……」
阿妮亚睁着右眼,只是眯起左眼然后笑了笑。
「和你家伙还没有分出高下呐,龙骑士血脉的继承者哟。好吧。在处决叛徒妹妹之前,就拿你来血祭吧。」
舔了舔唇的阿妮亚全身喷发出让人忌惮的杀气,犹如要将夜色切开一般。
「呜咦~还真是乱七八糟的杀气呐。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呢。」
杰伊德抱着肩打颤也是没办法的。
我也是,在阿妮亚放出杀气的瞬间,差点就发出悲鸣想要逃跑了。
现在也是,不过是处于拼命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的状态。
但是,蠢蛋他。
直面阿妮亚的杀气的蠢蛋的侧脸,丝毫不见怯色。
风平浪静。
仰视着阿妮亚的蠢蛋的侧脸,就像无风无浪的大海那般平静。
既没有感到恐怖,也没有愤怒和杀意——
即便这样,我看着蠢蛋那张平静的侧脸——那空色的眼中,可以看见不容动摇的斗志。
「小哥他,高涨起来了呐。」
这么说着的杰伊德,不知道为什么朝我这边露出笑容。
「……怎,怎么了?」
「真能干呐,雀斑酱。雀斑酱只用一句话,就让小哥他,有了那种干劲了哟?」
「那个……」
「呐,到底说了什么?」
「不是全部都听见了吗?」
「只有最重要的部分,没有听清楚啊。」
「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
「是吗,才怪啦。到底说了什么?告诉我——吧。」
「不要。」
「不要立即拒绝啊!」
「因为完全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和道理。」
「咕——坏心眼~」
侧眼望了一下夸张地仰天大喊的杰伊德后,我站到蠢蛋身边架起了魔杖。
(我不会,再说为了世界而战了。也不会说为了国家而战了。)
站在蠢蛋的旁边,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话。
(雷克斯大人,请你为那些映入你眼中的人,为那些你想要守护的人而战。)
那就是,对于蠢蛋的烦恼的,我的回答。
为了守护国家或是世界这种巨大的存在,是无法一个个地注视着每个人的。那决非是不好的事,王和将军之类的立在人上的人,为了大我必须要有舍弃小我的觉悟。
蠢蛋是,做不到那种事的。
但是,蠢蛋有着会向眼前受苦之人伸出援手的温柔。有着为了想要守护的人而拼上性命战斗的勇气。
即使不背负着世界,只要是为了并非自己的某人去战斗,那肯定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勇者了。
而且,如今,蠢蛋要去战斗。
为了映入眼中的,想要守护的人。
为了诺爱儿和阿妮亚。
蠢蛋为了诺爱儿和阿妮亚而战斗的话,我会为了蠢蛋而战。
为了不让他失败。
为了好好的守护住,他想要守护的人们。
「我也要战斗。」
我握住了魔杖,向着蠢蛋的侧脸说道。
蠢蛋那空色的眼睛就那样望着天上的阿妮亚,嘴边浮现出浅浅的笑容说道。
「嗯。拜托啦。」
那是,让我最为开心的话。
不管是那布拉斯卡山上和隆布洛泽的战斗,还是索雷攸之丘上和噬魂者的战斗,我到最后,都没有发挥上用处。
蠢蛋期待着,这样的我。
相信着,这样的我。
绝不能背叛。
「知江。」
蠢蛋还是没有移开对着阿妮亚的视线,向知江小姐开口道。
「诺爱儿就,拜托知江了。」
「明白了。」
回应着的知江小姐,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薙刀。
「杰伊德。」
接着,蠢蛋还向杰伊德出声了。
「在。」
「杰伊德就,随心所欲好了。」
「了——解。」
杰伊德那浑浊的左眼望着蠢蛋的后背,竖起了拇指。
「雷克斯……」
靠着知江小姐的诺爱儿,带着泪痕诉说道。
「拜托了……去帮助,姐姐她……」
蠢蛋回过头去,轻轻举了举黑暗剑露出了微笑。然后,说道。
「交给我吧。」
被眼泪濡湿的眼睛像是吃了一惊似的睁开,诺爱儿转而破涕为笑,「嗯」的点了点头。
对诺爱儿来说,微笑着的蠢蛋的空色眼瞳,肯定和救命恩人的龙骑士雷加克重叠在一起了吧。
诺爱儿说过,要是阿妮亚变成了杀戮者的话,就要亲手打倒她。而蠢蛋则对这样的诺爱儿说「不要战斗」。
虽然某种意义上是歪曲了诺爱儿的决意,但是,还是太好了。姐妹相杀,果然,还是太过悲惨了。
而且,我不觉得除了幻术以外都不怎么擅长的诺爱儿,有办法打倒阿妮亚。即使诺爱儿的幻术就连身经百战的埃鲁泽队长也会感到战栗,但对阿妮亚是没用的吧。阿妮亚不可能不知道诺爱儿是幻术师。幻术说到底还是虚幻。对方要是知道这边是幻术师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即使不是如此,效果也会减半,甚至更加低。
被交托照顾好诺爱儿的知江小姐也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蠢蛋也知道这点,才会让她从前卫退下,将守护诺爱儿的任务托付给她吧。
杰伊德——关于他的是,并不怎么清楚。
虽然他也作为我们的友方战斗过,基古能得救也是托他的福。即使这样还是难以全面信赖他。
但是,和阿妮亚战斗的话是不可能会有注意他的动向的余裕的。虽然情非本意,这次只能相信他了。
「别以为能赢。我已经不再迷惘了。」
浮现出左右不对称的笑容,阿妮亚带着仿佛能够切开空气的杀气,犹如汹涌的劫火般说道。
「会赢的。不赢的话,就没法拯救你了啊。」
「我已经被自己的选择救了。需要让你们拯救的东西,一件也没有!」
怒吼着从莉兹背上跃起的阿妮亚,落到了地上。
长长的漆黑头发和同色的斗篷,在因为她自身的杀气而狂乱起来的大气中,激烈地舞动着。
被誉为魔界最强的剑士,因为不愿杀人而没有参加人魔战争的『黑狮子』,如今露出了其爪牙想要将我们吞噬掉。
凌驾于那布拉斯卡山上交战过的巨人的,压倒性的力量和死亡的气息。
如果没有身边的蠢蛋的话,心中没有维尔琪的话,我一定会双腿发软就连逃跑也无法做到吧。
阿妮亚缓缓地挥舞起巨剑。
「要赢啊,安玖。」
「是。」
蠢蛋随着轻促的呼息蹬向地面。
蹬裂地面逼近了阿妮亚的蠢蛋用暗黑剑一闪而过,和阿妮亚自上挥下的巨剑正面产生冲突,响起了爆炸似的轰鸣声。
死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