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累月地被海水削蚀所形成的海蚀洞相当辽阔,而宽度也足以让达尔和塔鲁布毫无窒碍地划着船桨。撞击着左右两侧的墙壁所传来的海浪破碎声,似乎因为洞窟回音的关系,听起来比原有的音量还来得更加刺耳。
游在小船前方的蒂法妮成了引导船只前进的光源,也因此理娜等人不需顾虑黑暗及岩礁等危险,能够顺利地向深处航行。
接续地穿过曲折蜿蜒的水路后,众人所搭乘的船来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右边是死路,走这边。」
蒂法妮迳自地游向左侧,小船也跟着缓缓地在水面上画出一道圆弧。
「——把船停下来。」
达尔的视线停在右侧水路的某个位置上,并且顺势放下手中的船桨,改握起原本放在船里的长剑。理娜等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并且注视起前方的状况。
水路的深处有个刺眼的光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己方逼近而来。
不出片刻,光点的真实身分便明确地现身在众人面前。
「那个男人是……」
塔鲁布紧皱着双眉,用警戒的口气呢喃着。
从黑暗深处中出现的是一艘比理娜等人乘坐的船还要小上一圈的小艇,至于光芒则是来自于悬挂在船头的油灯。坐在船上的人正是拥有浅黑色皮肤和赤红眼瞳的『狂猛的艾维克』,以及另外三个像是海贼的手下。
「公主,你退后。」
为了不让船身过于摇晃,达尔和理娜小心翼翼地互换位置。在两人错身而过时,达尔用极快的速度在理娜身旁咬了咬耳朵。 .
「都是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嘛!嗯,那边那个年轻的,还有那个老头我都见过喔!」
在摇晃不已的小艇上,艾维克毫无惧色地站在船头,并且将大刀扛在肩膀上。
「我也认识那位蹲在那里浑身发抖的王子呢!先前不小心被你跑掉了……」
「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达尔手举着剑,咬着牙露出充满杀气的笑容。
「难道是宝贝的船被我们弄沉后,只好顺着大海漂流到这里吗?」
两艘小船的距离正逐渐地缩短着。
「我在这座岛上放了粮食和水,还有一些船材,我是特地来拿走的。」
语毕,两人的剑立刻猛烈地交锋,散射而出的火花也在瞬间照亮水路。佣兵和海贼的视线互不相让地怒瞪着彼此,在电光石火间挥出了第二次斩击。这次艾维克的大刀擦过了达尔的脸颊,而达尔的剑则像是错失目标似地挥了个空。
此时,达尔露出了笑容。原本仅划过空气的剑,气势毫无消退地再次扫过眼前,并且直接命中了海贼小艇船首挂着的油灯。同一时间,水路也跟着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即使身陷突如其来的状况,艾维克依旧未失去冷静,他大声地喝叱狼狈失措的部下,并且命令他们点燃其他油灯。
但是,理娜等人的船已经利用此时的空档驶向了水路的深处。
「哼,先把船开回去吧。」
「不去追他们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但是那些家伙似乎在黑暗中也能顺利航行的样子。」
艾维克只是认为己方准备不足,并未因目标逃走而感到特别懊恼。
「用船将入口封住。只要把所有小船集合起来,应该可以召集到半数……不,或许一百人才对。虽然可能得花上一两天,不过那些家伙还是得确实地加以根除才行。」
「对了,刚才的船上坐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呢!」
其中一个部下用被欲望驱使般的饥渴声音说着。
「从长相看来应该是王公贵族的女儿才对。只要逮到王子当成人质,再把其他男人的双眼挖掉、双手砍掉并且拔掉舌头后,就将其当成前往比克拉德交涉的使者。剩下的女人就随你们处置。记得告诉其他兄弟那艘船上有美若天仙的女人,藉此激励大家的士气。」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向前航行了一会儿后,确定对方已经放弃追击的达尔才终于松了口气。自己着实不想在对方处于优势的状况下战斗。
「已经没事了,谢啦,公主。」
「什么嘛,已经结束了吗?」
回应达尔的并不是理娜,而是莎拉。正确地说,应该是再度附身到了莎拉身上的蒂法妮。
在达尔破坏油灯的瞬间,帕卢维将接近小船的蒂法妮紧紧地抱了过来,而蒂法妮的灵体则附身到了莎拉身上。后来则是由蒂法妮拿起船桨划行,才能让小船突然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前进。而负责将这项计划悄悄地传达给所有人的则是理娜。
由于蒂法妮相当熟悉这条水路,因此达尔才会想出这样的计划。
「那个人说他把粮食和水都藏在这座岛上,也就是说这里是海贼的根据地啰?」
「不,我想应该只是其中一个据点而已吧。」
回答了理娜提出的疑问的,是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佛鲁赛尔。
「那个名叫艾维克的海贼设置了好几个据点,并且就像候鸟一样不断转移,然后从不同的位置袭击我国。那个男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当上海贼头目,并且陷我国于苦战的理由,就是这个原因。他还曾经在空无一人的据点中设下大量的陷阱,然后把我国军队诱入其中再加以围剿。」
「你对于那群海贼了解多少?」
帕卢维主动向跃入水路中并愉快地游着泳的蒂法妮探问道。
「就我所知,那群人出现在这座岛上的次数……刚才那应该只是第二次。第一次我们只是错身而过而已,所以我并没有去追赶他们。我原本还在想下次如果再被我碰上,我一定要用罗西卡尔的船把他们碾成灰尘的说。」
「虽然你只是个妖精,可是做法还满凶狠的呢。」
「只是,目前的状况倒是变得满棘手的。」
塔鲁布一边划着桨,一边用严肃的表情说着。
「如果用海贼船的规模来思考的话,只要有一艘来到这座岛上,船上至少就能载得下两百人。加上那个男人绝不会这样放过我们,可想而知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我看我还是去把罗西卡尔的船开过来吧?」
「如果真的出动那艘船,对方应该会一哄而散地逃跑才对。可是一旦船不见了,他们必定又会不死心地回到这座岛上。一旦演变长期作战,不利的反而是我方。」
帕卢维双手抱胸,摇摇头否决了这项提议。
「总之我们先去和龙见面吧。即使真的想用那艘船把海贼赶走,应该还是得先和龙交涉不是吗?」
众人搭乘的小船经过了更加婉蜒曲折的水路,并且弯过了数个分岔成两条——甚至是三条的岔路,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场所。
「喂,你不觉得中途船桨有突然变重的感觉吗?」
达尔微喘着气,刻意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一旁的塔鲁布问道。
「什么,原来你也感觉到了吗?」
塔鲁布一边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一边回应着达尔的问题。
「啊,那是因为到这里的路上是有些倾斜的水路,而且水是逆向地朝你们流过去,所以划起来才会觉得比较吃力。」
「拜托你早说啊。」
被疲劳感笼罩的达尔对满脸笑容地说明着的蒂法妮抱怨了几句。
「因为你们两个人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所以我才会觉得你们应该不太介意才对。」
面对说话如此直率的妖精,达尔和塔鲁布只能摸摸鼻子闭上嘴。毕竟两人都不愿意先示弱,才会没有一方愿意先开口质问。
「话说回来,这里的感觉和来到这里的这段路上完全不一样呢!」
理娜语带感叹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色。
和方才一片漆黑的洞窟相比,这里有着即使和神殿内部相提并论亦不为过的整洁感,而且是一处令人感到十分沁凉的宽广空间。另外,天花板似乎还涂着某种涂料,让室内维持在宛如黎明破晓时的明亮感。
左右两侧的墙壁分别挖有一个四角形的洞,洞中持续地流出十分澄净清澈的水,让整个房间泡在约有几雷贝高度的水中。
正面则有一处比水面要高的平台,平台之上则有着一条约五十阶的楼梯,并且持续地朝顶端延伸而去。
在楼梯的最顶端,有一扇铁灰色的巨门。
「就在那里——」蒂法妮伸出手指,难掩兴奋地指向位于楼梯顶端的那扇巨大门扉。
「——罗西卡尔就在那道门的后面。」
理娜等人爬上了位于楼梯前、没有浸泡在水里的平台。另外也放下船锤将船固定住。
原本乍看之下还算宽敞的平台,当七个人同时站到上头时,空间却变得十分窘迫。
「……好久没有踏上这么稳固的地面了。」
达尔感慨地吐了口气,并且反覆地踏了好几次脚下的地板。理娜也身有同感地想在地板上跳个几下,但却因为在意帕卢维的目光而打消了念头。
然而——站在理娜面前的帕卢维却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并且双脚并拢轻轻地跳了一下。
两人视线相会。
「……什么事?」
「呃,不、没事。」
理娜急忙将视线移开,帕卢维则是莫名地生起气来。
「理娜,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好好地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位大姊的脸看起来好像刚杀了好几个人一样,超可怕的喔——」
「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愿杀了你吧,佣兵!」
面对故意改变声音调侃着自己的达尔,帕卢维满脸通红地朝着他破口大骂。此时理娜和塔鲁布终于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但此举反而更像是在帕卢维的气头上火上加油。
莎拉依旧泰然自若,尤司卡面无表情,佛鲁赛尔则是讶异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在一阵毫无预警的骚动结束后,回复冷静的理娜调适好心情,并换上无比认真的表情。
「那么,就由我去和龙见面吧!」
她踏上楼梯,并且回过头对所有人如此说道。
「不是大家一起去吗?」
「就算我见到龙也没什么话好讲的,走这一趟一点意义也没有。」
面对达尔的疑惑,帕卢维只是没好气地如此答道。尤司卡和塔鲁布也跟着点了个头,佛鲁赛尔更像是卖力表示赞同似地拚命摇着头。
此时,莎拉主动向前跨出一步,并且抬头望向达尔。
「理娜小姐就拜托你了。」
「……喔,我和她去去就回来。」
莎拉深深地向达尔鞠了个躬,达尔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将脸撇开,并且抓了抓浏海。
理娜和达尔并排缓缓走上楼梯,然后在巨大的门扉前停住了脚步。
『……来了是吗?』
门的另一侧传来如同老人般嘶哑低沉的声音。理娜等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大门仍自动地朝两侧开启。
两人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双眼则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变化。方才那声音中的威严也是令两人无法动弹的理由之一。
开启的大门后方被由上方灌注而下的水幕所遮蔽着,因此看不见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一阵犹豫后,理娜仍迟迟无法跨出脚步。就在此时,有个人从她身后轻轻地推了一下。
「——走吧。」
达尔的视线并未离开眼前的水幕,但口中的话却让理娜得以松缓紧绷不已的表情。两人下 意识地配合着彼此的步伐,静静地朝着水幕的深处走去。
在转瞬间便穿过水幕的理娜,来到了一处昏暗的房间里。
……?
——咦……?
回头一看,方才穿过的水幕已消失无踪。原本应该已被冰冷的水浸湿全身的自己,此刻衣服和头发却连一点濡湿的迹象都没有。
身旁的达尔也是相同的情况,只见他惊讶地摸了摸浏海和衣摆。
『来得好……』
黑暗中传来方才曾听过的声音,两人则是反射性地端正站姿。此时,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当眼前的画面映入眼帘的瞬间,理娜差一点就要惊叫出声。而她之所以能够抑制出声音,是因为她拚命地紧抓住达尔手臂的关系。
达尔虽然没有发出任何惊叹声,但双眼却始终凝视着眼前的巨物。没有比这一幕更适合唤起人类的恐惧了。
巨大怪物的头部正贴靠在地板上。
虽然说是头部,却有着足以将马车吞进其中的惊人大小。而整体架构几乎只剩骨头,眼窝部分则呈现被挖空的空洞状态,延伸至前方的血盆大口中则并排长着为数可观的锐利尖牙。
『——喔。』
宛如低沉呢喃般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空间。
『久违了,星图咏。』
即使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理娜仍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是来自眼前的骷髅,并且是针对自己而来的话语。
「……星图咏指的是我吗?」
『你不就把我们所创造之物挂在脖子上吗?』
理娜的视线跟着落在胸前的磁针上,并且紧紧地将它握在手里。
「这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星图咏是你的母亲吗……这么一说,以星图咏的年龄看来,你的确太过年轻了。』
「星图咏到底是什么?我的母亲曾经是占术师,但我也不曾从她那里听过这个词汇。」
理娜说话开始急促起来,这也是为了压制恐惧感并且激励自身的做法。
虽然知道对方并无敌意,但是眼前怪物的模样和话语,都散发着令人折服的威严。理娜甚至觉得,只要在这时腿软瘫坐在地,或许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谓的星图咏,既是用来连结人类和龙的存在,也是引导龙的存在。』
骷髅用沉稳的语气说明着,但理娜却听得一头雾水。
『在远古时代,我们龙族和人类虽然称不上关系十分友好,但确实曾经平等地共存过。双方无论是体型大小或是思考方式,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异。而星图咏正是协调人类和龙之间关系的存在——她熟知陆地和海洋,同时也熟知星象。』
理娜从那深邃而空洞的眼窝中感受到了一道视线。眼前的怪物——龙正用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胸口。
『那个磁针是用龙骨所打造出的器物。它和星辰相通,能够时刻指引出最正确的方向。此外,它也会对龙产生反应,并且指出龙所在的位置,也会保护主人不受龙的伤害。因为龙只会屈服在星图咏之下。』
在平静的惊讶情绪包围下,理娜低头注视着胸口的磁针。
这么一说,无论是在马杰可,或是在塔巴思特时,都曾发生过相同的事。
『可是,想不到那个吵闹的妖精竟然能够发现你的存在。』
骷髅感佩似地说着,理娜则开始犹豫起是否要吐露事实。最后,她决定不将来到这里的真正理由告知骷髅,而是在一次深呼吸后,集中全身的力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的目的吗?一旦封印解开后,你打算要做什么?」
『遨翔于虚空之中。』
骷髅只是简短而沉重地回了这句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不,或许人类无法理解也说不定。我已经相当衰老了。因此,我想要葬身于虚空之中……对了,即使我们已经像这样面对面好一会儿,我却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号呢。我是罗西卡尔,自远古时代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白龙。』
龙——罗西卡尔被封印在这座岛上,据说已是将近一千年前的事了。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之所以遭到封印的理由,但白龙一族原本就是静止不动也不会感到痛苦的种族,即使到死都沉浸在思考当中也未尝不可,因此我就一直待在此处。虽然在星球上迎接死亡对龙而言并不是什么合适的死法,但我确实也无法凭藉自己的力量解开封印。』
然而在几个月前,蒂法妮意外地漂流到了这座岛上。
『她受了重伤,并且已经疲累至极。如果放置不管的话,她用不着多久就会迎向死亡。于是我将她唤至此处,并且让她在这里休养生息。之后她便主动地告知想要偿还这份恩情。』
「所以你告诉她,希望她能为你解开封印吗?」
『不,我很清楚尼布尔是无法办到这件事的。但是我仍然将状况述说了一次,并且希望她为我找出星图咏或是拥有关于龙的知识及理解力的人类,而那个女孩也乐意地接下了我的要求。只是,这座岛距离人类所居住的大陆毕竟太过遥远,因此我用我的骨头造了一艘船,虽然那是艘结构相当简单的船就是了。』
「也就是那艘幽灵……那艘白色的船吗?」
察觉到自已有些失言的理娜急忙更换词汇,但罗西卡尔似乎并不太介意的样子。
『那个吵闹的妖精说过,她会借用人类的身体到陆地上寻找适合的人选。我则是为了让她能顺利行事,只要她待在船上,我就会用我的力量来守护她。』
「即使你仍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还是无法解开封印吗?」
『龙呀,你的话真是可笑呢!』
罗西卡尔用低沉的笑声回应着达尔的质疑。
『如果是凭被封印的一方所拥有的意志和努力就能解开,那种没用的封印也算不上是封印了。即使解开了那样的封印,亦不代表被封印者的力量有多强,只会突显出施行封印者的愚蠢而已。』
被眼前的怪物这么一说,达尔的心中似乎也莫名地跟着涌起了相同的认知。
——只是,这么说来,在马杰可碰上的龙虽然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它同样无法凭藉自身的力量解开封印,而当它再次受到封印时,也顺从地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你说一旦解开身上的封印,你就会飞往虚空之中迎接死亡是吗?」
『那是我们一族最为寻常的死法。虽然有许多同伴是遭到某人所消灭,而连如此普通的死法都无从选择……如果要说我是否还有其他欲望的话,我希望能够由你来引导我。』
「由我引导?」
出乎意外的话语令理娜陷入不知所措的焦虑之中。
「我、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好?刚才我也说过了,这只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而已……」
『如果你没有相符的资质,星图咏便不会将那样器物托付给你。别担心,我不会要求你太过困难的事。你只要为我指示方位就可以了。为了预防万一……希望你也能一起帮助我。』
罗西卡尔话毕,视线也同时落在达尔身上。
「我……?」
『原本我为了封印解开之时的到来而储备了许多力量,但为了造船和其他杂事而消耗了过多的力量。因此一旦力量有所不足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关于解开封印的方法,据罗西卡尔表示并不需要特别烦恼或绞尽脑汁地思考。因为,该方法就藏在封印着罗西卡尔的这个房间里面。
四周的墙壁上毫无空隙地写满了古奏德语。方才由于房间里较为昏暗,加上罗西卡尔的模样实在太过摄人,因此理娜和达尔并未仔细地观察周围。
另外,呈现半球形的天花板上头也散布着无数的亮点。仔细一看,许多点和点之间都被线连结在一起,并且构成了几幅奇妙的图案。
『首先,先重叠画出两个形状工整,并且大小正好能够围住我的头部的四角形,然后绘制出八芒星,接着再正确无误地将刻写在墙壁上的咒文从头至尾朗读一遍,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这么做就可以了……?可是,既然你如此清楚……」
理娜一边从腰际的提袋中取出铅块,一边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你不自己设法解开封印呢?
然而,罗西卡尔仍旧笑着说了声『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所諝的古奏德语是仅有人类才能使用的语言,并且只有人类能够发出该语言的读音,甚至如果不是由人类来书写记载,就会因此失去效果。无论是龙、妖精还是怪物,全都被这种语言排除在外。』
看似平静的理娜其实正为此刻才知道的事实倍感惊讶。就理娜所知,古奏德语应该只是远古时代支配大陆的王国在祭祀时所使用的语言而已。
『封印了我的人,其实曾打算在未来的某一天解开封印,并且将我纳为支配指使的对象。这一切应该都详细地记载在墙壁上才对。那么,就容我再次地向你们提出请求吧。星图咏和龙啊,拜托两位了。』
正当理娜和达尔开始进行解除封印的作业之时——
「……大约是三雷贝的距离吧。」
门外的帕卢维正要求塔鲁布、佛鲁赛尔和蒂法妮帮忙用放在船上的船锤和绳索测量水深。
「在那一带流动的是从哪里来的水?」
「那是从比这座岩山还要高的地方流下来的水,平时都会像这样子注入这个地方。如果碰上下雨的时候,这个房间的水位就会比现在再高上一些。」
听完蒂法妮的说明,帕卢维也满意似地点了点头。此时,她更将船上的桅杆当成漂流木,开始测量起水流的流速。
接着,她静静地将测量所得的数据等内容记录在地板上。
莎拉和尤司卡则被排除在帮忙的人选之外,两人只能坐在楼梯上休息。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原本出神地望着帕卢维奇特行径的莎拉,因尤司卡突如其来的话语而回过了神。
「……请说。」
在这趟旅程当中,莎拉始终觉得尤司卡是个难以理解的人物。从前曾和塔鲁布一同旅行过的莎拉,并不觉得他有任何改变。而帕卢维虽然态度和用词遣字都十分严苛,但情感表现却算是十分率直,因此也不是太难摸清个性的对象。
当中只有尤司卡不同于其他人。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他,让人无法摸清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而身为帕卢维随从的他更是鲜少主动表示自己的意见。加上他从前曾经试图杀害理娜,也成了莎拉对他留下负面印象的原因之一。
「在我们被海贼袭击的那个晚上,帕卢维殿下之所以选择搭上幽灵船,虽然背后有许多理由,但最大的理由却是因为不想离开你和那个佣兵,当然还有她的妹妹的缘故。」
莎拉先是惊讶地望着尤司卡,接着再将视线投向正在前方的地板上写着某些文字的帕卢维。
「……我并不知情。」好不容易找回冷静的莎拉低着头,喃喃自语地开始回应。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帕卢维殿下绝对不可能主动地向你们表明这件事。」
双眼看起来就像是在遥望远方的尤司卡淡淡地回应,并且用低沉的声音继续往下说:
「那位公主总是以她独特的方式在关心着妹妹。我希望总是陪在妹妹身旁的你能够了解这件事。」
「你喜欢帕卢维公主吗?」
莎拉想要确认的是,尤司卡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将帕卢维视为必须珍惜并保护的对象。
「……我认为她是值得我侍奉的主人。」
就在这时候,总算站起身来的帕卢维举手示意众人集合,于是莎拉和尤司卡也跑到了她的身旁。
「接下来要开始干活了,所有人都一起来帮忙。」
「请问您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因方才持续帮忙而显得精疲力尽的佛鲁赛尔面露难色地问道。
「我要把石头塞进那里。」
帕卢维分别指向位于楼梯左右两侧,水像是满溢而出般地流动着的洞穴。
「只要搭船回到洞窟那一带的话,就能在水路底部找到一大堆石头吧。所以我们要先和熟知水路的蒂法妮联手,回去将石头搬上船,然后运到这里来。」
当艾维克率领着海贼部下回到海蚀洞时,时间已经是日落西山之际。接着,他们开始陆续点起火把,使用人海战术分头进击,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在宛如迷宫般的洞窟中穿梭推进。
对于入夜后仍必须在漆黑的洞窟中探索一事,虽然部下们多少有所抱怨,但当艾维克把能够擒得比克拉德的王子做为人质,还有答应将王子身旁的三位美女任由他们处置等当成利诱的条件时,便毫无窒碍地说动了部下为他卖命工作。
——我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呢?又能做这些事到什么时候呢?
艾维克总是一边听取着报告,一边暗自地在脑中想着这些事。
事实上,艾维克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或者应该说他本身所拥有的能力而已。
看来自己似乎拥有战斗和诈欺的才能。他察觉到这一点时,已是他为了维持生计而成了佣兵之后不久的事。
从那时开始,艾维克就持续地测试着自己的才能。因此他总是刻意地让自己置身严苛而激烈的战场,而对于其他事则是毫无一丝执着。
在拉多姆王国的内战结束后,艾维克便选择尽早离开王国,并且成了海贼。
「头目——」
其中一个海贼来到了他的面前进行报告。
「——我们已经发现头目所说的那群家伙了,对方正群聚在一处不像洞窟的房间里抵抗着。」
「状况呢?」
「我方陷入了苦战。在前往该房间的途中,不知为何水路都干涸了。我们虽然离开船上和对方直接交战,但对方有个独臂的剑士和一个老头,两个人都强得不像话。」
「……当中没有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一头黑发的年轻小鬼吗?」
「咦?不,我没有听说有这样的人物……」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过去。」
如果自己战死的话,海贼团就会分崩离析。艾维克相当清楚这一点,但他仍然会身先士卒地站上前线。因为他有必要持续地证明自己的强悍,此外他更是喜欢战死后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的这一点。
此刻的他不只提着平时不离身的大刀,腰际间还插着一把手斧及短剑。
——很好,就让我看看自己能够战到何时,自己的力量能够发挥到何种地步吧。
在连结着房间和洞窟的枯竭水路上,塔鲁布、尤司卡还有佛鲁赛尔正卖力地和海贼奋战着。
虽然塔鲁布和尤司卡各自有着年迈及独臂的劣势,但眼前的海贼和两人之间的实力仍有着明显的落差。
加上如今战场换成了不会摇晃的稳固地面,使得海贼们的斩击更显得迟钝无比。
这条水路原本地形就有些倾斜,而洞窟一带的海水则仍持续地晃动着。由于此刻时间已是深夜,退潮也对海水的波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海贼们接连不断地从船上跳下,并挥舞着柴刀和手斧等武器袭击而来,但却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塔鲁布和尤司卡砍杀或扫倒在地,尸体的数量也逐渐攀升着。
帕卢维此刻则站在楼梯的最上层,和莎拉以及蒂法妮一同观望着尤司卡等人的英姿。而蒂法妮之所以没有加入战斗,其中一个理由是因为她不喜欢没有水的场所。
「如果海贼杀进这里的话,那边就会变得很危险。为了安全考量,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吧。」
加上帕卢维语气严肃地如此要求,于是蒂法妮也老实地留在楼梯上。
「在船上的时候我就在想,身上没有穿铠甲果然还是有种少了什么的感觉呢。」
塔鲁布一边砍杀着海贼,一边躲着朝自己飞掷而来的手斧并呢喃着。
「……我认为为了保留体力,身上的装备轻一点会比较好。」
「可是到了我这个年龄的老头,受伤可是没那么容易治好的呢。而且穿上铠甲的话,身心都会有种变得紧绷而灵敏的感觉。尤司卡阁下没有过这种经验吗?」
「……我并不是靠铠甲来绷紧神经的,顶多就是用视线来集中精神吧。而且我并不打算在人前有任何难堪的表现。」
即使只剩下一只手臂,尤司卡的剑技依旧所向披靡。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剑,陆续地砍掉敌人的首级,抑或是敲碎甚至贯穿对方头部。
而好不容易躲过两人激烈攻击的海贼,最后仍会被佛鲁赛尔给收拾掉。
「我听说第三王子殿下在讨伐海贼一事上有着十分耀眼的实绩呢。」
「所谓的讨伐海贼,指的只是指挥船只并且激励船员作战而已。根本不会像这样亲上前线挥剑战斗!」
「……只要顺利地解决这次的事件,殿下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打倒幽灵船和海贼的大英雄,并且凯旋归国。我想能被当成话题讨论的功绩应该是愈多愈好才对。」
面对拚命地向塔鲁布澄清的佛鲁赛尔,尤司卡则是用冷淡的语调如此说着。
「……如果您愿意将功绩让给我方的两位公主的话,那就请您退到那边的楼梯去吧。偶尔出现两位武勋盖世的公主,我想应该也是很不错的事。」
「你这家伙……!」
佛鲁赛尔自暴自弃似地大吼着,并且气势十足地陆续砍杀了好几个海贼。看见这一幕的尤司卡不禁暗自地放下心来。
——今后如果此人再对我国的公主有任何意图的话,到时就将王子下令用火焰枪攻击幽灵船因而招致报复的事公诸于世就行了。
尤司卡手中握有佛鲁赛尔的把柄。当他决定将这件事告知佛鲁赛尔时,想必也就是决定要毁掉这位王子名声的时候了。
鲜血和汗水飞散四溅地落在地板上,并且渗进残余的水渍中,形成难以辨识的形状。堆积在战场的尸体则被送往洞窟外并且抛入海中,而很快地就有新的海贼取而代之地从船上冲了出来。
即使尤司卡和塔鲁布都是身经百战的剑士,并且是在稳若磐石的地面上作战,但连续砍杀了三十名以上的海贼,还是对两人的体力造成了相当的负荷。只见塔鲁布开始垂下肩膀,尤司卡也感觉到早已失去的左臂一带传来阵阵麻痹般的痛感。
「——真是骁勇善战啊!」
一阵宏亮的声音从水路的深处传来,一个扛着大刀的战士悠然自得地缓步朝着两人走近。对方有着一头凌乱的黑发、浅黑色的皮肤,以及散发着疯狂气息的慑人红色双瞳——是海贼头目艾维克。
「殿下,请您先逃到帕卢维公主那里去吧!」
塔鲁布用极为认真的表情说道。眼前的男人和方才的海贼截然不同,佛鲁赛尔可能无法与之应战。
另一方面,艾维克因为没见到先前和自己交战的黑发佣兵而露出有些狐疑的表情,但仍决定先收拾掉挡在眼前的两位战士。他像是滑步般地向前奔去,并且用力地挥下了大刀。
塔鲁布硬碰硬地挡下了对方的猛力一击,同时间无比强烈的冲击也跟着窜过全身。
——好重……!
一旦防御的架势出现丝毫破绽,恐怕自己就会会连人带剑被砍成两半吧。
「你们该不会以为只要周遭条件接近陆地,战斗优势就会在你们那一边吧?」
然而,艾维克并没有继续追击,因为尤司卡已经抓准空档挥剑朝他砍了过来。艾维克同样迅速地举剑防御,弹开了尤司卡的剑势,然后像是要跟上对方的挥剑轨道似地主动跨步向前。尤司卡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躲开了划破空气的凶恶刀锋,但却被对方的剑势削下了数根浏海。
——好快的反击速度。
尤司卡惊讶地瞪大了眼。艾维克所持的大刀刀身比一般的剑要来得更长,照理说,这样的重量使起来应该会很不顺手才对。但是眼前的海贼头目却像是在挥舞普通的长剑一样,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挥出更快的速度。
塔鲁布和尤司卡决定联手夹攻艾维克。两人时而同步发动攻击,时而交错地改由迥异的方向使出斩击及剌击,并且灵活地运用上劈及下砍等剑技步步近逼。
但是令人咋舌的是,或挡或避的艾维克竟滴水不漏地化解了两人的攻势,甚至还能抓准瞬间的空档发动反击。再次受到对手猛烈一击的塔鲁布则不支地向后退了一步。
——地板是湿的!是因为原本的水还没干吗?可是……
艾维克对意外发现的状况虽然有些迟疑,但仍将对于目前战局无关紧要的思绪收起。他不理会塔鲁布,转而攻击尤司卡。
艾维克自右侧发动一连串的猛攻,尤司卡则集中精神闪躲而非防御。如果要挡下每一剑都宛如能撼动大气般的刚剑,自己的身体绝对会先举起白旗的。
「尤司卡!塔鲁布!」
站在楼梯上的帕卢维大声地呐喊着,无暇他顾的尤司卡则是用斜眼看了塔鲁布一眼。意会到尤司卡用意的塔鲁布,也不忘在满是汗水和疲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应。
两人配合着各自的气息稍微向后退开。此时艾维克挨近尤司卡的身边,并且猛力地挥下大刀,这一击则再次被尤司卡勉强地挡了下来。
其他海贼们虽然自始至终只是站在艾维克身后看着双方交战,但当看见头目逐渐取得优势时,众海贼也开始跟着加入战局之中。
每个人都出声嘶吼,并且逐步向前逼近,做好随时都要杀入室内的准备。
就在此时,帕卢维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刻似地,将双手高高举起。而莎拉和佛鲁赛尔则跟着做了一个像是把某物拉起似的动作。
叩隆!一阵厚沉的钝音传来,塞住楼梯左右两侧洞穴的石头也应声而落。
下个瞬间,蓄积许久的水顿时倾泄而出,并且冲垮了其他挡住去路的石头。
两道激烈的水流彷佛像是要冲垮洞穴似地,开始汇聚于同一个定点上,并且化为一道洪流沿着水路直冲而去,海贼们的哀嚎声转瞬间就被洪水所淹盖殆尽。
有人试图逃跑,但在几十人同时移动的状态下,队伍自然无法顺畅地保持动线。前方的人想要后退,尚留在后头的人则想要前进,结果却只能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这些人在下个瞬间也全都被洪水所吞没,放在原处的小船则无一幸免地被水流冲离了原处。
即使目前死伤人数有限,但眼前对海贼们而言已可算是大势已去的绝望状况。
所有人等于在没有半艘船的情况下,被丢弃在一片漆黑的洞窟深处。如果不放弃地拚命游泳,或许还能有一丝找到船的希望,但手上若没有船桨也是无计可施。
就算以手划的方式移动船只,并且受到幸运之神眷顾的话,或许还能回到那如同神殿般闪着亮光的房间。只是接下来的下场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帕卢维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光景,脸色也渐趋惨白。
她的膝盖正止不住地持续颤抖着。对此刻的她来说,唯一称得上幸运的就是身上还穿着长度至脚跟的礼服,因此并不需担心会被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窘态。
「第四公主殿下——」一旁的莎拉忽然出声呼喊着她。
「——您看起来似乎相当疲惫的样子,是不是先到旁边靠着墙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呢?」
「不行……」
帕卢维虽然想照着莎拉的话去做,但她仍然强忍着阵阵作呕的感觉,逼迫自已继续站在原处。
「……战斗还没结束。」
帕卢维是第一次体验杀人这件事。当然,她并不觉得后悔。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和周围的人必定会死于海贼之手。
「哎呀,您真是料事如神呢,帕卢维公主!」
一旁的佛鲁赛尔用闪灿着兴奋之情的眼神,对帕卢维的计策大加赞赏。
「如此深谙水性,甚至能够操控水流的技术,我在我国也从未见过。您究竟是在哪里习得这些知识的呢?」
「从关于治水的书卷上学到的。」
一开始帕卢维会想到这个计策,是因为发现到注入这个房间里的水并非海水,以及一路上的水路有所倾斜之故。接着,她从房间大小及水深来计算出水量,并且从水流的流速来思考计策的可行性。
在帕卢维所读过的治水书籍中,有许多都详细地记载了关于洪水的规模及所造成的灾害状况。而帕卢维可说是藉由这样的方式来检证书上所载的内容是否正确。
「理娜她……」帕卢维微微转头,视线停留在莎拉的身上。
「……那孩子也曾经战斗过吗?她该不会也有杀人的经验吧?」
「有。」
莎拉冷静而简短地做了答覆,并且伸出手轻触了帕卢维的手臂。
「您的脸色果然不是很好。我反覆地提出建议,或许会令您感到十分厌烦,但能否请您同意让我扶着您呢?」
然而帕卢维却只是迳自转过身,不愿回应莎拉的要求。只是,她并未将莎拉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拨开。
就在此时,两人后方高耸的大门忽然传来些微的声响,同时发出震动并闪起光辉。
「……怎么了?」
帕卢维和莎拉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并且各自带着困惑和不安的神色凝视着大门。声音和光芒大约持续了数至十的时间,接着戛然而止。
「发生了什么事?」
帕卢维喃喃自语地问着,但莎拉和佛鲁赛尔都无从给予答覆。
「——那是……」
蒂法妮忽然笔直地指向天花板,三人也随之仰头望去,并且纷纷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
理娜和达尔正以横躺的状态被光之粒子包覆着,并且缓缓地从空中朝地面降落而下。
将时间稍微向前回溯。
了解到如何解开罗西卡尔封印的理娜,从那之后便埋首于准备作业之中。单看流程并不算是太难,只是,由于作业流程要求极度严谨的正确度,使得理娜的集中力慢慢开始溃散。
达尔虽然显得有些心浮气躁,但仍自制地在一旁看着理娜绘图及咏念咒文。
当他主动询问理娜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事时,理娜是如此回答的——
「这个嘛……没有耶!」
——或许我留在外面防堵海贼比较适合吧。
达尔打从心底如此想着,但罗西卡尔和理娜却都要求他留在这里。
「只要你像这样看着我做事,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会觉得必须要再更努力才行。」
「真搞不懂你……算了,既然公主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这么办吧。」
但是,一想到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一阵焦虑便跟着涌上心头。
『不要躁动啊,龙。』
「……问题还不就是你造成的。还有,别再用『龙』叫我。连连那个尼布尔也都改不了口。」
被只剩骨头的头颅安慰,达尔忍不住苦着一张脸。但是他的视线依旧未曾从理娜的背后移开过。
『可是,龙寄宿在你的左手臂上应该已有一段时间了才对。』
「……我叫做达尔,要叫我佣兵也行。」
达尔一脸不悦地报上了名号。毕竟对方刚才也已经先行报出了名字,于是达尔也不觉得有任何吃亏之处。
『寄宿在你身上的龙还十分年幼,但你却和它处得很好。我认为你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它,难道不是吗?』
「才不是!刚碰上它的时候,这家伙的头就附在我的左手手指上。从那之后无论我怎么甩都甩不掉它。」
『真是抱歉。』
「……如果你知道甩掉它的办法,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达尔话锋一转,主动探问起罗西卡尔是否有让魔银离开自己左臂的方法。
『方法是有几个……其中一个就是让星图咏说服那只龙。』
「说服?」
『星图咏是连结人类和龙的存在。虽然那个女孩还办不到,但是只要找遍整个大陆,或许就能找到其他拥有相同力量的星图咏。』
「找遍整个大陆,却还只是『或许』而已啊……」
达尔无力地应着声,罗西卡尔则像是忍俊不禁地发出浑厚低沉的笑声。
『那我告诉你第二个方法吧。因为那只龙非常中意你,因此你只要彻头彻尾地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许它就会对你心灰意冷,离开的可能性也会跟着提高许多。』
「你是在开我玩笑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再认真不过了。但是,我不否认这件事对我来说相当有意思。那么, 关于第三个方法……就是去寻找屠龙剑。』
「你是说神话或传说里常听到的那种兵器吗?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没错。』
罗西卡尔语气中带着些微的焦虑,但仍然如此断言。
『古奏德语还有那种兵器,正是挑动龙和人类之间对立的元凶,而且也是因为这些事物的存在,才会将我族逼入神话之中。虽然该兵器不若古奏德语易于操控,但只要拿在手上,就必能确实地屠杀龙族。』
『而且——』罗西卡尔像是要补充些什么似地继续说道:
『——虽然决定权从一开始就在你的手上,但我的立场则是希望你选择第一种方法。所以我才会要你陪在那位即将成为星图咏的女孩身边。』
达尔不自觉地注视起正努力地解读着古奏德语的理娜背影。
「请不要把刚才的谈话告诉公主。」
就在海贼袭击而来的同一时间,理娜也完成了咒文的咏唱。
围绕住罗西卡尔的两个四角形——八芒星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芒。
『喔喔……』
龙的骷髅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并且一声不响地缓缓浮上了空中。在理娜和一直守护她的达尔注意到之前,罗西卡尔的头部已经升上了高空,并且固定在一个定点之上。
『那么,我也该将我的身体收回来了。虽说将身体当成船使用的感觉也还不差。』
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骨头。理娜和达尔之所以一眼便看出那是颈骨,正是因为那段骨头迅速地接续了龙的头部。接着,其他部位的骨头相继出现,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组装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最后,骨头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皮。在罗西卡尔的全身被皮所包覆之际,内侧忽然像是有什么物体正向外推挤似地,使得龙的身体像是灌入空气的袋子一样膨胀了起来。
反覆几次过剩的膨胀和收缩的调整后,龙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外形。
最后,原本虚无空洞的眼窝中出现了两颗白色的物体,并且闪烁起辉光。罗西卡尔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
它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
随着咆哮卷起一阵令人生畏的狂风,理娜只能急忙抓住达尔避免被风刮走。而达尔也像是要保护理娜似地,用单手将她拥进怀中。两人相互支撑着彼此,拚命地忍受着呼啸而过的强劲暴风。
最后,咆哮终于只剩下残响,龙也慢慢地撑起了身体。
『请见谅。我已经太久没有尝到自由的滋味,所以一时之间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
当它以双足站立时,看起来就像一座矗立的小山,头部也几乎要顶到半球形的天花板。
眼前的龙身体犹如一头大型的纯白色蜥蜴。理娜抬头仰望着龙,并且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它好瘦,而且满身是伤……
白龙的手腕和双足都显得瘦弱无比,脸庞和身体也都布满了无数的伤痕。覆盖着身体的鳞片看起来十分干燥,给人一种宛如老旧纸张般的脆弱感。又大又厚重的眼睑压盖着,使它的眼睛几乎只能勉强张开一半。
罗西卡尔歪曲背脊并向前蹲低身体,它的前肢也跟着放在了地板上。
『星图咏啊,坐到这里来,然后紧紧地抓住我的任何一根指头——达尔也一样。』
「好的。」理娜快步地走向它,并且跳上了龙的前肢,然后一把抱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指头。达尔则站在理娜的身旁,手则抓着另一根指头。
「欸,为什么罗西卡尔会用你的本名叫你?」
「刚才我告诉它的。」
「啊,我有看到,你们好像聊得很开心耶?」
「如果那样的对谈听起来像是很开心,那还是去叫那个侍女小姐帮你掏掏耳朵比较好。」
被达尔挖苦的理娜只能面露苦笑,接着,她再次抬头仰望载着两人的龙。
「罗西卡尔,我叫做理娜。」
『理娜,是吗?达尔也一样,你们似乎都比较中意我呼唤你们的本名呢。』
理娜精神饱满地用力点了个头,达尔则是不发一语地伫立不动。
就在此时,理娜忽然发现了描绘在天花板上的景物。
「……罗西卡尔,请问那是什么?」
『星图……是我们龙族的地图。』
罗西卡尔朝天花板瞥了一眼,然后怀念似地眯起了双眼。在简短的回应里,理娜似乎能感受到当中蕴含着成千上万的思绪。
『——抓稳了。』
罗西卡尔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理娜则不自觉地闭上双眼,集中全身的力量做好再次承受那 巨声咆哮的准备。
然而,这次却没有听见任何一点声音。理娜张开眼睛并抬起头,看见罗西卡尔的确正张开着那巨大的嘴巴,做出宛如正在怒吼般的动作。
『我要展翅飞翔了。』
高亢的声音一传来,地板顿时随之龟裂。龙将力量集中在脚上,使得无以负荷的地板跟着发出遭到破坏的哀嚎声。同一时间,天花板和墙壁全都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灰烬,就连达尔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周围的变化。
罗西卡尔的脚下此时已经崩解四散。当地板瓦解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两人已经急速地贴近原本在头顶上延展而出的辽阔蓝天。
理娜不禁觉得,此刻的自己正在经历一段无法想像的惊人体验。
然而,理娜对眼前的疑惑也只有极为短暂的片刻。因为自己摒住了呼吸,感受着天空触手可及的错觉,并且正以无法想像的近距离注视着苍穹。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不再继续接近,正确来说应该是龙停止了飞翔。
『看来我的力量还是不够呢……』
罗西卡尔发出绝望般的呻吟。
「把力量借给我吧,魔银!」
达尔立刻大喊一声,顿时将罗西卡尔的声音掩盖了过去。护手的内侧窜出一阵银色的雾气,并且迅速地散开、包覆住了罗西卡尔的身体。
『谢谢你,达尔。』
当感谢之辞结束的同时,龙再次朝着高空飞升而上。
而且速度比刚才来得更快。
罗西卡尔穿过天空,途中卷起的风势也将云朵吹散。无论是挡在前方的雷电或高热之物,都无法阻挡罗西卡尔持续地遨翔天际。它只是无所畏惧地笔直向上冲去。
这段飞翔的时间事实上比一瞬间还要来得更加短暂,因此理娜和达尔也丝毫无暇辨识映入眼帘的任何景物。
自己似乎有一小段时间失去了意识的样子。
当理娜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放眼望去,视界中见不到一丝光线,就连瞬间的闪光也不可求。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味道。这里只有寒冷而无止尽的深邃,以及令人茫然的虚无。
理娜就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站着还是飘浮着,也无法从脚底的感觉来判断。如果现在自己的眼睛是张开的,那么照理说应该可以看见一些什么才对。
难以抑制的不安袭上心头。达尔和罗西卡尔究竟去了哪里呢?
——达尔!
明明已经出声呐喊,声音却传不进自己的耳朵里。
——既然如此,我就喊到自己能够听见为止。
理娜紧握双拳,并且用力地吸了口气。
此时,忽然一阵狂风包覆住自己的身体,世界也随之重染上缤纷的色彩。
就在理娜觉得奇怪时,她也同时为映入眼帘的画面而不自禁地喊叫出声。
「达尔!!」
「……喔?」
黑发的佣兵就站在自己的身旁。他似乎因为忽然被呼唤名字而显得有些惊讶,并且睁大双眼注视着理娜。仔细一看,他所站的位置竟是罗西卡尔的前肢上。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因害臊而满脸通红的理娜语气急促地问道。
『虚空。是陆地上的最高处,同时也是最低矮的天空。对我族而言既是大陆,同时亦是死亡之地。』
罗西卡尔代为回答了理娜的问题。
『你的感受力确实相当敏锐。普通的人类在虚空之中会毫无任何感觉——除非像你这样被风所簇拥。』
罗西卡尔的声音让理娜找回了原有的冷静,并且开始有余力环顾四周的光景——然而这一望却令她顿失言语。
在比黑夜还要深邃的黑暗之中,可以看见正在闪烁的星辰。
而且是无数的星星。
当中既有闪烁着红光的星星,亦有被蓝色光芒所包围的星星,甚至还有足以令周遭的星星相形失色,释放着耀眼光辉的星星。
理娜逐一地仔细观察。最后,她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那就是你们的星球。』
宛如被白雾所缠绕着的一片蓝色世界顿时在眼前延展开来。
「我们的……星球。」
理娜不禁凝视起眼前的光景。在正下方处有个似曾相识的形状。虽然许多位置都被如同白雾般的云所遮蔽,但那的确是自己所熟悉的土地。
「大陆……」
而且是自己当初第一次看见的,母亲的地图。
「这是以理娜生活的这颗星球的形状所绘制出的地图。」
母亲绽出和平时无异的笑容如此说道。
仅在纸上看见的形状,如今却以实物呈现在理娜的眼前。
脚下的立足点忽然消失无踪。罗西卡尔移开了它的前肢。而回过神的理娜立刻往身旁一望,才发现达尔也正出神地低头望着这颗星球。
理娜此刻总算了解了方才自己之所以说不出话的理由。因为眼前的光景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或许应该说不需要任何言语才是最正确的说法。
『真是壮观的星球!』
罗西卡尔带着深邃的感慨注视着眼前的星球好一会儿后,又以无比温柔的视线望向理娜。
『为我指引方位吧,星图咏。告诉我,我所应该长眠之地究竟位于何处。』
理娜也跟着想起应该如何指引。她自然地伸手拿起胸前的磁针。
磁针正发出淡淡的光芒,指针则固定似地指向某一点。罗西卡尔也将头转向指针所示的方位。
「可是,这样不是只能知道方位而已吗?」
『对我而言,如此就已十分足够了。』
总算将视线从星球上移开的达尔,抬头望向苍白的年迈老龙。
「你所谓的死亡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还是要在这种地方……」
『就是化为星球。更正确地说,就是成为星球的基石。』
罗西卡尔再度低头,望向湛蓝而澄澈的世界。
『我族只要迎向死亡,身体就会化为一颗星球的原型。当然也可能会失败。一旦失败之时,就会变成虚无的尘埃,身体也可能会四分五裂而消逝无踪。』
罗西卡尔用那如同蜥蜴般的嘴型缓缓地说着:
『然而——即使如此,我族依旧可以成为构成崭新星球的元素。不论自己化为何种型态,最后都能成为星球的一部分。』
「那么,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难道也是……」
『是的,是曾经在某处活着的龙死亡后的躯体所构成的。』
罗西卡尔悄悄地从理娜等人的身边走开。
『你们只要回到那座岛的大门前面就可以了吧?』
「对了,那地方的天花板和墙壁都坏掉了耶……」
理娜像是回想起什么似地,脸色也跟着变得铁青。当时经过了那么剧烈的震动,实在很难想像在门外的莎拉等人能够全身而退。
『你不需要担心。那道门是一条境界线,门内和门外是不同的两个世界,因此里面所发生的事并不会对外头造成影响。喔,对了,理娜——』
罗西卡尔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呼唤了理娜的名字。
『——我得向你致谢才行。把手伸出来。』
正当理娜要推辞之时,罗西卡尔已经像是开始准备似地阖上了双眼。于是理娜只得先照着指示,以手掌朝上的姿势伸出了右手。
下一刻,龙的左眼缓缓地滴下了一滴眼泪,并且准确地落在理娜的掌心,在闪过一阵耀眼的光芒后,慢慢地幻化为另一个形体。
掌中那看似透明的物体变成了一个形状精准无比的圆形镜片,大小约和金币差不多。从侧面一看,不难看出其厚度是从边缘到中央逐渐增厚。
『这是龙的眼睛。过去的星图咏们是如此称呼它的。这东西能够正确地捕捉星球的位置, 你可以任意地使用。』
「谢谢你!」
理娜用讶然的表情注视着掌中的镜片。比起得到宝物的兴奋之情,感受更深的是困惑的情感。
「我们……」
达尔忍过了瞬间的犹豫,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开口向罗西卡尔提出问题。
「我们之后能够凭藉自己的力量看见这一切吗?」
『总有一天可以的——』罗西卡尔用浑厚的笑声如此回应着。
『——一定有能够实现你们愿望的星球存在。去测量大地,测量海洋,刻画天空,记录时间。如此一来,你们将能够正面地迎向虚无——那么,再见了。星图咏的理娜,还有……的达尔。』
罗西卡尔转过身,并且再度展翅朝着深远的里侧遨翔而去。而被留在原地的两人并未听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称呼达尔的。
理娜和达尔只能伫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白龙的背影离开。
此时,周遭的星球忽然全数消失无踪,包括达尔也跟着消失在眼前。
——要回去了吗?
理解到这一点的理娜于是闭上双眼,意识也跟着急速地远扬。
在帕卢维等人的注视下,从天花板上缓缓降落的理娜和达尔最后轻轻地落在门前,莎拉和帕卢维立刻面无血色地冲向前去。
被众人剧烈地摇晃肩膀之后,理娜马上就清醒了。虽然意识仍处于朦胧不清的状态,但当视线得以聚焦在莎拉和帕卢维身上时,理娜的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表情——自己真的回来了!
「呃,我、我回来了。」
「罗西卡尔似乎已经回到虚空去了呢。」
在稍远处的蒂法妮靠着墙壁说道,理娜则是微笑以对。
「这边的状况如何呢?」
「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
帕卢维站起身,并且站到了楼梯的边缘处。理娜也跟着撑起身体,并且走到她的身边站定。
艾维克虽然下半身浸泡在水里,仍以一敌二地和尤司卡及塔鲁布斗得旗鼓相当,然而他的体力似乎也将告罄。他已无法再像刚才一样俐落地躲开斩击,身上的伤口更是持续地增加着。
对于尤司卡和塔鲁布而言,在和艾维克交战前,已经因为打倒数十个海贼而疲惫不已。如果没有先前的战斗,即使对手是艾维克,两人应该也不需煞费工夫才对。
在刀刃互击了两、三回合之后,艾维克忽然把手伸了出来。他似乎想要一把揪住尤司卡左肩不断摇晃的空袖口,并藉此将他拖近自己身边的样子。
但是,这却反而导致艾维克自己顿失平衡。因为尤司卡的空袖早已处于即将断裂的状态,而尤司卡就像是早已预测到这样的状况似地,立刻冷静地抓准时机顺势冲入了对方的怀中。鲜血顿时朝四周喷散,尤司卡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剑成功地砍中了目标。
「……竟然耍这种小手段。」
艾维克低声地笑着呢喃道。
「彼此彼此。」
尤司卡早在一开始就已在自己的空袖口中做了一些小动作,让衣袖处于轻轻一扯就会断裂的松脱状态。只要是稍有本事的对手,按理说应该能够轻易看穿这点伎俩才对。然而即使强如艾维克之流,似乎也因为焦急而失去了原有的判断力。被洪水冲走的小艇,因为水位上升而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加上眼前的强敌,甚至是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光景,都一再地打击着他的理智。
就在看到一对被光包围的男女缓缓地从天花板上降落,并且横躺在地的时候,艾维克终于焦虑地想要尽快分出胜负。
他仰着身子倒在水面上。
——就到这里结束了吗?
艾维克全身无力地任由水拍打着,唯有脑袋还能清晰地思考。
该如何才能突破眼前的状况呢?胜利条件到底是什么?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赤红色的眼瞳灵活地转动着,最后视线固定在位于楼梯上的理娜身上。
——原本还以为她身旁那穿着绿色礼服的女人才是带头的人。
艾维克放开自己所爱用的大刀,手则不动声色地悄悄握住了腰际间的手斧。他开始确认自己是否还残留着余力。从眼前的光景判断,那金发的女人应该就是这群人的领头者。
即使止不住地吐血,他仍然放声大吼。同时,艾维克再次站起身来,绞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楼梯上的理娜掷出手斧。
下一刻,空中跟着飘散数根金色的发丝,斧头所带起的风压扫过理娜的太阳穴,少量的鲜血也随之喷洒而出。但理娜仍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差点夺走自己性命的死亡之斧。
但是,瞬间的闪避动作,令她顿失平衡往后一跌,双脚踩空的她反射地伸出手,但却只抓住了空无一物的虚无空气。
——要摔下去了!
理娜害怕地紧紧闭上双眼。
瞬间,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手抓住了理娜的手臂。理娜泰半的身体已悬在半空,她惊恐地张开了双眼。
「……姊姊!」
帕卢维倒卧在地板上,并且拚命地伸长双手紧抓着理娜。只见帕卢维紧咬牙关,满头大汗地试图将理娜拉上来,但却因为力气不足而无法如愿。
此时,莎拉和达尔急忙奔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了帕卢维,并且一鼓作气地将两人拉回了原处。反作用力让帕卢维和莎拉撞在一起,理娜则落到了达尔的怀中。
「你没事吧,公主?」
「……谢、谢谢你。」
松了一口气的达尔关心地问道,理娜则是因为紧张而变得面红耳赤,并抬起头向他道谢。但是达尔似乎并不太在意理娜的反应,而只是随意地应了个声后,便转头望向呆站在一旁的佛鲁赛尔,并且露出嘲讽般的笑容。
「碰上这种危急时候,你反而会吓到动弹不得啊?」
「我、我才不是吓得动弹不得,只、只是你的动作稍微比我快了一些而已。」
佛鲁赛尔忿忿不平地反驳着,但他毫无反应的事实的确摆在眼前。
「想不到你竟然也会一起冲上前帮忙,我觉得很意外呢。」
莎拉一边扶着理娜站起身,一边看着达尔如此说道。
「是吗?」
「因为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帕卢维小姐。」
莎拉压低音量说道。此时帕卢维正在听爬上楼梯的尤司卡向自己陈述谢罪的话语,因此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动静。
「也是啦,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的姊姊啊。」
「谢谢你们两位。」
理娜再次向达尔及莎拉道谢,然后朝帕卢维的方向走去。原本正要对尤司卡开口说些什么的帕卢维,也因为察觉到理娜走近,于是便面露不悦的神色转过头来。
「什么事?」
「姊姊,谢谢您刚才救了我。」
帕卢维顿时语塞而不知如何回应。
「你的头……」
「咦?」
「你头上的伤口会痛吗?」
理娜的太阳穴附近因手斧的风压而受了伤。金色的发丝和白皙的肌肤,都沾上了些微的鲜血。
「请您不用担心,这只是一点小伤而已,马上就会痊愈的。」
「是吗?既然如此,你就暂时退到旁边去吧,我有话要和尤司卡说。」
帕卢维用毫不掩饰的冷淡态度抛出回应,理娜的表情则微微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呃,姊姊,您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我知道啦,只会稍微骂他几句而已。」
帕卢维像是放弃了什么似地轻叹了口气。
等到看见理娜走回达尔和莎拉的身旁时,帕卢维才偷偷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我救了那个孩子吗……
光是想到这件事,难以隐藏的率直喜悦就立刻在胸口涌现。
过去曾让自己倍感懊悔的事,如今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当然,这只是帕卢维自己的错。即使方才自己主动地伸出了手,也不代表过去的自己曾经做过相同的事。
即使心里对这一切早有认知,此刻的帕卢维仍想让自己沉浸在那些微的喜悦之中。
理娜等人在两天后捡到了一艘比克拉德的军船。
在那之后,理娜拜托蒂法妮帮忙回收被冲到海蚀洞里不同位置的小艇,而不加思索便接下理娜请求的蒂法妮在完成工作后,立刻用一副精疲力尽似的表情如此抱怨着:
「我下次绝对不要在满是尸体的水里游泳了。」
达尔等四个男人暂时让理娜等人在附近等待,前往海蚀洞的入口解决放松戒心的海贼船。
众人趁着海贼熟睡时发动攻击,并且刻意让海贼看见艾维克的首级。但最后使对方彻底降服的原因,则是佛鲁赛尔的这句话。
「只要你们愿意遵从比克拉德的法令,我就让你们拥有船员的身分,并且纳入我的麾下工作。」
于是,所有的海贼全都乖乖地投降了。
理娜有些忧心地上前询问佛鲁赛尔,但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只要让海贼彻底消失,平稳的海域就能让贸易更加兴盛。我认为有先见之明的话,即使送一艘船让他们搭乘也不失为一笔划算的突易,而且也可以藉此来让海贼的组织分裂。」
真是毫不留情。
当准备离开岛上时,众人也准备和蒂法妮在此道别。
据说她接下来将要从这里前往同伴们所在的聚落,而该聚落的所在地和王都似乎是位于不同的方向。
「虽然只和你相处了一、两天,但我过得很快乐喔!」
「我虽然没办法用『快乐』两个字来形容我的心情,但我确实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莎拉和蒂法妮坐在岩石上,两人握着手相互道别。
「莎拉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呢。」
蒂法妮眯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笑着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被附身的对象表示感谢喔!」
「我只是照着自己平时的做法去做而已。」
莎拉的情绪毫无起伏地答着,但她的脸上确实泛着淡淡的微笑。
「而且,你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还有,我对于只凭意识来沟通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这样呀。那么,我就送给你两个建议当成回礼吧!」
「我洗耳恭听。」
「第一点,泳衣太紧的话是不应该忍耐的。」
莎拉顿时表情认真而僵硬地竖耳聆听。
「莎拉的胸部很大,形状也很美,拥有这种身材的女性在尼布尔之中也很难找到。下次如果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会为你量身设计一套更适合你的泳衣。」
「喔……如果有机会的话就麻烦你了。」
莎拉难得地显得有些慌乱。接着,她像是试图改变话题似地要蒂法妮说出另一个建议。
「如果你有喜欢的男人的话,最好把自己的想法确实地传达给对方比较好。不过所谓的喜欢到底是到什么程度,其实也很难说个清楚就是了。」
听完蒂法妮的话,莎拉的脸上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并没有方才那般狼狈。
「不,没关系,这件事就先算了吧——」
莎拉不疾不徐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的身边有更重要的人在。」
之后,蒂法妮也分别向理娜还有达尔做了道别。
「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只是莎拉的事让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就是了……」
「不,你不需要客气,我才要谢谢你帮我送走了罗西卡尔。我一直都无法为那位老爷爷做些什么,心里老是觉得过意不去。」
「……老爷爷?」
达尔的表情有些扭曲。
「它的确是老爷爷呀,从外表看就知道了吧?」
「呃,这么说也是啦……」
达尔僵着脸拨了拨浏海。虽然知道对方是只年迈的龙,但「老爷爷」这种亲昵的称呼听在耳里仍然令达尔感到有些不适应。
「啊,对了,让我看看达尔的龙好吗?」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在你从虚空回到这里时看到了一下子而已呀。而且那时候状况又很混乱,我还被叫去在被尸体污染的脏水里找船呢。」
「只是让她看看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看着蒂法妮不断抱怨着自己遭受的不平待遇,心生同情的理娜也不禁帮忙说情。
「就算是好奇心使然,蒂法妮的好奇心和其他人的应该不能相提并论吧。」
达尔同样语带不满地说着,但他仍迅速地取下缠绕在左手臂上的布,并且将银色的手臂放到蒂法妮的眼前。由于护手在协助罗西卡尔时被撞坏了,因此等回到王都巴顿之后,得再重新调度另一个护手来用才行。
值得庆幸的是,不晓得是否因为达尔帮助了同族的关系,此刻的魔银并没有任何侵蚀着手臂的迹象。至今为止,只要达尔有求于龙,手臂就必须付出遭到侵蚀的代价才行。
蒂法妮发出感动的惊呼声,并且专心地注视着达尔的左臂。接着,她先像是感触良多似地抱住了手臂,一会儿又将手臂夹在那对丰满的胸部之间,最后甚至开始用脸颊摩擦起来。
「……放开我!」
「再一下,再一下子就好嘛!这孩子好可爱喔,我从它的灵魂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十分坚定的意志呢!」
「坚定的意志?」
「是种和你很像的感觉。绝不阿谀谄媚,不仰赖他人,更不会对人低声下气。」
「这家伙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完美,它只不过是只成天贪求着金属的寄生虫而已。还有,你应该摸够了吧。」
「对、对呀,应该可以了吧,蒂法妮。」
因过于专心地注视眼前的状况而出神的理娜,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用有些客气的动作试图将蒂法妮从达尔身上拉开。
「啊,理娜,下次我也帮你做一套比较合身的泳衣吧?而且是那种可以虏获男人心的大胆款式喔」
「那种衣服穿在她身上不会好看的啦!」
达尔抢先一步做出了回应。理娜则是气呼呼地从他身后轻轻地推了一把。
「啊,喂……」
达尔急忙双膝出力,打算稳住脚步,但仍抱着他左臂的蒂法妮就这么顺势往后一拖——结果达尔就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水里。在巨响中高高溅起的水花里所弹射出的飞沫,也喷到了理娜的身上。
达尔缓缓从水中探出头来——他濡湿的头发整头黏附在脸上,发尾还不断滴着水滴。理娜则是将脸撇向另一边,同时一边将手伸向达尔。
「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就算长得不性感也不会死啊!」
达尔的表情像是闹着别扭的小孩般,他继续说着:
「还有,我觉得那样比较像你,不过……或许只有我会这么想就是了。」
达尔的话令始终不愿正视他的理娜暗自地在心中反刍着。
接着,理娜又再稍微将身体往前移,并且出力抓住了达尔的手。看来方才的说法似乎勉强及格了。
众人将海贼船船帆上的骷髅涂掉,并将船只交由「扭转劣势创下功绩」的王子统筹指挥。
就在海风吹拂着船帆,船只乘风破浪地朝着王都巴顿返航之时,他们在途中碰上了比克拉德的军船,理娜等人也终于获得了最完善的保护。
「……也就是说,我要记录成幽灵船和海贼全都是佛鲁赛尔殿下凭一己之力打倒的?」
在比克拉德军船的船长室里,琉诺、理娜、帕卢维和佛鲁赛尔正齐聚一堂。
在那之后,琉诺也同样平安无事。当帆船一分为二时,她被抛出了船外,并且在海浪间漂流。当时正好是罗西卡尔的船驶离,且比克拉德的军船赶来救援的时间点,因此她也获得了军船的救助。
琉诺翻开航海日志,并且迅速地运笔写下纪录,但仍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理娜等人。
「其实让幽灵船得以消失的是理娜,而斩杀了海贼头目的则是我的部下——」
帕卢维双手环抱在胸前,盛气凌人地坐在椅子上说明着。
「——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们想要如此记录,我们也不会有意见。」
「条件是什么?」
「将技术员和专家派遣到我国来,包括绘制海图在内,我要他们将驾船技术教给我国的技术员,并且将各种技术知识整理成文件。只要贵国同意的话,我会优先要求比克拉德派琉诺你到我国进行指导。」
「非常感谢您的厚爱。」
琉诺面露苦笑地看了看一旁的佛鲁赛尔。
「一旦事实公诸于世时,您打算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我和理娜确实搭上了比克拉德的船,后来遭到了海贼和幽灵船的袭击,最后搭乘的船也被击沉,这一切都是可供考察的事实啊。」
琉诺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由于事关重大,身为区区一介船副的我无法做出判断,我得先去向国王陛下报告才行。」
「一切就拜托你了。」
佛鲁赛尔露出一张严肃而紧绷的表情向琉诺低下了头。这一、两天以来,他那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始终紊乱不堪。琉诺同样神色紧张地回看着眼前的王子,而佛鲁赛尔则是打死不退似地继续说着:
「比起我,你所说的话在父王面前应该更有分量才对。至于我的名誉……虽然我不至于会选择舍弃,但我也不希望沽名钓誉到千夫所指。这次你只要帮我告诉父王『那些降服的海贼绝不会造成我国困扰』就可以了。」
「哎呀——」理娜忍不住发出倍感意外的惊叹声。
「——恕我失礼,只是您刚才的发言还真是相当客气呢!」
「那是当然的。只要是和你们姊妹俩扯上关系的事,我就会害怕到无法随便做决定啊!」
和莎拉一起回到先前分配的房间后,理娜总算能稍微喘一口气。
距离回到王都巴顿似乎还要花上十天左右。由于这段时间正好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因此理娜正在考虑从明天起要在这艘军船上观摩海图的绘制过程。
——反正刚才我也没提什么特别的要求,这点小事对方应该会同意吧。
在固定的桌面上放着一张偌大的白纸,是理娜请琉诺为自己准备的工具。
另外上头并放着颜色各异的铅块。理娜则是愉快地思考着何种景物要用什么颜色。
当决定好颜色的同时,构圆也会自然地浮现脑海之中。
——首先是黑色。
理娜在纸面左端画上比克拉德王国的一部分。包括王都巴顿的港口,以及从那里所能看见的海岬——亦即从大陆朝海面突出的陆地。另外还有两艘威风凛凛地停泊在港口,正准备出航的单层甲板帆船。
理娜决定在此更换颜色。她选择了白色、红色和绿色。
首先以白色描绘出一艘帆船,并且用红色在船帆上画出琉诺的脸。接着则是双手抱胸地站立的姊姊。她的身上穿着绿色的礼服,并且展现着盛气凌人的态度。多亏了姊姊,船才能够顺利地出航。
站在她身旁的则是独臂剑士尤司卡。虽然也可以将尤司卡画在其他地方,但想来想去,陪在姊姊身旁似乎还是最适合他的位置。
——碧蓝色。
理娜选择了比蓝色还要更淡的淡蓝色铅块。虽然不易在细部位置使用,但倒是颇适合用来在纸面上创造大海。理娜迅速且大胆地动作着,铅块也跟着绕过大部分的纸面。
——红色!
她加入了箭头,每一天都各有一个箭头。离开港口的船只可以用箭头来证明所航行过的路程,在箭头的下方则缩小前进的距离。接着,海的深度也得在两处分别注记。如果纸面大小许可的话,理娜其实很希望能够画得更详细一些,但就这张海图的范围考量,她只好选择作罢。
理娜标了十个箭头后,在第十天画上四艘海贼船。基本上海贼船的船身以红色绘制,只有船帆上的骷髅采用留白的技法来加以呈现。接着,她依然使用白色铅块继续绘制。
在纸上漂流的,是一艘颜色惨白、并且比任何一艘船都要来得更大的船。这正是罗西卡尔用自己的骨肉打造出来的幽灵船,而且是一艘足以毁灭所有船只的恐怖存在。接着是莎拉和呈现烟状的蒂法妮。理娜一瞬间闪过要让莎拉露出开朗笑容的念头,但最后还是没有付诸实行。
另外,理娜也让塔鲁布在这里登场。他是在黑夜的冰冷大海中,始终不离不弃地背着自己的勇敢骑士。虽然实在搞不清楚最近的他和达尔相处得究竟算是融洽还是针锋相对,但理娜觉得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友谊关系。
再次换成红色。另外也画上了一条箭头。其长度比其他箭头还要长上三倍。
把从降服的海贼们那里听来的情报加以整理后,理娜得知一般的船需航行三天的距离,幽灵船却似乎不用半天就能轻松完成航行。
最后终于来到了罗西卡尔之岛。在这里虽然只待了短短的一天,但却发生了不少事情。沙滩,森林,还有高耸的岩山。无法绕岛一周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理娜在沿岸处画上一艘白色的小船,佛鲁赛尔则是顶着一副得意的表情站在船的旁边。虽然从姊姊那里听到的说法,他只是顺水推舟地帮了点小忙而已。但理娜很清楚,多亏了这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王子相助,小船才能完工,并且顺利地驾驭船帆。
虽然要对他产生好感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自己在王宫里以及在帆船上曾对他所抱持的负面印象,此时几乎都已不复记忆了。
当时众人乘着小船绕行岛屿,并且在岩壁下方发现了一处洞窟。理娜在这里画上一艘海贼船,并且有黑发、红色眼瞳及浅黑肤色的艾维克站在船上。他的手上则扛着随身携带的大刀。
白龙罗西卡尔就位于岛屿的中心处。它是一只已忘了自己当初为何遭到封印,已经在世上度过漫长岁月的年迈龙族。自己和这只龙以及达尔一同前往了虚空——并且在那里窥见了位于天空另一端的世界。甚至还从远比飞鸟更高的位置眺望了目前所在的陆地。
最后,在龙的身旁,理娜画上了拿着镜片的自己和达尔。
「——好了!」
大功告成。有种比平时还要疲累的感觉。
「海图……要画的东西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呢!」
理娜沉浸在充实的疲倦感之中,并且心满意足地呢喃着。
为了让炙热的脑袋清醒些,打算吹点夜风的理娜在莎拉的陪伴下来到了甲板。
此刻已是夜晚,距离太阳下山也已过了好一段时间。但是甲板上却出乎意外地明亮。
原来是皎洁的明月正高挂在天际的缘故。
理娜将自己的期望告诉碰巧经过的的船员,对方便领着两人前往船首楼。
「从船桅上眺望的夜景才是最棒的——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实在不能带着公主到那么高的地方。」
据船员表示,从船首楼眺望的景致同样十分美丽,另外此处的通风也相当良好。
理娜向船员道过谢,然后登上船首楼,想不到已有人早一步来到了这里。
「理娜……?」
「帕卢维姊姊。」
帕卢维正缩着身体坐在地板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月亮。此刻她的表情丝毫不见平时的威严和咄咄逼人的态度。
「怎么了?」
「我想来吹吹夜风……」
「是吗?既然如此,你就坐在我的旁边吧。」
正当理娜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身后的莎拉忽然轻轻地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于是理娜便照着帕卢维的话,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发生了许多事情呢……」
「是呀……」
对话无法延续下去。理娜心中焦虑的心情也随之愈加膨胀。
「——什么话都不说……像这样静静地看着月亮,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呢。」
帕卢维忽然喃喃自语地如此说道。
「——是的。」
理娜一边抬头望着月亮,一边肯定地点头回应。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伴着时间流逝。就在这时候,帕卢维的头忽然靠在了理娜的肩膀上。
她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而且还开始呼噜呼噜地发出安静的呼声。
「我将她送回房间里吧?」
为了避免吵醒帕卢维,莎拉刻意压低音量问道。理娜则稍作思考后婉拒了她的好意。
「不,没关系,麻烦你去帮我借毛毯来就行了,就拿我们几个的份吧。今天的风还算满温暖的,我想就算在这里睡觉应该也没关系吧。」
「……琉诺小姐会生气的喔?」
「那就之后再看着办吧。」
理娜露出淘气的笑脸拜托着莎拉,而莎拉当然也不好拒绝。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下船首楼,并且开始确认四下是否有可疑的人影。
——那是……
她果然发现了人影,但对方却是达尔和尤司卡两人。莎拉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笑,并且放心地沿着甲板小跑步而去。要不是塔鲁布晕船的老毛病又发作,此刻他必定也会不甘寂寞地待在那里才对。
过了不到四分之一刻的时间,抱着三条毛毯回到船首楼的莎拉,所看见的竟是依偎而眠的两位公主。
莎拉的脸上再次泛起微笑,并且依序为帕卢维和理娜盖上毛毯。接着,她也忍不住想稍微分享眼前柔和的气氛,于是便主动地依偎在理娜身旁,并且将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甜美的鼾声便变成了来自三人的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