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加奈子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看书。
放学后她总会顺道来到图书馆,然后在那里待到晚餐时间为止。只要说自己在做功课,母亲就不会有任何意见。
之所以选择图书馆作为逃避的地点,是因为小学生长时间待在那里也不算特别奇怪的事情。
加奈子假装看书混时间,尽可能减少与母亲相处的时光。表面上大家都以为加奈子是个爱看书的少女吧。
「你根本没看内容吧?」
某天突然有人向她搭腔。
加奈子从书里抬起头望向旁边。一位长得非常美丽,脸上戴着眼镜的女性正坐在那里。
除了对陌生人的搭讪感到困惑外,被看穿的事实更是让加奈子受到了冲击。
四周悄然无声。虽然图书馆原本就是个安静的地方,但如今却比以往都要来得安静。回过神来,不怎么大的图书馆里只剩下加奈子与女性两人而已。
「你是谁?」
「爱书的魔法使。」
「你当我白痴吗?」
虽然加奈子只是小学生,但这种话也不可能骗得了她。
「想看证据我就给你看吧。只要我施展了魔法,你就会相信我吧?……这个嘛,窗外的风景将会消失,随后出现异世界的景象。这样如何呢?」
女性指向窗外。
加奈子僵住了。
那里出现了难以想象的画面。
蓝天延展开来。图书馆里即便白天也显得相当昏暗.太阳完全照不进来,可是这会儿刺眼的阳光却照亮了整个室内。
巨龙与飞鸟在空中互相纠缠。当龙赢得胜利,正准备抓着鸟飞往某处时,下方又跳出更巨大的鱼把龙及鸟一口吞掉。
仔细一看,天空飘浮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长着羽翼的马、双手都是翅膀的女人、骑在扫把上的魔女,以及乘坐飞天魔毯的骑士来来去去。
加奈子跑到窗边。
「窗户打不开喔,不过要确认窗外是没问题啦。你就尽量观察吧。」
加奈子俯瞰下方。
那里是一片红得像血的海洋。刚才吞掉龙的鱼落入水中,溅起激烈的水花。
水平线呈现明显的圆形。如果这个世界是球体的话,大概比地球要小上许多吧。
加奈子仰望天空。
上面挂着三轮圆月。红、黑、白色的月亮各自缓慢移动。红月显得虚浮不实,黑月微微震动,白月好像在旋转。不过加奈子很快就察觉到那是巨大的眼球,因为瞳孔的部分对准了她。
加奈子吓了一跳。
然后她发现当自己被上空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某种巨大的物体正逐渐横越眼前。
那是座城堡。
城堡坐落在巨大的岛屿上腾空浮起,外观洁白灿烂,十分美丽。
「你愿意相信我是魔法使了吗?」
加奈子心不在焉地听着女性说话,同时从各种角度眺望外头。窗户确实打不开,不过这实在不像是投映在窗户上的影像。
加奈子可以肯定那些东西的确存在于那里。
「嗯……不过为什么……」
加奈子走回来坐在女性身旁。
加奈子知道女性会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
可是她并不觉得害怕。
既然魔法使都特地造访了人间,她会不会是为了把加奈子带往某处,比方说窗外的世界呢?
正当加奈子思索着女性的意图时,一本书放到了桌上。那是本装帧设计得有点豪华的盒装书,不过内容物却只是极其普通的儿童取向小说。
魔法使把这本书递了过来。虽然这可能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加奈子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失落。
「我想请你看这本书。嗯?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呢。莫非你以为能拿到更好的东西吗?」
「不是这样的……」
加奈子难掩沮丧地说。
「看你老是一直假装看书,我很担心你呢。所以我想教会你读书的乐趣,就试着准备了这本书推荐给你。」
「就算你留下这本书,我可能也不会读喔。」
加奈子闹别扭地说。
「那也没办法。强迫你读就没有意义了嘛。」
女性站起身子,就这样离开了。
结果加奈子依然摸不着头绪。
女性消失后,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向外张望只看得见建筑物略脏的墙壁。
同时民众随之出现,图书馆里恢复了往常的气氛。
这简直像是一场白日梦。不过魔法使确实曾出现在这里。留下来的书就是证据。
加奈子无法忽视这个事实,便开始读起那本书。
那是本奇幻小说。内容叙游主角出生时被掉包而从异世界来到这里,之后又回到原本的世界展开冒险。加奈子很快就迷上了这个故事。
她把主角的境遇跟自己重叠了。
加奈子从以前开始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其实自己是从哪里捡回来的,或者是别人送养的吧?处境与加奈子相似的孩子们八成都想过这种问题。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魔法便是不是想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呢?加奈子不知不觉间开始这么想。
魔法使特地造访人间,却只送了一本毫无意义的书,这也未免太不自然了。加奈子认为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意图。
加奈子对这种甜美的妄想逐渐产生依赖性。她认为真正的双亲活在其他地方,只要到了那里便能过着幸福的生活,而且他们总有一天会来迎接加奈子。
照常理来想,这种想法实在荒谬至极。不过加奈子认识了活生生的魔法使,还亲眼见证了异世界的存在。
加奈子潜心阅读,藉由躲进妄想中度过了小学时代。
她看了一大堆异世界的故事,幻想着能够前往异世界,最后自己也渐渐开始想要写故事了。
然后到了现在。
加奈子实现了当作家的梦想,成天被截稿日追着跑。
*****
九月上旬的礼拜天,接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
爱子来到了车站内。大厅中央有个名叫幸福之钟的会面点,可是她却躲在柱子后方偷看那里。
爱子正观察着大钟底下的雄一。雄一穿着以前也曾看过的薄外套搭配牛仔裤,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呆呆站着不动。
——难得放假,我在干嘛啊……
雄一要陪加奈子上街,光是这样就让爱子在意得不得了。她感到坐立难安,回过神时就已经来到这里了。
「野吕姐姐!」
「呀!」
背后突然传来呼唤声,害爱子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要那么紧张嘛。」
开口搭腔的是一位深深戴着帽子的少女。T恤配牛仔裤的休闲装扮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吧,不过这样遗是完全掩饰不了她身为美少女的事实。
「咦?依子?」
雄一的妹妹坂木依子一脸错愕地看着爱子。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依子八成也一样不是吗!?」
受惊的爱子有点认真动怒了。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野吕姐姐的躲法也太不高明了。我一眼就认出你啰。」
「我、我才没有想要躲躲藏藏呢!」
虽然爱子刻意打扮得有点朴素,但她无意躲藏或跟踪别人。不过爱子其实也搞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可是啊,织原小姐是吗?没想到她竟然采取了这种行动。我还以为她对哥哥没兴趣呢。」
依子应该是在之前的暑假合宿中才首次见到加奈子,当时她大概是这么判定的吧。
「嗯,我也没料到。」
由于加奈子平常都叫雄一坂木弟弟,爱子还以为她只把雄一当弟弟看待。
「听说好像是为了什么小说的取材。真是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用哥哥陪啊!找姐姐或野吕姐姐不就得了!」
「就算找我去,我也会很为难的……我说啊,要不要现在跟他们会合呢?反正他们不是在约会吧?而且我们跟去也不至于妨碍取材……」
「那肯定是约会没错。既然是约会的话,我就不会出手干预。因为我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真叫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更乐于去打扰他们呢。」
「野吕姐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啊?」
依子露出有点生气的表情。
「我那时候你倒是破坏得挺积极的……」
爱子回想起跟雄一一起去买礼物送依子时的事情。印象中依子死缠着雄一不放。
「那时候是我先约的!野吕姐姐才是碍事者!不过谢谢你的礼物。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依子出乎意料地守规矩。看来她本性并不坏呢,爱子心想。
「可是真要说起来,我只觉得你是个极度恋兄的妹妹。」
「你这种总结方式让人有点火大呢,不过大致上我并不否认。我也承认以前会积极地妨碍对哥哥感兴趣的女孩。可是现在不同了。我认为有人喜欢上哥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叫做自然的法则!或者说大自然的惊奇!总之,我也成长了。虽然不至于要积极地为恋爱中的少女加油打气,但我至少不会搞破坏了!因此,就算哥哥跟谁交往了,我也打算包容他们。」
「喔、喔……」
这还很难说呢。虽然依子说得自信满满的样子,但情况真的变成那样的话,爱子不认为她能继续保持冷静。
「……回去好了……」
爱子开始觉得像这样偷偷摸摸的自己很悲惨,忍不住说出了泄气话。妹妹依子多少还找得到正当理由,可是爱子没有立场能批评雄一的行动。她只是雄一的同班同学兼社团伙伴,往好的方面想也不过仅止于朋友的关系。
「你说这什么话啊!事到如今才想逃走吗?」
「可是……」
正当爱子犹豫不决的时候,加奈子从楼梯下的月台出现了。
她穿着圆点衬衫搭配白色薄纱裙,外头披着褐色的开襟针织衫。爱子总觉得这身打扮很有千金大小姐的味道。听说加奈子家境并没有那么富裕,可是实际上她却比正牌的爱子更像千金大小姐,这让爱子不禁萌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不过这也未免太凶残了吧……」
一旁的依子倒抽了一口气。爱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白色衬衫好像让胸部变得比以往更加突出。而且没扣上的针织衫适度地敞开,令胸部显得益发硕大。
「刚好十二点呢。所以坂木同学从三十分钟前就在那里等了吗……」
爱子想起以前跟雄一相约见面时,他也是先到约定好的地点。
「虽然哥,不,虽然哥哥有时候很随便,却不会疏忽掉这种地方喔。」
依子有点骄傲地说。
「我说啊,之前我就很在意了,为什么你在别人面前总是叫扳木同学*哥哥呢?」(编注:依子对雄一的直接叫法,原文为「お兄ちやん」,对他人则是以「兄」来称呼。)
虽然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爱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很疑惑了。
「啊啊,其实理由也没什么啦。如果我用比较亲密的方式喊『哥』的话,很多人也会跟着用『依子的哥哥』来称呼他。不过啊,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有权这样叫喔!为了维护这份权利,我才会在别人面前这么叫他!」
「啊啊,嗯……啊,他们好像要移动了。」
就在爱子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才好的时候,雄一与加奈子会合后并肩走出了剪票口。
「要走啰!」
依子干劲十足地准备跟上去。事到如今爱子也不可能就此打道回』,于是她随依子迈开了步伐。
*****
雄一与加奈子进了车站附近的咖啡厅。
雄一瞥了入口旁的座位一眼。他想起卡车曾撞进这里的事情,于是朝更深处的位子走去。
「这间店怎么了吗?」
不晓得是不是察觉雄一的神情有异,加奈子开口发问。
「这间店七月的时候出过事,所以我觉得不太吉利。」
这么说完,雄一便在桌位旁就座。加奈子也在对面坐下。
「你想找高中生可能会去的地方取材对吧?方便先请教一下小说的设定吗?或许我能提供什么意见作为参考也不一定。」
向店员点好餐并稍微喘口气后,雄一这么问道。
「这个嘛,书名叫做『二分之一异世界教室』。」
「……我本来以为是校园故事,结果还是跟异世界有关啊……」
雄一感慨又傻眼地说。
「简单来说就是整间学校转移到异世界后,众人在那里想办法活下去的故事。」
感觉睦子好像会喜欢这类型的故事,雄一心想。加奈子可能也是受睦子影响才想出了这种题材。
「所以背景是异世界吧?那跟一般高中生会去的地方有关吗?」
「……其实……我什么都没想……」
加奈子抱着头撑在桌上。不知道为什么,雄一觉得这样很有作家的风范,不过情况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什么都没想……这话的意思是?」
「我只想好了序章的部分而已!未来如何发展都毫无头绪,我却已经要写了!」
加奈子猛然挺起身体。仔细一看,加奈子眼睛底下长了黑眼圈。她或许熬夜很久了也不一定。
「那个……从织原学姐的态度看来,感觉好像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呢。截稿日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九月底不大致完成就完蛋了……可是我现在才只写好了序章……」
今天是九月第二周的礼拜天。加奈子似乎得在接下来三周左右的时间内写完才行。
「那个,你待在这种地方好吗?还是赶快回家写稿会比较……」
「要是坐在书桌前沉吟就能想出点子的话,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雄一被加奈子阴气逼人的表情震慑了。
「啊,不,抱歉。」
「咦?对不起……我忍不住就……」
回过神来的加奈子开口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啦。不过该怎么办呢?就凭我能帮得上忙吗?」
雄一原本以为只要随便去些高中生可能会去的地方就好,这下反倒为难起来了。看来现况似乎不容许他这么悠哉。
「嗯。那个,为了转换思路及观点,我认为做些平常不做的事情也很重要。况且主角又是高中生,只要是一般高中生可能会有的想法,或是可能会去的地方,我认为都值得拿来当作参考。」
「原来如此,我懂了。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情,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你说写好的序章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毕竟雄一只是个大外行的高中生,可能无法给职业作家什么建议。不过加奈子似乎已经束手无策了,而且自己或许也能促成某种契机也不一定。
「女主角在体育馆里遭人斩首身亡。尽管主角试图加以阻止,却还是来不及赶上。序章的剧情大概就是这样。」
「女主角死掉了吗!?」
虽然这情节说不上是天方夜谭,但雄一认为作为轻小说倒是有待商榷。
「嗯……女主角死掉会很麻烦吧?」
加奈子可爱地歪着头。
「那个,其实女主角没死吧!因为足奇幻故事,所以起死回生了!又或者死掉的是双胞胎妹妹!不然就是幻觉!难道不是这样吗?」
「嗯,是真的死了。否则之后主角的行动就会变得像是闹剧了……」
「女主角不会再出现了吗?」
「……顶多只有回忆场景吧?」
加奈子再度可爱地歪着头,不过被这样敷衍过去也让雄一很伤脑筋。
「如果觉得麻烦的话,改掉不就得了?例如在千钧一发之际获救之类的。」
「不行。女主角为了拯救主角耗尽所有生命,被长得像天使的死神给杀死了。这些概念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那个,因为有人说开头的冲击性很重要,我个人也是有点怀疑啦……」
「这样根本就只考虑到冲击性嘛……看来我果然还是无法插手过问故事内容。既然如此,我顶多只能陪你散散心了。你有想过之后要去哪里吗?」
加奈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吗……对不起,要是我事前有问清楚就好了。这样我也能规划好要去什么地方。」
雄一没有跟家人以外的女孩子单独逛街的经验,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我们是高中生,首选当然是不会花太多钱的地方……比方说KTV或电影院吧。去动物园也太孩子气了。水族馆如何呢?」
雄一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逼不得已只好列举出几个地点。
不晓得是不是觉得雄一这样子很奇怪,加奈子面露微笑。
「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不,我只是在想坂木弟弟真是个好孩子呢。」
「请不要取笑我啦。」
虽然加奈子年纪较长,但完全被当成小孩看待也让雄一很伤脑筋。
*****
偷偷跟在后面进了店里后,爱子她们坐在离雄一两人稍远的位子上。
「这里是之前卡车冲进来的店喔。」
那是七月底合宿过后的事情。如今咖啡厅似乎已经彻底重建好了。
「看来他们打算先在这里吃饭呢。」
「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是听不太清楚。」
爱子认为不坐近一点就没有意义了,不过依子却老神在在地朝这边眨了眨眼。这种装模作样的态度让爱子觉得她果然是睦子的妹妹。
「放心吧,我会读唇语喔!」
「依子也是什么都很行呢……」
依子不仅强得夸张,甚至拥有读唇术这门特技。她的本领之多着实令人惊讶。
点好午餐后,依子一脸认真地开始解读雄一他们的对话。爱子不好意思打扰她,便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他们提到KTV、电影院、水族馆之类的……这是怎样!果然是约会嘛!」
过了一会儿,依子忿忿不平地说。虽然她刚才说自己不会打扰人家约会,但似乎还是吞不下这口气的样子。
「水族馆会不会有点太远啊?啊,不过贝类馆好像就在附近……」
「那里只展示了一堆贝壳耶。只有重度海洋生物迷才会选择去那里约会吧?」
「你去过吗?」
「我可是对各种约会景点做过充分的模拟演练喔!」
「啊啊……」
「你那温情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依子八成是假想着跟雄一一起去吧。爱子不禁感到莞尔,不过依子似乎不领情的样子。
「没记错的话,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为小说取材吧?那是什么样的小说呢?」
「好像是异世界校园故事,不过因为什么都还没决定好,现在正伤脑筋的样子……可是啊,你不觉得这很奸诈吗?只要主张为了小说取材,不就什么都有可能了吗!?这样上爱情宾馆也未尝不可嘛!」
「你在说什么啊!?依子!」
依子突如其来的发言令爱子顿时不知所措。现在的国中生真可怕,爱子心想。
「请别为了这点小事就搞得手忙脚乱好吗?听说时下还有*描写高中生哥哥跟国中生妹妹上宾馆的轻小说呢。」(编注:影射轻小说《我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
「那样不会触犯什么法律吗!?」
爱子实在不认为那种东西真正存在。
「总之,我认为织原小姐是非常强劲的对手。眼下她就故作天真地向哥哥要求东要求西了。哥哥也真是的,不仅任凭人家予取予求,还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
叹着气的依子满脸倦意,看起来有种奇妙的魅力。
「话说回来,依子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对爱子来说,像这样跟依子一起聊天是件有点奇妙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被讨厌了。
「我也把你视为对手之一,时时刻刻提防着你喔。不过在接近哥哥的女性当中,你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一个吧。」
「安全啊……」
这种评价该如何解释才好呢?爱子觉得心情很复杂。
「毕竟你欠缺积极性嘛。不过合宿期间夜袭的那时候倒是挺让我惊讶的就是了。」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我只是睡昏了头……」
正确来说,事实并非如此。爱子不仅全程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有种发烧般的感觉,不过一切都是自己思考过后采取行动的结果。
「我明白的。野吕姐姐才没那个胆子呢。」
「什、什么胆子,我才不是……」
被依子嘲讽似地这么一说,爱子不禁语无伦次,支支吾吾了起来。
就在两人谈论着这种事情的时候,先前点好的餐点送来了,于是爱子企图蒙混过去似地开始用餐。
*****
像这样跟朋友的弟弟一同走在街上,加奈子总觉得很不可思议。
尽管她是第一次像这样跟男孩子比肩而行,心里却不怎么紧张。或许是因为雄一态度像平常一样自然也不一定。
加奈子过去也曾被告白过好几次,不过她怎么样都无法接受,便全数回绝了。加奈子对自己的外表也不是多有自信,但以客观角度来说她的胸部确实很大,她始终无法抹除别人老是注意自己胸部的想法。
而且从男人对胸部的喜好推演下来,最终总是会导向生小孩的结论。如同以前曾对雄一说过的,加奈子没有自信能爱自己的小孩,所以那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请问……我可以说点跟下一部作品无关的事情吗?」
离开咖啡厅走了一会儿后,雄一满怀歉意地开口说。
「嗯,别在意。保持平常心就行了。」
虽然对认真为自己着想的雄一很过意不去,但加奈子觉得雄一这样子很可爱。
「这样啊。那个,我看过织原学姐的小说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是因为今天要跟我出来的关系吗?」
「是啊。我跟姐姐借来看了。」
想法彻底被看穿的雄一苦笑着说。
「跟我听姐姐描述后擅自想象的内容差很多呢。我本来还以为主角一定会很强。」
「嗯。主角在第一集里没打过半场象样的战斗,而且本身也不具备什么惊人的力量。」
『我的大魔王太可爱不忍心下手却造成世界危机!』的主角是『天秤勇者』。他只拥有比较双方何者较强的能力,所以在第一集里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过很有趣喔。」
这或许只是表面上的恭维也不一定,不过加奈子还是道谢了。
然后她突然动弹不得。
加奈子应该一瞬间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身体停止动作恐怕就是因为下意识地明白这个道理吧。
不过加奈子却花了不只一瞬间才意识到这点。
周围的景象仿佛正逐渐流向远方。
视野变得朦胧起来。
在这之中,只有那个景物显得特别鲜明,甚至连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身旁的雄一对面,有对夫妻带着小孩走在不远的地方。
一位年纪还小的男孩夹在父母亲中间活力充沛地嬉笑喧闹。
有如画一般的幸福家庭。
任谁看了都会这么想吧。
可是加奈子却否决了这种想法。无论多小的事情都行,她拼命在这幅画中寻找任何不幸的前兆。
不过却连一点迹象都没能找到。
加奈子无法接受自己目睹的画面。
因为她不愿理解那意味着什么。
加奈子那已经离开的母亲千夏,正看着小孩,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
*****
织原加奈子从未被母亲称赞过。
直到上小学去朋友家玩后,加奈子才发现这样很反常,不过她也莫可奈何。
比方说考试考了八十分。这分数比平均分数高,朋友的父母似乎也会因此大力称赞孩子,听说有时连点心都会变得特别豪华。
可是加奈子的母亲织原千夏却是这么说:
「话说回来,妈妈小学考试总是考满分呢。出给小学生的问题都非常简单喔。」
虽然母亲并没有明显地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但加奈子很容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拿满分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如此,自己只好考满分了。不过当加奈子拿到满分后得意洋洋地展示考卷时,她的态度依然没变。
「我说加奈子啊,你这种态度很不应该喔。你是想被称赞才念书的吗?这样不对吧?念书是为了自己吧?」
母亲面带笑容这么告诫着说。
加奈子小时候经常忘东忘西,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学校老师也会要求父母亲确认孩子有没有忘了带什么。
然而加奈子的母亲并不这么做。母亲既不是忘记,也不是嫌麻烦。她仔细阅读传单,充分了解明天上课需要携带哪些物品,可是却完全不提醒女儿。结果加奈子因为忘记带东西而挨了老师的骂,回到家里时……
「加奈子果然很没用呢。」
母亲居然若无其事地笑了。
「虽然妈妈昨天就知道了,但这样对加奈子没有帮助,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喔。」
而且还以权威式的态度这么说。
有一次加奈子在学校里吐了。问题出在母亲的料理上,好像是坏掉了。
于是加奈子住院了一阵子。虽然千夏勤快地前来探视加奈子,但当时她的神情也是毫无歉意。
「妈妈吃了一口是觉得不太对劲,不过看加奈子吃得津津有味,我想说应该没问题嘛。」
母亲是还不至于弃养加奈子,最少也会给予无可挑剔的照顾。而且也不曾对加奈子施暴,或者是口出秽言。
只是母亲从未称赞过加奈子,也完全没认同过她。
即使如此,只要有父亲在,加奈子多少也能得到救赎吧。可是父亲却忙于工作,几乎都不回家。
与母亲两人单独相处的过程中,千夏那表面温柔实则不然的言语逐渐伤害了加奈子。
没有人保护加奈子,甚至没有人察觉到加奈子受伤了。
加奈子渐渐把母亲视为怪物。虽然母亲外表是人类,内在却是没有情感的昆虫。她是佯装母亲的机械。
加奈子藉由这种想法来保护自己。
因为年幼的加奈子无法接受母亲满怀恶意地对待孩子的事实。
母亲在国一刚放暑假的时候离开了。
理由是协议离婚。
完全不爱加奈子的母亲走了,这对加奈子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才对。
虽然生活方面多少会变得有点辛苦,但比起能够消除长年的心理负担,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为道。只看得见表象的外人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加奈子萌生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因为不想见到母亲,一直以来加奈子都极力避免回家。不过一旦母亲真的不在了,她的内心反而被虚无所支配。
加奈子发现无论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她其实都还是爱着母亲,也想得到母亲的关爱。
即便试图把母亲当成怪物、昆虫、机械,加奈子终究还是办不到。
长大以后是不是就能谅解母亲了呢?是不是就能互相诉说这些往事呢?加奈子心底某处曾幻想过这种事情。
不过由于母亲形同失踪般无消无息,加奈子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她只感受到母亲无比强烈的拒绝。
加奈子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过是父母亲离婚罢了。
自己又不是遭受虐待,顶多只是没得到足够的关爱而已。
别人或许会这么说也不一定,不过在加奈子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母亲不在后过没多久,加奈子开始考虑自杀。
*****
回过神来,加奈子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
她慢吞吞地把手伸向床边桌,确认闹钟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加奈子触摸自己的脸。眼皮好肿,八成是哭过了,不过记忆好模糊。
大概是雄一把自己送回家的吧。加奈子觉得很过意不去。想必他很担心突然间一动也不动的加奈子吧。
不过这么心想的同时,加奈子却也认为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
白天的记忆复苏了。脑海里浮现幸福家庭的景象。
这简直莫名其妙。
那个人不该露出那种表情。
她不该是满脸幸福慈爱,还温柔地对小孩微笑的人。
加奈子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没有爱人的能力,无法发自内心地展露笑容。
而加奈子认为这样也只好算了。虽然没办法立即接受,但母亲不在后她就开始这么想了。
母亲可能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也可能是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加奈子擅自想象自己不被爱的理由,试图藉此原谅母亲。结果加奈子终究还是无法彻底讨厌母亲。
「为什么……」
加奈子不由得呢喃起来。不过她再怎么问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要我告诉你吗?」
可是那声音却突然出现了。
加奈子起身回过头去。
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性正站在房间的入口处。加奈子记得以前曾见过这个人。
「我先解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吧。我会在这里是因为玄关的门没关,可不是凭空现身喔。」
「魔法使……」
那是加奈子小学时在图书馆遇见的女性。那天女性改变了加奈子的人生,最后留下一本书便离开了。
「没想到事情能发展成这种地步呢。我还以为母亲不在时你就会去死了。」
女性感慨良多地低声说。
加奈子什么也没做,只是茫然地注视着这位女性。
曾经短暂见过的人不知不觉入侵了房间,这种情况显然很不对劲。可是加奈子却没有想过要赶走这位女性。
一切都不重要了。无论什么人在这里说些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要绝望是没差啦,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完全崩溃喔。再给我多撑着点吧。毕竟我在邪神的故事里已经没有胜算,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女性走过来蹲下,并窥探着加奈子的脸。投映在女性眼中的加奈子目光呆滞,可是加奈子自己却没怎么意识到这点。
「算了,反正接下来这句话就能判别你真正的价值。如果这样还不觉醒,那你也不过尔尔。只是我播下的许多种子中有一颗没发芽罢了。」
女性把手贴在加奈子脸颊上,然后开口说:
「你的母亲原本想要男孩子。」
加奈子无法立即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她的思考毫无条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解读这段发音。
「反过来说就是不需要女孩子。」
女性补充说。这下加奈子总算明白女性的意思了。
「怎么……会……」
加奈子心想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可是她却无法否定。
记忆告诉她女性说得没错。
不管再怎么乖巧懂事,自己一定还是不会被爱。加奈子的这种感觉是正确的。
「啊啊,事情不过如此。所谓人生就是不能尽如人意呢。」
不晓得女性是不是觉得无关紧要,她说的话一点都不真诚。
回过神来,加奈子正无力地低头笑着。
性别这种事情根本莫可奈何。
【插图】
那在加奈子生于人世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
如果只是因为这种原因不被爱的话,那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自己是不受期望的存在,自己不该被生下来。
事到如今,加奈子才领悟了这个事实。
应该断念的希望打一开始就不存在了。
「虽然我并不怎么期待『异世界作家』,但无论什么都要试试看嘛。」
女性笑着说。
「好了,世界已经变得够绝望了吧?是不是差不多该让它结束了呢?」
女性伸出了手。加奈子恍惚地看着这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