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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流哲不哼太
我既不期望获得幸福,也不需要什么信誓旦旦的约定。
我自有其他期许,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远行。
奔赴更加缥缈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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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说……电影?”
“嗯。”
我下意识地用恭敬的语气确认,而桃谷同学则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他递出的信封里装着两张外国电影的预售票。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大受好评,创下了前所未有的票房纪录,紧紧地抓住了大众(包括我)的眼球。
难道说……
“这周六,怎么样呢?就……我们俩。”
没有什么难道,看来就是这样了。
我顿时全身都渗出汗来,怎么办?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啊!我只是放学后来垃圾场扔垃圾而已,结果就碰上了同为班上保健委员的他。因为他叫住我的时候语气相当平缓,我还以为他要通知我周末的委员会议改日子了呢。
“仓桥同学,你之前说过想看这部电影的吧?”
“呃,这个,那个……”
……我确实说过。
“看完电影之后,还可以去吃烤薄饼。你不讨厌甜食吧?”
“啊,嗯,欸……”
……怎么可能讨厌,我超喜欢的好吗!
“如果周六不行的话也可以改周日,海帆你哪天方便就定哪天吧。”
“呃?但是……”
……他居然直接叫我的名字了,而且还叫得这么亲热。
“当然都是我请客,完了我们还可以去购购物,然后一起——”
“等、等一下!”
为了打断他接二连三地提出邀请,我只得提高音量,结果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嗯?”
一直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的桃谷同学这才止住话头。
“那个,那个电影……对不起。”
我抓住这来之不易的间隙深深地鞠了一躬,势头之猛令人感觉眼镜都快飞到脑门上去了。沐浴在夕阳之下,松林的阴影将垃圾场划分成光影两界。我位于光明的一侧,桃谷同学则隐匿在阴影之中。
“啊……这样哦。”
桃谷同学的动作有些僵硬,过了片刻,才吐出干涩的话语。
“真的非常抱歉。”
“没、没事,道什么歉啊。都怪我,突然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好了,抬起头来嘛。”
“……嗯。”
即便是刚刚被拒绝,桃谷同学依旧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真是个老好人呢。
“这种事也勉强不来的。抱歉,耽误你丢垃圾了。”
“嗯……”
……不过是场电影而已,去看不就好了?
我确实很想看那部电影,也挺想吃烤薄饼的,而且桃谷同学人也不坏。
“那就先这样,回头见喽。”
桃谷同学就这么面带坚强的笑容离开了。老好人到这分儿上,不由得让人心生同情。
不行,不能让桃谷同学就这么离开。我得告诉他,我得告诉桃谷同学——
“桃谷同学。”
“嗯?”
听到我的呼唤声,桃谷同学打了个激灵,扭过头来。因为失望而沉郁的双眸此刻又闪烁着些许希望的光芒。我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周末的保健委员会议改为明天午休时间举行了。”
“呃?”
“……可别忘记了,要来参加哦。”
“会议……”
或许现在并非传达会议改期的最佳时机,恐怕也从未有哪位保健委员会带着如此伤感的表情聆听事务联络吧。
但是,但是,明天就要开会了。
所以还是尽早通知他比较好……
“我知道啦。那么,明天见……”
桃谷同学耷拉着肩膀重新迈开步子,不知何时笑意已经从他脸上褪去。
对不起,桃谷同学。
该怎么说呢……真对不起,我就是这德行。
“什么,你拒绝了?”
离开学校后,我一如既往地推着自行车行走在铺满了黄昏色彩的下坡路上,而千寻则毫不客气地坐上后座,开始大声嚷嚷。
“为什么啊?”
她身材虽娇小,嗓门之大却是不输给他人。
“为什么?也只能这样了吧?下来,你好重。”
“什么叫‘只能这样了’?”
见我将自行车倾斜向一边,千寻摇晃着马尾辫跳下车来。
“海帆,你说过想看那部电影的哦,而且也说过想吃烤薄饼来着。”
她指着我如此说道。
“……果然是你告诉他的吗?”
在这之前我几乎没和桃谷同学说过话,他却对我的个人喜好了如指掌。
“没错哦,唉,难得我帮你牵线搭桥!”
千寻完全不以为意地挺胸说道。
“牵什么线啊,你能不能别随便泄露他人的隐私?”
“抱歉呢,海帆,主要是桃谷同学一直求我们告诉他。”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对千寻施诅咒以报复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道歉声。
“咦,万结也是共犯吗?”
我扭过头去,发现那个本来有点眼角下垂的双马尾少女此刻愈发低垂着双目,她在面前合十双手跟我赔不是。
“是、是的,我想你俩都是保健委员,说不定挺般配的。难道说海帆你和桃谷同学合不来?真的很抱歉。”
“不,倒也不是和他合不来……”
连万结都露出这种表情,我也无话可说了。万结和精力充沛但粗枝大叶的千寻不同,不论何时何地她都懂得为朋友着想,也从不与人起争执。打从高中入学开始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而我们之间的友谊,便是靠着这样奇妙的平衡维系着。
“啊——唉,可我还是觉得好可惜呢。我想看电影啊,也想吃烤薄饼啊。那男生不是挺帅的吗,干吗非得拒绝呢?”
千寻掰着手指,对我投来非难的视线。
“……我当然有拒绝的原因啊。”
“原因?什么原因?”
我的自言自语没能逃过千寻的顺风耳。
“啊,没有啦,只是……”
“怎么了,海帆?你果然和桃谷同学合不来吗?”
万结也一脸担心地盯着我看。
“不是啦,我只是……”
在她们两人视线的夹攻之下,我不由得有些结巴了。
“应该等到两个人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再去看电影……才比较合适吧?”
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又来了!”
两人听罢都不由得以手扶额。
“什么叫‘又来了’啊……”
“我是说你又端出一副认真的模样了。‘认真四眼’,你这人真的是正经过头了,无时无刻都是这个样子。”
千寻拍了拍我的背。
“好痛,我不是说了别那样叫我吗?”
“呀,别碰我,‘认真四眼’!你的认真会传染给我们!”
我刚抬起手打算拍千寻,她就发出惨叫,并且一直“认真四眼”地叫个没完。
“千寻,别这样呀,不可以乱说哦。认真也算是海帆的优点嘛。”
……万结,你这话说得好像“认真”同时也是我的缺点似的。
“就是因为海帆不懂得变通,才一直没办法确定毕业方向哦。”
千寻把脸藏在书包后边,嘟着嘴说道。
“啥,你在说什么啊?不懂得变通和毕业方向……是两码事。”
不过说实话,我也没办法完全否定她的说法,因为我多少有所察觉了。
短暂的沉默降临,随之被远处传来的汽笛声打破。俯瞰坡道下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濑户内海上,一艘接驳船正伴着白浪缓缓驶来。
我们就读的大崎三岛高中是一所公立学校,是颇受大自然眷顾的地方。
但说难听点,就是地处乡下。从位于坡道上方的教学楼向外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的濑户内海。此外便是山头、旱地和水田、河川与池塘,以及其间星罗棋布的民宅还有店铺。总体看来,百分之六十的景物都是水、植物与土地。
不过,正因为是如此偏远的乡下地方,当地人振兴家乡的意识才会这么强烈。我们学校为了避免学生毕业之后游手好闲,于是狠抓升学以及就业指导工作……
“现在就只剩下海帆还没决定毕业后的出路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
“嗯,嗯。”
一直到六月,我都还没决定毕业后是升学还是就职。
毕业后的志愿调查表还一个字都没写,它已经在我的书包里静静地躺了两个月之久。
“快点决定吧。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两边你都赶不及哦。”
千寻一脸“受不了你”的表情,说道。
“这我知道,可是,下决定不是那么简单……”
“很容易呀。海帆你成绩挺好的,就和我们一起考大学呗。”
“可就算考上了,去大学以后要做什么呢?我对未来都没个规划,就这么决定上大学未免也太……”
“啊啊,认真认真认真认真认真认真!”
“好痛好痛好痛!”
千寻说一声“认真”,就敲一下我的额头。
“喂,‘认真四眼’,你给我坐在那儿。”
我立起自行车的支架,坐在自行车的座板上。接着,千寻又指着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
“听好了,海帆,大学这地方,只要能考上就随便去上好了。因为大学本来就是上着玩的。”
她又毫不羞愧地大放厥词了。
“呜哇,大言不惭。上大学可没有那么简单哦!你这么说不觉得对不起爸妈吗?”
“你瞧,又认真了。”
“好痛!你别敲我了行不?”
“女人一直这么认真下去的话,是无法获得幸福的哦。”
“你什么意思啊,我又没指望说——”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
万结注意到我和千寻之间的对话火药味渐浓,连忙从旁调解。
“受不了这‘认真四眼’了,万结你也说她几句嘛。”
“受不了我?我可没说半句过分的话哦,对吧,万结?”
“咦,呃,这个……”
身为调解人的万结此刻反而被夹在中间,她畏畏缩缩地来回看着我和千寻的脸。
“海帆,你是不是稍微有点,想太多了呢……”
万结苦笑着说道。
“耶——万结是站在我这边的!”
“不是吧,万结?”
明明万结不管怎么看都应该属于“认真”的那一方,怎么会和千寻一个鼻孔出气呢?
“别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啊,海帆。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情。”
现在我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万结铁青着脸来回搓手,说道:
“不过,就因为对未来还没有明确的规划,才更应该升学不是吗?这样可以扩展自己的发展可能性,况且高学历对于找工作来说也是有利无弊的。”
“哦,说得好。万结你说得太好了。”
千寻装模作样地指向万结。
“可能性啊……”
“将来的事,可以进大学之后再考虑。”
说着,万结坐在了我自行车的后座上。
“嗯……”
可能性。进入三年级后,我已经听这个词听到耳朵生茧了。
“可是,这样做不就是把决定往后推而已吗?感觉就是把难以抉择的事留到以后考虑……如果真为了找份好工作而上大学的话,好歹也明确一下以后的就职方向,然后再选择这方面比较强的大学——”
“呜哇——真是烦死了!别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认真四眼’!”
我应该没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吧?说时迟那时快,千寻猛地踩上自行车踏板,用力踢起支架,蹬着车沿坡道飞速而下。
“喂,你要干什么啊,千寻!”
我和万结还分别坐在自行车的座垫和后座上。
“危险,快停下来,千寻!”
“闭嘴,跟我来吧,万结!我们要治治她认真的毛病,要下狠药!”
不知是不是觉得我和万结的惨叫声很有趣,千寻愈发加速地踩着踏板,载了三个人的自行车就这么奔驰在坡道上。
“太快,太快了!快停下来,千寻!”
“怎么样,附身在海帆身上的‘认真四眼’?想从海帆身体里钻出来了吗?”
“别胡说八道了,赶紧减速!这车的刹车不太灵,拐不了大弯的!”
下坡最后一个弯道处,一个农用池塘正张大嘴等着。
“怕什么怕,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完美转弯!”
“不行的,千寻!笨蛋!”
自行车还在不断加速,池塘已经近在眼前。尽管千寻要我们“看”,但我实在没办法直视前方,只能紧闭双眼。紧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浮在半空,等再睁开眼的时候,视野之内已经满是飞溅的水沫。
“唔——”
我们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已经将水底淤泥的颜色看了个清清楚楚。
认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词已经完全不带半点褒义色彩。
我从小视力就不好,刚上小学就戴上了眼镜。要是搁以前,貌似还会有“戴眼镜=认真的好学生”这一大众印象,但现在不一样了。小学生戴眼镜的话,首先会被怀疑是否电子游戏玩得太多,因为在现在,“戴眼镜=不认真的游戏宅”。为了不被人误会,我倔强地将“认真”定为自己的人生基调,而那时候我才刚刚小学一年级而已。
然而,就好像眼镜给人的印象会随着时代的演进而改变一样,“认真”这个词语的评价也伴随着时光的流逝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认真的人只会在小学生甚至更年幼的群体里获得尊敬,上了中学以后,被人说“认真”会有点五味杂陈,而到了高三,“认真四眼”几乎已经变成某种新型妖怪的隐语了。
回到正题,作为降妖行为的一环,我们仨一起跌进了池塘里,结果现在只得像落汤鸡似的推车前行。
真不知道旁人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矫正”我的认真劲儿,对此我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认真……到底碍着谁了?
我将湿漉漉的自行车停在港口的停车场里,然后四下看了看。
确定四周没人后,我试图将还滴着水的裙摆拧干。两下,三下,就在我胆子渐渐大起来,开始拧第四下的时候,一个大叔从候船室里走了出来,我慌慌张张地放下裙摆,蹲下身来。
真是千钧一发。裙摆还在滴水,不过我也只能任由水滴落在柏油路上,站起身向栈桥的方向走去。
港口有两条栈桥,一条供驶往外海的长途船使用,另一条供绕行内海姬五岛的班轮使用。班轮这边,小巧的渡轮正直面着耀眼的夕阳,静静地等待开船时间的到来。船头不远处,一只海鸥正浮在海面上,脸上似乎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今天的濑户内海依旧风平浪静。
“喂,海帆,你这是怎么搞的?跳进海里了吗?”
我刚上船,正在甲板上安顿乘客的父亲便开口问道。
“啊,嗯,遇上点事儿。爸,给我毛巾。”
“哦,用这个吧。”
父亲爽快地取下缠在脖子上的那块皱巴巴的破布,递了过来。
“呃,这个有点……”
“啊,怎么了?不想和老爸用一条毛巾?所以说叛逆期真烦人呐——喂,老米,你帮我顶一下。”
父亲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苦笑。他对着正站在栈桥上吞云吐雾的同事吼了一声,就拉开挂有“禁止入内”标示的铁栅栏,钻进了驾驶舱。
“怎么了,海帆妹妹,怎么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掉海里了?”
米元叔笑嘻嘻地攀着舷梯爬上船来,他和父亲一样穿着浅蓝色船员服——在船上讨生活的男人看到水都只会联想到大海吗?
“喂——海帆,这个总可以了吧?别把座位弄湿了,去二层吧。”
父亲从驾驶舱里钻了出来,隔着铁栅栏将一条毛巾扔了过来。
“谢……呜哇!”
……你扔得太用力啦。
毛巾狠狠地砸中了我的脸,然后落在甲板上。我捡起毛巾,擦拭起濡湿的头发。
本来想坐一层的座位,但既然船长就在眼前“监视”,我也只得踩着铁楼梯往展望台而去。
二层的露天甲板有十来名乘客,其中好几拨人已经上了年纪,多半是观光客吧。还有位大叔正撑着护栏望向栈桥的方向,看打扮似乎是位摄影师。
我可不想让那群老年人看到自己湿乎乎的模样,而那位大叔就是刚才看到我拧裙子的人。所以我只能尽力和那位戴棒球帽的摄影师保持距离,静悄悄地在铁制长椅上坐下。摄影师大叔看来对我也没什么兴趣,正兴趣盎然地观看着班轮的离岸作业。
真是不可思议,对我来说平淡无奇的日常光景,那位大叔却像在看特别表演一般目不转睛,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一直到班轮离开栈桥,泛着白浪开始前行,摄影师大叔都不曾动弹半分。
生我养我的姬座一之岛距离本岛有二十分钟的船程,正是所谓的离岛。尽管在姬座五岛之中面积最大、人口最多,但教育机构最高只到初中,所以我每天都得像这样搭乘父亲掌舵的接驳班轮前往位于本岛的高中。接驳船一小时一班,如果早上错过了一班,那就百分之百会迟到。不过据说相对于岛上的人口来说,船的班次还挺多的。
“非常感谢您今天乘坐姬座汽船。”
班轮驶离防波堤,出了港湾之后,船长室中传来一如既往的舱内广播声,而我也和往常一样双手合十,祈祷海神保佑——希望至少今天父亲不要多话。
“本汽船绕经姬座五岛,预计于十七点二十五分抵达姬座一之岛。另外,掌舵人是我,仓桥泰三,四十三岁,家有妻子、次女,以及目前坐在展望甲板、浑身透湿的长女。”
……结果今天的祈祷也未能奏效,展望台上响起哄笑声。
父亲真是太讨厌了,我都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次,让他别在舱内广播的时候瞎扯。
我只得默默地忍耐展望台上不时传来的嬉笑声。
“呃——各位乘客,现在右前方看到的是神座岛,岛上供奉着守护姬座五岛的神明。神座岛旁边,是著名景点剑玉岩,请大家尽情观赏剑玉般的夕阳盛景。”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女儿的愤怒,父亲的广播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与此同时,老年旅行团中的一人兴奋地指向海面,而摄影师已经按下了快门。
……离最佳摄影点还远着呢。
远远望去,在橙色的夕照之下,剑玉岩的身姿骤然显现。
剑玉岩正式的名称是犬座岛。它是个无人岛,位于本岛和一之岛之间,拜濑户内海激荡的潮涨潮落所赐,岛面被冲刷成了十字形状,如同剑玉的剑一般,故而得名。每天傍晚的时候,夕阳落在海平面上,远远望去就好像剑玉的球一般,和剑玉岩一道构成了神明的玩具。县里将此地指定为观光胜地,加以保护。对于并无其他值得一提之物的姬座五岛来说,剑玉岩无异于旅游收入和保障接驳船生存的守护神。
班轮稍稍偏离本岛和一之岛之间的最短航线,在能看到岛与夕阳恰好重合的位置减慢速度。之后,又要调整速度以保证不晚点。渔民出身的父亲,他开船的本事确实不一般。
我刚对父亲生出几分敬佩之情,就听到播音器中再次传来噩梦般的声响。
“各位乘客,觉得我们姬座引以为傲的剑玉岩如何呢?途经神之岩最适合以演歌为伴,接下来请欣赏大凤五郎的《男海》。”
父亲又在搞什么啊,居然还播起音乐来了,是想当DJ吗?别这样啊,之后肯定会被骂的。
然而父亲全然没有顾及女儿的担忧,很快,播音器中传来舱内广播绝不应有的演歌前奏,紧接着,父亲那五音不全的沙哑声音随之响起——
“海——哟——♪”
为什么是父亲在唱?开玩笑吧,他居然唱起卡拉OK来了。太糟糕了,更何况大家都已经知道我是他女儿了呀。四周的嬉笑声已经变为了哄堂大笑。受不了,不管是千寻还是父亲,为什么每个人都……
“拜托你们认真点好不好!”
没人听到我的心声,而父亲已经开始演唱第二首了。
“我回来了。”
拉开玄关的门,闻到厨房传来的味噌香味后,我这才有些许被治愈之感。
“啊,姐姐,你回来了。”
然而紧接着,我便看到妹妹正手捧杂志,懒散地躺在起居室里,顿时神经为之抽动。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千帆,你怎么不去帮妈妈的忙?”
“不要啦,我好累。”
千帆依旧躺在榻榻米上,回答道。
“小学二年级有什么好累的,快起来去帮忙。”
“我才不要,今天该帮的忙已经帮完了。”
“就知道胡说,我生气了哦,千帆。”
我揪住妹妹T恤的衣领。
“好难受,放开我,妈妈——”
“真是的,你们在吵什么呀?”
听到我俩的争吵,母亲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妈妈,姐姐动不动就生气!”
瞬间,本来已经像是在榻榻米上生了根的千帆突然蹦了起来,一把搂住母亲的腰。这孩子立马就想把母亲拉到她那边去。
“明明是千帆不对,都不肯帮忙。”
“妈妈你看,她又发火了。”
“千帆!”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今天就不用帮忙了,晚饭弄得比较简单。”
母亲也是的,为什么总是宠着千帆?明明最开始是千帆提出的建议,说每天帮家里做一次家务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海帆?行了,快去洗澡吧。啊,对了,今天收到一份你的包裹。”
“包裹?给我的?”
“好像是什么协会寄来的,是粉丝俱乐部之类的吗?”
“不是吧,Z补习班[1]寄资料过来了?不是什么粉丝俱乐部,是函授教育啦,我不是提过的吗?包裹在哪里?”
“在这里哦。”
千帆笑容满面地将刚刚还在翻看的杂志递了过来,不对,这不是杂志,而是……
“Z补习班的宣传册?为什么千帆拆了我的包裹?”
“咦,有什么关系嘛。又不是信件,包裹还是我从邮箱里边拿回来的呢。”
“当然不可以,笨蛋!”
我一把夺过资料,大声吼道。
“呜哇——姐姐又发火了!”
千帆猛地哭出声来,这孩子总是这样,觉得哭泣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海帆,不可以这样对千帆说话。”
母亲一边抚摸千帆的脑袋,一边瞪着我说道。
“为什么?明明错的是千帆。”
“可你是姐姐啊。”
“真是够了。”
我扭头跑出起居室。
“海帆,你等等!”
我没理会母亲,“噔噔噔”地跑上楼梯,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带上门后,我将书包丢在一旁,裹着半干的校服趴倒在床上。
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才是笨蛋。
为什么要骂千帆“笨蛋”啊。
包裹还是千帆拿回来的,而且她以前也好好帮忙做家务呀。虽然说随意打开他人的包裹是不对,可骂她“笨蛋”未免也太过分了。
“啊啊,烦死了。”
我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几欲作呕。我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因为还没决定毕业方向吗?还是因为太过认真所以老被人当傻瓜?
“女人一直这么认真下去的话,是无法获得幸福的哦。”
千寻的话在我脑中不断响起。
“我又没期望获得幸福……”
后半句我没能说出口。我只是……
我在床上坐起身来,透过窗帘大开的玻璃窗望向五岛周边的海面。
剑玉岩映照在夕阳之下。父亲掌舵的班轮正行驶在二之岛和三之岛之间的海峡上,如同板刷一般带起整齐的白浪。今天天气真好,能看到远方水平线上大型油轮的身影。
——希望能够远行。
胸口充盈着期许。
透过这扇窗,我目送了一艘艘船驶过。父亲的班轮、垂钓船,还有出驶远洋的船队。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从小就对远方有种特别的憧憬。比划过海面的船只驶得更远,比翱翔天际的鸟儿飞得更远,比沉入水平线的夕阳更远,比我在窗边看到的一切更远……更远,更远,我想去无尽的远方看个究竟。
……想是这么想来着,可如今我连接下来该走的路都决定不了。我到底想去哪里呢?
“得把……校服洗了。”
我脱掉还带着些许湿意的校服背心,拉下裙子的拉链。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校服弄脏这种小事——我愈发讨厌自己了。就在我寻思待会儿先向千帆道个歉的时候——
“姐姐!”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对不起,刚刚我不该随便拆你的包裹!”
是千帆,她正站在门口,对着我深深低头。
……应该是母亲责备了千帆,让她来向我道歉的吧。这丫头居然眼泪都没擦干就过来道歉了,实在是值得嘉奖,我本想一把将她抱住,但是——
“不是跟你说过,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吗,笨蛋!”
因为我身上只穿着内衣,所以又火气上涌骂出声来。
“海帆,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晚饭时间,我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
烤鱼、煮蔬菜、豆腐以及姬座海带,仓桥一家四口正围坐在一起享用着这纯日式的晚餐,但此刻气氛有些紧张。
“没怎么啊。”
我将筷子插进烤鱼里,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
“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很烦躁哦。”
母亲已经看透了一切。
“没有的事。千帆,把酱油递给我。”
“……”
“千帆?”
“我生气了,才不要。”
“千帆!”
“给我适可而止!”
糟糕,母亲把筷子搁桌上了。
“……对不起。”
该道歉了。虽然说得扭扭捏捏,不过话一出口,多少感觉轻松了些。
“对不起,姐姐。”
为什么连你也道歉啊。大概是以为自己也有连带责任吧,千帆眼泪汪汪地递来酱油瓶。我恶作剧地挠了挠她的膝盖,千帆觉得痒,身子扭来扭去的。
“海帆,妈妈不是想让你道歉,而是想听你说实话。”
看到姐妹之间的互动后,母亲这才重新拿起筷子。
“说实话?什么实话?”
“你在烦恼什么?”
……为什么问这个。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和你爸一个德行,心里想的全写脸上了。”
“呃,别这么说!哪有这回事嘛。”
“什么叫‘哪有这回事’?海帆,女儿像爸爸很正常啊!至于那么不情愿吗?”
父亲一直都没说话,此刻却将空酒杯放在桌上,插嘴说道。醉鬼真讨厌,声音聒噪不说动作也大。
但凡上早班的日子,父亲都是一回家就开始晚酌,等到其他人坐在饭桌前时,他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父亲清醒的时候就已经是话痨,辅以酒精的刺激就更不用说了。
“唉,真寒心呐,白把你养这么大了——亏我还把新毛巾给你用了,居然对老爸说这种话。唉,真寒心呐,我干脆一头跳海里得了。”
噩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行了,你稍微安静一会儿可以不?”
“该闭嘴的人是你,由纪子。”
母亲往父亲的空酒杯里倒了些烧酒,想让他住嘴,但父亲的酒劲已经上来了,根本不听劝。
“听好了,上高中以后,本就要面对各种烦恼。你这个年纪,就应该为恋爱啊青春啊之类的破事儿伤脑筋。”
什么叫“破事儿”啊,我烦恼的源头之一,就是父亲你那莫名其妙的舱内广播好吗。
“所以呢,海帆,你就尽管烦恼吧。这没什么,烦恼也有烦恼的好处。对了,我上高中那会儿……”
啊啊,又来了,父亲只要一喝高就会这样,表面上看来是在倾听他人的讲述,到最后却总是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往事来。这点让我尤其讨厌。
“好了好了,你的英勇往事总有一天会结集出版的,现在我想听关于海帆的事。说吧,海帆。”
和父亲不同,母亲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耐心听我抱怨,所以我最喜欢她了。我将饭碗放在桌上,并且摆好筷子。
“其实……是关于毕业方向的事情。”
“难道不是继续升学吗?你不是还在和Z什么班的打交道吗?”
“Z补习班啊,那方面同样有点伤脑筋。妈,你觉得我真的该继续念书吗?”
“嗯?”
我咬咬牙把真心话说了出来,父母一听,都惊得双目圆瞪。
“该不该继续念书……嗳,她爸。”
“啊?嗯。”
他俩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这个嘛,海帆,你要是担心钱的问题……”
“和钱无关!我只是在想自己上大学到底是为了什么……千寻和万结一个说上大学只是为了好玩儿,另一个说是为了将来作打算,姑且先去念着。但像她们说的那样做真的好吗?一旦进了大学,人生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定型了,可我还没想好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呀!”
我本没打算说这么多,不过话到了嘴边就滔滔不绝地喷涌而出,根本停不下来。
“海帆,你……”
父亲用异常清醒的声音说道:
“真的是在烦恼啊。”
他缓缓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提高了两档。
“关掉啦,为什么你还把音量提高了啊?”
“啊,搞不懂,搞不懂。本以为你这小屁孩儿的烦恼无非就和男生啊朋友啊什么的有关,谁知道会这么麻烦。交给你妈处理,我得看体育新闻了。哦,甲子园预选赛开始了!”
“爸!”
难以置信,高中棒球预选赛居然比和女儿谈人生规划更重要?我和这个棒球白痴绝对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父亲在身体垮掉之后离开了远洋渔业船队,紧接着就迷上了高中棒球。
在那之前他明明还对高中棒球嗤之以鼻——“这么差的技术也好意思出来秀啊?”但直到看了一次现场比赛后,父亲立刻深深地被折服,然后沉溺于甲子园的魅力之中不可自拔。按他的说法,高中棒球和一年要赛上一百五十场的职棒不同,一次失利就意味着整个夏天的终结,所以每场比赛都像电视剧般满载着感动与青春。
“哦,千帆你瞧,在播速水商业的特辑哦。”
“真的?河北哥哥会出场吗?”
顺带一提,从懂事起就一直接受英才教育的千帆正稳步地按照父亲期望的方向成长,现如今已经成为如假包换的高中棒球女粉丝,每次看到东京某高中的怪物级新选手就会脸红心跳——这完全不是一个小学生该有的兴趣。
“嗯,河北会出场哦。不过他的状态似乎普普通通嘛,难得小川归队,投手和打击手的王牌都凑齐了,从结果看来第一战都无法提前结束比赛,这可不太妙呢。”
父亲摆出一副专家的模样,歪了歪头。
……哦,小川同学伤愈复出了吗?
我悄悄瞟了一眼电视画面。没办法,我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长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会受些影响……
“……嗳,爸,再把音量调大点儿。”
我扶了扶眼镜,转身正对电视。
“啊,海帆果然也挺在意的吧?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父亲一脸愉快地拿起遥控器。
“怎么,就不谈人生规划了?你们父女俩真的是一个样。”
要是换平时我早就回嘴了,不过现在我只是装作没听到母亲的话,集中注意力盯着电视画面看。
紧接着,我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声音变得模糊,视野收缩,不管是播音员的解说,还是父母和千帆的话语声都从耳边划过,甚至连河北同学和小川同学的身姿都无法映入眼帘了。
我的注意力紧紧地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即便是画面切换,脑中依旧不断闪现着同样的光景。
“海帆,你在干什么?”
直到母亲摇晃我的肩膀,我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处何方。
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
以往诱人倦意的海浪声如今不断在耳边回响,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不可思议的感觉如同薄膜一般包覆着身体,我只能一边叹气一边辗转反侧。两次、三次、四次、五次,终于,我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爬起。
拉开窗帘往外看去,满月在五岛周边的海上投射出光的轨迹,剑玉岩的剪影撕裂了漆黑的海面。
为什么我的心如此躁动不安?
这只是一条平淡无奇的新闻。
拥有超越高中水准选手的甲子园老牌强队在第一轮众望所归地完胜公立学校的对手,在日本的高中棒球预选赛中,这种情况几乎每年都会上演。然而不知为何,我的胸口此刻炽热难忍。
……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电视上甚至没有介绍那位公立高中投手的名字。
尽管多次被强劲的对手击打成功,他依旧毫不气馁地努力投球,最后总算避免了提前结束比赛的命运。
对他们来说,这应该算是非常值得夸耀的战绩了,可为什么他还会露出那样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渴望着什么,仿佛在拼命地追寻着什么。
我看棒球比赛的时候,无关队伍,视线总会集中在投手身上,不过这单纯是因为投手在画面上出现的时间比较长。长久以来,我总是和各位投手站在同一战线上,一同情绪高涨地面对眼前的打击手。愤怒,喜悦,悲伤,懊悔,恐惧,昂扬。
然而他不一样。他眼中流露出的火热情感与众不同。即便是最后几棒被人打了本垒打时,即便是将四号打击手三振出局时,即便是第七回合一分未失、避免了提前结束比赛命运时,他炽热的感情都不见半点动摇,只是在静静地燃烧着。他仿佛完全不关心比赛的胜负,只是在执拗地寻找位于远方的某种东西。
没错,他在寻找着。独自一人,全力地寻找着。
我的胸膛热得发烫。
无休止的波涛声在耳边呢喃,仿佛在呼唤我出海远行。
次日早晨。
“嗯?你这是怎么了,海帆?起得挺早的嘛。”
我一拉开起居室的拉门,正坐在矮桌前看报纸的父亲顿时惊讶地抬起头。
“难道说你突然想和老爸一起吃早饭了?我说得没错吧?喂,由纪子,给海帆把早饭端上来。”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完全不听别人说话。
“海帆,你怎么起这么早?哎呀,你昨晚没睡觉吗?”
母亲刚从厨房里走出来,就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我立刻把手上拿着的彩色宣传册静静地递给母亲。
“啊,这个是函授教育的材料吧?也行呀,如果你想的话。对了,刚才万结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万结感冒了,今天要请假。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
“海帆?”
母亲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看,我不由得牙关紧锁。
要说的话就得赶紧说,否则和其他事情混在一起就更说不出口了。胸口还在发烫,为了保护这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温热,我一直没有合眼,就这样等到了天明。
要说的话就得赶紧说,我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将那个投球手播撒给自己的火种变为烈焰。
“妈,我想去东京上大学。”
“什么?”
母亲本在翻着小册子,听我这么一说,顿时停了下来。
“东京?”
父亲本在搅拌着味噌汤,听我这么一说,也顿时停了下来。
“我想去东京的大学读语言学专业,然后留学,再然后去海外工作。”
我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喂,海帆,你等会儿,别突然一口气说一大堆话啊。”
并不突然,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憧憬的,但同时我也一直心存恐惧。我并不是无法决定毕业后的出路,而是害怕做出决定。我只是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罢了。
“拜托你们了,爸,妈。”
我想去远方看看,我想像父亲一样,像他一样,前往力所能及的最远彼方。
“这不也挺好的吗?”
母亲静静地合上宣传册。
“喂,由纪子。”
“真的?真的可以吗?妈,你答应了?”
见我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母亲微笑道:
“不过得是国立或者公立大学才可以哦,咱家可没钱供你上私立大学。”
“太棒了!”
我高举双手跳了起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本以为母亲会反对的。
“谢谢你们,爸,妈!”
“等一下,海帆,我还没有……”
“好棒!好棒!”
这就是所谓的“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吧,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完全不需要地面的支撑。
“唔——好吵哦——”
不过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过头,连千帆都被我吵醒了,她一边揉眼睛一边抱怨道。
“千帆,东京哦,姐姐要去东京了哦。”
我握住千帆的手,更加大声地说道。
“咦,现在就去吗?那千帆也要去。”
“怎么可能是现在呢!你回去继续睡觉吧。”
“明明是姐姐你把我吵醒了呀。”
“好了好了,小朋友快去睡觉。”
我抱起千帆柔软的身体,向她的卧室走去。
“不要——我不要进被窝。”
千帆闹起脾气来,但我还是抱着她一起钻进了尚存余温的被窝里。
“喂,由纪子,这样真的好吗?是东京哦,东京的话你……”
我正和千帆在被窝里瞎胡闹,突然听到起居室里传来父母的对话声。我示意千帆安静,然后竖起耳朵。
“你现在还说这个干嘛。是你自己说海帆的烦恼交给我来处理的。”
“话是这么说……”
“你都是去过印度洋的人了,东京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人独处的时候,父亲总是说不过母亲。尽管千帆的嘴唇被我用食指按住了,她还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那孩子和她爸真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母亲的话语声中混杂着些许苦笑,让我心头一紧。熊熊燃烧着的抉择火花,似乎同时也将心尖烤焦了几分。
“……姐姐?”
千帆貌似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注解:
[1] 注:日本Z会集团,主要从事各种函授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