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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鬼神猛袭 第三章 决意与泪水

冬马在沉眠间作了一个梦,一个彩色的鲜明梦境

一片的雪景

深雪走在纯白的雪原上。

粉雪随着轻柔的风儿飞舞,在柔软的月光中闪烁着光芒。有如幻想般的美景。

冬马站在离深雪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她。

冻人的寒风从冬马背后吹来。冬马转过身,映在他眼底的是直达地狱、巨大的深深裂痕,黑暗深沉,如无底深渊。

不可以过来这里!冬马试着制止深雪,但原本应该发出来的声音却不成声。

既然不能出声,冬马拼命地挥手要她别过来,但视而不见的深雪却未停下脚步。

她的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像是抱着婴儿般爱怜地抱着它。

那是一个人头。而且还是

(我的头::)

深雪把冬马的头抱在胸前,不停哭泣着,空洞的大眼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吹舞着粉雪的微风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风雪。

深雪慢慢走过冬马身旁,他试着抓住深雪的肩膀,但手却碰不到深雪,擦身而过。

在风雪中抱着冬马首级的深雪,笔直地朝向裂痕走去。

冬马试着追上她,伸出了双手,但他的手腕却像奶油般溶解掉下。

(什么::)

冬马瞪大了双眼,他的皮肤开始溶解,身体就像是被强酸泼到一样灼伤然后溶解。

被烧灼溶化的皮肤发出思心的焦臭味,肌肉也跟着溶化,化成血水的皮肤和肌肉杂着鲜红的血,滴落在雪地上开成朵朵红花。

(啊啊)

冬马绝望地伸出皮肤肌肉都已溶解、只剩下骨骸的手覆住脸,某样东西从指间掉落是他的眼球。

此时,深雪已站到巨大的裂痕之前,她缓缓转过头来。

脸上带着微笑。

冬马大声叫喊着要她等一下,但却发不出声音,下一瞬间,深雪已经跃入深渊。

另外一边的眼球也落下,冬马身上的肌肉全数溶解,只剩下一架摇摇晃晃的骨骼。骨骼化作灰烬,随着雪原上的风飘逝

冬马在梦境与现实的狭窄空间中放声尖叫

当他醒过来时,脸上满是濡湿的泪水。不熟悉的天花板和墙壁映照在眼底,冬马坐起身来。

「病房吗」

室内的灯并没有点亮,但窗外的月光让病房里还有点微亮。冬马环视四周,昏暗的病房里没有半个人影,这里是单人房。

「好可怕的梦」

全身上下因为冷汗而湿透,冬马用双手覆住脸,一阵猛烈的反胃戚涌上。

「呜思!」

冬马捣着嘴下床,瘀伤和骨折似乎都已痊愈,虽然还没办法用力,但是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冬马跌跌撞撞地跑出病房、冲进厕所。

他把头塞进水槽里不断呕吐,吐出来的只有胃酸,他不断吐到连胃酸都快被吐光,胸口和喉咙剧烈疼痛。

吐到最后,冬马连漱漱口清洁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跪倒在地上,紊乱地喘息着。

这[远之月]副作用吗?」

冬马洗了洗嘴巴、粗鲁地抹了脸,任水龙头开着。他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镜中的人像是瘦了十公斤一样,双颊深深凹陷,皮肤干裂粗糙、脸色变得暗沉无光,眼窝下方带着大大的黑眼圈。

「和由纪彦那时一样」

由花的父亲绫濑由纪彦的脸浮现在冬马脑海中,当时患有不治之症的由纪彦,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我会死」

嘴里自然而然地滑出这句话。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

刚才的恶梦再次浮现冬马的脑海。

「那是个暗示,那是在告诉我接下来会变成现实的梦境」

冬马用颤抖枯干的手指摸着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的脸,戴在无名指上的[久远之月』映入眼帘,冬马的眼角止不住地抽蓄颤抖。

「哈哈哈哈」

但出现在冬马脸上的不是泪水,而是笑声。

「哈哈哈哈哈」

冬马把手抚在镜子上,不断地笑着

哗啦啦的流水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发出回响

深雪坐起身来,发出了小小的思一声。

她立刻发现自己是坐在病床上,电灯没开,身旁没有任何人。

「我」

深雪想起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阵内离开后,空间隔离术也被解开了,他们五个人连忙驱车前往医院。

深雪坐在静华车子的后座上,把冬马的头放到自己膝盖上,摸着他的头。深雪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她所记得的就到此为止,后来自己失去意识了吗?

「痛」

她试着起身,但一阵痛楚从侧腹传来,她低头检视自己,原来的衣服已经被脱下,换上住院病人专用的衣服,手上、头上和腹部都包着绷带,脸颊上也包着纱布。

深雪所受的伤并不轻,如果她不是生命力和回复力都高人一等的狼人族的话,可能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冬马呢」

之前被闪电打飞出去撞伤的部位隐隐传来剧痛,光是下床就得费尽她全身的力气,但深雪还是努力地站了起来。

当她打算走出病房时,门外的对话声传来,是静华和静马的声音。

「才三次而已、三次而已耶,怎么可能会变得那么糟糕::病灶根本就已经是扩散到全身了嘛!」

静华烦躁的声音响起,拍打墙壁的「砰」一声也随之传来。

「病灶?是指什么?」

虽然深雪并不愿意偷听别人的谈话,但这句话里隐藏的异常气氛,让她决定听完两个人的对话。

「医生说已经不可能开刀把病灶摘除了。」

「可恶!为什么那家伙非得碰上这种事不可」

静华已经失去了冷静,这是深雪第一次听到静华如此的慌乱。「手术?那家伙是指冬马吗?」

深雪揪紧了胸前的衣服。

「那家伙生为神狼,因为无法控制的力量杀了母亲。和深雪相遇后,奸不容易重新站了起来我以为他终于可以过过平凡的幸福日子,结果现在是怎样I:生命被戒指削减到搞不好马上就要翘辫子:要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什!」

深雪倒吸了一口气,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静华和静马听到病房中传来的声音,连忙走进去查看

「深雪」

「我们太大意了,看来你已经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深雪蹲在地上环抱着颤抖的双肩,抬头看向两人。

「你们说冬马也许就快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提出问题的声音颤抖得几不成声。

静华和静马苦恼地彼此对看一眼,而后静华一脸苦涩地抓着头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深雪仍旧紧抱着双肩,大声质问。

一看来是没有办法瞒下去了,我们会把事情全部告诉你。对冬马而言,他最需要的就是你的支持。」

静马说完后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深雪。

冬马的身体被名为『久远之月』的戒指侵蚀着。

「第三次的使用让他的病灶移转到全身了,因此他现在就等于是患了难治的病症。」

静马也把狙击冬马的敌人有关阵内甲牙那个鬼族之人的事告诉了深雪。

但对深雪而言,阵内的事根本无关紧要,光是听到冬马全身上下被恶性肿瘤的病灶侵蚀的事实,就让深雪的脑袋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冬马他」

戚觉就像吞下了数干只虫所聚集成的虫块一样,深雪的胸前戚到一股似乎会从内部被咬破般的疼痛。

「如果能够用手术将能摘除的病灶全数摘除,而且永远不再使用『久远之月』的话,冬马应该就不会死。」

看着瞪大眼的深雪,静马弯下身把手放在深雪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深雪,我接下来要拜托你的事也许非常残酷,但我希望你能不要失去冷静,继续以笑脸迎接冬马。好吗?」静马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男人这种生物,到正式上场前总会变得特别软弱,这时候他最强大的支持便是他所爱的女人的笑容,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带着你的笑容陪在他身边,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我也拜托你了,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一生病就不能放他一个人落单,如果没有人陪在他身边的话,他就会特别寂寞」

静华靠在墙上环抱着双手说道。她的长发垂下来覆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感应到两人内心痛苦的深雪,紧紧抓住肩膀忍住颤抖。她拼命告诉自己,现在就算慌乱也不能让状况好转,强迫自己不停地深呼吸,让心情稳定下来。

「我想去看看冬马。」

「拜托你了,请你去看看他。」

问出冬马的病房号码后,深雪慢慢走向冬马身边。

冬马的病房就在深雪病房楼下。

深雪越过护士站,走在走廊上。由花从冬马的病房里走了出来,一看到深雪的脸就「啊」了一声。

「深雪姊姊,你的伤没事吧?」

「思思。应该再两三天就会好了,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不会不会,由花摇了摇头。

「冬马呢?」

深雪问道。由花又摇了摇头。

「我去一下厕所回来之后,冬马哥哥就不见了。」

由花正四处寻找冬马,却找不到他。自从来到医院,由花就一直陪在冬马身边,但就在她离开的短暂期间,冬马正好醒了过来。

这样啊」

担心冬马的深雪把静华正在找由花的事告诉她。

「她说她要先回家一趟。」

「思」

虽然由花看起来不是很想回去,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回到静华身边。

由花还不知道冬马的身体状况。

原本应该是三个人快快乐乐一起度过的生日前夜祭,却被搞得一团混乱。明天的生日,由花恐怕也无法用笑容度过了吧。

深雪目送由花的背影离去,皱起眉头。进了病房,窗帘拉开了一半,床上的床单紊乱,仔细一看,才发现枕头已经湿透了。是因为作了恶梦而哭了吗?深雪一边用指尖抚着枕头一边思考着。

「深雪。」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去,冬马就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个装着白衬衫的塑胶袋。

看到他的脸,深雪紧咬下唇。

眼前的冬马憔悴到简直让她认不出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的脸色告诉深雪,静华和静马说的都是实话。

「你的伤势已经没事了吗?」

深雪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摆出了笑容。

「是啊,[久远之月]的治愈能力有在运作,我已经没有伤了。」

冬马回答的异常冷静,脸上毫无表情。

「你的伤呢?」

「我也没事了,虽然我的运动神经很糟糕,可是伤却奸得很快!」

深雪举起双手,摆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给冬马看,但冬马什么话也没说。

他脱下病人专用的衣服,打开手上的塑胶袋穿上白衬衫。

这是我跟大哥借的。」

看来他是去找了静马,大概和深雪刚好错过吧。

「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我的伤都奸了,再住院也没意义了吧?」

冬马扣着钮扣,深雪闻言瞪大了双眼。

「你在说什么啊!你的身体明明就!」

深雪走近冬马,冬马的眼底浮现一抹悲哀。

「你听说了我身体的事啊」

沉默了一会儿,深雪用力抿着唇点点头。

「你不可以出院,你要奸奸接受手术,把病灶摘除」

「没用的。」

冬马泛起一个像是苦笑的笑容,斩钉截铁地打断深雪的话。

「就算动了手术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用手术把病灶摘除,它还是会复发。」

「可是静马大哥说不一定会复发的」

「会复发的,病灶是不会消失的。」

被冬马这么一断言,深雪陷入沉默,果然自己的身体还是只有本人最清楚吗

深雪深深地凝视着冬马。他毫不惊慌,也不悲叹,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

深雪无法继续看着毫无表情、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的冬马,低着眼问道。

冬马不回答。沉默包覆住两人。

「我我希望你可以早点告诉我你身体的事,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深雪打破沉默的声音模糊不清,强忍住的眼泪一下子涌上。

但冬马还是什么也不说。他把视线栘开,看着墙壁。

「我不希望你因为怕我担心就什么都不告诉我不管是你的痛苦还是悲哀,我都希望你能够土口诉我」

深雪捂住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因为,最担心你的人,应该是我啊。」

他们约定过要一起走完人生,他也是这么希望的啊。冬马不是曾经抱着几乎抱不动的大把花束向她求婚吗?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比任何人都还靠近他内心的存在了。

可是当生命的危机逼近时,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以为自己是最靠近他真心的人,难道这只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已吗?

她觉得自己好可悲,也觉得好伤心。

「如果光是被担心就能治好身体的病的话,那要我说多少我都会说。」

一直沉默着的冬马终于开口。

「什么?」

深雪抬起低着的脸,泪湿的眼对上冬马干涸的双眼。

「我之所以没跟你说有关身体的事,不是怕你担心,是因为就算跟你说了也没用。」

听着冬马用和眼睛一样无表情的声音这么说,深雪一阵愕然。

「就算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白狼的能力也不能让我被削去的生命恢复,你会的不过就是到处引起骚动,然后做点对身体好的料理而已不是吗?」

冬马用鼻子嗤笑了一声,继续说着

「面对敌人的时候也是一样,你只会拖累我而已。今天不也是这样吗?我明明就叫你带着由花离开,你却跑了出来,所以才会受伤。」

冬马的手指戳着深雪脸上的纱布。

「说什么最担心冬马的人应该是我?拜托你不要随便决定奸不好,没有人拜托你做这种事!」

冬马干枯的声音里满是烦躁。

「痛!」

脸颊上的纱布突然被撕开,深雪皱起眉头。

「你这个只会煮饭洗衣服的拖油瓶不要摆出一副我监护人的架子。」

冬马啧了一声,把撕下的纱布丢开。

「我」

深雪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冬马却又接着说下去打断她。

「说真的,我觉得你真的很烦人,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冬马的手放在门把上。房门打开了三分之一左右,走廊上的灯光微微照亮了黑暗的室内。

「你永远都不用再照顾我了。」

冬马丢下这一句后便走出房门。

房门再度关上,黑暗和寂静支配着室内。

深雪只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她的双眼圆睁、眼睛眨也不眨,看起来就像是个蜡人偶一样。

冬马从急诊室的出口走出医院,途中曾被护士挽留,但他全部无视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强劲地吹着,林木剧烈摇晃的声音有点刺耳。

早上平稳的温暖一变,化作吐气都会有白雾产生的寒冷,明明身上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但冬马却连一丁点颤抖也没有。

「我连皮肤的戚觉都不正常了吗?」

冬马自嘲地笑了笑。

「你要出院吗?姊姊大人才刚帮你办好住院手续而已喔。」

有人对着他说话,大哥静马正环抱着双手靠在一旁的银杏树上。

「姊姊大人呢?」

「和由花一起,她们要先回家一趟,好像会绕到你家去帮你拿换洗衣物的样子。」

静华吩咐静马在她回来之前不准离开医院,要盯紧冬马。

「所以我现在哪里也不能去,虽然我要做的事堆的跟山一样高啊。」

「我看待会儿得好好跟姊姊大人道歉才行了。一

如果静华知道冬马擅自离开医院的话,一定会气炸了吧。

「等姊姊大人回来了,我就会去秩父的[院』跑一趟。关键是我们能不能在十天内找到阵内甲牙的老巢。」

静马离开银杏树,走到冬马身边。

「你的脸色真难看,原来健康失调和失恋一起发生的话,会变得这么憔悴啊。」冬马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一丝惊讶的神色,回头看微笑的大哥。

我什么都知道了,大哥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他听到了我们在病房里的对话了吗,冬马正觉得奇怪

「嗟!我才不会做偷听别人说话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看着你的脸,就可以清楚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这傻瓜在想些什么。」

静马苦笑。

「我真的是个很好懂的人啊。」

冬马也跟着苦笑。

「你不会后悔你所做的决定吧?」

「不会。」

冬马立刻回答。他的双瞳散发出只有具备强烈决心的人才会有的坚强光芒。

诀别。

他做这个决定时不曾犹豫,也没有后悔。

冬马任寒风吹拂着头发,转头看向白色的建筑物。

四楼左边数来第二间窗帘半开的房间有个人影。冬马凝视着那个房间,以沉稳的声音轻轻说道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对不起,我没办法让你幸福。」

我很高兴能喜欢上你。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上我。

冬马在心中加上这两句后,微微笑了。

三个小时后,冬马来到了墓地。

他来见母亲。

他从医院回到家里换过衣服后,骑着摩托车来的。

冬马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抬头看天空,望着像是要落下来的满天星星眯起双眼。

安葬母亲诗织的寺庙位在远离饭能市内的一座山麓下。

那是一个植物环绕空气清新的地方。每吸一口气,都觉得澄澈的空气能洗净胸中一切不安。

寺庙虽然因为当初拯救由花时的一场大战全毁,但墓地却毫发无伤,寺庙现在正在重建中。

「虽然老家的寺院在秋天的时候也会开很多花,可是这里的花还是比较多啊。」

是因为清新的空气吗,薄紫色的紫苑花、鲜艳的橘色黄花酢酱草、多彩绚烂的大波斯菊盛开着,在秋风中摇摆。

「这是我第二次一个人来扫妈妈的墓啊。」

冬马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想起春初时的事

今年二月底,他第一次一个人单独前来。印象中寺庙腹地内和墓地边的梅树开满了白色的梅花。

他来向妈妈报告他有喜欢的人了,报告他和她互相许下未来了。

以前,他总是在张彼岸周(译注:以春、秋分为中心日的七天)和家人一起来扫墓,从来没有一个人来过,不,其实他是没有办法来。

只要一站在母亲的墓前,就算是和家人在一起,悲伤和罪恶戚还是会将他的心狠狠撕裂。他到底是没有一个人来的勇气。

不过,柚本深雪这个女孩却让他有了这样的勇气。

「妈,抱歉,这个时候才来。」

冬马摸着墓碑,对亡母诉说着。墓碑冰冰凉凉的。

「我说过下次要带深雪一起来,可是我却没有办法遵守约定。」

他曾经想过要在春天来访之时,带深雪一起来。

他想要挺起胸膛,告诉妈妈这是他喜欢的人。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做到,因为他太害羞了。

「我想去拜访伯母。」

深雪曾经跟他这么提过,但冬马却总是用一句「下次再说吧」回绝了她。

所以深雪从来没有来过妈妈的墓地。

「我和她分手了。」

冬马弯下身子,悲哀地微笑。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虽然不至于只剩下几个月,但就算能撑再久,三年也该就是极限了吧。

不管用手术取出多少次病灶都没有用,病灶会再生。

冬马知道的,在医院里醒过来之后,冬马清楚地知道了,身为神狼的本能是这么告诉他的。

就算大哥答应他一定会找到取回被削去的生命的方法,但最后应该也是徒劳无功吧。

「已经没剩几年日子的我,不可能让她幸福的。」

冬马想起求婚时深雪抱着花束那高兴的笑容,他垂下双眼。

「深雪那么体贴,一定到最后都会一直陪我到我死去的那一刻,可是」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步步迈向死亡,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再也不能奸好吃饭、会日渐消瘦衰弱、连走路也变得非常困难,不断咳嗽、吐血,为了肉体的苦痛而挣扎,深雪必须一直看着这样的他,她的精神状况一定会先行崩溃。

接下来,必然会迎接的死亡

对于一直在一旁守护的人而言,什么也不会留下来,唯一留下的,只有悲哀。

「待在我身旁的话,只会让她的心逐渐衰弱,而且」

如果她待在自己身边,一定又会被卷入战斗。

「就算我是最强的狼人,我也总是没有办法保护她。」

御堂巽的时候也是,香沙薤桂的时候也是。在和阵内甲牙的一战中,他甚至还以自己的力量伤了她。

「她不只有可能会被敌人杀掉,也有可能会像妈妈一样,被我杀掉。」

对冬马而言,这是他最害怕的结局。

「我绝对不能再让深雪被卷入战斗。」

柚本深雪这个人是不能站在战场上的。

在乎稳的生活中如阳光一般微笑,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为她做任何事。」

他只能为她带来战斗、鲜血、痛苦和悲伤而已。

「母亲这是因为我身为神狼的关系吗?是不是因为我是神狼,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让人幸福的资格」

冬马的手抵在额头上,吸了吸鼻子。

「我我想让深雪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想用我的手一直守护着她我希望她能永远带着微笑陪在我身边可是可是该死!」

一团灼热的硬块从胸口深处涌起,哽住冬马的喉头。

冬马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墓碑,大声地哭泣,决堤的泪水满溢而出。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冬马用额头撞着墓碑,放声大哭。

对于决定和深雪分手这件事,他未曾犹豫、也不会后悔,只是悲伤而已。

他可以用强大的力量和敌人战斗,但他却无法让自己所爱的女性幸福。

他究竟是一个多么凄惨的人啊。

他希望自己能就此毁坏。

冬马一直哭到眼泪和声音干涸,撞到额头上出现伤痕。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血渍染上妈妈的墓碑。

冬马大力地呼吸,双眼变得空虚。他用那空洞的眼睛看着右手上的[久远之月]。「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冬马从喉咙挤出低语,下定决心的火焰在空壳般中的眼睛里燃起。

「我不能就这样一个人死去!我一定要让那两个人一起陪我死!」

阵内甲牙

香沙莅桂

虽然不知道阵内甲牙得到无限的强大力量后要做什么,但敌人的目的和他无关,他只要让阵内死得尸骨无存,不能转生就奸。

香沙萝桂也是他在死前必须打倒的敌人。那个青年过人的执念一定还会为了要灭绝狼人族而采取行动。为了要让深雪将来能够安心生活,冬马一定得打败他。而且香沙萝原本就是让由花痛苦、在深雪身上留下不可抹灭的伤痕、一个他无法原谅的男人。

「两个敌人都非常难缠,只要我能打败他们,姊姊大人和大哥就不需要战斗了。」

这是他死前唯一能为大家所做的事。

就是战斗。

冬马轻轻闭上眼,戚受着夜风。风吹过濡湿的双颊,让人发疼般的寒冷。

「母亲,对不起。我居然放声大哭。」

冬马睁开眼睛,用手拭去墓碑上的血渍。

「我一定是想大哭才跑来这里的吧。」

在他提出分手时,他知道绝对不能在深雪的面前流下眼泪。既然是他提出来的分手,那就不能让深雪看到他的眼泪。

他希望深雪能早日把自己忘掉,所以他才那样说,希望她讨厌他、憎恨他。

「可是我实在不是说谎和演戏的料子啊」

冬马用袖子擦了擦再度流出的眼泪。

他一直忍住的眼泪如果不让它流出来,心一定会崩坏的。

「我再也不会哭了,哭泣就到此为止。我会用我所剩的生命去完成我所能做到的事然后我就会去见你的,母亲。」

冬马对着母亲微笑,转身离去。

在寂静的病房中,深雪一个人坐在病床上。

风从梢梢推开的窗缝中吹进,窗帘微微地摇摆着。

深雪正凝视着月亮。

深雪一直注视着和满天星星一起散发光芒的新月,大概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了吧。

她换上了静华拿来的丝质睡衣,外面则罩着件针织外套。静华一个小时前来到深雪的病房,深雪拜托静华让她一个人静一静,静华什么也没问地便答应了。

「冬马」

深雪轻轻抚着颊上的伤口,闭起双眼。冬马的侧脸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她硬是压下自喉头深处涌上的哽咽。

「我不可以哭」

提出分手的他没有哭。

难过的、痛苦的,不是被要求分手的自己,而是提出分手的他。

他忍住了眼泪,所以她也不能哭。

他最后的侧脸上没有表情。

但深雪知道他的心里在流泪,所以她也忍住自己的泪水。

她知道他是故意要让她讨厌他、憎恨他,才说了那种话。

「不能长寿的我无法带给深雪幸福。如果待在我身边,一定会再把她卷入战斗』,冬马,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淡淡微笑的深雪对着不在现场的冬马诉说。

深雪紧握住床单,咬住下唇、忍住眼泪,只要她一放松,眼泪似乎就会溃堤而出。

「我不是为了要幸福才喜欢上你的,我是因为喜欢上你,才能一直过得如此幸福」

只要能在他的身边待在充满他温柔气味的身边,就能获得安宁。

为了他做饭、挽着他的手走在同一条路上,光是这样,就能让整颗心温暖。她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幸福。

「如果冬马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一直哭,一直哭可是可是」

所爱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被遗留下来的人则是不幸。

爱情会化作悲伤刺穿被遗留下来那人的胸口。

但就算再怎么悲伤,死者都不可能复生。

就算被遗留下来的人再怎么伸长了双手,都不可能触摸到死者的衣角。

就算被泪水淹没,死者也无法伸出手来拉你一把。

无法追上。

永恒而绝对的距离那就是死亡。只是

「如果冬马死了,就算我再怎么悲伤,我也绝对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所以冬马你也不需要害怕我会悲伤」能够爱一个人爱到失去他后为他哭干眼泪,这也是一种幸福。

「冬马你明明就不一定会死,怎么可以放弃」

一定是他的本能告诉他自己无法避开逐渐逼近的死亡。不过,还有时间啊!

静马也会为他努力寻找得救的方法。

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找不到可以得救的方法,那就继续找,一直找下去。如果敌人阻挡在眼前,那就大家一起战斗。

就算没有方法,没有希望,那也不是终点。放弃,才是所谓的终点。

可是深雪却没能把这样的心情传达给冬马。

她阻止不了离去的冬马。

她以为,她没有阻止他的资格。

[请你等我。」

她说不出这一句话,喉头蓦然揪紧,她说不出口。

(你这个只会煮饭洗衣服的拖油瓶)

他是这么说的。

深雪无法否认这句话。她明明就为了能在战斗时帮上冬马的忙而进行了特训,但当敌人真的出现时,她却什么也

帮不了,她只会拖累他而已。

这样的自己,即使说了再多次不要放弃,也没有用吧。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就算她待在他身边,也只不过能帮他做些对身体好的料理、对着他

笑,让他不要丧气而已。

她无法像静华和静马那样,提供强大的支持力量。

「可是就算是这样」

深雪放开紧握的床单,从床上站起。

她抬头仰望被薄云掩盖的新月,祈祷般地闭上双眼。

「我还是不希望冬马放弃我希望在他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活下去」

深雪低语,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轻抚着颊上的伤口和栗色的头发。

一滴泪珠自深雪的眼角滴落。

她不会放声大哭,深雪把所有的悲伤和犹豫寄托在这滴眼泪里,任它流去。

深雪慢慢地睁开双眼,微笑。

一个决心让她微笑。

「就算是什么也做不到的我,也有一件事可以做得到」

以她的生命为筹码交换而来的事。

月亮映照在她因泪而濡湿的微笑双眼里。

咻、咻,斩裂虚空的声音混着响亮的水声不断传来。

香沙萝桂正在延续于荒川河边的石路上挥舞着长剑。

逐渐染上橘红色的群山悠然地矗立在他身后。

「暍!」

桂用左手刺出长剑。

舞动的长剑辉映着月亮的光芒,裸露的上半身飞洒着汗水。

精瘦的肢体带着褐色的皮肤,头发是白雪的颜色,锐利的五官则会让人联想到猛禽类。这样的容貌已经够引人注意了,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他瞳孔的颜色。那是漂亮的紫色。

桂的左手试着收回长剑,但手却突然失去力量。长剑落在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愤怒让他的表情扭曲,桂用右手抓住左手的手腕,他的左手正在痉挛。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随心所欲地用这只手啊:」

桂愤恨地用左手手背挥向一旁的岩块,丢下一句可恶。血丝慢慢渗出,但他却没有任何痛感。

他藏身在秩父附近的长瀞约一个多月,和月森冬马战斗时所受的伤仍末完全复原。

虽然御堂缘的术再生了他被切断的左手,不过他还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左手,魔力也流失了很多。

这是因为他受了狼魂之枪的攻击和使用了『涅盘之月』的缘故。

『涅盘之月』和久远之月』一样,有削弱生命的副作用。

虽然[涅盘之月』削减的生命量比『久远之月』少,不过它仍旧会侵蚀桂的身体。

他不像冬马一样有严重的吐血和晕眩等症状,但他的体力和魔力都迟迟无法恢复。

被拥有强大净化能力的狼魂之枪刺中,让桂的魔力爆减到只剩二成,花了一个半月也才好不容易恢复到五成,太慢了。

而被『涅盘之月]削去的生命不会回来,桂也不知道他的魔力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桂在石头上坐下,握起右拳。

他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摊开手掌。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结晶。颜色比鲜血浓郁,却仍保有清澈透明戚的赤红结晶。

他称这个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物体为[种子』。

它拥有能将生物化作妖魔的能力,是桂「灵魂所流出的血」凝成的结晶。

手中的这个[种子]是他用被封印在[镜]中的一百年份的灵魂之血,倾尽所有魔力所制造出来的秘密武器。

桂曾经用这个『种子』将由花变成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龙》。

但《龙》却被月森冬马净化了。

百年的盘算化作泡沫,桂被全盘打败了,但奇迹就在败战的彼方等待着他。

二晅家伙又回到我手上了。」

《龙》被净化了。

但构成《龙》根源的『种子]却没有消失,残留了下来。

一般来讲,妖魔死后,『种子乙应该会一起消失。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次,气种子并没有消失,桂相信这是《龙》自己的生存本能所造成的结果。

因为《龙》是连桂都照法驾驭的妖。

「而且还不单只是回来而已。」

[种子]变质了。

外表完全没行变化,个过这个[种子]眼桂卜年前种在由花母亲体内的[种子』拥有决定性的差异。这已经不是我制作的『种子』了。」

桂创造出[种子』,『种子]创造出《龙》

而《龙》在灭亡之际,又再度创造了这个[种子]。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种子』的创造者不是桂,而是《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要把这个『种子』种在我自己的体内。」

将『种子』种到自己体内,原本不可能的行为转变为可能。

原本创造者是不能把用自己鲜血所做出来的[种子』种在自己体内的,但是这个『种子』不是桂创造出来的。

《龙》压倒性的威力浮现在桂的脑海中。

「它的力量将成为我的力量比起让两个力量觉醒,这样快多了,只要它的力量能成为我的,我就能杀了『那个男人乙。」

就能救出磷,只是

「现在的我无法吸收这个[种子』」

现在这样魔力低弱、连手也动不了的身体,是无法容纳这个『种子』的。

这就像是要在小气球里灌人数十公升的水一样,容器会因无法承受而爆裂。

至少要等到左手完全复原、体力恢复,并且用[涅盘之月』解放恶魔族的魔力之后,才能勉强接受[种子』。

「到底还要多久?」

烦躁的心情不断累积。

握紧的拳头抵上额头,桂咬紧了牙根。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悲怆戚满载嘛。」

曾经听过的轻浮声音响起。

「是『那个男人』手下的狗吗」

一个把蓬乱头发像扫把一样束起,戴着太阳眼镜,瘦得皮包骨的男人。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和长大衣。

男人响忍夸张地耸厂耸肩。

「有什么事?」

桂用脚勾起长剑,将剑尖刺向响。

响像是要投降一样拾起双于。

「你跟踪我?」

「唉/哟/被发现了喔」直属于[那个男人』的密探夸张地扭了扭身体。

这个男人在由花事件之后,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内观察他。

「我再问你一次,有什么事?不回答的话,我就杀了你。」

「好恐怖喔,你的人生放轻松一点会比较好喔。」

响把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又耸了耸肩。真是一个动作夸张到惹人厌的男人。

「这样的话,我就赶快把事情办完吧。」

响在太阳眼镜遮掩下的眼睛如猫一般眯了起来。

「你右手上的[种子]我是来拿它的。」

「什么?」

「就算你把它种在你身体里,你也驾驭不了它。你会被它撕成奸几块,然后就这样挂点。」

「你说什么?」

「你还听不懂吗?你应该明白就算你把它种到自己身体里也没有用的吧。」

「你这家伙!」

「喔。」

响跳离桂的杀气,拿下太阳眼镜。

「呵长者』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我不会说对你不利的事,快把那个[种子]交给小响我吧,你乖乖把它交出来的话,绝对不会痛唷。」

桂闭上一只眼睛。

「如果我不乖乖交给你的话,你打算怎样?」

紫色瞳孔的中央变得如猫般细长。但回答他问题的人却是

「我们将会采取粗暴的手段。」

背后传来淡漠的女声,听到这声音,桂张大了眼睛。

他认得这声音这是他在这世上最熟悉最想听到的声音。

「磷」

桂没有转过头去,只是紧紧地闭上双眼,呻吟般的低语。

「磷」

终于转过头的桂,眼底满足悲伤。

女人就站在那里,说是女人,或许称呼她少女还比较恰当。眉目清丽的脸上仍旧带着稚气。

她和桂一样拥有褐色的肌肤,长到腰下的白发则绑了起来。

她穿着露出肩膀和前胸的衣服,布料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泽,看起来像是纯白,却又像是淡淡的樱色和水色般飘逸着。

宽松的衣摆和袖子上有金银的装饰。

女孩让人厌受不到任何到情戚碎片的无机质双眼凝视着桂。

瞳孔的颜色如天空般苍蓝。

看着异母妹妹毫无戚情起伏的双眼,桂不得不垂下双眼,磷是一个适合笑容的女孩,她的笑容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戚到幸福,原本该是这样子的。

「我要消去你手上的《龙》,把它交给我。」

「磷」

桂痛苦地再度念着异母妹妹的名字。

被叫着名字的磷没有任何反应,她并没有用当初的灿烂笑容回答他。

桂紧紧咬住齿根,紧到就要咬碎牙齿了,握紧的双拳剧烈颤抖。

磷被抢走了,就连她的笑容和记忆也一并被抢走了。

自从一百四十年前那一天起,磷所有的记忆和戚情都被[那个男人]抹灭了,从此以后,她便成为了只会服从[那个男人]的道具。

「我就跟你说过乖乖交出来比较好,要和你可爱的妹妹打架对你来说也不是件好事吧?连在一旁看着的我都觉得很不舍啊。」响悠闲地靠坐在石头上。

「闭嘴,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桂用憎恶的眼神瞥了响一眼后,重新面向磷。响挥了挥手。

「磷我不能把这[种子』交给你,这是为了要把你带回来的」

二这个『种子』不能让你得到你所企求的力量,若是你为你自己种下了这个[种子],你将会无法承受它的力量而死。『长者]并不希望你死,为了[长者],我要消灭这个[种子。」

磷缓缓地将手伸到胸前,手中出现一张符咒,她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符咒,做好发动的准备。

「磷」

二这是最后通牒,把[种子』交给我。若你拒绝,我将发动攻击。」

磷手上的符咒放出苍蓝光芒,震动空气。

「就凭你现在的力量,小磷一发就可以把你打成灰烬,不过有人告诉过她不要杀了你,所以应该是不会这样啦。」

听起来令人火大的说辞,但响说的没错。

磷的魔力是他们恶魔族中最强的。

即使桂以『涅盘之月』引出恶魔族究极的魔力,仍旧不及她的一半。

在恶魔族能力这方面,磷是远远凌驾于桂之上的。

撤退是想也不用想的,他大概也逃不了。就算他用空间栘转术逃走,也会立刻被封印而告终。

桂吐了一口气,摊开紧握的右拳。

这跟磷的力量无关。而是他不可能把刀子指向磷他永远也不可能伤害她。

「人还是要坦率最好啊。」

响说完后,有个东西在桂的脚边缓缓蠕动了起来,是桂的影子,影子彷若在水面上一般地摇晃,一只细细的触手如蛇弯曲伸起,绕上桂摊开的右手。

操纵影子和黑暗是响忍身为影狼的能力。

从影子里伸出来的黑暗触于抓住桂于卜的[种子]之后,咻地回到影子中。

「不要觉得我是坏人啊,我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响用手指捏起[种子],透过月光凝视着它。

「接下来是[长者]的讯息:若汝愿以汝之手结束余之生命,便使深眠于汝身之伟大力量觉醒,除此以外余将不予认同,若汝欲使伟大力量觉醒,[最后之月]可为汝之助力。」

「最后之月?」『最后之月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桂在寻找[久远之月』及[涅盘之月』时,曾经在文献上看过这个名词。

「就是制成你手上那枚戒指的原料宝珠喽。」

响用手指边转着『种子』边说明。

「奸像是神狼在战死之后他的心脏会变成的东西,我也没看过实物,所以也搞不太清楚。」

「神狼的心脏?」

「最后之月]可以让力量觉醒,解放的能力远超过『久远之月』和[涅盘之月]喔。」

「意思就是说,[最后之月]可以引出你用那个戒指所没有办法引出的力量。[长]看来也开始急了,就算再怎么装年轻,其实都已经是个欧吉桑了。」

响笑说。

「响,注意你的用诃,我不允许任何侮蔑『长者』的言词。」

磷出声制止响的发言,响苦笑着挥了挥手。

「『最后之月....」

「之前最重要的神狼都一直缺货,所以就没办法了,不过现在倒是有一只对吧?」

「若你要找到[最后之月],就请加快速度,阵内甲牙已经将月森冬马列为目标了喔。」

「阵内吗」

桂事先已经预测到,所以并不惊讶。

「那个鬼老头之后有转生过喔,看来黄金狼搞不好还挺危险哩。」

「我要用我的手杀了月森冬马。」

桂尖锐地说。

「哟,真有男子气概。」

响开了个玩笑。

「事情已经结束。响,回去了。」

磷手上的符咒消失,她转过身去,衣摆飘过,上面的金银装饰闪烁着点点光芒。

「磷!」

就算把她叫住,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他没办法唤回她的记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抱紧她。然而,虽然这些他都心知肚明,但他也还是忍不住出口唤住她。

只是他心中的千呼万唤一点也没有用,磷早就已经用空间栘转离开了。

「呃,事情是有顺序的啦。别急,加油啊」

坐在石头上的响轻轻跳下,他的脚没有着地就这样直接融进他自己的影子中,沉入影子消失。「就这样,拜啦。」

最后响从影子中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后便消失了踪迹。

「磷」

桂无力地垂下头,苦涩地闭上双眼。

一个少年轻快地爬上漫长的石阶。

拥有金褐色的头发和双瞳、初雪股的白皙肌肤、五宫中性且清丽的少年,名叫御堂缘。他身上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是个随处可见的装扮。

「到了!」

缘爬完石阶后进入境内,深呼吸了一下心情非常奸。

孤挺花、金木穉和龙胆花随处开着,空气里带着花的清香。

「在这在这。」

缘笔直朝向本堂走去,有个男人正坐在往本堂的楼梯上睡着。

男人裸露的上半身有几条像是画上去的红色痕迹,那是被钩爪撕裂的伤痕。

「明明是十天后才要决战,居然已经在这边等了,真是急性子。」

缘微笑后环视境内。

这是一问在皆野町郊外的无名小庙,不爬完近三公里的石阶便无法进入的深山。

并排的樱花树因为八个月前月森冬马和御堂巽之间的激战导致有一半以上都折断了。

大概是因为这边没有人住吧,即使战斗已经过了八个月,本堂仍旧是坏了一半、樱花树也还是半折的状态,看来月森一家人都不怎么虔诚。

这里足月森的老家,十天后,这里将会成为月森冬马和阵内甲牙决战的舞台。

「哼这里就是老爸死掉的地方啊。」

嘴角噙着笑的缘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真是个愚蠢的男人,只不过是死了个女人,他干嘛疯狂成那样。」

缘的笑容瞬间化为满是侮蔑的表情,吐了一口口水。接着他重新转向睡着的男人阵内甲牙。

战斗之后阵内甲牙一定会睡觉,藉由深沉的睡眠自大地吸收力量,加速伤口的治愈速度。

睡着的鬼族恢复力十分惊人,失去的四肢可以重生,骨头就算碎了也可以复元。而且从大地吸收的力量也可以大幅延迟老化的速度。

「可是依照转生过的能力来说,伤口的恢复还是太慢了啊」

这样的伤,以前的阵内大概不用十分钟就可以治愈,为什么伤痕还留在上面呢?

惊讶地看着阵内的缘,发现他紧闭的左边眼睑剧烈地震动着,右边的眼睑则肿了起来。「他在作梦吗?」

睡着的时候眼球在转动就表示睡得很浅,睡得很浅的人容易作梦。

阵内战斗后的睡眠总是十分深沉。

他在奈良和月森静马战斗后足足睡了三天,和月森冬马一战转生后也一直睡到今天早上。

他很少会睡得这么浅。

「搞不好他正在做以前的梦,『那个男人』的术也不算什么嘛。」

缘想起阵内和月森冬马在黄昏时的战斗。

缘当时也在现场,他一直待在车站屋顶上看着那场战斗。

因为阵内说他不想要月森冬马担心把一般人卷进来而影响战斗,所以拜托他施放空间隔离之术。

但是光只是在那边看别人打架实在有点无聊,所以他才送上无人卡车,还把赶到的静华和静马放进空间隔离术里。

「被问到为什么要追求无限的强大力量时你有戚到疑惑,对小孩子也有反应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和美丽五官不搭调的阴森笑容在缘的脸上扩大。

「注意到自己的记忆被消去了。」

缘有如少女股细嫩的指尖触碰阵内的眉间。

「真是可怜啊,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消去了。」

缘眯起金褐色的眼,小小地动着嘴唇念起咒文。

他想用术一采阵内的梦境,但在他发动术之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阵内突然大声吼叫起来。强烈的斗气如冲击波般自全身上下爆发出,把缘打到一旁。

「痛痛痛搞什么啊?呜哇!」

被打到腰的缘皱起脸,抬头看到正面挥下的巨剑不禁狠狠吓了一跳,大叫出声。

阵内正举起他召唤出的巨剑从正面袭来,带着满脸的狂怒。

「小夜不准你碰小夜!」

缘在那一刻赶紧以空间栘转术移动到阵内身后,躲过被巨剑劈成两半的惨剧。砰!刀刃撕裂地面。

「他想攻击我吗::」

没打到缘的阵内一边大喊,一边挥舞着巨剑,就像被一大群敌人围住一样。他的右手挥舞着巨剑,左手则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似的弯起手肘。

「赶快醒过来啊!」

缘动了动手指,让一记威大强大的雷击打到阵内背上。

「呃!」

阵内呻吟了一声,他放下剑,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视四周,眼神和缘交会。

「是缘吗」

阵内按着额际摇了摇头。似乎有某种痛苦让他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什么叫做『是缘吗乙?你当然可以随意作梦,但是请不要把人卷进你的梦里好吗?我还以为我会死掉咧!」

缘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砂尘,一边责备阵内。明明就打算偷看别人的梦境,还恶人先告状地反过来骂人,真是个不知反省的小鬼。

「我在作梦的时候发狂了吗?」

阵内看着地面上的龟裂低语,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不好的梦吗?」

「不好的梦?」

阵内用手抵着似乎在抽痛的太阳穴低声重复,他的语调不像是在问缘,反而像是在问自己。

「譬如说像是过去的梦之类的。」

「你在笑什么。」

阵内斜眼睨着漏出窃笑声的缘。

「梦是怎么样都无所谓。」

「是这样吗?就是说啊,反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一

缘一边耸着肩

不过,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了。

一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而且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真是冷淡啊我明明就为你提供了不少援助说。」

缘看着冷漠的阵内苦笑,看来这个鬼家伙的起床气还满大的。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在这边等到决战那一天。

「为什么?」

一月森静马正在找你,如果你待在这里的话,很快就会被他找到。」

「我无所谓,我要让他变成我的粮食。一

「如果他和都筑静华联手进攻的话就麻烦了,你可不希望到时候受了伤,妨碍你和月森冬马之间的决战吧?」「哼。」

阵内思考着缘的意见。

「算了,就照你所说的。要是『院』的小罗喽联手攻击起来,那也挺麻烦的。」

阵内把巨剑扛到肩上,拿起挂在樱花树枝上的上衣,朝石阶走去。

缘笑了笑,对着满是伤痕的背影喊道

「我会为你祈祷,希望你不要再作恶梦了啊!」

阵内的脚步停下,但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迈进,走下石阶。

「我会帮你加油的喔!请你加油,去得到无限的强大力量吧!」

再也看不到阵内的背影后,原本笑着说话的缘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被吹熄的蜡烛一样,瞬间

消失。

金褐色的瞳孔里蒙上冻人的冷淡光辉。

「如果你能用无限的强大力量杀了[那个男人』就奸。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会把你吞下。

在你落人[那个男人』的手里之前」

林木随风摇曳着,树叶飞舞。

在风吹过之后,拥有金褐色头发及双眼的少年已从境内消失。

『院』位于秩父市外的山中。

高耸的围墙将广大的腹地围起,其中有许多派别、大小不同的佛殿四处分布。不过大部分的建筑物都因为一场大火而烧毁,许多建筑物都还维持着被烧毁的模样,没有被清理过。

只有被『结界』隔离的宝物库和紫宸殿幸免于难。

响和磷就在只有上层人物能进入的紫宸殿深处。

这里是一个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大理石所建的大厅,从高处天窗投射下来的月光为两人画出两个影子。

两人站在大厅中央的一个台座前。

「说实在的,白发男真的对小磷你没辄耶。」

响的笑声在大厅里回响着。

磷只是沉默地把台座上的水晶球放到手上。

这个水晶球是一种魔力装置。

它能让空间操作系的术效果增强,使用空间栘转术的人可以利用这个水晶球,跨越数万公里的距离。

平常的空间栘转术大概只能从关东移动到关西这样的距离。

响和磷是为了栘转到奈良的总部才来到这里。

不过,要回总部的只有磷一个人而已。

水晶球发动后,亮起了水色的光芒。

「真是让人忧郁啊。」

响忧愁地叹了口气。

「我非得跟月森静马和他姊姊打是吧?说真的,这样很辛苦耶。」

这是『长者]的命令,请你遵守。如果你不遵守,我现在就把你消去。」

磷以淡淡的声音威胁响。

对磷而言,[长者』就是一切,她不会饶恕任何违逆呵长者』的人。

「我说过我会遵守的,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嘛。」

响挥了挥手。

『长者』下达的命令是阻止干扰阵内甲牙和月森冬马决战的人。

他指的是都筑静华和月森静马,虽然香沙薤桂也很有可能会搅局,但『长者]要响不要对桂出手。

「静华大姊的[射日]真的很猛啊。」

这是以庞大兽气做出巨大火球的招式。「射日」原本是静马随便取的名字,不过,在『院』的战士之间,这个名字已经成为静华这一招必杀技的专有名词了。

「射日」拥有绝对的威力,正面吃下这招的话,搞不好会连人带骨不留一颗灰尘的全数被烧掉,标准的「人间蒸发」。大概没有人能挡下这道攻击吧。

「『长者』的最终目的是让阵内甲牙转生,会使用让敌人尸骨无存的招式的人是一种威胁,不可以让他们接近阵内甲牙。」

「唉,好啦好啦。我会用我的爱和勇气与毅力尽量让静马弟弟不能战斗的。这样一来,说不定可以阻止[射日』。」

「射日」需要花费非常多的时间聚集能量,因此不和静马联手的话,就无法使用。

「『长者]说过杀了他们也没关系,以你的能力而言,要在一个晚上暗杀一两个人应该也不成问题,而且你不是跟月森静马有私人恩怨吗?」

磷苍蓝的眼看向响。

「嗄?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喔。」

响对着磷装傻,但磷似乎没有任何兴趣,什么也没追问。

「我把月森姊弟的生死判断交给你。」

「那这东西要怎么办?我一直把它放在口袋里咧。」

响在口袋里面摸了摸,拿出从香沙雉那里夺来的[种子]。

「『长者』说要把它消去。」这样的话,我就把它捏碎吧。」

响一个用力,就把『种子』捏碎了,如树梢折断的清脆声音响起。

他摊开手掌,吹了一口气。化作粉末的『种子』随风散去。

这东西意外地脆弱嘛。」

响拍了拍手,把鲜红色的粉末弄掉。

「辛苦你了,我要回总部了。」

磷放在手上的水晶球越来越亮。水色的光芒扩散到整个大厅里之后,磷在光芒中消失了踪影。

响看着磷离开后,笑了出来。

「『长者』也真是恶劣,居然为了欺负白发男,特地把小磷送过来啊。」

实力凌驾于兽圣十七之上的磷,受到『长者』的宠爱,[长者』总是把她带在身旁,很少让她离开身边。

如果只是要从香沙萝那里夺取『种子』的话,响一个人就已经非常足够了。

「我还真同情白发男啊。」

是同戚吗?响在内心纠正。

「那接下来呢」

响背对着台座,将手放人大衣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

散发着鲜红光芒的结晶[种子』。

「实物和跳楼大拍卖买的红宝石两者的光芒完全不一样说。」

响举起『种子]对着天窗仔细端详,眼睛如猫般眯起。

「为了灭绝狼人族而被创造出来的力量吗我会让你被用得有意义一点的。」

强忍住的笑声自响的喉咙深处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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