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喉咙和胸口也是。
双手都麻痹了。
痛感虽然算不了什么,但手的麻痹感却让人异常不快。
「该死!」
缘用力地挥手,不过只有针刺般的痛划过指尖,麻痹感并没有因此消失。
「唉……」
缘叹了一口气,背靠在长椅上抬起了头。
痛感、麻痹感、思心感——每当这些症状出现,缘便会仰望天空。
虽然说看了天空身体也不会好起来,不过太阳和月亮却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只不过今天晚上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星星和月亮,所以抬头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缘看着夜空,重复了几次深呼吸。
郊外公园中的空气并不差,不过今天晚上的气温骤降,每吸一口气,冷气便会刺痛气管一次。
——再这样冷下去的话,搞不好会下雪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有个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脚。
缘低下头,脸上绽出一个笑容。
灰色的小猫正拿牠的头蹭着缘的脚踝。
「小雨。」
缘叫了一声小猫的名字,小猫抬起头看向缘,瞇起双眼。
从三年前那个春天的邂逅以来,他们便是相依为命的伙伴。
因为是在雨中相遇的,所以叫牠小雨。
「过来。」
缘用双手抱起小雨,把牠放到膝盖上。
小雨立刻蜷起身体窝好。
缘的膝盖上是小雨最喜欢的地方。
缘把右手开阖数次后,开始抚着小雨。
头痛虽然没有减轻,不过喉咙痛和手的麻痹都逐渐减缓了。
缘再次抬头仰望天空,呼地吐了一口气。
鼻尖一片白雾。
——再过个两、三分钟的话,头痛也会好了吧。
身体的疼痛、麻痹、发烧、晕眩、思心——这些症状从半年前开始出现。
刚开始的时候,一个礼拜只会有一、两天觉得不舒服,到了后来,不舒服的次数愈来愈多,最近则是每天都会有症状出现。
症状的严重程度也随着时间缓缓加重。
这次只有轻微的痛感和麻痹而已,已经算是好的了,严重的时候,他会痛到无法动作。
缘闭上眼睛,摸了摸浏海。
——一想到以后还得继续这么不舒服下去,就让人觉得高兴不起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樱在他还是婴儿时所施放的不老不死之术让缘急速成长,同时得到了过人的再生能力。
但是由于樱的不老不死之术并不完全,缘也同时背负了短命的宿命。
肉体的不舒适不过是朝向死亡的开始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
他曾经有过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死了都无所谓,不过现在死亡却是他最害怕的事。
——我还没有找到幸福。
三年前——在遇到小雨的那个雨天,缘对自己立下誓言。
他一定要过得幸福。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找到超越樱所带给他的不幸的幸福,然后用他的双手抓住这份幸福。
这是缘对樱复仇的方法。
所以他还不能死。
「而且我也还得照顾你啊。」
缘张开双眼,用食指枢了妪伙伴的喉头。
「我头痛也好了,走吧。」
缘抱起伸直了脖子的小雨,从长椅上站起身。
下一个瞬间,一股介于寒气和痛苦的感觉划过背脊。
「——!?」
缘回过头,眉间蹙起。
什么东西要来了。
视线里只有车道对面的田地和更后面的杂木林而已。
缘所察觉到的气息正从杂木林的彼方以离弦的箭般气势朝这边冲来。
不是人类,但气息也跟兽人不一样。
缘沉下腰,双眼睨着杂木林。
下一秒钟,那个东西从杂木林里冲了出来。
牠瞬间穿过田间,一脚跨过车道和人行道,降落在缘的面前。
缘用左手抱住小雨并护着牠,轻击右手的手指,让数百只蝴蝶出现在自己身边。
羽翼带着虹色光芒的蝴蝶一碰到缘以外的人就会爆炸。
如果牠继续靠近的话,缘就要一口气放出所有的蝴蝶。
飞舞的蝴蝶散发出炫目光芒,令缘瞇起了眼,不过他还是紧紧注视着那个生物。
那是一只像狗又像狼的巨大四足兽。
从头部、四肢到尾巴尖端的体毛都是雪白色的,高度比缘还要高了一个头,眼睛则是带点黑的红色,额头上一根约有五十公分长的角笔直伸向前方。
缘皱起眉头。
虽然他们面对着面,但牠的眼睛却没有看着缘,牠的视线没有焦点。
「……?」
正当缘感到惊讶时,野兽巨大的身躯突然摇晃着倾斜倒下。
缘瞠目结舌。
惊讶让他失去了集中力,蝴蝶也跟着消失了。
「怎么一回事……?」
突然出现,又突然倒下。
「退后。」
缘放下小雨,走到那个生物身边。
「这家伙是……」
保持着警戒的缘弯下身,摸向牠的脖子。
牠似乎是负伤了,身体下方染出一块红黑色的血渍。
「难不成这是『樱之妖魔』……?」
缘也曾听说过樱以前创造而又封印起来的合成兽因樱的死亡而得到解放,在各地袭击人类的消息。
他在牠的身上能感受到些许樱的魔力,所以极有可能是『樱之妖魔』。
——牠不是针对我来的吗……?
把牠想成是在与『院』的人战斗时逃出来的才比较自然吗?
——可是,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是偶然吗?还是因为牠感知到缘的魔力,要吸取他的魔力作为能量呢?
「搞不好牠是把我当成同伴,才来找我帮忙的也说不定。」
就被樱扭曲了生命这一点而言,缘和『樱之妖魔』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樱之妖魔』把缘当成了同类,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办呢……」
缘站起身,微微歪过头。
「还是给牠最后的致命一击比较好吧?」
『樱之妖魔』的伤势看起来相当严重。
牠刚倒下时还在小幅上下起伏的胸口和背部,现在几乎都已经没有在动作,眼神也几乎毫无生气。
就算放着牠不管,牠迟早也会死吧。
缘十分犹豫。
「虽然说我不知道你是偶然还是刻意地倒在我面前,可是能这样相遇,就是一种缘分,我就给你最后一击吧。慢慢死去的折磨太痛苦了。」
他说完后,将手掌放上『樱之妖魔』的侧脸。
接着,『樱之妖魔』半开的嘴里突然发出了像是笛声般的细微声响。
缘抬起手看向牠。
大粒的泪水正要从『樱之妖魔』原本已毫无生气的眼里掉下。
「啊……」
缘吃了一惊,他不禁感到困惑。
看到了牠的眼泪,这让他很难下手。
缘的手停在空中,表情逐渐凝重。此时,小雨走进他的视线。
「小雨……?」
猫咪走近『樱之妖魔』的头边,看着牠因泪而濡湿的双眼一会儿后,对着缘喵了一声。
「你是教我不要杀了牠吗?」
小雨又喵了一声。
「嗯……」
缘把手指放在下巴上开始思考,此时,『樱之妖魔』突然出现异变。
覆住全身的雪白体毛放出淡淡的光芒,巨大身躯开始缩小。
「——!」
缘立刻往后一跳。并大叫着要小雨退开,但小雨却不愿从『樱之妖魔』身旁离开。
「小雨!」
缘再次大叫后,冲到小雨身边,抱起牠那娇小的灰色身躯。
同时,『樱之妖魔』体毛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也几乎消失。
缘瞪大了眼睛。
原本比老虎还要大上两、三倍的『樱之妖魔』,现在变得比小雨还要小上一圈。
除了头上的角之外,牠看起来跟普通的小狗没什么两样。
「你变成这样的话,我不就更难杀你了吗……」
缘叹了一口气。他放下小雨,改抱起『樱之妖魔』。
他开口问道:
「你想活下去吗?」
『樱之妖魔』回以像是即将磨断的丝线般的声音。
缘叹了一口比之前更深的气。
「我知道了。」
他露出了苦笑。
「你不想死是吧。」
牠让他想起和小雨之间的邂逅。
三年前的那个雨天——还是小猫的小雨也和这只『樱之妖魔』一样,受了重伤濒死。
而牠也同样地向缘寻求协助。
牠说牠想活下去。
「我对治愈之术不是很拿手,而且你又伤得那么重,我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救回来……」
缘重新抱好『樱之妖魔』,把手掌放在上牠的伤口——是个刺伤——施放治愈之术。
『樱之妖魔』虽然是危害人类的存在,但缘并没有守护人类的义务。
保护人类免于受魔物伤害是『院』的责任。
如果被『院』知道他帮助了『樱之妖魔』,『院』可能会派出刺客,不过到那时候再把他们打倒就行了。
——『院』的人是没什么好伯的,不过就这样在这里治疗应该不太好吧。
让怀中这个『樱之妖魔』受了致命伤的人应该还在附近。
对方现在应该拼了命地在寻找逃掉的目标才对。
缘中断治愈之术后蹲下身,对小雨伸出一只手,要牠过来。
小雨乖乖地从手爬到缘肩上。
突然之间,白色的物体划过鼻尖。
「下雪了……」
缘仰望着天空喃喃说道。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想活下去的话,就得要再撑下去喔。」
前半句是针对肩膀上的伙伴;后半句则是对怀中的『樱之妖魔』所说。他说完后,缘使用空间移转离开了现场。
『樱之妖魔』活了下来。
伤口愈合之后,牠还是没有醒过来。缘一度以为牠没救了,不过他毫不放弃、持续施放治愈之术的辛劳总算是有了回报。
伤刚好的那天晚上,『樱之妖魔』只能微微动动身体而已,但隔天早上牠却已经可以很有精神地跳来跳去了。
「真不愧是『樱之妖魔』啊……」
在闹区小巷里的复合式大楼楼顶上。
缘拿着罐装咖啡,靠在篱笆上看着眼前的小雨和『樱之妖魔』玩闹。
「这样根本就跟小狗一样嘛……」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整天之后,『樱之妖魔』还是维持着娇小的模样。
或许这才是牠原本的姿态,只有战斗时才会变大,还是说牠还没有完全康复呢?
和『樱之妖魔』一起玩闹的小雨——应该说是被『樱之妖魔』追着要一起玩的小雨,发出可怜的声音。
「是你说要救牠的,你可要负起责任陪牠玩啊。」
缘笑着说完后,小雨呼地低咆了一声。
而『樱之妖魔』则是对着缘叫了一声后,就不断用力挥断着短短的尾巴,再次去找小雨玩闹。
缘露出笑容,低语着「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好呢?」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转动脖子,看向身下的街景。
前天晚上下的雪到了早上变成了雨水,几乎没有任何积雪。不过建筑物的屋顶上和路边还是留有一些些残雪。
「嗯……」
他在烦恼的当然是『樱之妖魔』的事。
原本以为『樱之妖魔』在恢复到能活动之后,就会自行离开,不过这只『樱之妖魔』却不愿意离开他和小雨。
——我可从来没想过会被『樱之妖魔』缠上啊。
虽然并不讨厌牠,可是他们也不能一直待在一起。
『院』的刺客迟早有一天会出现,而且也没有人能保证『樱之妖魔』哪一天不会突袭缘或小雨。
现在虽然是小狗的样子,不过牠那天出现在缘眼前时,的的确确是一只妖魔。
——趁牠还保持着小狗样子的时候,把牠放到哪里去吧……
缘无意义地摇晃着空罐,突然听见小雨发出一声「呼喵」的丢脸声音。
缘重新转向正面,叹了一口气。
小雨翻了过来,像只小狗一样露出肚子。
「小雨,太丢脸了……」
打倒小雨的『樱之妖魔』像是还有力气似的摇晃着尾巴,甚至连屁股也一起摇着,看向小雨的脸。
大概是在说「继续跟我玩嘛!」的样子。
缘对着这一幕露出了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小雨没希望了,『樱之妖魔』改跑到缘的脚边。
「这次想跟我玩吗?」
『樱之妖魔』像是在肯定般高声吠了一声。
缘弯下身,认真地看向『樱之妖魔』的眼睛。
相对于雪般鲜白无垢体毛的不同,牠有着一双血色的眼睛。
不过却没有给人任何不祥的感觉。大大的圆眼因为想玩的冲动而闪着光芒,看起来就像只单纯的小狗一样。
外表上唯一能证明牠不是小狗的特征,就只有额头上那只和拇指差不多大小的角了。
缘露出一个夹杂着叹息的苦笑,把空罐放在一旁。
接着,他戳了戳『樱之妖魔』的角,然后把『樱之妖魔』像小雨一样翻过来肚子朝上。
「没办法了,虽然说决定要救你的是小雨没错,可是实际救了你的却是我啊。」
虽然只是暂时的,不过缘决定把『樱之妖魔』放在自己身旁。
「来吧。」
被抚着角根部的『樱之妖魔』似乎非常舒服,缘把牠举到眼睛的高度。
「我得先帮你取个名字才行。」
虽然取了名字之后,就会愈来愈容易带入感情,不过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名字还满不方便的。
「要叫什么名字好呢……」
缘凝视着『樱之妖魔』,露出困扰的表情。
「既然你全身雪白,那就叫作小白好了,不过这样好像有点随便……」
眼睛是血色的,那就叫血滴子好了——不过这名字不只听起来不吉祥,而且也不适合牠,所以就算了。
「身材娇小,那叫小萝卜头好了……这也不太对。」
『樱之妖魔』歪着头看向不停嘟哝的缘。
缘无意间看向小雨。
——我帮小雨取名字的时候,是因为那天下雨才帮牠取这个名字的。
他在心中低语。
因为那天下雨,所以牠叫小雨。
——那这家伙就……
缘想起前天晚上。
那天晚上,在他遇见『樱之妖魔』之后就开始下雪。
「雪、吗……」
缘的视线回到『樱之妖魔』身上,说声好后点了点头。
「你的名字就叫作小雪。」
虽然说这名字是和小白同等级的随便,不过听起来还不赖。
「怎么样?」
缘问道。『樱之妖魔』非常有精神地吠了几声。
牠的眼睛放出闪亮亮的光芒,缘就把这解释成是牠很高兴的样子。
「我是会照顾你啦,可是如果你敢攻击人类或是我们的话,我可是不会饶了你的喔。」
『樱之妖魔』——小雪也吠了几声回应这句话。
小雪的叫声非常高亢,在近距离听到的话,叫声会在脑内不断回响。
「请多指教啰。」
缘一边因为回响而皱起眉头,一边对着小雪露出笑容,小雪则是送了缘另外一声响亮的叫声作为礼物。
在樱与月森冬马的战斗结束后,缘走遍了全国。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硬要说的话,寻找目的便是他的目的。
而他要寻找的目的就是『要过得幸福』。
在决定目的、碰到小雨之后,缘仍旧在各地辗转流连。
他尽可能避免与他人有所接触,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不过他的旅行还是非常愉快。
虽然也曾经因为身体不适而考虑是否要放弃旅行,不过他总觉得如果改变了至今的步调,会连精神面都开始萎靡,所以即使这样偶有不适也仍持续着旅行。
旅途的新伙伴小雪能为自己和小雨带来什么呢?
或许有些许不安,但缘还是决定采取积极的思考。
虽然有点惊讶,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小雪对人类的肉和精气都没有任何兴趣。
「我第一次看到喜欢吃冰淇淋的妖魔耶。」
小雪和普通的猫狗一样,是杂食性的动物。
牠最喜欢的是香草口味的冰淇淋。
如果把牠喜欢的牛肉干和香草冰淇淋摆在牠面前,牠一定是看也不看牛肉干就跳到香草冰淇淋那边去,所以绝对没错。
在一起十天之后——小雪没有发生任何事,过着一只普通小狗的生活。
然而,第十一天的夜晚却出现了异变。
没有任何的前兆,小雪突然倒下。
就在缘和小雨、小雪在郊外河边散步的时候,小雪突然发出打嗝般的声音蹲了下来。
缘抱起小雪,倒吸了一口气。
小雪的身体变得异常地热,热到光是抱住牠就让人快流出汗来。
牠是冷还是热?还是说牠又冷又热?小雪紧紧闭住双眼,像得了疟疾一般不断颤抖。
「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刚刚为止牠都还那么有精神地追着小雨跑、跳到缘的脚上去的啊。
太过于不自然的转变。
牠吃到什么毒物了吗?
缘环视四周,但附近却没有任何疑似的物品。
——先用治愈之术……,
但缘能使用的治愈之术只对外伤有效。
就算觉得没有用,他还是试了试。不过果然是没有任何起色。
——怎么办……!?
焦躁扭曲了缘的表情。
虽然外表看起来是只小狗,可是小雪仍是只妖魔,缘不可能把牠带到动物医院去。
就连缘咬紧牙根之时,小雪的身体也变得愈来愈热。
「该死!」
缘咒骂完后当场坐下。
小雪的头埋在缘的怀里,缘抚着牠不断颤抖的背脊。
既然治愈之术不能发挥疗效,那他也没办法为小雪做些什么。
大概是在担心吧。来到缘身旁的小雨也抬头仰望着小雪。
就这么过了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之后,小雪身体的热度开始下降。
颤抖也随之停下,小雪紧闭的双眼张开。
「小雪……」
缘以低语般的微小声音叫着小雪的名字,小雪摇着尾巴回应他。
「你已经没事了吗?」
小雪用牠的头磨蹭着缘的胸口回答这个问题。
牠看起来相当憔悴,不过似乎已经不再痛苦。
缘吐了长长一口气,用手拭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焦躁和小雪的体温让缘汗湿全身。
「小雪,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他这么问,小雪也只是歪过头,或是用前脚拍着缘的胸口要他多摸摸牠,不会用言语回答。
瞥了小雨一眼之后,缘抬头仰望星空,抿起双唇。
小雪的存在能为自己和小雨带来什么?
他已经逐渐看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小雪第一次的异常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
在满月的月光之下,缘轻轻抚着怀中小雪的背脊。
小雪睡着了。
「这次的很长呢,你也累了……」
那天晚上以来,小雪不时会因身体的异常而受苦。
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四、五天一次,不过最近这几天来,牠是天天倒下。
大部分的时候五分钟就可以恢复,不过有时候也会拖到二、三十分钟以上。
前几天,缘终于找到异常的原因。
刚开始的时候,缘以为小雪是因为没有得到人类的血肉和精气才会因而衰弱。
但是他错了。
缘试着把自己的血肉和精气给小雪,但小雪却完全不接受。
他也试着用术将他人催眠后,在不致死的程度下夺取精气灌给小雪,但结果也是相同。
是牠不喜欢以人类作为粮食?还是说牠根本就不能以人类作为粮食?
小雪看起来像是后者的样子,这种妖魔是很少见的。
如果异常的原因不是来自没有吸取人类血肉和精气,那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每当小雪痛苦挣扎时,缘便仔细地观察牠——最后导出了一个结论。
当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时,令缘抱头咒骂。
小雪身体异常的原因……
缘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
缘停下抚摸小雪的手,看向一旁的小雨。
小雨一直担心地凝视着到刚才都在痛苦挣扎的小雪。看到小雪解脱后,小雨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头深深地垂下。
缘抚了抚小雨的背然后抬起头。
他皱起了眉头。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前方有个女人。
她出现在缘将其中一个房间作为寝室的复合式大楼楼顶。
楼顶门口挂了『禁止进入』的牌子,且上锁的金属制门扉仍旧紧紧关着。
也就是说,女人和缘一样不用打开门,就可以进到屋子里。
这表示对方是一流的术者。
缘抱着小雪站起,她也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纯白的发丝和苍蓝的瞳孔在月光照射下,散发出光芒。
「燐……」
「好久不见了,御堂缘。」
她——燐的声音虽然沉稳,但她残留着少女稚气的脸上却不带有任何感情。
小雨在僵直了身体的缘身旁发出咕噜噜的咆哮声。
这是预料之外的发展。
他知道只要跟小雪待在一起,就躲不过与追捕小雪的人对峙的命运,但他从来没想过对手竟然会是燐。
但仔细一想,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一百多年来,燐在术的控制下成为樱的傀儡,而且她的一族也被歼灭。
她对樱的憎恨应该比任何人都还深吧。
她不可能放过樱所残留下来『樱之妖魔』。
和小雪相遇的那天晚上,让小雪负上濒死重伤的人也是她。
——完了。
如果是『院』的人,就算是兽圣等级的对手,他也有把握可以战胜,但燐远比兽圣厉害。
想逃走是件很困难的事。
「你的外表完全没变呢,明明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三年。」
燐无表情地说道。
不希望被心里的动摇给夺去心思的缘笑着说了声对啊。
被樱施放了不完全的不老不死之术的缘在短短四年内就成长为一个十四、十五岁的少年模样。
不过不自然的成长就此停下。
从那之后,缘的肉体便毫无成长。
不仅没有成长,而且他的肉体还愈来愈接近死亡。
「我也很高兴妳也没有变,这三年来妳过得——」
「请把那只『樱之妖魔』交给我。」
燐打断缘的话,说出她此行的主要目的。
看来她并没有要说废话的意思。
「妳想要把牠怎么样?」
「我要杀了牠。」
燐过于干脆的回答让缘不禁苦笑。
「妳讲话的语调听起来好像又变成了傀儡似的。」
就算被这么揶揄,燐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波动。
「请把『樱之妖魔』交给我。」
「我拒绝。」
这次换缘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
「牠是小雪,不是『樱之妖魔』。」
燐的眉毛一动。
「你是把自己和那只『樱之妖魔』交叠了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呢?」
缘一边回答,一边把小雪抱得更紧。
小雨敏感地捕捉到缘和燐之间的紧绷气氛,采取警戒的姿态。而相对的,小雪则仍在熟睡中。
「你和『樱之妖魔』不同。」
「没有不同。」
缘和小雪的生命都因为樱而扭曲。
「我和小雪是一样的。」
我们的生命都被樱扭曲,我们都没有归属的地方,我们都因为发作而受苦。
「你和『樱之妖魔』不同,『樱之妖魔』会攻击人类。」
「小雪不会攻击人类,而且——」
缘露出残酷的笑。
「是谁说我不会攻击人类的?我也有吸取人类精气的能力喔。」
燐随即微收起下颚,眼神变得锐利。
「不管你和『樱之妖魔』是否相同,这都无所谓。」
缘收起笑容,从正面接下燐尖锐的视线。
「请把『樱之妖魔』交给我。」
「我拒绝。」
和先前完全相同的对话。
「小雪不会攻击人类,牠是那种不会以人类作为粮食的妖魔,牠没有要被杀死的理由。」
「就算牠不会以人类作为粮食,也不能证明牠绝对不会攻击人类。」
燐又向前一步。
「你称为小雪的牠是『樱之妖魔』,总有一天牠一定会攻击人类。」
「妳不要随便决定!」
缘大声粗吼。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窝在缘脚边的小雨缩起身子,小雪也微微张开双眼。
「如果妳是因为小雪攻击了别人而要杀牠,那我当然会把牠交给妳,可是如果光只因为牠是『樱之妖魔』就要杀了牠,那我就绝对要尽全力阻止妳!」
就算被缘这样大声怒骂,燐的心情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动摇。
她只是淡淡地以当傀儡时明显不同、拥有坚固意志的声音说道:
「我要亲手消灭所有樱所残留下来的东西。」
接着她举起长剑。
「把那只『樱之妖魔』交给我。」
这已经不是『请求』、也不是『说服』,而是『威胁』了。
缘咬紧牙根。
燐是认真的。
要把樱所残留下来的一切歼灭——这是在与樱一战中生存下来的燐给予自己的任务。
就算缘再怎么试着说服她,也都是白费吧。
燐握在长剑上的手开始动作。
从漆黑剑鞘里拔出来的白刀反射着月光,放出冷冽的光芒。
缘退后一步,瞥了小雨一眼。
燐虽然不可能攻击只是一只小猫的小雨,但难保小雨不会被这场战斗波及到。
「小雨你就待在这里等着。」
缘对着正向燐咆哮的小雨说完后,便翻身跳跃出去。
他一越过篱笆便使用飞翔之术,降落在一旁高耸的大楼屋顶上。
当他解开术回过头时,视线和燐对上。
单就术的技巧而言,缘的实力足以和燐分庭抗礼,但燐手上握有一把能斩裂一切的魔剑·绝和熟练的剑技。
而且缘必须一边保护小雪一边战斗。
状况对己方压倒性地不利。
「我再说一次,把『樱之妖魔』交给我。」
缘的答案依旧不变。
「我拒绝。」
「那我就用抢的。」
燐的话里没有任何犹豫。
她右手拿着长剑,左手拿着符咒,蹬地而起。
缘一边向后跳,一边弹了一下手指,数百只放出虹色光芒的蝴蝶出现在先前自己所在的地方。
接着,蝴蝶们向燐冲去。
燐虽然知道一碰到缘所操纵的蝴蝶就会爆炸,但她仍是毫不退缩。
她一点都没有降低奔跑的速度,边挥动左手,放出符咒。
符咒化作苍蓝的火焰,和蝴蝶群正面冲突后一同消灭.
现场只剩下些许的火花和燐光。
燐穿过火花和燐光,向缘逼近。
「喝!」
缘击出一掌,发出极具气魄的一声。
带着淡淡光芒的冲击波打向燐。
但即便是在极近距离内的这一击,也被燐的一个跳跃轻松闪过了。
——该死!
缘急忙抬头仰望,但却看不见燐的身影。
——在哪里!?
就在他在心里大叫的那一个瞬间。
有个东西碰到了他的背。
「——!?」
缘才刚瞪大眼,冲击就已打上他的背。
沉钝的声音在耳内响起,缘被打飞到前方。
「——!」
他的侧脸打上前方的钢筋。
由于他不愿意放开小雪,所以完全无法采取闪避姿势。
鲜血的味道在口中急速扩散。
「呃……啊……」
缘喘息着移动身体。
「请你不要站起来。」
缓缓走近的燐把长剑抵住缘的喉头,冷冷地说道。
缘咬紧了牙根睨着燐。
他知道燐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
看来是和战斗无缘的日子过得太久,让自己的身体忘了战斗的感觉。
「把『樱之妖魔』交给我。」
剑尖从喉头指向缘覆住小雪的手。
「我……不要……」
缘用手背推开剑尖,站起身来。
被打中的背虽然麻了,但是并没有很痛,只是右边脸颊痛到令他无法忍受。
与其说是痛,应该说是热,颊骨碎了,皮肤也被掀了起来。
缘的表情扭曲,他启动了再生能力。
痛感如退潮般逐渐褪去。
这虽然是樱给他的禁忌能力,不过这种时候就是能派上用场。
「你有再生能力呢,我一个不小心都给忘了。」
燐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缘不禁后退一步。
由于缘和燐都没有要杀了对方的意思,所以刚才两人都没有用尽全力攻击。
不过既然燐都看到了他的再生能力,接下来她恐怕是不会放水了。
——看来不以杀了她的决心去战斗的话,我是赢不了她的。
缘一边深呼吸,一边让全身的魔力升起。
「放弃吧。」
冰雪般的冷冽声音落下。
「唔……」
声音从咬紧的牙缝中泄出,缘站起身。
他的脚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他想要拿个东西来支撑自己,可是两个人对峙的地方是广阔屋顶的正中央,附近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东西。
「若是魔力用尽,你那过人的再生能力也无法启动,再继续打下去的话,你真的会死。」
缘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燐说得没错。
要启动再生能力,就必须消耗大量的魔力。
从战斗开始之后,缘使用再生能力的次数已经达到了两位数。
他的魔力所剩不多,再生的速度也逐渐减缓。
不能再受伤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甩开逐渐蒙上意识的白雾。
明明就已经用尽全力迎战燐了,却不仅无法伤到她,自己反而还被逼入绝境。
这是因为在战斗正式开始不久后,他的视线却突然一阵模糊,加上严重的头痛袭来,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日常的发作居然在战斗中出现。
虽然发作立刻就停下,但在他动作迟钝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却受了几道重伤。
不过即便这场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攻击,但缘怀中的小雪却仍旧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命不需要妳来关心!」
缘叫完后对燐放出紫电。
不过燐一挥手便打消了紫电。
「唔……」
燐开始动作。
她以空间移转般的速度拉近与缘之间的距离,不断刺出长剑。
剑尖瞄准的目标是缘左手上的小雪。
缘拼了命扭身,但他还是无法躲开所有的攻击。
白刀刺穿右胸。
「——!」
缘发出不成声的悲鸣,仰天倒下。
「呜……啊……」
缘一边因为痛楚而喘息,一边还是转过头看向小雪。
小雪的体毛虽然被缘的血沾湿,不过牠完全没有受伤。
缘为了要让小雪安心,打算露出一个笑容,但途中却被剧痛打断,最后脸部只能不自然地扭曲。
「请你就保持那样的姿势不要动。」
站在一旁的燐挥下长剑,准备刺杀小雪。
「不让……妳……」
缘伸手抓住燐的裤角。
燐苍蓝的双眼捕捉到缘金褐色的瞳孔。
「……我不会、让妳、杀、了、小、雪……」
缘咬紧牙根,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燐原本一直不带有感情的眼突然渗进了苦涩。
「为什么……」
燐将沾血的剑尖对准小雪问道。
「为什么你要用你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这只『樱之妖魔』?」
「我说过了……」
缘竭尽全力把持着一放松就会丧失的意识答道。
「牠和我一样。」
「可是——」
「刚刚在对打的时候,我的动作不是突然变得迟钝吗?」
「嗯,那是……?」
「那是发作,我从半年前开始常常不舒服,不是头痛就是手脚麻痹……」
缘的话让燐瞪大了眼睛。
「你——」
「没错,肉体的崩坏开始了。」
燐抿住唇,深深皱起眉头,转开视线。
燐知道缘背负着无法长生的宿命。
预知缘的肉体迟早有一天会崩坏的未来,并将这件事告诉樱的不是别人,就是燐。
「小雪也是。」
燐再次瞪大了双眼,重新转向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小雪的肉体也开始崩坏了,牠活不了多久了。」
「这……你确定吗?」
缘点了点头说道。
他说小雪从两个月前开始,就和自己一样出现了好几次身体不舒服的状况。
「可是异常的原因不一定和你一——」
「我就是懂。」
缘打断燐的话。
「因为我们一样。」
因为我们一样。
缘以燐听不见的微小声音重复了一次。
「你的意思是说每只『樱之妖魔』都很短命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看过小雪以外的『樱之妖魔』,而且小雪应该算是少数吧,我不是说过了吗?小雪是不会把人类当作粮食的。」
燐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就算你叫作小雪的那只『樱之妖魔』短命又不会把人类当作粮食,但我还是不可能放过牠。」
「只因为牠是樱所残留下来的东西?」
缘用鼻子对着点头的燐嗤笑了一声。
「如果要把樱所残留下来的东西全数消灭,那妳在杀了小雪和我之后,还得自杀才行呢。」
缘把视线从燐身上移开后说道:
「妳不是也在樱的操控下杀了好几百人吗?妳也是樱所残留下来的东西啊。」
「我——」
「不是吗?」
「不……」
缘把视线重新移到回答问题的燐身上。
浮现在她苍蓝眼底的不是愤怒,而是哀愁。
「妳之所以会去狩猎『樱之妖魔』,有一半以上都是为了赎罪吧?」
「是的……」
「妳可以像这样选择妳的生存方式。妳拥有可以完成妳所决定之事的时间,可是我和小雪已经没有时间了。」
缘放开紧握的燐的裤角,用那只手摸了摸小雪的头。
「我和小雪能做到的,就只有活下去而已。」
「……」
「牠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
「……」
「我希望妳不要夺走牠。」
希望妳放过我们。
燐并没有立刻回答。
「痛痛痛……」
缘一边扭曲着表情一边站起,重新抱好小雪后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被燐贯穿的胸口到现在都还在刺痛,不过伤口已经愈合,痛觉应该也很快就会消失了吧。
缘仰望天空,对着月亮低语了一声谢谢。
虽然月亮并没有为他做了什么,但他就是想要谢谢谁。
他没能跟燐说的话。
——我说了很过份的话……如果还能再见到她的话,到时候得向她道歉才行。
对他人的感谢之意、抱歉的心情。
这些都是当樱还活着时候的缘不会有的感情。
缘真的觉得自己变了。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把视线从月亮移回到小雪身上。
燐没有杀了小雪。
「那只『樱之妖魔』就交给你了。」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燐收起长剑,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不过如果那只『樱之妖魔』攻击了任何一名人类——」
「嗯。」
这点不需要燐多说,缘点了点头,打断燐的话。
「虽然小雪不可能去攻击人类……但如果真有个什么万一的话……到时候,我会亲手杀了小雪。」
这是他决定要把小雪放在自己身边时就立下的誓言。
「我相信你。」
燐留下这句话后便以空间移转离开了。
「我是很累没错,不过你也满会忍的嘛。」
缘露出微笑,拍了拍小雪的头。
不知道燐有没有注意到,在缘和燐战斗的时候,小雪曾经好几次让满是杀气的魔力涨满额上的角。
「你是想保护我对吧?」
每当小雪让角内涨满魔力,缘便用手的力量压抑住小雪。
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小雪很有可能会变成相遇时的妖魔姿态,上前攻击燐也说不定。
「你很了不起喔。」
就算缘和自己遇到了危机,牠还是遵守不可以攻击人类的约定。
不知道牠是因为被称赞而高兴,还是在慰劳自己,小雪伸长了脖子舔着缘的嘴巴。
又痒又湿暖的感觉实在算不上是舒服,不过缘还是任小雪舔个过瘾。
小雪不只舔了缘的嘴巴,还把他的脸颊、下巴——坚持把整个下半张脸都舔过一次之后,才满足地亮起眼睛吠了一声。
「你的叫声真是不变地大声啊。」
耳膜被震痛虽然让缘蹙起眉头,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抚着小雪的头。
「走吧。小雨在等我们呢。」
缘转过身起步离去。
时间流逝,季节转变。
十个月过去了。
缘带着两个伙伴走遍了全日本。
春天的时候,他们沿着樱花前线从南到北,纵贯日本列岛。
找个没有赏花客的地方,享受包场赏花之乐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夏天的时候,他们在海边河边玩耍。
小雨很讨厌水,但小雪却游得很高兴。
小雪的游法果然是狗爬式。
秋天的时候,他们停留在京都,看着连绵的山峰转换颜色。
夏末之前,为了每天的发作而苦的小雪还可以尽情玩耍,但到了初秋,症状突然加重。在鬼门关前定过一遭的小雪变得很爱睡觉。
接着,季节来到冬天。
缘和小雪相遇后整整一年。
非常适合一周年的一个夜晚。
纯白在涂满了纯黑色彩的浓郁暗夜中飞舞。
现在,缘把身心寄托在静到似乎可以听见远方声音的寂静中,规律地移动着手掌。
他像是在安抚小宝宝睡觉的母亲一样,静静地、温柔地抚着膝上的生命。
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三十分钟以上。
尽管头上和肩上都积了雪,但他并没有拍开。身旁的小雨也是一样,牠或许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纯白物体和自己的弟弟拥有一样的名字吧。
就在和小雪相遇的公园里。
告别,也要在相遇的场所进行。
所以缘才会再度来到了这个地方。
映在眼底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白。
染上了小雪的颜色。
可是小雪已经看不见这一幕了。
虽然牠的眼微微张开,但小雪一个礼拜以前就已经失去了视力。
「吶,小雪。」
缘对着已经只剩背部上下微微起伏着的小雪问道。
「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幸福吗?」
牠没有回答。
「我啊,我很高兴……能和你相遇,能和你在一起。」
每天的发作都非常痛苦,看着小雪因为同样的发作而痛苦的身影缘也跟着很难受,但缘还是从未感到寂寞。
「是你和小雨告诉我的,幸福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埋头狂吃着香草冰淇淋的小雪。
被小雪纠缠而感到很烦的小雨。
看着这样的伙伴而笑着的自己。
缘在每天不断重复的光景中,找到了自己所渴求的东西。
「我是不会说再见的。」
再过不久,自己也会到小雪身边去吧。
「如果我们在那边也能见面的话,到时候再一起玩吧。」
看着小雪的小雨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缘。
缘思一声点了点头,停下抚着小雪的手。
小雪已经不动了。
缘试着摸牠的胸口,也感觉不到任何鼓动。
缘阖上牠微张的眼,对牠说了一声:
「谢谢。」
那句代替再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