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就来召开第一届『四种族同盟会议』吧。」
〈神翼族〉《誓约者》阿耶珥•奥拉甩了甩及腰的紫色长发,柔婉地微笑说道,在场所有人闻声,同时抬起头来。
这里是浮游大陆翡冷塔尼亚。〈神翼族〉最高决策机关艾尔提罗伊神殿。
〈神翼族〉运用集其技术精髓的天魔石制上下移动装置,在接近顶楼的楼层设置了这座静谧的议场,聚集在此的是堪称梦幻的豪华阵容。
围著好像最近才在哪里看到的圆桌,坐在离入口最远位置的是——
〈神翼族〉《誓约者》阿耶珥•奥拉及其《英雄》贞德。
然后顺时针方向依序为——
〈兽妖族〉《誓约者》泰利希涅与其《英雄》拿破仑(波蕾特)•波拿巴。
〈解放者〉《誓约者》蒂法莉西亚•可丽儿古林。
〈海精族〉《誓约者》赛蕾•犹芙尼亚与其《英雄》太公望。
「啊哈!重新一看还是很壮观♪」
因为与会成员都是重量级人物,在气氛眼看要变得沉重之时,顶著抢眼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太公望轻快地笑著这么说。
「四种族全部的《誓约者》和《英雄》居然都到齐了。」
〈神翼族〉、〈兽妖族〉、〈海精族〉,以及〈解放者〉。
缔结四种族同盟之种族的《誓约者》和《英雄》——也就是种族的最高权力者皆齐聚一堂。
……扣掉一部分以外。
「小吕、小吕,不对喔。并不是全部吧。」
坐在太公望旁边的美艳女子,〈海精族〉《誓约者》赛蕾委婉地微笑,看著斜前方——〈解放者〉的位子说:
「也有人的《英雄》不在那儿。」
「啊~对喔,对不起啰,蒂法法。」
太公望双手合十道歉,俨然充满歉意。
虽然笑容满面,眼神却没有笑意,她表情中的意图显而易见。
(……争夺主导权。)
蒂法莉西亚面无表情地承受太公望的视线,同时心想。
既然是四种族同盟,同盟种族都是对等立场——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这样想。
同盟只有和同盟外的对手对峙时会团结一致,其他时间都免不了内部竞争。
「的确。」
彷佛接著太公望的话题说下去般,特徵是大大狐耳和九条尾巴的金发美女——〈兽妖族〉《誓约者》泰利希涅也这么说。
「既然打著四种族同盟的名号,依予之见,其首长……《誓约者》和《英雄》齐聚一堂具有强烈意义。尤其这次集会是初次会面……实际出席面对面才是本意。」
「喔喔~讲得好像头头是道。真不愧是泰利希涅。和前《誓约者》伊多拉斯(伊多多)不一样~」
〈兽妖族〉是由不同谱系的〔犬樱〕、〔猫枫〕、〔狐莲〕、〔兔栏〕、〔羊杏〕五族联合组成。
其《誓约者》依照规定,由这五族的族长轮流担任,但是因为前任的〔猫枫〕族长伊多拉斯严重失态,在任期途中被迫下台,由之前的《誓约者》——〔狐莲〕族长泰利希涅复出。
「改换《誓约者》是我们〈兽妖族〉的宿命。予在此请求诸位能快速理解。」
「那当然♪……可是可是,老实说很意外耶~因为人家以为泰利利和小拿破仑合不来~」
太公望依然耍嘴皮子,看著静静地坐在泰利希涅旁边,散发出和稚嫩外表相反的强烈存在感的红发少女——拿破仑•波拿巴。
「呵呵,你讲话真有趣。居然说什么合不合。」
「咦咦~合不合很重要喔。人家我们就一拍即合对吧,赛莲。」
「就是说哪,小吕。」
〈海精族〉两人笑咪咪地互看,接著这么说:
「至少《英雄》和《誓约者》互相争夺主导权——这种事就没出现在我们身上哪。」
听到〈海精族〉讲得一副〈兽妖族〉就是那样似的——
「……两位好像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误解。」
〈兽妖族〉《英雄》拿破仑偏著头,应对如流。
「应该说,依予之见,她们的行为接近存心找麻烦。当然,考虑到前任《誓约者》伊多拉斯对〈海精族〉做过的事,也可以理解为何会如此。」
「咦咦~居然说找麻烦,言过其——」
「顺便一提。」
泰利希涅打断太公望的话,始终委婉地说:
「伊多拉斯对〈海精族〉发动的《英雄战争》,换作予是《誓约者》也会发动吧。」
最近一场〈兽妖族〉和〈海精族〉的《英雄战争》。
在那场战斗中,〈海精族〉惨败,被〈兽妖族〉夺走领土。
「…………哦?」
太公望浅浅一笑,回答她的是拿破仑。
「〈海精族〉在我们〈兽妖族〉眼中是一块肥肉。」
「能痛宰就痛宰。予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充满默契的论调,和明显的挑衅。
面对那些挑拨,〈海精族〉的两人表情一变——瞬间破颜而笑。
「——嗯,也是啦~」
「如果我们站在你们的立场,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彷佛表示「事情过去就算了」的爽朗笑容,然而……
「话虽然这么说,也不代表人家允许你们抢夺喔~」
「怨恨可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消失的哪?」
笑容转变成充满黑暗情感的表情——
「双方都到此为止。」
在本来应该不分上下位的圆桌中,依然明显处于上位的『世界的管理者』,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段对话般,心平气和地宣告。
「每个种族虽然都各有心思。但是在今天这场会议中,希望能暂时既往不咎,专注于讨论未来。」
毫不取巧的制式说法。
但也因此,正适合用来制止争论。
「本来我们就没有旧事重提的意图呀。」
「未来比过去要紧,这点我们也赞成喔。只不过为此——」
太公望这时又瞥了蒂法莉西亚一眼,说:
「关于〈解放者〉《英雄》(小零次)下落不明一事,得讨论今后该怎么做才行——♪」
「这点我们没有异议。不如说,我们〈兽妖族〉也认为那是应该最先讨论的事情。」
〈海精族〉和〈兽妖族〉两《英雄》从针锋相对变成意见一致。
阿耶珥•奥拉确认她们两人不单纯的笑容,看著自己面前的〈解放者〉《誓约者》说:
「那么,首先就以那点为议题。当事人〈解放者〉《誓约者》蒂法莉西亚•可丽儿古林小姐,你对于自国《英雄》缺席有什么想法?」
故意在四种族同盟会议之中讨论〈解放者〉《英雄》缺席——目前下落不明一事。
蒂法莉西亚也没那么愚蠢,不至于不晓得那么做的用意是要批判〈解放者〉。
「假如〈解放者〉《英雄》落入我等四种族同盟外的敌对种族手中,依予之推测,将会造成巨大损害。」
「是啊,当然会被当成交易条件吧~」
「〈森灵族〉、〈龙斗族〉、〈幻魔族〉,不管落入哪个种族手中,一旦用来和我们四种族同盟交涉,损失将难以估算呀。」
「在那之前,希望〈解放者〉的《英雄》大人平安无事才好。」
其他人纷纷谈论零次不在,以及预估零次不在将造成四种族同盟的损害。
那些议论渐渐地朝著将过失归咎于〈解放者〉,也就是剥夺其代表•蒂法莉西亚发言权的方向发展——
「——有够无聊。」
太明显了。
蒂法莉西亚伴随失笑做出的强烈发言,让场面瞬间变得寂静。
〈解放者〉的《誓约者》趁著那个空隙,迅速面带笑容切入。
「〈解放者〉《英雄》的单独行动导致『种族旗』无法顺利交换。关于这点,我真的惭愧到无以言表。但这件事已经解决了。除此之外,我们〈解放者〉还有任何过失吗?」
蒂法莉西亚放眼议场所有人,流利地这么问道,拿破仑说:
「哎呀,你的态度真是强硬。我们先前就反覆说过,对手若用释放〈解放者〉《英雄》作为交换条件提出要求时,我们四种族同盟受到的损害——」
「前提是——」
蒂法莉西亚堂而皇之地打断拿破仑的发言,接著说:
「我方会救〈解放者〉《英雄》,也就是会答应对方要求,在座的讨论都是基于这个结论,这么说有错吗?」
如果零次平安无事,而且遭到同盟以外的种族——〈森灵族〉、〈龙斗族〉、〈幻魔族〉囚禁,到时候不可能不求任何代价便放他回来吧。
对手将会提出某些交换条件,想当然耳,那些条件不会是单独针对〈解放者〉这个弱小种族,而会对〈解放者〉参加的四种族同盟提出要求。
那个要求对四种族同盟造成的损害——虽然会讨论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都是以答应对手的要求为前提而讨论。
「……蒂法法的说法,可以解读成我们四种族同盟不答应对手的要求也没关系吗?」
「正是如此。」
听到蒂法莉西亚毫不迟疑地这么断言——
「——请问你这混帐在说什么鬼话!」
开门进来的人,是至今都在议场外竖起耳朵偷听的阿尔法。
「啊——」
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阿尔法,自己浮现了比谁都惊吓的表情。
「失……失礼了。」
阿尔法这么说完正要出去——
「不,趁这个机会,请阿尔法小姐也留下来听。」
听到蒂法莉西亚这句话,阿尔法讶异地停下脚步。
〈解放者〉《誓约者》确认阿尔法的反应后,明确地继续说:
「关于〈解放者〉《英雄》崩喰零次的人身安全,四种族同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那完全是〈解放者〉自己的问题。」
「那也就是说——」
「要舍弃小零次,是吗?」
「是。」
蒂法莉西亚毫不迟疑地首肯。
甚至稳重地浮现充满自信的微笑。
「你要我们相信那句话?」
光说不练谁都会——泰利希涅毫不隐瞒这个意思。
蒂法莉西亚环视著浮现同样表情的众人,像某人一样笑著说了:
「那个质疑不仅限于我对吧?」
「……?你在说什么?」
「各位在这场会议说过的话是否真的会实行,并没有任何保证。甚至不必拿刚才的对话举例,各种族间也有既存的过节。各位最重视的依然是各自的种族吧?」
这么说完,蒂法莉西亚看向〈兽妖族〉和〈海精族〉,按住自己的胸口:
「〈解放者〉也一样——但是,我也理解这是个问题。如果发言或承诺变得无意义,会议难保不会名存实亡。」
「……原来如此,来这招吗?」
发觉这番话最终目的的拿破仑加深了笑意,蒂法莉西亚不理会她,说:
「所以,我——〈解放者〉《誓约者》蒂法莉西亚•可丽儿古林向各位提案。所有人互相发誓,【在四种族同盟会议内的发言,在《大誓约魔法》保障下必定实行】。」
「什么——」
发出惊愕呼声的只有阿尔法,赛莲、泰利希涅及贞德瞠大眼睛,太公望及拿破仑则眯起眼睛。
「那样的确就无法做出欺瞒、虚假或无意实行的发言了呀。」
一旦向《大誓约魔法》发誓,在魔法强制力下,在这场会议宣言要做的事就非做不可;一旦说不做的事,不管再怎么想做都做不了了。
「可是可是,那样一来,蒂法法不就真的要舍弃小零次了吗?」
太公望始终说得极其轻松,蒂法莉西亚应对如流地回应:
「所以,我应该说过我无所谓吧?喔,或许也不算顺便一说,但趁这个时候,我也事先宣言吧。【我和零次并没有共谋。别说是零次为何采取那种行动,我就连零次的生死都无法掌握。我向在场所有人、向《大誓约魔法》发誓,以上发言绝非谎言】。」
既然所有人尚未表示赞成蒂法莉西亚的提案,因此目前现场甚至还未对一切包含谎言的言词具备强制力。
尽管如此,契约魔法依然发出了光芒,那就表示蒂法莉西亚基于个人意愿,对在场所有人缔结了片面契约。
看蒂法莉西亚缔结了明显对自己不利的契约,泰利希涅说:
「……意思是,这样就证明,包含崩喰零次从翡冷塔尼亚掉下去一事在内,全部都不是〈解放者〉的策略。」
同时,剥夺〈解放者〉发言权的企图也变得无意义。
然后。
「既然疑虑解除了,关于我先前提议的那件事,请各位务必提供意见。」
提案已经形同确定答案,她仍然徵求意见。
简单来说,她不外乎就是要制造事实:所有人都同意〈解放者〉的提案,〈解放者〉说服所有人了。
(这个大乳袋……)
果然和以前不一样——就在阿尔法这么想的时候。
「啊哈!」
太公望夸张地朝圆桌探出上半身,笑了出来,所有人都注视著她。
「蒂法法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误会……吗?」
「这个嘛~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蒂法法不知道舍弃小零次的意义。」
太公望手中不知何时拿著花俏的钓竿『宝贝•打神鞭』,只见她轻轻一挥——指著蒂法莉西亚旁边的空位,说:
「小零次这个王牌《英雄》缺席,我们有什么理由和〈解放者〉联手?」
总是明快开朗的她说出冷淡的话语。
〈解放者〉《英雄》崩喰零次。
《命运力》为零的他至今创下何等事迹,他本身的能力何等神通广大——在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他至今都轻而易举地实行异想天开又惊天动地的创举,将情势全部朝有益自己的方向推动;和〈解放者〉联手的好处就是能运用他的头脑——仅此而已。
因此,在同盟内的其他种族眼中,所谓的〈解放者〉纯粹指零次个人。
在四种族同盟会议这个场合,太公望指出这项无可动摇的事实。
「————」
宛如锐利刀刃抵住喉咙的错觉。
就连照理说既不是当事者、也与此事无关的阿尔法都感受到这个错觉,当然对当事者蒂法莉西亚造成创——
「误会的是你吧?」
不慌张、不退缩、不闪躲。
〈解放者〉《誓约者》堂堂正正地正面迎击,抓住从隔壁位子伸过来的『宝贝•打神鞭』的前端,无畏地笑了。
「各位和〈解放者〉联手的理由?当然有。」
「——哦~例如?」太公望反问。
「说起来,各位缔结这个同盟是为了什么?」
蒂法莉西亚用问题回答问题。
接著也不等回答就继续说:
「『那种事,因各种族而异』——是呀,当然是这样吧。在这个基础上,说到四种族共同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是对有可能破坏这个世界的〈幻魔族〉的对抗手段。」
〈森灵族〉和〈龙斗族〉,虽然还有其他种族尚未参加同盟,但就现状而言,应该视为威胁的就只有一种族。
〈幻魔族〉《英雄》浮士德及其《伟能》梅菲斯托费勒斯。
他们有能力破坏这个世界,这是其他《英雄》绝对不会抱持的念头。
然后,即使对方拥有那等力量,目的却不明瞭,他们是极为异质的存在。明明有力量,却不明瞭其目的,这样比单纯计画破坏世界还要恶质。
「关于那个意见,我没有异议呀。但是……」
「那并不构成和缺了《英雄》的〈解放者〉联手的好处——正是如此,拿破仑小姐……然而各位知道,各位强烈视为威胁的〈幻魔族〉《英雄》,将他召唤出来的巫女身上有哪个种族的刻印吗?」
召唤出〈幻魔族〉《英雄》浮士德的巫女。
总是身披黑布……《魔神器》『傍身之暗』,曾待在〈解放者〉阵营的银发少女〔四血姬〕克兰蕾优•希弥希卡。
她大腿上的刻印是——
「啊——」
实际看过那个刻印的赛莲不禁出声,蒂法莉西亚立刻指著自己项圈上的刻印接著说:
「对,就是〈解放者〉的刻印。」
蕾优和零次缔结了主从契约。
即使现在蕾优回到〈幻魔族〉《英雄》身边,主从关系依然持续。
「啊……啊啊?那么那个偷窥狂……」
实质上隶属于〈解放者〉——?
「那是诡辩。」
泰利希涅打断阿尔法充满讶异的话语,说:
「说起来,那个刻印也不是〈解放者〉,而是〈解放者〉的《英雄》造就的,一旦《英雄》缺席就没有多大效果,这是予的看法。」
「对,是诡辩。虽然是诡辩,但蕾优小姐是〈解放者〉这件事是事实。」
蒂法莉西亚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就像蒂法莉西亚说的,〈幻魔族〉巫女克兰蕾优•希弥希卡身上确实有〈解放者〉的种族印,有可能对其以〈解放者〉的身分限制行动。
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和崩喰零次缺席没有关系。
「当然,〈幻魔族〉巫女拥有〈解放者〉种族印一事的意义由各位决定。」
那件事会有意义,唯有〈解放者〉存在于这个同盟中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
曾比任何人都靠近崩喰零次的少女停顿一拍,明显地微笑。
「各位不必和如此重视的〈解放者〉《英雄》为敌。我想只是这样就足以构成和〈解放者〉继续同盟的理由。」
如果崩喰零次这名《英雄》缺席会成为〈解放者〉的致命瑕疵,那为了不要和那名《英雄》为敌,就更需要将他所属的〈解放者〉这个种族纳为己方。
那是彻头彻尾的正论。
「……你真的变了呢,蒂法法。」
太公望状似愉快地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如此。的确愈来愈有克蕾雅莉西亚•可丽儿古林的影子。」
接著这么低语的,是之前都没插嘴的〈神翼族〉《誓约者》。
不知何时,她的眼眸染成金色,蒂法莉西亚双眼圆睁,再微微眯起。
「……那是什么意思?」
克蕾雅莉西亚•可丽儿古林。
现任〈森灵族〉《誓约者》奥菲利亚•林德雷古的亲姊姊,前〈森灵族〉巫女。
在十六年前和〈隶人族〉产子,犯下前所未闻、王族不该有的大罪,遭放逐到边境之地提斯泰尔后病殁的故人。
关于克蕾雅莉西亚,外人能得知的资讯就只有这种程度吧。
当然那只是她的外在形象,在她因所犯之罪而生下的〔劣血种〕女儿——蒂法莉西亚•可丽儿古林心目中却不一样。
蒂法莉西亚在〈森灵族〉避暑地之一(提斯泰尔)长大,虽然是王族,却几乎不认识母亲以外的〈森灵族〉,也没有机会前往他国,认识的人极端稀少,在她心目中,克蕾雅莉西亚是母亲,更是淘气的姊姊、一起玩耍的朋友、传承巫女技术的良师。
明明照理说境遇辛酸,但那个人绝不会忘记笑容,她总是不自量力地主张总有一天要消除〈隶人族〉和〔劣血种〕(弱势者)的不平等待遇,看似不切实际,却一直不改笑容地运用务实的政治手腕,挽救实质上陷入窘境的提斯泰尔。
即使在女儿蒂法莉西亚看来也难以捉摸,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充满魅力,受仆人爱戴,让蒂法莉西亚打从心底想变得像她一样——最爱的母亲。
母亲的名字,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说到这个……)
蒂法莉西亚瞥向阿尔法——和蒂法莉西亚同为〔劣血种〕的少女。
不同的是,此事并未广为人知——阿耶珥和〈隶人族〉生下阿尔法这个孩子。
是同样身为〔劣血种〕之母的两人有某种关联?或是——
看蒂法莉西亚讶异的模样,阿耶珥和气地微笑。
「喔,那句话没有其他深刻的涵义。我只是看见你即使在这里,也想要继承母亲遗志推行相关政策而已。」
已知未来者强调母亲这个词,蒂法莉西亚稍微皱眉说:
「提升〈隶人族〉和〔劣血种〕(无处可以去之人)的地位的确是亡母的遗志,也是我——我们〈解放者〉的宿愿。其相关政策不限于这场会议,不管在哪里都打算推行。」
「的确是这样——」
阿耶珥这句话听起来像极其随便地一语带过,因此乱了心绪的蒂法莉西亚稍微闭上眼睛,彷佛甩开杂念般刻意浮现浅笑。
「……话题扯远了。既然各位对我们〈解放者〉的疑虑已经解除,就赶快讨论今后事宜吧。首先是我先前提议的契约——」
「嗯,关于那件事,我们〈兽妖族〉有几个提案——」
「嗯——如果是那样,我们〈海精族〉要——」
议论再度回归正题。
直到刚才都还呈现放逐〈解放者〉的趋势,如今却消失得一乾二净,蒂法莉西亚甚至开始掌握整场会议的主导权,而且没有任何人质疑她。
她在这场会议已经获得对等立场。
那是彻底利用崩喰零次和他留下的筹码换取的成果。
在场唯一接近局外人的阿尔法,对这件事感到赞叹和威胁的同时不禁心想:
——身为《誓约者》,蒂法莉西亚的确改变了。
虽然这么说很气人,但她的手腕称得上优秀。
(……但是在我看来,她只是在逞强。)
和阿尔法独处时流露的疲倦表情。
落寞地看著远方的举动。
那些反应看起来,只能是她无意识地寻求著某人。
「——那么,就加入那些条件,缔结禁止在四种族会议中做出不实发言的契约吧。」
和阿尔法的疑虑相反,蒂法莉西亚宛如一点都不在意《英雄》缺席般,脸上浮现社交性的微笑。
◆◇◆◇◆
「哎呀——真是,该怎么说呢?」
在获得的房间中,零次躺卧于优点只有弹性绝佳的床上,仔细打量著服装款式相同、表情形成对比地站在那里的两名美少女说:
「我都不得不自夸这真是得意之作啊。」
只聊胜于无地遮住胸部和下腹部,形同穿上暴露内衣的打扮。
颜色统一为白色,再加上与羊耳发箍搭配成套的长手套和过膝袜,构成完整的角色扮演。
「因为觉得只有羊耳发箍太单调了,才临时要人准备……但果然有心就做得到啊。」
和连连点头、浮现满意表情的零次相反,沦为观赏对象的两名少女中,高个子的少女——亚瑟说:
「已、已经看够了吧……?」
亚瑟平常用布压平的胸部,如今几乎一览无遗,不知道她是对此感到不安,还是对衣著极端暴露这件事本身感到害羞,只见她涨红了脸,抱住自己这么询问零次。
「嗯——还没喔。」
「……但、但是。」
「咦,你要顶嘴吗?」
「呜……」
「亚瑟。」
站在旁边的娇小少女——雷利斯投以告诫的眼神,小声说:
「人渣《英雄》只会提出人渣要求,吾能理解这点令人火大。但一切都是为了〈龙斗族〉。现在要忍人所不能忍。」
「……不,不是的,我并没有那么……」
「应该说,我都听见了喔?」
听到零次似乎很愉悦地这么说,亚瑟打了个哆嗦,彷佛下定决心般点头。
「我、我知道了……请问我们该做什么?」
「我想想喔,总之你们两个先说句『谢谢您,主人』来听听好了。」
「啊,啊啊?为什么要做那种——」
「谢谢您♪主人♪」
在亚瑟提出疑问的同一时间,雷利斯露出完美的笑容这么说。
「喔,就是那样就是那样。亚瑟呢?」
「……谢、谢谢您,主人……」
「嗯——很生硬!太生硬了!这局是雷利斯获得压倒性胜利!」
「还、还要分输赢吗……?」
「有输有赢才会起劲,看的人也会觉得比较有意思吧?」
「…………这个嘛,是可以这么说……」
「那么换下一个。说『遵命,主人』试试。」
「遵命♪主人♪」
「遵……遵命,主、人……」
「雷利斯赞喔!毫不犹豫。那么接下来是——」
只见零次站起来,一靠近挂著笑脸的雷利斯,即抬起她的下巴。
「亲一下看看?」
零次面带笑容这么要求。
「你、你在说什么——!」
和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的亚瑟一样,雷利斯也瞠大眼睛,但是。
「——我明白了,主人♪」
她一说完,就朝零次的嘴唇——佯装要亲嘴,最后落在了脸颊上。
看到她的机智反应以及不变的表情,零次笑著说:
「真不愧是雷利雅。」
「——你这混帐别提那个名字!」
「咦?怎样?」
「……没事,主人♪」
看雷利斯尽管气得脸颊抽搐,还是保持著笑容,让亚瑟赞叹不已。
如果竖起耳朵仔细认真听——
「是为了〈龙斗族〉是为了〈龙斗族〉是为了〈龙斗族〉是为了〈龙斗族〉……」
就会听到雷利斯小声地这么低语,即使如此还是很厉害。
(……没错,我现在也不是怕羞的时候。)
追根究柢,雷利斯会缔结契约成为零次专属仆人,都是亚瑟害的。
就因为亚瑟贸然成为零次专属仆人,造成契约出现漏洞:【不得未经许可出城——只要获得许可就能出城=因为亚瑟是零次专属仆人,所以零次可以任意获得出城的许可】。
只要能够自由出城,就可以投奔四种族同盟,也可以泄漏〈龙斗族〉的致命秘密。
这下〈龙斗族〉陷入绝境,最终由雷利斯和亚瑟同样缔结契约成为『零次专属仆人』,总算躲过了这次危机。
只不过零次明明已经有能力断绝〈龙斗族〉的生路,却让雷利斯变成仆从就满足,关于这点仍是个疑问。总之,目前呈现「一种族的《英雄》和《誓约者》服侍《命运力》零、平常完全无意工作的尼特族」这种屈辱的状况——
(一想到这件事……)
照理说,亚瑟个人的荣辱根本无足轻重。
于是亚瑟坚定地点点头,正眼注视零次,奋力说道:
「主、主人!」
「嗯?哦,亚瑟也有干劲了吗?」
「凡是我做得到的事,希望你——请主人尽管吩咐!」
僵硬的笑容。
亚瑟自己也知道这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害羞了起来。
「——嗯哼。尽管吩咐,是吧……」
零次的脸上浮现奸笑,像确认般问道:
「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当、当然——不对,那当然,主人。」
「向《大誓约魔法》发誓?」
零次顺口说出下一句话,却是不能轻易点头答应的内容。
「……亚瑟。」
不需要雷利斯小声提醒,亚瑟已经感到踌躇,发觉零次看穿自己的反应,她说:
「相对地,我也有条件希望汝——想请主人答应。」
令人感受得到坚定意志的眼神。
彷佛要以血换血般充满胆识的态度,让零次扬起嘴角。
「说来听听?」
「希望汝一定要拯救这个国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如果最终汝能提出拯救这个国家的手段、计策……」
这时她停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脸泛起红晕,但是她仍大喝一声甩开羞耻心,看著零次的眼睛说:
「此身、此心,都会永世奉献给主人——我向大誓约魔法……发誓。」
虽是她主动说出这种话在先,却俨然无法忍受般随即低下头。
「——不、不可以!!」
大叫的是《誓约者》少女。
「就算是为了〈龙斗族〉,莫桀也没有理由对这个人渣做到这种地步!」
「雷利雅……说起来,一切都是我这个受到召唤的《英雄》能力不足招致的结果。由我负起责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对!照这个说法,召唤你的吾也要负同等……不对,那次召唤甚至导致我国失去王兄这个优秀的王,应该是吾要负责才对。」
「雷利雅只是负责召唤而已,后面的事——」
「哈哈哈,互相推卸责任也就算了,抢著负责真的超好笑——」
看零次捧腹大笑,雷利斯起初呈现看似呆住的反应,接著态度一转,火冒三丈地大叫:
「哪里好笑了!」
「哪里好笑吗?嗯——我想想喔,真要说的话——全部?」
零次眯起眼睛露出锐利的眼神。
和被震慑住的雷利斯形成对比,零次再次嘻皮笑脸地说:
「说到底,如果想要我做事,不是有更简单的手段吗?更符合《英雄》身分的手段。」
零次说著并看向亚瑟的腰。在看起来像内裤、极其暴露的衣物上方,佩著剑带和粗犷的剑。
即使沦落为零次的专属仆人、被迫打扮成屈辱的模样,依然带在身上证明自己的信物。
那把刀身为红色的剑,毫无疑问代表她的《英雄》之力。
「既然你是莫桀,持有的剑就是【湖中剑】……不对,是【克拉伦特】吗?算了,先不管刀铭,那就是你的《伟能》没错吧?」
「这……」
「用那个《伟能》不就好了?在《英雄》斗议时也说过了,【让人碰触剑身就能自由摆布其意志】——这种东西,正适合现在的状况。」
「————」
倒抽一口气的人不是亚瑟,而是雷利斯。
为何他会知道那件事——她对零次投以惊愕的眼神,相反地,亚瑟则伸手抚著腰际的剑,微微摇了摇头。
「不打算用。」
她简短回答并低下头,但是朝零次看去的眼神感受得到坚定的意志。
「至少现在不打算用。」
「……嗯哼——是因为你个人不喜欢那个《伟能》的效果?」
「什么——」
看雷利斯这次甚至不小心发出声音,零次获得了确信。
「喔,果然是这样吗?毕竟说到莫桀,首先想到的都是背叛、复仇、改变心意的印象嘛。」
莫桀遭父王亚瑟拋弃,尽管如此还是加入亚瑟的骑士行列。
她引发了最终导致王国倾覆的战争。在那场战争中使用的武器就是克拉伦特这把剑。
「你在剑栏之战给父王最后一击。那一击既然出自克拉伦特,那把剑被赋予的印象也势必是如此。既然《英雄》斗议的『限定吹牛』都让你不满,自然会尽量不想使用《伟能》了。」
看零次说话的同时频频颔首,亚瑟垂下视线,手离开腰际的剑。
「……汝要怎么解读都无所谓。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说的话没有虚假。」
她收起下颚凝视著零次,在她的眼眸里看得见坚定至极的意志神采。
「哦——……」
即使沦为仆人、被迫戴上兽耳发箍、模样形同只穿内衣、蒙羞受辱,身为《英雄》的魅力(领袖气质)依然不减。
尽管以冒牌亚瑟王的身分获得召唤,但其力量和正牌亚瑟王不相上下,零次确认这点之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认真是无妨。严肃或许也是好事——可是啊,如果没有结果就毫无意义了,不是吗?」
尖锐强烈的讽刺。
这句话正面否定一心为了〈龙斗族〉,一路埋头努力至今的两人。
正因为说中痛处,雷利斯一声不吭,另一边——
「……正因如此。」
亚瑟宛如按捺著心情般抱住自己,说:
「没有结果,所有过程都是徒劳。的确是这样吧。我们认真、严肃地做,却没能获得结果。然后,正因如此,现在认真严肃地寻求帮助。」
因为只靠自己的力量找不到解决方法。
《誓约者》与《英雄》……身为种族之长、种族之王,却无法自力拯救国家的惭愧、只能依靠他人力量的屈辱。
即使惭愧屈辱,为了拯救种族,吞下一切苦楚,低声下气地求助——
然而这种不耻下问的态度,因为是由《英雄》所表现而拥有莫大意义,尤其这名《英雄》尽管是个冒牌,却充分具备王中之王的领袖气质。
这等《英雄》不惜牺牲一切做出的选择。
如果是常人,将会惊为天人、大受感动的举动。
「一种族的《英雄》和《誓约者》堂而皇之地宣言要依靠外力,真是太好笑了。」
尼特族却完全不为所动地笑著说:
「不晓得〈龙斗族〉之民知道这件事会做何感想?」
「你这混帐……!」
雷利斯唯独不能坐视这点不管,出声痛斥尼特族,亚瑟则制止了她。
然后亚瑟正眼注视著零次。
「或许人民迟早会知道我们的行动。如果因此受到非难谴责,我们甘愿承受。只要〈龙斗族〉能够得救——只要能守住这点,我们有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
所以,不管任何言语或屈辱,都无法动摇这份决心——
看到亚瑟彷佛这么诉说的坚定眼神,零次耐人寻味地眯起眼睛。
「嗯哼,是吗?」
他回无比冷淡的话语,耸耸肩说:
「也罢,但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把国家命运托付给无意工作的尼特族就是了。」
然后尼特族轻轻举起单手,在床上翻身背对两人,雷利斯看了瞠大眼睛。
「你、你说无意工作,那么先前说的划时代点子是什么!?」
「嗯——我累了,所以改天再说。」
「啊!那种事吾等不可能允许——」
「你们只能允许吧。」
零次只转过头,看著背后的两人。
「因为你们只是一味等我出点子。」
明明极其随便却尖锐至极的反驳,让雷利斯语塞。
这就是完全依赖他人的坏处。其本质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就说了,你大可不必露出那么充满敌意的表情。」
零次轻浮一笑,态度一转,佣懒地说:
「既然姑且有想尝试的事情,我到时候就会说了——到时候。」
那是叮咛。
表示他不允许要求更多。
「……我知道了。今天就先告退。」
「亚瑟!?」
亚瑟肃穆地点头回应,雷利斯不肯善罢甘休,接著说:
「你要就此作罢吗!?吾等可是被迫牺牲色相到这种地步喔!」
雷利斯边说边指著自己和亚瑟身上的兽耳发箍和形同内衣的服装。
「这……这……」
亚瑟彷佛这才想起来,涨红了脸,抱紧自己。
「啊哈哈,的确——」
「你这混帐不许笑,崩喰零次!!」
「嗯嗯——?讲话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呢——?」
「你这混帐连一个主意都提不出来,对你没必要有礼貌!」
「啊,是喔。那我就绝对不说了——」
「雷利斯……」
「嘎……唔……他、他可是这种人渣《英雄》喔……?」
「但是,他的头脑是货真价实的,各种族的《英雄》和《誓约者》都认同这点……我也抱持相同意见。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决定为了〈龙斗族〉,不管任何苦难都要克服了吧?」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雷利斯瞠大眼睛。
「——抱歉失礼了……主人。」
「对、对,就是那样,只要像那样继续保持值得嘉许的态度,我就会告诉你们喔!总有一天。」
「——唔。」
「总之就是这样。我困了。今天就先睡了。」
零次打著呵欠这么说完,就立刻闭上眼睛入睡。
因为零次那副德性实在恶劣,想扑过去的雷利斯勉强压抑住冲动,低声喃喃自语:
「吾要自力想出拯救〈龙斗族〉的方法……!」
◆◇◆◇◆
——尽管雷利斯这么大发豪语,但认真思考了三天,果然还是完全想不到主意。
「如果这么简单就想得到,王兄就不会如此烦恼了……」
雷利斯宛如唾骂般无力地自言自语,为了处理上午的政务,快步前往王座——途中。
「啊——雷利雅——」
有人从后面这么叫住她。
「叫错了,雷利斯——」
雷利斯仓皇环视周围,使出全力冲到这么呼唤她的人渣《英雄》身边。
「你、你这混帐,是故意的吧……!?」
「啊、嗯,是故意的。」
「不要毫无恶意地承认!!」
「哎呀,先不管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无关紧要——你有搞清楚状况吗!?那项事实连在城中都无人知晓,是极为重大的——」
「当然是因为知道附近没人才这么叫的嘛。倒是你的措辞没问题吗?」
「————唔…………恕我、失礼了。有什么事吗……主人……♪」
「这本书的续集啊,没在书库里。放在哪里?」
「……书?那种东西不重……『〈龙斗族〉古代史•二十六』!?难道你这混帐在这么短的期间内读完这么多——」
「嗯?奇怪,怎样,因为这种事就对我改观了?」
零次笑嘻嘻。
「怎、怎么可能……咳、咳——这本来就是全二十六集完结。从一开始就没有续集。」
「哪有,那是不可能的吧——不管怎么想都只写到一半。」
「……啊?书里应该确实描述到近代最终战争〔七灭战〕的最后一战,也就是写到〈龙斗族〉和〈神翼族〉的赛尔加里亚战役为止才对。」
「说起来,为什么赛尔加里亚战役会成为〔七灭战〕的最后一战?没有任何地方提到这是最后吧。」
「不必写也知道,因为紧接在那场战役之后全种族就召开会议,在〔誓约议会〕宣言〔七灭战〕终结——」
「所以……」
零次中途打岔。
「关于宣言终结的〔誓约议会〕和《大誓约魔法》,完全没有记述对吧?」
这么说完,零次用指尖敲了一下书本,雷利斯终于明白他问话中的意图,睁圆了眼。
「这个世界对古代的定义,是到〔七灭战〕终结为止。然后〔七灭战〕最后一战的确是〈龙斗族〉和〈神翼族〉正面冲突的赛尔加里亚战役。但要确定那场战役是最后一战,就需要提及为了终结〔七灭战〕所召开的〔誓约议会〕,和决定之后世界形态的《大誓约魔法》的成立。」
没有写明结束,就不能称为最后一战。
「顺便一提,在古代史的后续『〈龙斗族〉中世近代史•一』虽然提及〔誓约议会〕和《大誓约魔法》,但相关记述非常短。俨然就像成立过程已经在其他地方详细记载过,这样说你懂吧——哎呀,真的很不可思议对吧。」
「…………你想……表达什么?」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显然被藏起来的『〈龙斗族〉古代史•二十七』在哪里?」
零次始终面带笑容。
雷利斯默然不语,脸颊紧绷,咬住嘴唇——
「——啊,原来如此,雷利雅也不知道对吧。」
零次轻易地看穿了这点,雷利斯差点叫出声。
为什么你会知道。
那句话到了嘴边她才硬吞了回去,然而——
「嗯,OK。那就算了。我自己找。」
看出表情笑嘻嘻的尼特族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她咬牙切齿。
……在这个男人面前,就连试图掩饰都显得愚蠢。
雷利斯不自觉想咂舌,却闭上眼睛强行忍住,反而浮现讽刺的笑容。
「——请小心喔,主人。对于试图找寻隐藏物品的宵小,城堡内也有可能设下攻击机关♪」
这当然是她随口瞎编的。雷利斯自己在这座城堡从未遇过那种东西,也不曾听亡父、亡母或亡兄说过有那种东西。
既然如此,那种东西就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吧。
但零次没有根据得以看穿那个谎言。
可想而知,零次不会完全相信,但只要能留下些微不安,肯定就会化为踌躇,阻碍他的行动——
雷利斯演出来的笑容背后包藏著邪恶的真正笑脸,只见尼特族爽快地说:
「喔,那不要紧。隐藏之处我已经有眉目,对付入侵者的陷阱也全部解除了。」
「…………………………咦?」
隐藏……之处?
对付入侵者的陷阱——?
「哎呀,我之前在城堡中闲逛打发时间,走到一处构造超不自然的地方。我好奇地继续前进,就发现了隐藏房间。我解除所有找到的陷阱后就腻了,所以弃置不管,原来那里有这本书的续集吗?原来如此——」
那里显然无人管理——这么说的零次自顾自地做出结论。
「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等一下!啊——不对,请等一下!」
雷利斯抓住正要走掉的零次,神情激动地说:
「隐、隐藏房间……!这、这座城堡真的有那种东西吗?主人?」
「居然问我有吗w」
看零次喷笑出声,雷利斯不禁满脸脸红,但她摇摇头告诉自己那种事不重要。
假如真的有雷利斯也不知道的隐藏房间。
那里有可能存在著能打破现状的『某种东西』!
「拜托您!请告诉我,主人!我什么都愿意做!!」
零次看雷利斯这么拚命,露出一副没辙的样子。
「嗯——?怎样,你那么想知道?」
虽然零次的得意表情令雷利斯烦躁到最高点,但现在只能忍辱求全。
看雷利斯点头如捣蒜,零次微微一笑。
「可是那是骗你的,所以没办法告诉你。」
「————啊?」
「假如有我不知道、但雷利斯知道的房间,在刚才的对话之中,你的反应就会变成『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曝光!』之类的吧?」
所以。
「……也、也就是说,你说找到隐藏房间——」
「是虚张声势,为了观察你的反应。」
零次这么爽快地直言不讳,雷利斯当场虚脱到瘫坐在地。
空欢喜。从天而降的活路再度断绝的失望感。
……不,不对。
说起来,是自己冀望活路从天而降的态度有问题。
因为想依靠那种东西——才会被人渣《英雄》(这家伙)玩弄。
雷利斯往上一看,就看到零次眯起眼睛,脸上浮现淡淡的冷酷浅笑。
「果然很好懂。」
安静的话语,蕴藏著令人费解的感情。雷利斯为此皱起眉头,不料零次转眼间就恢复原本的笑脸,嘻皮笑脸地说:
「总之,就雷利斯所知并没有那种房间。OK、OK。雷利斯真的眼睛比嘴巴更会说话,帮了我大忙。」
「……你这混帐……」
「算了,先不说这个,可以帮我叫亚瑟过来吗?我累了,想叫她帮我按摩。啊,麻烦你帮我随便准备点轻食。还有稍微打扫一下房间。」
「啊啊!?吾和亚瑟之后都有政务——」
「在王座厅进行也行喔?」
那就表示要在其他人面前称呼零次为主人。
「……唔。」
「哎呀,虽然雷利斯的按摩技巧也不错啦。但是一进入仆人模式就没意思了。就算让你感到屈辱,那家伙的……嗯,就不需要说了。就这点而言,亚瑟帮我按摩的反应不是屈辱,而是显得不知所措或难为情,这样感觉才新鲜啊。」
「…………你这个人渣《英雄》……!」
「嗯,怎样?我的专属仆人?」
「~~~~」
「啊,我想吃面包。拿面包过来,我要不甜的。」
「………………遵、命,主人…………♪」
装出微笑的雷利斯,好不容易忍住暴露内心的满腔怒火。
◆◇◆◇◆
「……唉。」
那声叹息是不经意发出来的,吐出的瞬间,雷利斯立刻摀住嘴巴。
不妙,要是这声叹气被听到了——
她这么心想,并抬起头看向床上。,
在那里,高洁的〈龙斗族〉《英雄》亚瑟正拚命地帮人渣《英雄》——崩喰零次按摩全身。
亚瑟将平常编成细细麻花辫的美丽金色长发放下,由于零次的主张——「以仆人身分服侍时穿著制服是义务吧?」,她和雷利斯同样穿著那套看起来只会让人想到内衣的角色扮演服。她与其说是觉得耻辱,似乎只是单纯害羞而已,只见平常雪白匀净的肌肤稍微泛起一抹朱红。
那模样再配上床上这个场景,散发出莫名性感的气息——不自觉看得入迷的雷利斯过了几秒,才发觉自己和亚瑟对上了眼。
「……雷利斯?」
「啊,呜,刚、刚才那是——」
「果然除了封闭以外好像就没有其他方法了?」
「…………封闭?」
「……?我们不是正在思考如何让不再使用的公共设施转型再利用吗?」
经她这么一提,雷利斯想起自己正一边打扫零次的房间,一边拿著关于国内问题的文件,上面列举了不再发挥机能的公共设施如何转型再利用的方案。
「啊……喔,是、是啊。因为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案。所以才不自觉叹了口气。」
「那是谎话,其实是『为什么〈龙斗族〉的《英雄》和《誓约者》非得任由这种人渣《英雄》当仆人使唤!不管想多少次都很屈辱!但是却无计可施,不甘心!』然后就叹气了吧?」
「——你、为……才、才没有那种事……」
「啊哈哈,你真的很不擅长说谎。和阿尔法有得拚。」
「雷利斯……」
「亚瑟,别相信他!吾纯粹是为了政务烦恼。」
「……没问题。我相信你。」
「眼神不相信!表情充满怜悯!」
「没,没有啦,那是……那个,雷利斯的打扮很……」
「……唔,这、这打扮是……亚瑟也一样吧……!」
「抱、抱歉……还是别讨论这件事了。」
「咦——大可继续谈嘛——我看得很开心喔?」
「取悦你这混帐有何意义!?」
「不不不,我是主人。你是什么来著?」
「…………唔,是主人的……仆人……」
「就是说吧——?」
零次愉悦地望著咬得牙齿喀喀作响的雷利斯,很顺口地说:
「要打破现状明明很简单。为什么就是没发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真是不可思议啊——」
「…………没发觉?」
亚瑟闻言抖了一下,这么低语。
「……哼,光说不练的确很简单吧。」
「我也用嘴以外的方式表达过就是了——」
「哪里——」
「慢著,雷利斯。」
亚瑟冷不防露出严肃的表情,似乎发觉了什么般伸出手。
她就这么停止按摩,看著不知何时转头面向这边的零次思考。
崩喰零次是《英雄》。
人渣、差劲透顶、尼特族,不管说得再多,这些评语绝没有切中他的本质。
就算他为人的本性是那样,在这个世界的本质都是《英雄》。
既然是《英雄》,就确定有目的,既然如此,他主动来到这里——〈龙斗族〉之国就必定有意义。
不管那个意义是什么,既然会找上〈龙斗族〉,那若是〈龙斗族〉毁灭,他应该会很困扰。
以此前提,以此前提思考。
此前提有漏洞,这点她心知肚明——莫桀本来就不擅长谋略。
不过就算不擅长思考,她也自负识人的眼光准确。
因为当人意图复仇、背叛某人之际,那才是最重要的。
零次对〈龙斗族〉之国怀抱某种目的,为了达成那个目的,就要避免〈龙斗族〉毁灭——当他这么思考时,势必就得想出拯救这个国家的策略。
因为还没想到策略,因此他正在争取思考时间——亚瑟原先是如此作想。
但如果不是那样呢?
如果佼佼不群的尼特族《英雄》已经找到拯救这个国家的途径了呢?
——我也用嘴以外的方式表达过就是了——
他说表达了,就表示他试图让亚瑟她们发觉?
零次至今的言语。
《英雄》随兴善变的行动。
只要思考那些言行代表的意义——
「给提示!」
亚瑟突然这么大叫,雷利斯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尼特族扬起嘴角笑。
「你以为只用言语,就能促使人做事吗?」
听到零次毫不迟疑地接话,亚瑟恍然警悟,踌躇几秒之后,浮现下定决心的表情,并脱掉本来就已经很清凉的服装。
「提示……请给我…………请给我,提示——……相对地——我的身体给你……」
「亚瑟!?」
和惊愕的雷利斯完全相反,亚瑟明明满脸通红,一副随时想要逃离现场的模样,却生硬地扭动身体,宛如色诱著零次,提出令人费解的恳求——
「哦——真不愧是〈龙斗族〉的《英雄》。」
零次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加深了笑意。
「真没办法啊。看在你的热忱的分上我给你两个提示。第一,能够察觉那个亦成为格言的政策的人,只有来自异世界的你。第二——就是这个。」
只见零次用左手从边桌抓起某样东西。
那是零次要雷利斯拿来的——
「……面包?」
听到雷利斯的低语,零次嘻皮笑脸地说:
「我说过吧,我已经表达了。」
——果然已经想到了。
从一开始就为了引导出这个局面,要雷利斯拿面包过来。
和面包有关,只有来自异世界的人知道……在原本世界亦成为格言的政策——
「………………面包与竞技场?」
亚瑟半信半疑地低语,零次轻轻地伸出食指指尖对著她:
「正确答案。」
他再度躺回床上啃面包。
「虽然给了超级多提示,但一次就答对也很行啊。」
零次说归说,不过态度彷佛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说中,然而亚瑟却愁容满面。
「面包与竞技场……」
那就是稀世诈欺师崩喷零次所想,拯救〈龙斗族〉的政策——?
「亚瑟?怎么了?」
雷利斯发觉亚瑟照理说应该充满希望的表情依然忧愁,于是这么问道。亚瑟彷佛受到那句话鼓舞般看著零次说:
「面包与竞技场——不是所谓的愚民政策的代表例子吗……?」
「哦,真不愧是王中之王的女儿。」
看零次爽快地承认,亚瑟似乎受到了打击。
然后亚瑟像是对疑惑的雷利斯说明般开口:
「所谓的愚民政策,是部分当权者采取的下策,目的是转移、分散受支配者——人民对政治的关心……只要持续提供面包与竞技场(温饱与娱乐),人民就只会热衷于那些小事,不再对政治感兴趣。」
「什么……那种东西要怎么拯救〈龙斗族〉——」
「像这样单纯地只看表面,当然会有疑问。」
彷佛要化解雷利斯激动的情绪。
零次近乎打岔地这么说,看著不知所措的两人。
「你们刚才表现出的排斥,是对愚民政策这个表层言语吧?认为愚弄人民简直不像话——对吧。」
零次夸张地大大张开双臂,随即猛烈地拍手。
啪的响亮声响,强制吸引了在场人士的注意力。
「更关注本质如何?」
尼特族犹如刻意挑衅,以傲然的态度说:
「面包与竞技场的确是愚民政策的代表例子。就像*某人说过『做个不满足的人,胜过当头满足的猪』,满足于低级快乐的人很愚蠢……可是啊,现在的〈龙斗族〉,甚至连那样的愚蠢之称都得不到吧?」(译注:John Stuart Mill,译为弥尔或穆勒,为十九世纪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
「甚至连那样的愚蠢之称,都得不到……?」
「长期缺乏动力,凡事都无法积极采取行动。这根本是还谈不上满足的问题。不如说,现在这个国家,需要的是人民能热衷投入的某种事物。」
「啊——」
最早有所察觉的雷利斯睁大眼睛。
——只要持续提供面包与竞技场,人民就会只热衷于那些事。
「意思是反过来利用那个天性吗……!」
目前〈龙斗族〉需要的是足以令人民热衷投入的某种事物。
也可以说,面包与竞技场正是最吸引人的欲求。
「然后,我看了粮食供需率的纪录,如果纪录没错,〈龙斗族〉不愁食物对吧。」
零次一手拿著吃到一半的面包,一手取出智慧型手机看照片,雷利斯瞪大眼睛。
「…………你什么时候……」
资料照理说存放在雷利斯的房间,这表示这个尼特族擅自进去过那个房间。
比起零次的非法入侵,雷利斯更不慎感到佩服的是——零次尽管平常那么懒散,该做的事却都确实做好了。
「这就表示,现在的〈龙斗族〉需要的是竞技场吗?但是那——」
听到亚瑟的话,雷利斯才慌忙将注意力转向那边。
「没、没错。虽然……先前的发想并不是出自娱乐,但吾等〈龙斗族〉把战斗当作存在意义……然而那已经受到《大誓约魔法》限制,这件事吾应该说过了。」
「所以就说了,好好看本质啦。」
「…………本质?」
「〈龙斗族〉心目中的生存意义的确是战斗吧。那么战斗的本质是什么?应该说——我用你们充分示范过了吧?」
亚瑟和雷利斯。
零次用两人做的事——这么心想的亚瑟和雷利斯对看一眼,发觉彼此都穿著同样暴露的角色扮演服,于是涨红了脸说:
「你、你这混帐,难道打算要全国人民打扮成这样吗?」
「嗯——虽然那也不错,问题是〈龙斗族〉也有男人。应该说,不是那样啦。我不是说了要看本质吗?你们认为我为什么要你们打扮成相同模样?」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同样是仆人——」
同样是仆人……?
同样是仆人,同样的打扮。
零次透过同样条件做的是——
「比较——竞争吗?」
看亚瑟抢先想到答案,零次夸张地指著她说:
「答得好,正确答案。亚瑟获胜!」
「唔!……明明吾刚才也想到同样的答案……」
却因为毫厘之差就来不及了——彷佛看穿雷利斯这个想法,零次说:
「就是那个。」
零次在雷利斯眼前这么低语,并用指尖戳了一下她的胸部,说:
「你现在怀抱的感情。为竞争胜利而喜悦,为落败而懊恼——那正是较量的本质。」
雷利斯总觉得被零次戳到的胸部大大地跳了一下,她慢了一拍才远离零次,慌张地说:
「所——所以我说过,《大誓约魔法》全面禁止战斗吧?」
《大誓约魔法》禁止危害他人的行为——禁止暴力。唯一例外•《英雄战争》是国家间的斗争,需要付出代价,因此也不能随便举行。
「那么就做战斗外的事情如何?」
「啊啊……?那种东西——」
「——对啊!」
和雷利斯对比,亚瑟灵光一闪似地站起来大叫——
「啊……」
她似乎想起自己因为刚才的『恳求』几乎全裸。
只见亚瑟慌张地重新穿上衣服,态度一转,略显尴尬地乾咳一声后才说:
「不、不该听到较量就只想到战斗……从竞争的角度思考,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亚瑟发生像刚才那样的意外事件,男人似乎都会一举鼓起干劲。」
「那、那是……」
「……哼,会因为那种事就鼓起干劲的人只有你这家伙吧。」
「不不——〈龙斗族〉也有发情期吧?既然如此,我想会十分有效喔。要不然你也可以抱持那种心态穿那套衣服啊。」
零次嘻皮笑脸,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总之,雷利斯无视零次,看著亚瑟说:
「除了战斗以外,人民会感兴趣的竞争……?」
说到较量就直接想到战斗的雷利斯——或者说是〈龙斗族〉,依然会觉得那是个难题。
「竞技祭。」
但亚瑟冒出这么一句话。
「……竞技祭?」
「例如……对了,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感到惊讶的就是龙骑兵的存在,据说凡是〈龙斗族〉都会骑龙。就由王家主办举行骑龙竞赛,这个主意如何?」
——那有什么意义呢?
雷利斯视龙为理所当然的存在,对于特地举办竞赛,竞争骑龙、分出优劣——她不认为此事有意义。
当然,如果是士兵闹著玩,就还可以理解。
「哦,那不错啊。凡是国民都有能力参加,是既贴近生活又不失新鲜的创意,还能够体验战斗的本质,而且连未来都设想到了。」
「未来……?」
「我觉得这是相当好的主意喔。真不愧是骑士王之女。从骑兵得到的灵感果然有一套。」
「是、是吗……?那真是……该怎么说呢……由衷觉得开心。」
亚瑟看起来有些腼腆,雷利斯与她恰成对比,歪著头感到怀疑。
「试试看不就好了?」
「…………咦?」
「你不服气吧?那么就实际试试看吧——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完,零次指著上方扬起嘴角一笑。
◆◇◆◇◆
「喔,从天上往下看的景色果然很棒啊。」
在雷格里希斯城上空。零次、雷利斯、亚瑟三人位置极高,从地面上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三人分别骑著单人用的龙,周围没有其他人影。
「原来如此。如果是在这里,只要暂时撤离卫兵就不会被人看到。」
像骑马一样骑著白龙的亚瑟如此低语,表达感佩之意,接著骑著黑龙的雷利斯却气得抽搐著脸颊大叫:
「准备太周到了……应该说——为何吾等还是这副打扮!?」
雷利斯和亚瑟依然戴著羊耳发箍,穿著形同内衣、露出度MAX的角色扮演服。
要是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说〈龙斗族〉会当场完蛋也不为过。
「跟我想的一样,穿成这样骑龙的模样真是赏心悦目啊。」
跷腿坐在红龙上的尼特族连连叫好,用智慧型手机不断拍照。
「这、这个人渣《英雄》……!」
「但是雷利斯,就像零次先前说过的,这身打扮也是用来隐藏我们身分的手段。」
既然雷利斯和亚瑟都对外宣称是男人,而做如今打扮的人毋庸置疑是女人,因此别人反而不会发觉两人就是〈龙斗族〉的《誓约者》和《英雄》——零次这么说。
但是,说归说——
「看到脸就会认出来了吧?」
「…………这个嘛,我也这么觉得。」
「就说了没问题。绝对会注意打扮更先于脸。虽然之后也会看脸就是了。」
「结果还是会被看到脸啊!」
「那么,既然拍照也拍完了,就赶快来试著比赛吧。」
零次直接无视雷利斯的抗议,轻轻地指著前方。
「因为是临时比赛,路线就随便决定了。首先,位于正面看起来小小的天魔石……那颗浮游的岩石是第一个检查点,骑到那边就往左绕一圈。这么骑到右边最后面的第二颗岩石,接著向右绕,往左回转,通过那边巨大的第三颗岩石的左边回到这里,通过我面前就是终点。不用说也知道,先通过的人获胜。全程大约……要跑两英里,三千两百公尺吧。」
虽然不是用跑的——零次笑著说,看了看认真倾听的亚瑟,又看了看略显不满的雷利斯,补上一句:
「这次是一对一,输的人要接受处罚游戏。」
「——啊啊!?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不同于雷利斯粗声粗气地抗议,亚瑟深深地点头。
「……原来如此。那样更能加强较量的本质吧。」
在现实中分出高下的战斗,胜者会获得荣誉,败者要支付代价。
意思是在这场比赛中也要做同样的事。
「顺便问一下,你们两个有希望对方接受的处罚游戏吗?」
「希望对方接受的……」
「处罚游戏……?」
雷利斯和亚瑟,两人对看低语,似乎又因为不小心对上眼而感到羞愧般撇过脸。
「那种事——」
「喔,如果没有,就由我擅自决定啰。」
看到零次那不怀好意的笑脸瞬间,雷利斯感到背脊一阵寒意,不假思索地说了:
「如、如果亚瑟输了就要穿礼服!」
「咦!」
「嗯哼,为什么?」
「就、就是……亚瑟的身材那么好,而且本来就是女人,穿上礼服想必很合适吧……」
「喔,原来如此,雷利斯是猜想,亚瑟其实很想打扮得像女孩子。于是就想假借处罚游戏帮亚瑟打扮一下。」
「……雷、雷利斯,我并没有——」
「都、都说了,这是处罚游戏吧!亚瑟又有什么想法!」
「………那么,如果雷利斯输了就要和我同床共枕。」
「什么——!」
「啊,别、别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个——我听资深的仆人说过。雷利斯——雷手雅年纪就失去双亲,是很怕寂寞,最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的孩子。」
「哇,那、那真的是很久以前,小时候的事!」
「以〈龙斗族〉的寿命来想,雷利雅现在的年纪要称为小孩子应该绰绰有余吧?」
「那——那纯粹是指身体方面……!」
看雷利斯惊慌失措,亚瑟似乎有了什么想法,只见她宛如放松般,呵的笑一声,浮现傲然的微笑。
「雷利斯也说过吧,这是处罚游戏。」
处罚游戏就是要让对方做对方讨厌的事情。所以没有问题。
亚瑟如此暗示,让雷利斯无言以对。
完全不插嘴,在一旁看著两人的零次代替她们说:
「那么,就请你们向《大誓约魔法》发誓愿意接受处罚游戏吧。」
看零次笑得彷佛理所当然,雷利斯皱眉。
「啊?为什么要特地……」
「那当然是因为口头约定不保证一定会履行。」
「吾等又不是你,那种事——」
「还有,也是为了确定这场比赛的规则。」
零次不让雷利斯说完,紧接著这么说,亚瑟提出疑问。
「……规则?」
「只要你们发誓会遵守我刚才说的比赛规则,就可以让规则外的行动=违规并落败吧?」
「……有道理,那样一来,即使有人采取灰色地带的行动,也不必各自议论判断,《大誓约魔法》就会立刻决定。」
不仅能顺利地进行比赛,也不会因为有争议的判定引发争执。
「没错没错。有《大誓约魔法》保障,就表示这场【较量】只要在规则内,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在规则内……」
「什么都可以做的【较量】……」
跟著低语的两人,没来由地再度看向零次指示的路线。
然后亚瑟眯起眼睛专注地开始确认,雷利斯见状,说了一句:
「亚瑟……你好像很开心?」
「……!没、没那回事喔。」
慌张地摇手否认的亚瑟差点失去平衡,重新握好缰绳。
「应该没有……才对,但是——」
伸出指尖抵著嘴角陷入沉思的亚瑟,最后怀抱悔悟,沉重地低声说:
「抱歉,雷利斯……我或许有点乐在其中。」
亚瑟实在过于耿直地道歉,反而令指摘亚瑟的雷利斯感到不知所措。
「没……没有啦,你不需要那么严肃地道歉……」
——而且吾也觉得好像有点有趣。
「『而且吾也觉得好像有点有趣』是吗?」
不知何时靠得很近的零次这么呢喃,雷利斯吓得连龙带人弹开,迟些才大叫:
「——吾、吾才没那么想!!绝对不可能那么想!!」
「……哦?那么雷利斯,在赛龙之外,和我来场简单的【较量】吧。」
「和你【较量】……?」
「赛龙结束后,如果雷利斯还是觉得赛龙很无趣,我就解除专属仆人契约。」
「什么!?」
「相对地,比赛结束后,如果你觉得赛龙很有趣、很开心、想再来一次!到时候除了要继续履行仆人契约,你还要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请求。」
雷利斯是零次的专属仆人,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极其屈辱的状况,如果可以解除当然想尽早解除,哪怕早一瞬间也好。
只要能解除契约,要雷利斯不觉得赛龙开心简直易如反掌,重点是这种事完全看雷利斯的心情,根本算不上【较量】。
「蠢蛋……判断错误了吧。你会说话算话吧,崩喰零次!」
雷利斯催促答覆,不给零次反悔的机会,零次始终嘻皮笑脸地笑著说:
「会啊,向《大誓约魔法》发誓。」
零次才一说完,契约魔法阵就发出光芒。
「好,亚瑟,吾等要赶快结束这种比赛!」
「……是啊。但是,雷利斯,有句话要说在前头。」
「……?怎样?」
「既然是【较量】,我就不能故意输给你。」
亚瑟低头说「抱歉」。
她的表情极其认真严肃,却令人觉得神清气爽。
雷利斯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她连忙转过头隐瞒这个事实。
「——这、这是当然的吧。不需要道歉。」
「是吗?那么——」
契约之光这次在亚瑟和雷利斯之间再度浮现。
「那就上吧。预备,起。」
伴随著零次极其随便的发令口号,〈龙斗族〉《英雄》亚瑟VS〈龙斗族〉《誓约者》雷利斯的赛龙就此开战。
◆◇◆◇◆
在起跑领先的是亚瑟的白龙。
「……唔!该死的人渣《英雄》!起跑的指令太随便了!」
雷利斯大声抱怨的同时,也驱策黑龙随后跟上亚瑟。
「哎呀——抱歉抱歉。」
远远听著零次一点都不诚恳的谢罪,雷利斯将上半身往前弯,宛如紧贴黑龙的背。
那个姿势似乎就是加速的信号,黑龙猛然加速,逼近亚瑟的白龙。
「哦,根本是人龙一体的感觉。」
——这是当然的吧。
龙在〈龙斗族〉原本的世界便已存在,和其生活息息相关。
〈龙斗族〉从小就和龙一起长大、学习驯服龙、乃至于骑龙的技术,这是〈龙斗族〉本来就有的文化。
身为〈龙斗族〉王族的雷利斯——雷利雅当然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她的技术在历代王族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甚至曾经微服变装混进禁卫龙骑兵这群精英之中技压四座。
所以。
「比驾驭龙,是无人敌得过吾的!」
即将进入第一个弯道时,雷利斯的黑龙和亚瑟的白龙已并驾齐驱。
从速度研判,过弯以后,雷利斯毫无疑问就会超越亚瑟。
「吾先走啰,亚瑟!」
雷利斯在过弯时呼喊。
「抱歉,雷利斯。」
亚瑟一手放开缰绳,推了雷利斯一把。
「……!?」
这股冲击如果在平常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却因为是濒临极限状态进攻弯道的瞬间,导致雷利斯严重失去平衡。
「唔、啊……!」
雷利斯陷入即使落龙也不奇怪的状态,仍设法稳住了身形,绝大部分要归功于她的驭龙技术——
「呼,总算没事……不对,慢著!刚才那个不算犯规吗!」
雷利斯不自觉转头看向背后,发觉声音传不到零次那边,气得咬牙。
——不对,不是那样。
说起来,这场比赛的规则已经获得《大誓约魔法》保障。
只要亚瑟的妨害行动抵触规则,就会立刻失去比赛资格。
既然她没失去比赛资格,表示规则『允许』亚瑟的行动。
最重要的是。
——就表示这场【较量】只要在规则内,什么都可以做。
零次如此描述骑龙比赛。
亚瑟只是正确地理解、实行那句话而已。
既然是赛龙,对从小就亲近龙的雷利斯压倒性地有利。
但那纯粹是单纯竞争的情况。
雷利斯重新稳住态势,回到最短路线上,一看前方,亚瑟已经遥遥领先。
「……呿!」
雷利斯再度采取紧贴龙身的姿势,直线加速,急起直追,想尽力缩短差距。但不知道是亚瑟至今留了一手,还是终于习惯操作,亚瑟的白龙也展现了不同以往的高速,雷利斯完全追不上。
就在雷利斯苦苦追赶的时候,亚瑟已经进入第三个弯道,即将来到最后的直线。
现在才冲出第二个弯道的雷利斯不可能逆转战局。
不知道是否因为知道胜券在握,转弯时面向这边的亚瑟看似浮现了无畏的微笑。
看到那抹微笑的瞬间,雷利斯的内心燃起斗志。
「既然你打算这么做——吾也要拿出真本事!」
话才说完,雷利斯的眼眸就变成银色,红发益发鲜艳亮丽。
『龙神白化』——
那是〈龙斗族〉只在正规战斗中展现的真正姿态。
只见雷利斯放开缰绳,用右手伸出的锐利爪子牢牢抓住龙布满坚硬鳞片的表皮,空出来的左手则对准前方。
「破!」
雷利斯一喝。
伴随大喝声发出的冲击波,不偏不倚地重击白龙的翅膀。
「——唔!」
白龙陡然失去平衡,亚瑟靠著出色的身体能力总算免于被甩出去,但大幅降低高度的龙花了相应的时间才恢复飞行姿态,得以再度上升。
趁那段时间,发动『龙神白化』、处于火力全开状态的雷利斯要追上——甚至超越亚瑟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哈——哈哈哈!别怪吾啊,亚瑟!」
『龙神白化』也会使性格变得比平常凶暴。
雷利斯快活地龇牙大笑,通过亚瑟身旁,眼看即将抵达终点。就在这时。
「……那才是我要说的话,雷利斯。」
【克拉伦特】——
红剑伴随著安静的话语一闪。
不知何时拔剑的亚瑟——莫桀的剑稍微碰到了雷利斯的黑龙。
「~~~~!」
瞬间,黑龙宛如至今的顺从都是虚假般,开始失控躁动,试图甩落背上的主人。
「唔!呜、冷、冷静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亚瑟和白龙将突然闹翻的雷利斯他们拋在脑后,缓缓地通过零次前面。
「好,亚瑟获胜。」
亚瑟VS雷利斯的赛龙,在亚瑟的胜利下落幕。
◆◇◆◇◆
「唔唔唔——居然连《伟能》都用上,你太卑鄙了喔,亚瑟!」
回到城堡内的房间,雷利斯劈头就不甘心地这么说,然而回答她的人不是亚瑟,而是零次。
「哪有,超公平的吧。亚瑟明明随时都能用《伟能》,却是等到确认雷利斯用了『龙神白化』以后。既然对手使出绝招(全力以赴),我方也要有所回应——就像这种感觉对吧?」
「……并没有那么高尚就是了。」
亚瑟瞥向自己的剑,谦虚地这么说,然而并没有完全否定零次的话。
「不过,实际上亚瑟相当游刃有余吧。我还以为亚瑟只有身为骑士的武力和身为王的统率力(领袖气质)超群出众,没想到你连判断力、应对力都压倒群雄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和〈神翼族〉(之前)的战斗不上阵呢?」
零次他们造访翡冷塔尼亚之际,〈龙斗族〉和〈神翼族〉之间爆发了《英雄战争》。
那场战斗就结果而言,贞德一个人征服了〈龙斗族〉,亚瑟甚至没有出阵。
面对零次的发问,将红色的剑收回腰际的《龙斗族》〈英雄〉静静地回答:
「理由很单纯,那是因为就像你说的,我的长处只有武力和统率力而已。当时就算我和〈神翼族〉的《英雄》对峙,胜算也只有一半。然而身为统帅的我一旦落败,〈龙斗族〉的损伤将难以估算。」
「……嗯哼。」
极为冷静的状况判断。和单纯的个人武力相较之下,那是更应当重视的事。
「哼,那场《英雄战争》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会输才打的。因为和强敌对手进行《英雄战争》才有意义。」
雷利斯也宛如帮亚瑟补充般这么说。
「重点是要是真的打起来,〈神翼族〉的《英雄》简直是《龙斗族》的克星。」
「啊,也是啦,亚瑟王——正确来说是*亚瑟王他爸拥有的称号『潘德拉刚』是『群龙之首』的意思,贞德的『屠龙系列』完全就是〈龙斗族〉的克星,状况不利到令人发笑的程度了。」(译注:乌瑟王。)
圣玛加利大的十字架和圣加大肋纳的剑,因为两者都冠上屠龙之名,对付〈龙斗族〉就不用说了,对付和龙有关的亚瑟也很有效吧。
既然事前获得这些资讯,也多少能够预测战局将如何发展。
她们正确地理解这点,将结果置之度外,为了获得好处才允诺《英雄战争》。
「原来你们也懂得思考嘛。」
「那是当然的吧。你把吾等当成什么了。」
「哎呀,充分看得出亚瑟懂得思考。但某人就没发觉规则允许妨害对手。」
「呜……那是……对、对了!说起来是那个规则有问题!不对,既然有那种规则,应该事先公布才对吧?」
「所以我不是特地说出来了吗?说这场【较量】只要在规则内,什么都可以做。说起来雷利斯也是在途中发觉这件事,才用了『龙神白化』的吧。」
「呜、唔……」
雷利斯也没那么愚蠢,不至于没发觉零次强调途中这个词的意义。
零次指定的赛龙。
那并不是单纯竞争龙的性能或骑龙的技术,而是要理解规则、将规则准确利用到极致并取得胜利的【较量】。
亚瑟最先发觉这点,雷利斯则落于人后。
所以。
「——再比一次!吾等再【较量】一次,亚瑟!」
雷利斯果断地挥下紧握的拳头,逼近亚瑟。
亚瑟彷佛不敌她的气势般往后仰,瞠大眼睛,伸出的双手像在表示「那样不妙」。
「雷……雷利斯,那个——」
「下次不会输!对了,如果你的意思是吾骑的黒龙(拉斯特雷亚)能力比较好,要吾让给你也行!」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样!如果你的意思是最好再加上什么条件,那么就讨论——」
「奇怪?雷利斯,你刚才说什么?」
零次笑嘻嘻。
只见笑得开心无比的零次拍了拍雷利斯的肩膀。
「可以再说——遍吗?」
「……?就说了,再比一次——赛、龙…………」
这么说的途中。
雷利斯终于发觉了。
自己接受的另一个【较量】。
——发觉自己也输了那个【较量】。
「嗯?想再比一次赛龙?为什么?」
零次脸上堆满笑意。
「啊……那、那是因为…………对,是因为输了!堂堂〈龙斗族〉《誓约者》可不能允许输了就算了。」
「嗯、嗯,输了就会想再比一次对吧。」
「没、没错,纯粹是因为输了——」
「很开心对吧?赛龙。」
零次一针见血地说出那句话。
雷利斯尽管嘴巴一张一阖地想说些像样的藉口,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别过脸。
「………………是很、开心……」
「好,是我获胜——」
做出胜利宣言的零次躺卧在床上,既不炫耀也不吹嘘,彷佛一开始就已知道结果。
「唔……的确不是不开心……但是!吾只要获胜,就不会想再比一次——」
话说到一半——
雷利斯想起比赛之前亚瑟说过的话。
——既然是【较量】,我就不能故意输给你。
「啊——难道,亚瑟那时候会那样说是——」
是因为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
这场赛龙,只要亚瑟获胜,雷利斯就会要求再战。
那样将会直接满足零次的胜利条件,亚瑟在那时候就已经发觉这点了——?
「……抱歉,雷利斯。」
亚瑟充满歉意地低头道歉,肯定了雷利斯的推测。
零次笑嘻嘻地看著两人,稀松平常地说:
「这种程度的事,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吧。依雷利斯的个性,输了就一定会渴望再度挑战。」
然后这点——
「……你这混帐也一样,是吗?」
正因为早就料到一切,零次才会向雷利斯提出那种【较量】。
「为何连这点都……」
雷利斯懊恼地低语,零次敏锐地眯起眼睛。
「资讯掌控一切。」
「……啊?」
「在比赛前的阶段,亚瑟已经理解赛龙的本质,而你没有理解。在这个阶段,比赛结果和之后的发展就已经确定了。」
零次彷佛极其理所当然般这么低语。
「————」
雷利斯完全为之震慑。
亚瑟不仅和雷利斯长时间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亚瑟是和雷利斯共享重要秘密的对象。
在雷利斯心目中,没有人比亚瑟更理解自己。
亚瑟能预测雷利斯输了赛龙会想再次挑战,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是当前属于四种族同盟〈解放者〉的《英雄》,毫无疑问是敌人,因为事前获得他是策士的情报,雷利斯一直都抱持最大警戒心应对。
他应该无从知道雷利斯的信念和志向……明明应该是这样。
亚瑟当初思考,如果能赢得赛龙,雷利斯势必会再度挑战,然而他比亚瑟更正确地预料结果,引诱雷利斯答应他绝对会赢的【较量】——
(……是怎样?)
这个男人是怎样——
超越不甘心及惊讶,甚至感到恐怖,雷利斯无法从崩喰零次这名《英雄》身上移开目光。「话说。」
看他从床上起来面向自己的方向,雷利斯不小心吓了一跳,做出夸张的反应。
「那么就麻烦你实现承诺吧。」
「……承、承诺?」
「【较量】的代价。」
雷利斯顿时刷白了脸,零次竖起一根手指。
「请求,任何的请求你都会帮我实现吧?」
零次邪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