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佑俐与黑暗对峙时,额头的徽标瞬间闪出了耀眼的光芒,那黑暗的轮廓立刻崩溃,像动物似的扭动着后退了一米距离,它胆怯了。
这使佑俐鼓起了勇气,她继续站稳双脚从丹田之处发声喝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
退后拉开距离的黑暗恢复了四方形轮廓,充斥了走廊的空间。跚眸注视,渐渐看清黑暗中还有物体在活动——扭来扭去地蠕动着,就像呼吸似的膨胀起来又瘪缩下去。
佑俐又提高了嗓门:“你是什么怪物?如有名字,赶快自报家门!”
不通过耳朵而是通过身体其他器官——对了,是直接传递到心中的应答,佑俐听到了。
——我是黄衣王的使者!
美智留似乎也听到了,她的手隔着法衣紧紧握住佑俐的胳膊。肩头上的阿久抖动着胡须,搔扫着佑俐的脸颊。碧空仍然张扬着双臂。
——你是“奥尔喀斯特”吗?
佑俐横眉冷对黑暗,以此代答。
——你一个连额头徽标的真正价值都不知晓的小毛孩儿,还想当豪杰恢复“圈子”的和谐?这话我听过无数次了,可还是笑得肚子疼。
黑暗在颤动,它在笑!扭曲蠕动的速率开始加快。在四角形黑暗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物体开始旋转,就像特大的沙滩球——不,比沙滩球还要大。佑俐的视线被它吸引了过去。
“佑俐大人,”碧空简短地发话,“不要被它迷惑住!”
佑俐顿时清醒过来,使劲地摇摇脑袋,看看碧空的侧脸,他那双深紫色眼眸中并没有映出扭曲蠕动着的黑暗。
“既然是使者,想必有事要办!”碧空的嗓音也很平静。
“确实没错儿,这位正是‘奥尔喀斯特’大人!‘黄衣王’的使者啊,你有何贵干来到‘奥尔喀斯特’面前?‘黄衣王’为什么派你来?”
黑暗中央的旋转停止了。
“莫不是‘黄衣王’早已因越狱而身心俱疲,希望回归‘万书殿’了?”
突然,对面响起了雷鸣般的怒吼声:
——愚蠢的家伙,好不自量!
黑暗中央的圆形物体哗地打开——眼睛、是眼珠!眼白部分是深沉的金色,中心如同猫的瞳孔又细又尖,威吓般地瞪视着佑俐他们。
——搜刮“圈子”尘垢捏成的人形傀儡,你有资格直呼我家大王的名字吗?
那眼珠放出强烈的振波,使空气瑟瑟发抖。在振波的冲击下,佑俐他们左摇右晃。美智留被掀起来猛地撞在图书室门上,无力地瘫倒在走廊里。
四角形黑暗消失了,被浮在半空的金色眼珠吸了进去。那眼珠在呼吸之间退到走廊尽头,随即再次放出振波。佑俐低头抵抗,单膝跪地上身前屈,而碧空仍然张着双臂。
“佑俐大人,你带美智留阁下回图书室去!”
碧空呼喊时佑俐看到,远远退去的眼珠猛然伸出无数触手,尖端如漆黑箭镞般闪着寒光,撕裂空气朝碧空直射而来。
“危险!”
佑俐立刻猛推碧空,但迟了一步,那些触手像皮鞭一样缠住碧空,刹那之间把他悬吊在半空,他的光头快要触到荧光灯了。
触手缩回,金色眼珠又飞回走廊,与碧空一起飘在天花板附近。触手时而收紧时而放松,时而卷起时而解开,瞳孔中心在碧空鼻尖近旁舔舐般地徘徊观察。
金色眼球挤出混浊的白色黏液,滴落在摔倒的佑俐手边地板上。
“嗤”的一声,地板被腐蚀出一个洞。佑俐瞪大了眼睛——强酸!
佑俐急忙缩手,前倾上身想站起来,这时又一滴黏液落下,擦着她的脖子掉在了地板上。
碧空全身都被触手紧紧缠绕,只有脑袋和手指露在外面。
——呵呵!
金黄眼珠发出惊异的叫声。
——傀儡啊、你这小子!
碧空拼命地扭动脖子,他被勒得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扭头避开金黄眼珠。那“眼珠”用触手将碧空时而举高时而放低,越来越凑近他的脸,并眨了一下,黏液随之溢出并流到缠绕碧空的触手上,可触手却丝毫没被腐蚀。
怪物眼珠像小孩观察抓在手里的虫子,格外专注地频频打量碧空,然后高声喊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门”啊!
阿久“唧”地叫了一声从佑俐头顶跳下来,它用前爪钩住触手迅猛地向上爬去,一边爬一边撕咬触手。
“快放开碧空!你这个怪物眼珠!连手脚都没长出来,太目中无人了!”
虽然话说得有些粗野,但威慑力蛮大。
再爬几步就到碧空脖子边了,这时怪物眼珠从后面伸出另一只触手很轻易地就把阿久打掉了。阿久像小石头一般摔了下去。
“阿久!碧空!”
佑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恐惧感使她几乎窒息,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大脑中一片空白。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战斗!怎么战斗?
“奥尔喀斯特”如何战斗?
对手是这种不可理喻的怪物!
突然,佑俐听到耳边响起了风声。另一只触手?从哪边来?
才十一岁的少女佑俐拉开了架势。从侧面窗口飞进某种物体,像疾风一般从根部斩断了几只触手。怪物眼珠痛苦愤怒地咆哮起来,像人眼似的紧紧闭住。
又一轮攻击开始了。这次佑俐也看得清楚,不是直线射击,而是划出一条弧线掠过。那是旋镖!一只钢旋镖环绕金黄眼珠一周,把触手齐刷刷地斩断。缠绕着碧空的怪物瘫软了,碧空只踢蹬了几下就倒栽葱摔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
怪物眼珠失去了多半触手,眼珠睁圆了又浮上天花板。斩断的触手落在地板上涌出强酸,顿时沸腾翻滚起来。
一只漆黑的手套抓住了侧面窗框,那手的主人像巨型乌鸦降落般从窗口俯冲进来。
他飞向昏厥的碧空并把他抱了起来。佑俐仰望着巨型乌鸦,她确实不得不仰望,大得惊人的鸟——不对,应该是人,相貌怪异的人。
这是个大汉,一个老人——他的头发——披及半截脊背的长发在脖颈处扎成了一束.几乎全是白发,简直就像兜头撒上了白灰。罩裹全身的漆黑披风也沾满了白灰,不,应该是灰尘。厚厚的领口护着咽喉,双肩缝着垫肩,拖地的披风处处是破绽。
大汉翻卷着披风下摆,厚底长靴发出沉重的金属音踏过学校走廊,刚刚腐蚀的破洞发出可怕的吱嘎声。大汉阔步来到佑俐他们面前,不屑一顾地随脚踏碎地板上蠢动的触手,并把这些碍事的东西踢到一边。
“黑手套”迅速把飞回手中的钢旋镖藏在披风内侧,旋即抽出时手中已紧握两柄长剑。剑柄是银白色的,剑体如同玻璃般透明闪亮,刃长超过佑俐的前臂。
大汉把双剑架在脸颊两侧形成倒八字,耸了耸肩向大眼珠发话。
“我还没有资格自报家门!”
镇定而低沉的嗓音,与佑俐以前听到过的所有成年男子都不一样。
“我与你相同,不过是个跑腿儿的而已。”
听到嘲讽的语调,金黄大眼珠露出凶相吼叫起来,就像动物咆哮中叠加了故障机器的金属音,令闻声者魂飞魄散。
——你在戏弄黄衣王的使者!
这个怪物眼珠也敢放肆咆哮!不过它也确非等闲之辈,因为它在空中骨碌一转,瞬间就从大眼珠变成了长着无数獠牙的血盆大嘴!
佑俐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丑恶的“大嘴”扑了过来,大汉双手舞蹈般优美地挥动双剑,但却劈空了。闪过第一剑的“大嘴”顺势转身,却被第二剑劈中,它又咆哮着撞在墙上跳到天花板那么高。
佑俐仰头望去,某种物体碎屑劈里啪啦地落在额头和脸上。那是獠牙,被砍断的獠牙撒落一地。
“大嘴”忽然一闭,整个儿全都鼓胀起来,紧接着像机枪扫射般喷“獠牙。大汉猛地翻卷披风躲开獠牙,随即轻捷地上步突刺。“大嘴”勉强闪躲并在空中翻滚,旋即突然张开,猩红的长舌蹿出来缠住了大汉的右手腕,大汉毫不迟疑地左手挥剑将其斩断,血水噗地四处飞溅——黑色的血!
顿时响起闷声闷气的哀嚎,就像一百个醉汉同时把胃中食物反呕出来。獠牙与肉块开始盘旋,碰到天花板、墙壁、走廊和窗户又反弹回来。怪物的血液散发出臭味——太臭了!即使一千个醉汉反呕都不能与之匹敌。它盘旋着碰撞着喷洒血液,獠牙与肉块迅速萎缩变小。
“你——”
“大嘴”闭住了,然后返回大眼珠。它在天花板一角停下猛地睁开,白眼球变成了血色。
这时,身裹披风的大汉翩然跳到佑俐身旁,用牙咬住右手脱下黑手套,随即把大手伸向佑俐面前。来不及躲闪,佑俐已被男子的手掌捂住了脸庞。
旋即,男子向猩红色大眼珠高举手掌——触摸过佑俐额头的手掌。
从那里迸射出一道光芒,受到猛烈打击的大眼珠发出惨叫,就像被喷洒了杀虫剂的苍蝇一头栽下走廊。在落地瞬间变成了浑身长满獠牙的丑恶血块,同时将所有的獠牙发射出去。
大汉毫无惧色,挥舞双剑和披风把獠牙全都打落,并冲向摔在地上的大眼珠。他轻捷地弓下身躯,先右后左相继把双剑刺向肉块。此番连尖叫声都没喊出,只发出泄气似的噗嗤声。
接下来静寂无声。
大眼珠怪物一点点地溃烂,仿佛渐渐风化变成了漆黑的尘埃迅疾消失。当怪物彻底消失之后,走廊上显露出倒插成V字形的双剑。
大汉拔出双剑站起身并回过头来,黑色披风下摆忽地鼓起。佑俐瘫坐在地板上,紧紧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碧空。在她身后,横卧着伸直了胳膊、腿的美智留。
大汉俯视着佑俐,四目相对,佑俐猛地缩了缩脖子。
从正面看去,他比背影的印象年轻。但也有三十五六岁——不,近四十岁。
一张长脸,鼻子和下巴都尖尖的,曾在故事中几次读到“削尖的下巴”之类描述,却是头一次看到真人。
眉毛浓密,半数以上都是白色。瞳眸是黑色的,眼皮犯困似的耷拉着。一只耳朵上戴着耳饰,长达下颚的银制链条。
披风里子也是黑色。黑色立领衫上面是缝着多片黑皮革的坎肩、夹克衫。腰间系着两条粗皮带,近似工装的黑裤上有两三处烧焦的漏洞。仔细察看,长筒皮靴上系着好几根纽带,牢固地绑在腿上。
大汉仍然双手提剑,觉察到佑俐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他手持宝剑玩了个花式插进腰带上的剑鞘中。
佑俐长舒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爬上来,佑俐以为是怪物獠牙的余党,忽地蹦了起来。原来是阿久。
“佑、佑、佑俐,你没事儿吧?”
被摔在地板上似乎变成肉片的阿久看来并无大碍。
“啊!太好啦……”
阿久话说了半截,它看到了面前的黑衣大汉,“这家伙,是谁?”
这时,大汉放松半边脸颊笑了。被太阳晒成褐色的脸膛,仿佛鞣皮一般的肌肤。
“抱歉!我还没有自报家门。”
他抬起厚厚的靴底,一步、两步,渐渐走近佑俐。佑俐禁不住向后退缩,她本来并不想这样做。尽管如此,她的目光还是离不开大汉的倒三角脸。
大汉单腿跪在佑俐面前,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佑俐额头。
“那玩意儿,可以像我刚才那样使用。”
他说的是徽标。
“我看你还不会用,是个新手吧?”
“奥尔喀斯特阁下啊!”他又用半边脸笑着说道,“你没受伤吧?”出乎意料的和善语调。
“是的。”
或许……
碧空没事儿吧?
“那个无名僧和这只老鼠,”大汉看到阿久皱起了眉头,“你是辞典吧!既然化身,怎么也不变个帅点儿的?”
阿久抖动着胡须。
“你太没礼貌了!这是佑俐给我的化身!”
“原来如此!到底是女孩子情调。”
“唉呀唉呀!”大汉轻轻叹口气嘟囔道,“你跟着女孩来啦!”
听到这种语气,佑俐反射般地发起怒来,那大汉似乎嫌她是个女孩太麻烦。
“女孩有什么不好吗?”
大汉平淡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的仆从……也该让他醒醒了!”
这时佑俐突然惊慌起来,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怎、怎么做?”
大汉用没戴手套的右手摸摸自己脑门,看到佑俐目瞪口呆,他又叹了口气,随即把佑俐的右手掌拿起来贴在脑门上。
“跟刚才一样。你看,这样一按,徽标的功力就传到手掌上了。”
真的!手掌上出现了与徽标相同的淡淡光圈。
“你把手贴在仆从的额头上试试!”
佑俐如法行事,碧空轻轻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他刚刚睁开眼睛猛地跳了起来,差点儿跟佑俐头碰头。
“佑俐大人!佑俐大人你没事吧?”
碧空如同魔术箱中跳出来的傀儡(这样说对不住碧空),但他惊恐的喊声令佑俐忍俊不禁。
“我没事儿,碧空。”
随后,佑俐抱起美智留刚要把额头徽标贴上去,黑衣大汉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个女孩不是仆从吧?”
“嗯。”
“那就让她再躺会儿吧!等我们谈完自己的事情再说。”
“我感觉到附近有书,”大汉瞅了一眼图书室门,“那是图书室吗?”
“是的。”
“正好。我借用一下。”
佑俐还没应答,大汉就从她臂弯中轻轻托起美智留,佑俐也赶紧站起来,打开了图书室门。
黑衣大汉把美智留放在借书登记柜台上。
“可能会有人来……”
“不用担心!那个妖怪来时布设的结界还没有解除,所以这个领城的人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这么说来,刚才走廊里闹腾得那么厉害,确实没人来察看过。
黑衣大汉阔步向图书室的里面走去,这时书架上的书本开始吵吣嚷嚷。
“‘狼人’!”“‘狼人’来了!”
大汉毫不介意,抓住近旁椅子靠背轻轻一提放在佑俐身边。
“来!坐下吧、奥尔喀斯特阁下!”
佑俐止步不前。
“你——是‘狼人’?”
黑衣大汉单手扶腰微微鞠躬。
“奥尔喀斯特大人、奥尔喀斯特大人!”
那位书卷领袖颤抖着嗓音向佑俐喃喃细语,似乎有些兴奋。
“他确实是‘狼人’之一,人称‘灰头大汉’!”
黑衣大汉微微一笑,随后环视书架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像还都是小娃娃,不过,知道的倒还不少呢!”
“我们年纪虽小,但知识并不少。”书本们答道。
“是那么回事儿吗?书籍的联网作业真是便捷啊!”
“阿久,你不认识他吗?”佑俐小声询问肩头上的阿久。
可是,黑衣大汉抢先答道:“书籍如果不与人世打交道,也就被埋没了。你那本随身辞典早先是被长期收藏在某个地方的。”
阿久又生气地说:“真没礼貌!”不过声音很小。
“而且越来越浅淡模糊了,但那家伙还是盖着‘黄印’呢!”
惊异!此人只看一眼就能明白。
“大部分书籍一旦接触‘黄衣王’就会迷失自我,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那家伙智慧与知识不足,原因也许就在这里。”
阿久这回连反驳都没有了,贴着佑俐脖根蜷缩成一团。
“好了,慢慢你就会想起来的,不要那样垂头丧气啦!”
这不是安慰,而只是干脆利落地进行说明。佑俐用指尖轻轻触碰阿久,然后又抚摸了它几下。
黑衣大汉——“灰头大汉”跨在椅子上坐下,佑俐仍然站在椅子旁边。摇摇晃晃跟过来的碧空刚把手搭在椅背上,又慌忙缩了回来。
“坐吧!碧空。休息一下!”
仔细一看,碧空的眼珠好像还在打转儿,要么就是瞳仁在高频率摆动。佑俐拉着他的手,摁住肩膀强迫他坐下。
“你别笑!”佑俐快速地对“灰头大汉”说道,“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是新手。”
“灰头大汉”没有笑:“任何一个奥尔喀斯特最初都是那个样子,不必介意。”
表面看去有些令人生畏,不过,他似乎并非那种心术不正的讽刺狂。佑俐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了。
“危急关头承蒙及时相助,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你怎么来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狼人’的嗅觉灵敏啊,奥尔喀斯特阁下。否则就干不了这一行。”
佑俐凝眸注视着大汉。这时,大汉半闭的眼皮绽出笑意。
“你是想让我更完整地解释吗?”
“是的。”
“灰头大汉”这回真正发自心底地叹了口气,视线避开了佑俐。须臾,他又把视线转向佑俐。
“我是从《英雄见闻录》出现在这个领域时开始追踪的。”
佑俐紧闭嘴巴点点头。
“但是,我在‘真器’充满之前就发现了那家伙,没能抓到他是因为没有赶上。”
“这里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灰头大汉”这样说道。
“所以出现了牺牲者。真对不起!”
阿久抚慰似的搔弄佑俐的脖子。
“成为‘最后真器’的,是我哥哥。”
“你哥哥?”他似乎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你父亲呢!”
“为什么?”
“能够戴徽标者,只是被当作‘真器’的牺牲者的至亲,且仅限于孩童。奥尔喀斯特阁下。”
“我的名字叫佑俐!”佑俐威风凛然地说道,“在我成为真正的奥尔喀斯特之前请不要这样称呼我。说真心话,用阁下称呼令我十分羞愧.所以,你叫我佑俐就可以了。”
周围的书本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于是佑俐朝着它们补充说:“请原谅。”
其实,在摆脱险境之后,佑俐再次因羞愧而身心交瘁。遭到怪物袭击,大家都险些送了命,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魂飞魄散地束手无策。
你说不必介意,可我也还是十分介意!
“明白了。”“灰头大汉”望着佑俐简短地回答。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灰头大汉’是你的绰号。对吧?”
“怎么称呼都行,不过……”
阿久刻不容缓地插嘴说:“满头白灰的男人!”
“这不是更烦琐了吗?”佑俐笑道。
“不过,你的绰号来自撒了白灰似的头发,对吗?”
“灰头大汉”把束发一甩说:“正是!”
思忖片刻,佑俐说:“那就叫你——阿什吧!”
这是英语中“灰”的意思,也是佑俐所喜欢的漫画故事人物的名字,因此她很熟悉。“灰头大汉”怎么看都像个外国人,所以恰如其分。
阿久气鼓鼓地说:“跟我的名字有点儿近似,不好嘛!”
“忍着点儿吧!不会搞错的。放心好了。还有,这位是我的仆从,他叫碧空。”
碧空捂着脑门儿,好像依然感觉疼痛,他想赶紧站起来行礼,却被阿什点点下巴冷淡地阻止了。
“无名僧我也了解,不用介绍。倒不如先说说事情的前后经过,佑俐的哥哥有没有线索?”
佑俐尽量干脆利落地作了说明。这回阿久也不闹别扭不打岔了,还用确切的表达帮着作了补充。
在讲述过程中,阿什一直犯困似的半闭着眼睛。佑俐对他心不在焉得表情感到忐忑不安,几次差点儿断了话头,也还是阿久帮忙接茬。
说完在这间图书室见到美智留的经过之后,佑俐感到像是在音乐课考试中吹完了一曲竖笛或口风琴,等待老师的打分似的。
阿什用修长的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尖,睁开慵懒的眼皮看着佑俐。
“那位叫美智留的女孩,不能让她觉得还有什么希望,不要轻易向她许诺什么一定会找到大树并带他回来。”
这种说法令佑俐心生恼怒:
“你是说带不回来了吗?”
“至少,不可能以美智留所希望的那种形式再次相见,因为大树已经成为‘真器’了啊!”
等于宣告森崎大树不可能健康无恙地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佑俐感到某种冰冷物体涌上咽喉,她把它压抑着吞了下去。
“那,找到我哥哥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说不好,得看你怎么做了。”
“为什么这样肯定?”
“因为我有经验啊!”
随后阿什忽地把脸扭向碧空。
“哎,我说那边那小子!”
冷漠的、责备似的呼唤。碧空在他锐利的目光中变得浑身僵硬。
“你为何当了佑俐的仆从来这儿啊?”
佑俐站到阿什和碧空中间,不知何故,她突然想到要保护碧空。
“是这样的,这次越狱发生时《虚空之书》有了破损,所以——”
佑俐把“万书殿”大神殿发生的事情和大法师说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都掺和在一起讲述了一遍。阿什眼都不眨地听着,不如说他任由佑俐尽情地挥洒。当佑俐的讲述告一段落时,他再次招呼碧空。
“我在问你呢!……我在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佑俐暗暗地转动眼珠,努力不让碧空发现她在看他。碧空似乎很困窘,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我本来是无名僧,一直期盼佑俐大人到来。我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想当佑俐大人的仆从,所以我被判为‘秽徒’驱逐出‘无名之地’……”
碧空结结巴巴的解释被阿什不耐烦地打断:“别说了,我知道了。”
佑俐怒火冲天——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因为你问他,他才回答的嘛,你太不礼貌了!”
“对无名僧还讲什么礼貌不礼貌啊!”
这小子就是“乌有”——阿什用手指戳戳碧空。
“除了‘乌有’,什么都不是。他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想法,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问个没完?”
“因为我想知道错觉的内容嘛!”阿什表示出嗤之以鼻的样子,“他讲的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就此打住吧!”
佑俐真的生气了——前言取消!此人不仅外表令人恐惧,而且傲慢无礼居心不良!
“碧空是我的仆从,希望你向他表示敬意!”
“敬意?”阿什睁开半闭的眼睛,伸长了脖子盯着佑俐。
“哎呀!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儿——敬意!”
他的冷漠无情让佑俐感到可怕。
“因、因为我是奥尔喀斯特呀!”
“奥尔喀斯特很了不起吗?贤士和无名僧们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阿什把尖鼻头冲着图书室天花板笑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新手嘛!虚张声势倒个个是高手。可你连奥尔喀斯特存在的理由都不知道。”
佑俐想起刚才那个怪物眼珠的谩骂——小毛孩儿,那家伙也这样嘲笑过。
“我并没有虚张声势!”佑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说碧空——‘乌有’。”
阿什立刻反问:“为什么?”
“因为碧空就在这里,他不是什么‘乌有’。”
佑俐大人——碧空碰碰佑俐的胳膊。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应该是‘乌有’。”
“你不要这样懦弱无能!”
碧空立刻缩成一团。
阿什交替一下木棍般细长的二郎腿,然后慨叹似的摇摇头。
“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所以说女孩子特别麻烦。”
“你不要老拿女孩子说事儿!”
“你在学会能言善辩之前,先得学会英勇善战。”
阿什吊起一侧花白的眉毛。
“你们两个再加上一只完全就是小娃娃的仆从。”
佑俐不由得和碧空稍稍拉开了距离。
“要说懦弱无能,其实,你是最最胆小的吧?‘奥尔喀斯特’阁下啊!难道你不想放弃追踪‘英雄’赶快回家吗?要是那样……”
他嘲讽地说着,又把手指对准了佑俐的额头。
“要是那样……马上去贴你徽标的贤士那里,叫他给你取掉啦。那你就可以如释重负了。”
佑俐懊恼不已,也感觉非常恐惧。
“那、那你不是也会很为难吗?”
“不为难啊。一点儿也不为难!只是稍微多费些功夫而已。我找别的奥尔喀斯特也一样可以办到的!”
就像突然挨了当头一棒,佑俐大吃一惊:“别、别的奥尔喀斯特?”
“有啊!你以为‘圈子’里只有你自己一个?还挺骄傲的,是吗?岂有此理!从理论上讲,有多少‘真器’就有多少奥尔喀斯特,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就像牺牲者那么多!不,如果是牺牲者的至亲,或许比牺牲者还要多。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也可以找别的‘狼人’来替换你呀!”阿久露出小牙说道,“‘狼人’也有很多啊!可以安排更热心和蔼、对奥尔喀斯特怀有敬意的‘狼人’呀。”
阿什平心静气地说:“从道理上来讲可也是。但对你们来说井不是上策,这是别有原因的。”
他把骨节凸出的大手贴在自己胸口。
“我对《英雄见闻录》了如指掌。虽不知自己脑袋上长了多少根头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根眉毛,但我知道那个抄本。那里面写了些什么,字字句句我都知道,一共有多少字多少行我都知道,哪一章中哪个词出现了多少次我也知道。我知道出现次数最多的名字和只出现过一次的单词。如果那不是禁书的话,我还可以在这里背诵给你听。其实,我好像几次说梦话都在背诵呢!幸亏当时旁边没有人听到。所以,你们最好跟我合伙儿,否则你们在走弯路的时候——”
冒失的唠叨在这里中断了,阿什的嘴巴像脚踩虚了似的咬空了。随后他垂下眼睛,朝着美智留躺着的方向轻轻摆了摆头。
“在你们浪费时间的时候,那种悲剧会继续增加,小小世界的终结还会接二连三地增加。”
你厌恶争斗吧?他突然恢复到最初那种沉稳语调向佑俐问道。
佑俐耳底响起比“争斗”更切实的声音——小小世界的终结。确实如此,乾美智留目前正面临她小小世界的终结。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小小世界,美智留的小小世界中有帮助她、鼓励她的森崎大树。他一消失,美智留的小小世界便将崩溃。
“你……”
碧空用平静的嗓音插嘴并注视着阿什。
“你以前看到过很多那样的悲剧,是吗?”
阿什不回答,甚至不理会碧空的视线,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也就是说,”阿什轻轻地敲敲椅背,“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都只能一起行动!”
“我不愿意哦!”阿久认起真来了,“佑俐、我们找别人吧!精通《英雄见闻录》的应该不止这家伙一个。”
佑俐心底又响起刚才的声音——小小世界崩溃了,变成了无数伤心碎片。
“‘狼人’是需要‘奥尔喀斯特’的。”
阿什不理睬阿久,他只对佑俐讲话。
“要想打倒‘黄衣王’,需要你额头上的徽标。仅凭‘狼人’的力量,虽然也能打退那家伙,却不能令之屈服并将其赶回《虚空之书》。”
合同作战嘛!阿什笑了。
“也可以叫做‘一莲托生’,也就是同生共死。如果你败给‘黄衣王’,我同时也就一命呜呼了。”
佑俐抬起头来问:“女孩子也可以吗?”
“我们击掌吧!”
佑俐笑了。撒谎!“灰头男子”根本无意跟佑俐合作,他只想得到额头徽标,佑俐只不过是徽标的运载工具而已。
不过,也罢!佑俐心中翻腾、奔涌着某种思绪。
“我明白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悦诚服地承认女孩‘奥尔喀斯特’也很能干!”
阿什也放开嗓门儿笑了笑,“好胜心很强嘛!不错、不错!”
“我们出去吧!”阿什翩然立起。
“啊?去哪里?有目标吗?”
“当然有啦!我说过我对《英雄见闻录》了如指掌嘛!”
“目标正是……我的领域,”阿什说道,“《英雄见闻录》原本也是从那里来的,所以这是我的专长呀!”
“是外国吧?哪个国家?欧洲吗?”
听到佑俐的问话,刚刚向图书室门口迈步的阿什打了个趔趄,“喂喂,你连‘圈子’和‘领域’的区别都还没搞清楚吗?”
“可是……”
阿什夸张地做出仰望天空的动作。
“我说啊,所谓‘圈子’就是全部,按照你所理解的范围来讲,一直到宇宙的边缘都是‘圈子’。”
“我明白啊!”
“领域就是存在干‘圈子’内侧的世界,有好多个、有无数个,所以你生活至今的现实世界也是一个领域。所谓欧洲就是其中一个领域,对吧?说到底,只不过是你的领域内侧的场所而已。”
皆与阿什所说的“领域”不同!
“那、你说的领域是指什么地方?”
“黑特兰。”
回答得很干脆,但是不知所云。
“准确地说,《黑特兰编年史》就是我的领域。”
佑俐碰碰阿久小巧顺滑的身体,想向它求助。老鼠尾巴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太令人惊讶了!”阿久唧唧叫着,说道,“佑俐,这家伙是同名书中的人物,不是真人肉身,是虚构故事中的存在!”
佑俐顿时目瞪口呆。贤士在解释领域时不是说过故事造就了领域吗?也就是说,一本书就是一个领域。
“正如你所讲,我是所谓的‘虚构人物’。是写作《黑特兰编年史》那个故事的‘编织者’创造了我。”
不由自主地,佑俐用手指戳着阿什。
“可是现在,你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且到处走动,不是吗?”
“到处走动有错儿吗?给你戴徽标的贤士没告诉你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所谓‘编织者’就是故事的作者。”碧空自言自语道。
“创造我的‘编织者’早已寿终正寝,可我还活着,我有长生不老之身。除非有人续写《黑特兰编年史》把我灭掉,或是被‘黄衣王’吃掉!”
“顺便说一句,”他叹了口气,“‘狼人’里面有半数跟我相同,我们在数量上与真身‘狼人’相抗衡。反过来讲,也意味着这么多的真身‘狼人’干得很卖力,因为那些家伙跟几乎所有的‘编织者’一样寿命有限。”
但是作为创编出来的“狼人”,事实上则是永不泯灭的存在。
“几乎所有的‘编织者’……”佑俐复述道,“这就是说,也有由某个真人创作出来的‘编织者’,对吗?”
“当然有啦!你越来越聪明啦!”
因为有的作家还会写出作家登场的故事!
“但是,搞创作的人会在最后一页写出大结局,于是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如果是这样,故事中的人物就不能随意走动变成你这样的‘狼人’,也不能作为‘编织者’续写故事中的故事了。不是吗?”
刚说完,佑俐就感到思路要发生混乱。
“为什么——肯定那是不可能的呢?”
阿什回过头来正面俯视佑俐。
“说的也是。编织者们写完了自己想写的故事就此搁笔,但他们啦构的‘领域’却将存续下去,其中的活物们即便是创作之物也将生存下去。”
“所以——”说着,阿什稍稍调整气息,目光变得分外锐利,“所以,编织故事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活计。创作世界、创作国家、创作历史、创作生命,编织的故事即使在‘编织者’辞世之后也不会消失,直到有朝一日被收回‘无名之地’。”
然后,他歪了一下头说:
“哦哦,所以我刚才说错了,创作之物也不会永存,因为被召唤收回‘无名之地’,每个领域就会死掉的嘛!”
“佑俐!”他呼唤道,“从现在开始,在我同意之前……”
“同意之前?”
“不要说‘可是’,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提问题,太浪费时间了,我受不了。”
佑俐蔫头耷脑地接受了。
“我要解除那个怪物的结界了,把美智留叫醒吧!”
佑俐独自与美智留交谈,碧空也想跟过来,阿什粗暴地把他摁住了。
“让女孩们自己谈吧!”
因为佑俐刚刚保证过不再提问题了,所以她没有问。不管怎么说,反正美智留看不见碧空,所以即便他过来也没事儿,但佑俐还是忍住没问。
阿什已经铁板钉钉地说过“森崎君已经回不来了”,但佑俐却无法对美智留说出口。她只能说,虽然不知道森崎君什么时候能回来,但美智留必须好好地活着,不能废弃生命。
“今天就先回家吧!好好地休息啊!”
美智留刚才昏昏沉沉的,现实世界的人贴过徽标之后可以恢复神智、治好伤痛,但此前的记忆却会消失——刚才阿什介绍过。他的话没有假,美智留清醒过来之后甚至连佑俐都没能想起来。
“从明天开始,你要尽量到学校来。好吗?现在的同学和老师再看到美智留受欺侮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帮助你的,对吗?”
“嗯……”
“所以呢,你要振作起来!美智留还那样的话,森崎君会伤心的呀!”
美智留仍然有些愣怔地点点头,然后步履蹒跚地经过校园一角,穿过校门走了出去。佑俐在图书室窗口目送她远去。
阿什解除了结界,于是到了课间休息时间,走廊里又站满了学生。
他们从学生中间穿行而过,来到校园中央,任何人都没看到他们,
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存在。这正是阿什所希望的。
“他们……就是大树周围的人啊!”
阿什把半闭的双眼眯得更细,回头仰望着教学楼,看到从窗口露出脸庞的学生们在欢声笑语。一位穿短袖衬衫的老师从楼里出来向体育馆那边走去,他把手中的出勤记录本放在额头上遮挡耀眼的阳光。
“好悠闲啊!”阿久有些焦躁地说道,“气死我了!”
一想到大树的事情吧——它的粉红色鼻头在颤抖。
“这些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是知道的家伙们,却又既不承担责任也不接受惩罚,就像没事儿似的。”
阿什默默无言。碧空又出神地望着头顶的蓝天。
哇——传来了欢呼声。教学楼二层正中的窗户,几个男生在窗边吵闹着放声大笑。这时其中一人探出身来把胳膊伸向空中,手上拿的像是笔记本。
“哎!来拿呀,来拿呀!”
他一边哗啦哗啦地抖落着笔记本,一边呼喊教室里的人。不,显然是在捉弄人。周围哄笑的可能是同伙吧?他们在起哄地喊着:“快扔!快扔!”
那个窗口正下方有个小小的浅水池,可能是叫那个学生往那儿扔。还给我、还给我嘛!佑俐听到了细弱的喊声。
“佑俐大人,”碧空走近身旁,他不安地眨巴着眼睛,“阿久说得对啊!我也很生气!”
起哄胡闹的男生们是否与森崎大树有关不得而知,然而眼前绝不是令人愉快的场面。
刚才那位老师从体育馆返回,任凭头顶上学生们的哄闹却连头也不抬,漠不关心地消失在教学楼里。二楼的男生们也毫不理会老师的存在。
被抢去笔记本的男生上半身在窗口一闪,怯生生的苍白面孔。他想夺回笔记本,却转眼遭到重击后消失了。一定是摔倒了。
“你们稍等一下!”
佑俐向校园边角的树丛跑去。这个季节已经不容易分辨,应该是樱花林,高大的树木完全可以遮掩佑俐的身影。
佑俐在那里化了身,借用了警署接待处见过的女警官樫村的模样。不仅是警服的款式,就连圆眼睛和耷拉眉都记得很清楚。只是胸牌没能准确再现,担心万一会惹来麻烦。
樫村女警官是一位母亲类型的和善人物。佑俐本来应该化身成——看上去更威风一些的人物,但是这个场合最需要的是“警服”。如果平时多多观察巡警的制服就好了。
佑俐从樱花树林后出来,毫不迟疑地快步返回校园正中央,在那里双手叉腰地抬头向二楼的窗口望去。刚才那伙男生还在继续闹腾着——岂止如此,居然会这样?笔记本的主人、那个男生被顶在窗口的扶手边,上半身悬在空中。他脸上恐惧得没了血色,拼命地想要站稳。但是身后几只推搡锤打的手臂阻挡了他,起哄的怪叫声更加刺耳。
眼看就要被推出窗口的男生拼命地抓住扶手,从他肩膀后面露出一张哈哈大笑的面孔,就是刚才拿着笔记本的男生。他揪着横在扶手上的男生的校服,残酷地想要掰开他的手指。
“跳下去嘛!嗨!我叫你跳哪!喂、谁来抓住他的腿!”
佑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震怒的吼声:“住手!”
二楼窗口的骚动停止了,几双眼睛望着佑俐——站在校园中央的女警官。怎么回事嘛?又有两三个面孔凑到窗口。
“啊,不妙!”
那不是警察嘛?不知道是谁的声音,透著轻蔑和极度愚弄的口气。救灾这个瞬间,佑俐的震怒突破了忍耐的极限。
她保持着女警官的模样,把手掌贴在额头徽标上,然后再把手掌抡圆了推向愤怒的根源。除了那个横在扶手上的学生之外,其他男生全都被掀离窗口。一口气呼吸之后,那间教室传来夸张的桌椅碰撞、翻倒声和女生们的尖叫声。
“老师!老师!”
哭喊声响起。只有这个时候才想起喊老师吗?佑俐把停在空中的掌变成拳头,趴在扶手上的男生张大嘴巴看着佑俐。
佑俐解除化身,女警官的身影消失了。
身旁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原来是高大的阿什站在身后。
“作为奥尔喀斯特阁下,你这个举动合适吗?”
他的嗓音中隐含着笑意,与话语不相吻合,仰视窗口的眼角也显很爽快。
“那几个家伙跟大树事件有关吗?”
“不知道,但我不能不管。对吧?”
好像老师赶到了现场,趴在扶手上的男生回过头去,随即缩起了脖子,看来是挨骂了。
“那孩子要背黑锅了,怎么办?”
本来不想把老师想象得那么混账——不,可是现在受欺侮的男生被粗暴地拖离扶手,同时响起了成年男子的怒斥声。佑俐惊慌失措——怎么会这样!
“好嘞。那就再给他来一下子吧!”
阿什满不在乎地说完,右手已经拔出短剑,他把短剑在手中玩了个花式,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把剑锋直指窗口。
振波迸发而出,不只是那扇窗户,周围的窗玻璃全都稀里哗啦乱响。掐着受欺侮男生脖子的老师被掀得没了踪影,那个男生也从扶手上滚落下去。
一层、二层、三层,教学楼正面所有的窗口都是老师和学生们战战兢兢的脑袋——简直是脑袋的大检阅。
佑俐紧紧盯着那些脑袋对阿什说:“作为‘狼人’,你的举动合适吗?”
“这不过是魔法剑的余兴表演罢了。
不知何时他已把短剑收起,随即咧嘴一笑:“你顺便也体验一把徽标魔法的初步功力。”
佑俐说:“我,感到羞愧。”
她无法抑止奔涌的思绪。
“本来,在我的领域里并不都是这种败类。”
阿什双手插在怀中点点头,“这我再清楚不过。因为我经验丰富嘛!”
哪里都有邪恶!
“既有大的,也有小的,是吧?”
校内好像自上而下发生了大骚动,甚至响起了警铃。
“我们去黑特兰吧!”
佑俐低着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