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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皇家公寓朝日的真相

作者:竹冈叶月

插图:しらび

三分钟。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虽然需要把洗衣机放到阳台上,但浴室和厕所都是分开的。

虽然是远远不能称为精致的三坪一室,但窗户是朝南的。

虽然有着连两个人交错行走都无法做到的厨房,但有一个双喷口的煤气灶。

在录取的同时,真波决定去东京,和母亲一起四处寻找着可以独居的公寓,想要在预算许可的情况下找到条件最好的那个。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虽然母亲生上雪子面露难色——“呐呐小真波,如果只是要一个附近有车站的公寓,你能住到更漂亮的地方哦。”,但对于就读初高中都需要走远到不行的路的真波来说,与学校之间的距离只要花泡一碗杯面的时间就能走完是很有魅力的。

另一方面,姐姐生上瑠子则说“住得近并不是那么好的事哦?”。这就是于当地的短期大学毕业之后,在老家当了两年OL的姐姐的说法。对即将要品尝独居生活的弟弟毫不掩饰嫉妒地说出了讨厌的话吗姐姐。啊哈哈。真波洁白的牙齿闪着光,离开了故乡。

——嗯,姐姐。现在我才明白,你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幅悲惨的景象。

“夏天草凄凉,功名昨日古战场,一枕梦黄粱……”

他不由得想起想起了芭蕉先生的俳句。明明只个经济系的学生。

正在学习现代经济动物为何物的大学三年级生似乎也养成了闲寂幽雅之心。

旭日的光芒从朝南的窗户射进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的三坪房间,照射着万年被炉(注释:架上盖着被,用以取暖)上的薯片袋子,照射着已经变成垃圾的“鱿鱼干”袋子和盘子中半干半透明的蛋黄酱,照射着惠比寿的罐装啤酒,照射着白薯烧酒和威士忌的瓶子,也照射着蔫掉的黄瓜和味噌。

如果从被炉向下看去,可以看到空罐子和瓶子堆积如山。

真波的友人们直到不久之前还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喝得酩汀大醉,像是金枪鱼一样躺倒在地毯上,叫嚷着“头好痛~””喝太多了~”“好难过~”,在三十分钟之前各回各家去了。

没有人在的房间里,下酒菜、酒精以及人们的吐出扩散的二氧化碳臭味混合在一起,漂浮在空气中。

“为什么我家总是,总是会变成聚会地啊……”

他明白原因。因为是三分钟。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没有一个独居的人租借距离学校这么近的房子。拜此所赐,这两年零数月中,真波不得不允许系里的友人熟人前辈后辈、小组的友人熟人前辈后辈、打工处的友人熟人前辈后辈等所有人的拜访。“喝酒吧~”“那就去附近的真波家吧”“打麻将吧~”“那么就去附近的真波家吧”“赶不上末班电车了~”“那么就去附近的真波家吧”——已经变成要说理由就因为是真波家了。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已然不是真波的家,而是周边学生的别墅,或者说是共有财产了。

在短期大学上学的姐姐,一定是通过旁观者的角度知道了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会有怎样的后果。啊啊,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没有再仔细地询问一下呢。时光已经没法回溯到过去了。

对凄惨的景象产生一阵晕眩,他忍受着自己身上的宿醉感,将空掉的罐头放进塑料袋里。

有一次他为这不合情理的境遇而叹息的时候,友人们口径一致地说道。

“哎呀,我们的话也会考虑到‘T•P•O’(注释: Time(时间)、Place(地点)、Occasion(场合))嘛。如果你交到女朋友的话,就一定会爽快利索地把这个房间让给你和小女友的。知道了吗?”

杀意沸腾。我做不到还真是抱歉了,连女朋友都没有呢。就这样,生上真波今天也允许了他们的非法侵占。

扔掉为了做苏打水烧酒而使用的葡萄柚果汁盒子。扔掉胡椒博士(Dr. Pepper)的塑料瓶。

当然,他也确实有着如果真讨厌就拒绝他们的想法。

重视徒步三分钟的地理位置,既不搬家也不赶他们回去,会一直接受友人熟人前辈后辈来到家里这种事——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寂寞而想要和人说话吧。

“……呜呜,我,我大概是是个超寂寞的家伙吧……”

发自内心想要女朋友呢。不是找借口而是说实话,能和自己在一起的可爱女孩子——

“嗯?”

准备把垃圾塞入袋中的真波,想要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而拿起万年被炉时,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有个女孩子正在蜷缩着睡觉。

“啊啊啊啊啊?”

她穿着轻便的红色羽绒服和纯白的七分裤。裸足的趾甲上涂着淡淡的橙色。染着茶色的长发在藏住女生容貌的同时散开在地毯上。可以听到从下方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不由得把被炉放回原处,像镇石一样正座在桌面上思考着。

妄想终于变成现实了吗?神大人将天使赐予讨厌单身并为之哀伤的青年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那样的。不对。好好想想吧,生上真波。

昨天晚上确实是难得在大学附近普通店里喝酒。由于研究班上的前辈被内定录用等原因,和研究班同学一起举行了庆祝会,之后要再次举行宴会,大家就按照惯例蜂拥到了真波的家里——在成群结队徒步到公寓的途中,对这儿那儿的学生打招呼说“一起去庆祝吧~”“一起喝酒吧~”——这样的庆功游行中,好像是有一个穿着这样衣服的女孩。

“嗯……已经到早上了……?”

看到那个女孩从身下的被炉里爬了出来,他不禁畏缩起来。

纠结缠绕在一起的长发下面,露出了只有大约一半到四分之一,和日本人略有不同的五官,这让他的记忆愈发鲜明起来。

她的名字是支仓茜,多次说过“喝不来酒”。一开始完全是在很客气地喝乌龙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情绪却高涨起来,甚至以真波为对象,进行“喜欢你啊啊啊”“我也是啊啊啊”这样意义不明的告白大会。但她本人似乎是忘记了。

“早,早上好。昨天……实在是……”

“早上好,生上同学。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因为她说的没错,真波从被炉的桌面上爬了下来。即使如此,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僵。

啊啊,酒的力量真可怕。真没想到会和只是偶然相识的女孩一起喝酒过量。

“大家呢……?”

“已,已经走了,第一节课都快开始了。”

“diyi,jieke?是指首门课吗?”

“我也是必修课,所以必须得做准备了。你怎么样?今天的课——”

在因尴尬而加快语速的真波身旁,屈腿蹲着的茜似乎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看上去还是睡眼惺忪的她脸颊那一块已经超过了白皙,而有种苍白的感觉。哪怕是这样,那也是张犹如英国的妖精画作般令人入迷的容貌。

她忽然用两手捂住了嘴巴,然后——

“呕……”

前夜所吃的下酒菜,毫无保留地回到了原地。

鱼尾狮。鱼尾狮。大家一起来鱼尾狮。

从浴室那里传来刷刷的淋浴流水声,那是支仓茜进去洗澡所发出的。真波听着那声音趴在地面上,用一只手拿着抹布给鱼尾狮做善后工作。

“你应该没有喝过酒吧!?”

“没喝过……只有乌龙茶和……之后那个外面画着水果图案的罐装果汁……”

“难道说是梅酒和冰洁果汁?那是酒啊酒!”

“诶,是这样子的啊……”

隔着浴室的门,茜所发出的“原来如此”的声音细微到了让人几乎无法听见。

女孩子入浴的场景。但是她在自己眼前,像是印度不可接触之人一样呕吐的样子,连真波那份能应对动摇的从容都夺走了。

“总之呢,支仓。替换衣物已经放在门前了。虽然只有我的运动衫,但是已经洗过了哦,毛巾也是。”

“谢谢……”

“呜哇,已经五十五分了!我第一节课到不了的话就糟糕了啊。支仓,你慢慢洗也没有关系!我走了!”

锁上门之后煤气表上的数字啊啊啊啊!

连去听她回答的空闲都没有,真波整理了下装束就冲出了公寓。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能如此之近实在是太令人庆幸了。

必修课结束回去之后,正如预想的那样,已经看不到支仓茜的身影了。

准备好的替换用运动衫已经消失,湿漉漉的毛巾挂在了房间干燥用的洗衣架上。与之相对的是,被炉上留有一张写着“非常感谢。对不起。支仓茜”的便条。

这张便条是再利用了广告纸的内侧写下的。不知是不是作为道歉的证明,还是用来做镇纸的一张千円纸钞,以及给人一种这些就是零钱包里面全部零钱感觉的一百円和十円硬币,被放在便条上方。

“对不起……吗。”

圆滚滚的文字。支仓茜。她写的字原来是这样的啊。

原本以为和茜的接触点到此就完全消失了。“在大闹一场的男生家里吐了,这种人不行的啦!作为人生的黑历史一定要抹杀掉!而且见面的话也会非常尴尬!”他也没法无视少数几个女性朋友提出的意见。果然只能认同她们了吗。

那一千四百六十五円是分手费。真是可爱呢——不,是非常可爱。

但同时我和我的房间也是黑历史的一部分了吧。这样想着,总觉得她的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

友人们很轻率地说,这种时候就应该喝酒嘛。于是这会儿,真波也想着去喝了。

所以,在傍晚课程结束的时候,他在皇家公寓朝日的入口处看到支仓茜时,真的是十分惊讶。

“啊,生上同学……”

蹲在信箱下的她看到真波的身影后就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薄纱迷你裙下,露出了雪白的纤细小腿和漆皮鞋。

“支仓茜……同学。”

“之前……那个,非常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借给我的运动衫已经洗好带来了,这是表示歉意的点心。”

她这么说着,站在真波面前将名牌购物袋,和装在里面,看起来就很贵的地下商城食品街点心递了出来。

“虽然只是从爸爸的店里拿来的东西就是了。”

“这——这已经够了!请不要再介意了!”

“但是,果然还是不好意思吧。”

“够了够了!什么时候等在这里的?啊,上楼吧?请你喝点什么还是做得到的!正好我从便利店买了冰淇淋回来!”

“啊,那么……”

她短短地说了一句,就和我一起上楼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由于已经把糟糕的东西塞进了壁橱和组合板家具(注释:以各种颜色的木纹合板为素材,组成的简单收纳家具)里面,现在才得以招呼她进来。冷藏库里的两升装可乐也正好只剩下了勉强够倒满两杯的量。这也太幸运了吧。

“真的不用这么费心。”

真波拿着可乐走进了三坪房间。支仓茜保持着大小姐的坐姿,坐在窗前的坐垫上。那个时候是裸足,而这次则是长筒袜。

“才不可以那样呢。”

“不不,我很惊讶呢。支仓同学还真是个好人啊,简直就像是正直认真的大和抚子。”

他盘起腿在被炉的理一遍坐下。茜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啊,那部手机和我一样呢。你看。”

由于她带来的手机和真波的是同一机型,甚至颜色都一样,他首先挑上了这个话题。

然后必须找些适当的玩笑,支仓茜还真是个熠熠生辉的美人啊。

美丽的浅褐色波浪长发光泽得仿佛有着天使的光环,耳边的银色耳环折射光芒,服装也是大小姐风格的罩衫和薄纱迷你裙。和之前穿着运动装刚睡醒的样子相比,费时费力之后的差距相当悬殊。

她化着与年龄相符的妆,外观看上去有种高中女生的甜美、天真和可爱,是真波喜欢的那个类型。

“生上同学。”

“怎,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请当我上次没有来过吧?我本来没有打算就这样准备不足地来见你,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穿得一塌糊涂。本来是想要打扮得再漂亮些,能让生上同学吓一跳的呢……像这种笨蛋一样的错误……”

“诶?”

真波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你果然不记得了呢,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

听到她有些悲伤的声线,脑子不禁更混乱了。

两年前。大学一年级。真波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自己会忘记这样超级美人的脸吗?不,等等,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

“啊,啊——你是那时候的!”

“哎,你想起来了吗?”

骗人的。他并没有想起来。但是话都已经憋到嗓子眼了,这个时候必须说点什么。

“那个啊那个啊,从开学仪式开始都没过去几天的时候呢。”

“是的。呜哇,好高兴,你还记得呢。”

“怎么可能忘记呢。那个,你瞧……”

“生上同学……”

茜露出激动神情的表情,正凝视着他。看着她那带着热情的双眼,反而令人在意起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探出身体的真波,只要稍稍改变下角度就有可能亲吻到她。

说起来,这样的状况真的可以说是OK的吗——?

茜闭上了眼睛。涂在她眼睑上的珍珠白色眼影映入了真波的眼帘。他鼓起勇气,想要将嘴唇贴上去——

“呀吼!真波,有精神吗——!”

“没有精神的话就应该喝酒!”

“喝酒咯!”

突然间玄关的门被打开了,友人们带着酒店的塑料袋一起走了进来。他们看着真波和茜,受到的冲击让他们的酒瓶都滚落到了地板上。

“唔嗷!”

茜默默地把手机扔进手提包里,说了句“我回去了”,便站起身离开了。但是真波还是无法动弹。哐哐哐,这是她跑下去时皮鞋后跟碰击到门前的金属楼梯发出的声音。就算如此,真波依然动不了。

在凝固成两手撑住被炉桌面上的姿势的真波背后,响起了友人们颤抖的声音。

“……真,真真真真真,真,真波,我,我们难道说,做了史上最不解风趣的行为……?”

“是,是啊!”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他们老老实实地掉了个头。

只有一个人的三坪房间里,真波重新躺倒下来,形成一个大字。

犹如间歇泉般的懊恼油然而生。

“笨蛋啊啊啊啊啊,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这个笨蛋啊啊啊啊啊!”

原本明明是个好机会。

从地板的一端到另一端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就在那个时候,手机传来了震动的声音。

“干嘛啊,谁打来的……?”

真波保持着横卧在地上的姿势,翻弄着被炉坐垫的里面。的确是在这附近听到声音。

感触到了一个类似于手机的东西,他就把它拉了出来。

正要确认来电信息时,真波忽然注意到。诶——我的手机什么时候有这种满是闪闪发光的玻璃珠挂件了?

被炉上面,有一台手机。那是大约半年前出品的白色滑盖样式。使用状况不好也不坏。只不过,代替自己挂上去的皮革挂件的,是一个用玻璃珠做成的鞋子挂件。

亮晶晶地释放出光泽的玻璃鞋,就如同是从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中取出来的一样。漂亮又有女孩子气,不论怎么想这都只可能是支仓茜的东西。

刚才他就在找自己的手机,但这样是根本没法找到的。大概是由于她过于慌张,以至于拿错了自己的手机和他手机吧。这就是真波现在得出的结论。

但是,如果现在打开这个手机确认信息,并且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更是需要勇气。而且总觉得这样做有种在偷窥活生生的女孩子的感觉。真的好吗?这不是紧急情况吗?纠结纠结着两小时都过去了。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嗡嗡嗡。

“呜啊。”

再次收到邮件的真波被吓住了。

但是在画面上显示出的寄件人号码有些眼熟。是我的手机!

“啊,你,你好。”

『你好……这个声音,是生上同学吗?』

在耳畔响起的,是带着些许鼻音的甜美女声。这一定是茜。

“是,是的!你是支仓茜对吧!”

『太好了。果然是生上同学拿着呢。』

眼前浮现出她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的样子。

『回到家之后看到手机真的是吓了一跳呢。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那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机型也好颜色也好都是一样的。”

『谢谢你。生上同学果然很温柔呢。』

很温柔呢。很温柔呢。虽然很想马上把这则通话给录下来永久保存,但这台手机是茜的,不能随便使用。

『我很想再回来一次,但是现在有点……』

“啊,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不来也没有关系,明天也好后天也好都不是问题,我有空。”

仅仅是稍微和她解释了一下,茜就笑着说了句“生上同学真是的”。

『那么明天在学校交接怎么样?我的课大约在三点半结束,就在正门前见吧。』

“OKOK。三点半是吧。”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哦。值得纪念呢。』

至始至终保持着良好心情的真波挂断了电话。

——逆转再见的安打。

——人生充满了玫瑰色。

——我是超·胜利组。

皇家公寓朝日二〇三室。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的操场,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我觉得只有这点是卖点。现在的我试着朝向天花板伸出了拳头,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心情。

第二天。

真波在约定好的大学正门口等待着茜。

特意挑出两节课之间的空闲时间,甚至到车站商场去买了崭新的衬衫,紧紧抓住确实是茜使用的女性手机。但是从外表上来看,他一副有些疲惫的样子(太兴奋就一点儿也不帅气了啦!),一直遥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正好三点半。果然还是来太早了吧。

五分钟经过。该来了吧。

十分钟经过。是不是拖课了?

十五分钟经过。嗯?

三十分钟经过。

(喂!)

的确是很奇怪。握在手中的手机没有挂饰。他啪的一声打开滑盖,给理应被茜所拿的自己的手机(真麻烦)打电话。

然后,正当他要摁下通话键的时候,震动又开始了。由是自己的号码来看,这是茜打来的。真是太麻烦了!

“喂!”

『喂,是生上同学吗?你现在在哪里?』

真是无法相信,茜似乎也在寻找真波。

“在哪里?在门前面啊!是正好三点半来的!”

『骗人,哪里?我也在啊?』

怎么可能?他环视四周,用一只手拿着手机东张西望,转来转去。由于相约在这里见面的人有很多,也会看到这样就像是小故事一样的景象。比方说大概是在中途找到了目标人物,说着“为什么你在这种地方啊”“找了你半天~”再挂断电话,举起手互相击掌。

“哪里?如果在的话就挥一挥手吧。”

『生上同学也来回走一下嘛。』

但是确实不在。找不到。真让着急。

『你是在正门吧?』

“在啊!在银杏树道的正前方,也可以看到一号馆和教务科的入口!”

『一号馆……?教务科……?』

到底是发动了什么魔法啊。

他手足无措地一直站着,连下午四点都超过了。

『…………………………已经够了。生上同学这个骗子。』

从手机传来的茜的声音,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骗,骗子……支仓同学?”

『说什么想起来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太过分了。已经不知道了。回去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手机,不交换的话会很麻烦的!”

『不会还你的!』

“哈!?”

『我要把它摔得粉碎。生上同学这个坏蛋!』

大概是咬牙切齿地发着火吧,她情绪激昂地如此宣言。这可玩笑开大了啊。

“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搞什么嘛,那我不停地用这台手机打电话,做坏事也没关系是吧?”

『去死吧,呆子、章鱼、笨——蛋!』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通话。

真波呆住了。这的确是突如其来的变故。

“……去死笨蛋什么的,是什么时候……”

拧紧眉头发牢骚的瞬间,真波突然停下了动作。

始终站在正门中央的真波脑中,浮现出了一幅场景。樱花树的新芽美丽耀眼。没有人影的校门和栅栏。滚动着的红色SxxBxx。难道说难道说难道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不顾忌周围人的视线大声叫着。这样啊,是她——!

——两年前。五月。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的操场,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自己是结束了首次学业登记后,渐渐习惯于按照自己所做的时间表去上课的大学一年级学生。由于生上真波要上第一节课的语言学,所以他正向着大学走去。

“呐,你肚子疼吗?”

那个时候在小学的校门口,他曾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蹲在那里。

虽然对于真波来说还算很早,但时间已经快接近九点了。小孩子的上学时间也应该早就过了。

“还是说受伤了?把谁叫过来比较好吧?”

“…………呜,呜呜呜呜呜……”

小孩子正在那里哭泣。

于是,他就顺势追问下去。

“……哼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学生也很不容易呢。”

“讨厌。我不想再去学校了。”

由于四月的换班而离开了喜欢的朋友。由于被班上的男同学取笑欺负。由于最爱的祖母回到伦敦去了。诸如此类。

在校车接送点那个区域坐了下来,小孩子当场谈论起她的境遇。她从书包中取出面巾纸,擤了擤鼻涕。

虽然头发短到可以看到耳朵,像是男孩子一样穿着短裤,但烦恼似乎也和她的身高一样严肃。

“但是呢,老实说我觉得你不要太去在意男孩子的欺负。我也记得那时的自己对可爱的孩子总是很不坦率呢。”

“可,可爱?”

“是的。虽然那些家伙可能自己没有察觉,但在大约三年之后注意到自己的过错而咬牙切齿了。这是经验之谈。句号。”

小孩子睁大了宛若暹罗猫般色素稀少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眼睛。

“哥哥觉得我可爱吗?”

“可爱可爱。如果你再稍微发育一点的话我都想拜托你和我交往了呢。”

“那,那么,我会加油的。”

微笑着说些好听的话后,他们分别了。

说起那句加油,他原以为是“加油去上学”的意思——

午后三点半。在陆续开始放学的小学校车接送点中央,他看到了支仓茜的身影。

她就连红色的书包都没背。简朴的T恤衫和短裤装扮,半低着头混杂在同班同学中准备离校。

注意到真波的她对朋友们说了几句就跑了过来。

老实说,真的很难得。就那样一个人站在那里的话,甚至有可能被举报为可疑的人。

“……你来干什么?”

“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道歉。”

实在是,她怎么看都像是有着童颜的女高中生啊,结果却分明只是个早熟的小学生。

“回忆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我一直在努力想要长大,为了生上同学。”

真的呢。

苗条修长的手足。T恤衫处适当隆起的胸口。没有化多余的妆,现在的样子正好符合真波的喜好让他几乎都要拍手叫好了。

“现在多少?”

“不久前的身体测试是一六三厘米。”

“不是说这个,年龄。”

茜在那边行了个礼。

“支仓茜,十一岁。朝日台小学六年级二班。”

“十一……”

有些发晕。

“……小、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别在那,那种时间瞎转悠。爸妈会哭的吧!”

“要说哭的话,是因为爸爸他们说要我去上补习班的呢。因为要考试,所以经常会留到那种时间啦。而且他们两个每天都会迟到。”

“还穿着名牌衣服!”

“奶奶从伦敦送给我来的。”

“手机——”

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找茬。虽然自己小的时候并没有,现在未必就是那样。

总觉得越生气就发现各种各样的代沟越是突出,但茜纯真无邪地微笑着。

“还给你的话就和我交往吧?生上同学。”

“你啊……”

“总之,已经存了我的邮箱地址了。接下来把感觉像是女生的地址全部删除!”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但是人家喜欢你嘛。”

吓了一跳。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你说过等我再长大点就会和我交往的,所以我一直一直在努力。呐,生上同学讨厌我吗?”

脸很喜欢。身体也很喜欢。但是,被贴上了小学生的标签。

“……交。”

“交?”

“如果交换日记或者书信来往之类的呢?”

“诶~什么嘛,生上同学太让人扫兴了吧。”

“不会扫兴的,这才是小学生间纯洁的男女交往啊。”

不是这样的话会被抓起来的吧。这是必须小心谨慎的地方。

茜拉过真波的手臂,闹别扭似的撅起嘴。

隔着教育学校和小学,徒步走到大学只要三分钟。

会被当成聚会场地,会响起门铃的声音,今后仍会发生很多事。

或许,这就是迄今为止最大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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