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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大阪湾,和歌山湾的地貌和「大撤退」之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在这片海湾上过去被称为「纪伊水道」的航路附近──
北纬三十四度,东经一百三十四点五度。
这就是水上租界「那由多」的经纬座标。它位于四国和纪伊半岛之间的海面上,非要说的话比较靠近四国地区的陆地。
漂浮在海面上的浮体部分,是座直径十公里的圆形人工岛屿。
岛屿上面遍布著杂木林和谷物田地,中心位置矗立著一座超过三百公尺的高塔,是兼具工厂和居住区功能的综合性建筑。
这一切全是「水上圆浮提计画」的产物。
由流亡精灵贤者所营运的「贤者财团」,找来了日本的建筑公司和海洋研究开发机构,共同合作打造出这座巨大的人工岛屿。
时间来到四月一日,月初的清晨四点半。
一艘旧式货船从人工岛屿的码头扬帆起航。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站在送行的队伍里……」
志波十郎太感慨万千地嘟囔了一句。
今年三十二岁的志波,有著不胖不痩的中等身材,白净的脸上戴著一副眼镜,黑色的长发则是扎在后颈的位置。需要补充一句的是,他的发型纯粹是懒得打理头发的结果,而非因为对流行时尚有什么特别讲究。他看起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青年。
就连服装也是土里土气到了极点,是一套骆驼色的作业夹克搭配卡其色的工装裤。
志波靠在船舷的栏杆上,提心吊胆地眺望著大海。
「居然要穿越被敌人《时空之门》所盘踞的大阪湾前往本土……光是想到途中有可能遭遇邪异之物袭击,我的胃现在就开始痛起来了……」
「你这个队长在说什么丧气话啊?你要是不振作一点,我们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啊。」
阿列克榭•波罗诺夫一脸没好气地说道。
他是从遭邪异之物占据的堪察加半岛逃出的难民,却在前往日本避难后再次遭遇相同的不幸命运,如今则在因缘际会之下寄身于水上租界「那由多」。
由于过往从事日俄贸易的关系,波罗诺夫操著一口流利的日语。
然而,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孔和倒三角形的精壮身材,以及熟练到令人咂舌的用枪手法,几乎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这家伙原本是佣兵或黑社会的人才对吧?」
实际上,此刻的波罗诺夫上半身只套著一件短袖T裇,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胸膛有多么厚实。
面对犹如沙场老将的波罗诺夫,志波很努力地向他解释自己的担忧。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觉得直接横渡大阪湾──不对,现在应该称之为『新关西湾』了吧?总而言之,直接横渡旧大阪地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放心吧。我们的船走的是迂回航线,会远远绕开海上的《时空之门》。」
这名俄罗斯出身的中年男子,用一副当地人的口吻断言。
「你就相信我这个多次往返『新关西湾』的老前辈吧。只要沿著这条航线行驶,基本上就不会遇上邪异之物。」
「这样子啊,那这次就靠你啦。」
「真到紧要关头的时候,我也有准备好给你用的枪枝。我很期待你这位前任军人的表现喔。」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就是那个最靠不住的家伙啊!」
这艘船上总共载有二十名左右的船员。
他们全是狩猎、航海、军务等领域的老手,对枪械和海洋都有丰富的经验。
武器的数量足够所有人使用。除了水上租界的工房所仿制的俄制自动步枪AK47之外,还准备了各种用来「自卫」的用具。
而身为前国防陆军准尉的志波十郎太──
「我对自己的身手毫无信心!我确实曾经是个军人没错,但我主要是坐在办公室里工作的。」
「然而,纳杜尔理事──那位精灵族的大人物却非常器重你的才干。他不是打算从刚成立的市民军里,拨出一支部队交给你全权指挥吗?」
「不不不,那只是谣言啦,纯粹是道听涂说。」
听到波罗诺夫这么说,志波连忙否定道:
「说到底,根本没有人选能够符合那支部队的需求,因此最后也只能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如果没意外的话,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吧。」
志波从口袋里掏出了「大黄蜂」。
那不是真正的大黄蜂,而是模仿蜜蜂模样的机械工艺品,堪称是一件巧夺天工的金属制品。只要从主机供给电力和动力,立刻就能在空中自由地翱翔飞舞──
「那玩意儿是什么?」
「《万魔殿》系列的扩充无人机。在十二具阿修罗机甲里,有所谓的『陆之王』、『海之王』以及『空之王』。这东西就是直属于空之王的机种。而它的持有者及身分不明的VIP,发送了一条消息到水上租界……」
──务必将他们一行人迎接回来。
接到这项命令的志波,因此踏上了这次的横渡大阪之旅。
地上人(Human)的船只所往来的地上世界海洋。
「海市蜃楼之城」就座落在这片海洋上。漂浮在海面上的台座部分,造型上是一朵直径足有一公里那么巨大的莲花。
而矗立在台座上方的,是一座晶莹剔透的蓝水晶宫殿。
无论是墙壁、梁柱还是天花板,整座宫殿都是以蓝水晶打造而成。水晶当然不是能够作为建材的矿物,但是对于杰出的魔术师来说,解决这种程度的小问题完全轻而易举──
「久疏问候,狮子座之门主。」
「你好啊,克雅卢达鲁铎。我很荣幸迎接旋风之门主的到来。」
水晶宫殿的深处有一座宽敞的厅室。
这里就是统领全城的《门主》专用的房间。此时,一名仪表不凡的魁梧青年站在房里,正在和另一位弱不禁风的纤细美少女说话。
以地上人的标准来说,这名少女的年纪大约只有十二岁。只听她笑嘻嘻地开口向青年说道:
「狮子座的诗珂露夏丝非常欢迎盟友克雅卢达鲁铎的造访,毕竟你和我同为《天选的闼婆一族》。当然,你贸然来访多少让我有被冒犯的感觉,但看在我们是平等往来的份上,我就不直接把你轰出宫殿了!」
处于坐姿的诗珂露夏丝优雅地跷起脚。
包裹著她娇小身躯的白色衣物表面,装饰著许多花朵造型的刺绣,营造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不过,诗珂露夏丝并非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一头长著黄金鬃毛的狮子背上。
那当然是一头活生生的狮子,而且正在静静地发出恫吓的低吼。
不用说,它威吓的对象正是突然现身的不速之客──旋风的克雅卢达鲁铎。
「这确实是我失礼了,但还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克雅卢达鲁铎豪迈地笑了一下,丝毫不以为忤地说道:
「如你所知,我是所谓的旋风之子,而风是不受任何人拘束的,想去哪里就飞去哪里。请你把这当成旋风开的小玩笑,别再追究我的不请自来了。」
话音方落,克雅卢达鲁铎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紧接著,厅室里忽然一阵狂风大作。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见这股狂风逐渐变成青年的模样,克雅卢达鲁铎再次恢复成实体状态──
他身穿一袭宽大的蓝色长袍,手里则是拿著一根木头法杖。
一之濑悠如果也在现场,肯定会为此大吃一惊。因为「他」正是站在出现于舞鹤上空的《时空之门》城墙上,从头到尾欣赏著悠初次上阵的模样,并且朝著地面降下《死亡法咒》的人物。
「好吧,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要记住下不为例。」
诗珂露夏丝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所以说,你今天上门是有何贵干?」
「……老实说,我来这里是为了通知你一个消息。关于黑金战士的事情。」
「那是什么?」
「他已经来到你的城堡附近了。虽然我曾在别处战场上见过他的身影,但现在的他和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如今的黑金战士──已经到达了《身披金刚之人》的境界。」
「你是说,和猴子没两样的地上人,居然让《祈愿经轮》觉醒了!?」
听到这则意想不到的消息,诗珂露夏丝不由得惊叹出声。
她是有听说过逃往地上的《湖森贤者》,将自己的智慧分享给那些未开化的土著,试图开启那扇通往无上之道的金刚法门。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成功了。
「呵呵呵呵。那么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款待那位黑金战士的。」
诗珂露夏丝的外表,完全是个弱质纤纤的美少女。
然而,此刻浮现在她嘴角的笑容,却流露出凶恶狩猎者才有的残忍笑意。而被她坐在身下的那头狮子,也跟著主人低沉地咆哮起来。
2
直到一年前,这片土地还是所谓的「大阪府丰中市」。
如今却已成了面向「新关西湾」的滨海区域──无处可去的大批难民,在这里建立起了小规模的城市。
流动摊车和露天摊贩聚集于高架桥下,形成这座城市的繁华大街。
在这条大街的旁边有一座大学校地。整座校园的腹地相当辽阔,除了各种教育相关设施以外,还有供野鸟栖息的森林和水塘。
而在围墙的庇护之下,里头的校园也发展出了有别于外面街道的生活聚落。
「外头的那些男人啊,真是一群有够难搞的家伙~」
波多野夏树用一副受不了的口吻说道:
「女孩子只是走在街上,都会莫名其妙地遭到骚扰。因此那些无依无靠的女人或是有小孩的家庭──也就是很容易被外头的那些大叔当成目标的人,最后都选择在这座校园里共同生活。其中也有不少人原本就是这所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就是了。」
一行人目前所在的大房间,是由教室改装而成的生活空间。
在克拉肯海怪来袭的隔天,悠等人和波多野夏树一起享用著迟来的早餐。
摆在桌上的电热烤盘,连接著可以用太阳能充电的行动电源。面粉饼皮正在铁板上滋滋作响,今天的早餐是大阪烧。
「外头确实几乎看不到女性的身影呢。」
阿莉娅瞭然地点头。
相对于全是男性的外面街道,生活在校园里的居民有一半以上都是女性。
其中也不乏小孩子和貌似父亲的男性,甚至还有发色和肤色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的成员。悠恍然大悟地说道:
「所以艾茵和阿莉娅在这里不会被当成异类看待啊。」
「的确,这里待起来比外头舒服太多了。」
艾茵也爽快地表示同意。
夏树一边用煎铲将饼皮翻面,一边感慨万千地接著说:
「我们可是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磨难,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样的生活喔~要是翻拍成海外的丧尸影集,整个过程峰回路转到足够拍上三季都没问题。不过,说起来我们也是运气很好,这所学校里刚好就有绿能发电和污水再生的实验设备。」
「的确是呢。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真是稀奇。」
伊集院插嘴说道:
「就像是精灵专家所主导的研究设施那样,校园里装设著许多巨大的风车和太阳能板。那些设备都用上了超导马达没错吧?」
「没错没错。据说是精灵的研究所和这所大学有合作关系。」
开发不会对环境造成负担的绿色能源。
水资源的再生利用、二氧化碳的归零排放、能源的完全自给自足等。
这些似乎都是流亡精灵贤者致力于探索的研究课题。多亏了他们的潜心钻研,各个相关领域在这几十年间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这所大学和舞鹤的能源自给设备,以及阿修罗机甲的动力源,全都是这些研究课题的心血结晶。
夏树有些怀念地继续说道:
「我们最初是从校园内的水塘引水,用纯水再生设备来净化出饮用水,电力方面也完全能达到自给自足。结果外头的那些大叔知道之后,居然闯进校园和我们大吵大闹,要求把这里的东西都让给他们。几经周旋之后,我们同意在海边也设置一座净水设备,作为本地居民都可以使用的共同财产,这才总算是平息了风波──」
「在双方达成最终协议之前,肯定有不少需要你出马的时候吧?」
经艾茵这么一说,身为当事人的夏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关于这个嘛,本小姐的确是出了不少力气没错!比方说,如果有人胆敢做出什么恶劣行为,我一定会让对方尝到相应的苦头;假如性质恶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我就会把对方教训到不能再犯的程度──大概是这样吧。」
「夏树学姊也是一路辛苦过来的人呢……」
悠心有戚戚焉地低语。
附带一提,用来调制大阪烧面糊的面粉,其实是悠等人带过来的东西。因为受到夏树等居民的热情款待,一行人便将手头的食物分享给大家。
至于加在面糊里的大量高丽菜、豆芽菜以及鸡蛋等食材,则是夏树等居民提供的材料。
他们不仅在校园里开辟了田地,还饲养了用来下蛋的母鸡。虽然没有美乃滋有点可惜,但令人庆幸的是至少还有酱汁、海苔粉,以及真空包装的红生姜。
众人一边呼呼地大口吹气,一边开始享用刚煎好的大阪烧。
唯独艾茵吃的是悠帮她特制的料理──
「唔──蓬松柔软的厚实饼皮,搭配上砂糖咔滋咔滋的颗粒口感……!悠,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你这是打算让我心花怒放到什么地步啊!?」
「你的反应太夸张了吧。这就只是把撒上粗糖的大阪烧饼皮卷起来而已耶?」
「悠小弟,真亏你知道砂糖烧这种古早味的吃法啊。」
用「小弟」来称呼悠的夏树,倏地把脸凑到他的面前。
两人就这么隔著电热烤盘,大眼瞪小眼了起来。夏树那张可爱的俏脸,距离悠的脸庞只有咫尺之遥,双方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在一起。
不知为何,红发的武士少女突然用力抽动鼻子,嗅闻起来。
面对这张贴近自己的俏脸,悠不禁心跳加速──同时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的后颈部位莫名地开始发痒。和夏树之间的距离缩短后,悠的身体便感觉到某种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著凝神对视的悠和夏树,艾茵不悦地挑起眉梢说道:
「波多野夏树,我要提醒你一句:悠的所有权可是归我所有喔?」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只要再一下子就好──嗯,果然是这样子呢。悠小弟,你就是『操纵者』没错吧!?」
「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尽管心里吓了一跳,悠还是立刻回应道。
然而,夏树毫不拐弯抹角地接著说:
「就是大家在谈论的著装者三号,那个复活的英雄操纵者。」
「不、不是吧!夏树学姊,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啊!?」
「就是说啊,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悠学长呢,我们还只是国中生而已耶!?」
伊集院和阿莉娅连忙帮腔。
然而,夏树自信十足地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本小姐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就让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本小姐是波多野夏树,今年十七岁,原本是女高中生。我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曾经打败过剑道十段的老爷子师傅。对本小姐来说,古流剑术的出师证书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拿下柔道六段和综合格斗技的冠军也挺没劲的。然后,就是这个──」
夏树倏地摊开右手,只见她的掌心浮现出一道环状的光芒。
这是奈米机器移植者在启动因子时的特有现象。波多野夏树一边将掌心出示给在场众人,一边笑脸盈盈地提出一个请求。
「总而言之,先给我《情报连结》的认证吧。那是很方便的通讯手段吧!」
「虽然我原本就觉得她很厉害了,没想到夏树学姊也是移植者啊……」
用完早餐后,悠走出校舍到附近散步。
他姑且朝著正门的方向走去,同行者只有艾茵一人而已──
「般若的智慧之钥……奈米机器也融入到我的体内了。这具肉体在被创造时,就预先做了这样的处理。多亏如此,我才能够从地上连接天空藏书,从而引出福音的信息。」
悠和艾茵并肩而行,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先前的几次战斗中,他看过不少次以「Mantra Server──」开头的文字讯息。据说艾茵会在那时动员体内所有的奈米机器。
「这项能力是根植于我的知觉和精神之中,但是也有像波多野夏树那样,以肉体能力的形式显现出来的案例呢。」
说到这里,艾茵瞥了一眼悠瘦弱的身躯。
「你的身体说不定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哦?身披阿修罗的你,简直像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那种行云流水的战斗方式,实在是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咦?那些动作难道不是机甲的辅助功能吗!?」
「阿修罗没有那种辅助功能喔,恐怕是你本人的肉体领悟了战斗技巧。」
「唔……我在穿上三号机甲的时候,身体的确是更加灵活自如,能够办到各式各样的事情。但我怎么有种高兴不起来的感觉啊。」
所谓各式各样的事情,指的是战斗时的身法动作,也就是各种格斗术。
一之濑悠身为足球少年,一直以来只会踢足球的技巧,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技术。然而,当他穿上阿修罗机甲的时候,身体却会自然而然地动起来。
假如这是来自奈米机器的效果,理论上在肉身状态下也能够施展出来。
被艾茵指出这一点后,悠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哎呀,这里可真是热闹呢,悠。」
「真的耶,等一下,他们这是在开酒宴吗!?」
校门外头就是闹区街道,路上全是露天摊贩和男人的身影。
只见众人将桌椅搬到柏油路上,或是直接把野餐垫铺在地面上,就像是在举办一场赏花盛宴。
与会的成员几乎全是男性,几十名老中青男人聚集在一起。
光是走近他们,就能闻到浓浓的酒味。大瓶装的烧酒、罐装啤酒、碳酸酒、威士忌、貌似自家酿制的梅酒,甚至还有装著浊酒的容器。
在酒精饮料已成为贵重嗜好品的今日,众人肯定是带著各自珍藏的美酒前来共襄盛举的吧。
每个人都因为某个话题而兴奋不已。
「想不到啊──咱们的三号居然真的回来啦!」
「是哪个王八蛋说三号已经挂了啊!」
「为著装者三号的复活乾杯!」
「噢噢!我们日本肯定还没有完蛋吶!」
不知是谁带头喊出「乾杯」,只见这群男性纷纷举起酒杯或铝罐,仰头将里头的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简直是高兴到忘乎所以的地步。在几乎没有任何好消息的情况下,救国英雄复活一事就是如此地震撼人心。
艾茵饶有兴致地打量著这一幕;悠则是有种不知所措的困窘感。
附带一提,两人此时已经走出校园,来到了靠近大人们举行宴会的地方。
因为今天不会像昨天那样遇上危险了。证据就是──几名喝得醺醺然的男子留意到艾茵的存在,竟热情地笑著向她打招呼。
「噢,听说在你出面斡旋下,我们有更好的避难去处了是吗!?」
「真是多谢你啦!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几杯!?」
「下酒的小菜也是应有尽有喔!你就别客气了,过来和咱们喝一杯吧!」
和真正的事实有著微妙出入的传闻,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在谣言的推波助澜之下,艾茵摇身一变成了受人爱戴的幸运女神。悠和艾茵都没有带著枪枝,但是两人完全没有不安的感觉。艾茵落落大方地接受著众人的恭维;悠则是挤出笑容应付著这群热情的醉汉。
一阵寒暄过后,悠便赶紧拉著艾茵离开了现场,免得到时候真的脱不了身。
「大家的态度未免变得太快了吧?明明昨天还把你当成灾星看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所谓的人性就是这么回事。」
悠有些忿忿不平地抱怨,反倒是艾茵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安然度日的好人不会做出任何恶行,这样的看法绝对是大错特错。好人也会说谎、窃取、伤害别人,有时甚至会犯下杀人的罪行;相对地,犯下无数罪行的恶人,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行善助人。在我看来,善恶永远是一体两面的存在喔?」
「嗯~所以我最好别太钻牛角尖是吗……?」
就在昨天,悠等人凭著三号机甲的力量,拯救了这座城市的所有居民。
虽然也有不少人在战斗中殒命,但从结果上来说还是守护了众多的生命。然而,悠的内心萌生出一丝杂念也是不争的事实。
──倘若夏树学姊没有及时出面解围,阿莉娅会遭遇到什么样的下场?
──从夏树学姊的话听来,街上的那些大叔显然是「作恶多端」的恶徒……
成功拯救人命的事实,固然让悠感到由衷地欣喜。
但遗憾的是,在这些幸存者之中,也包括了他不想守护或是觉得火大的家伙。就像那些把持舞鹤临时基地的军人一样,悠对他们没有半点好感。
察觉到自己居然抱持著这种想法,悠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这个人的性格,大概不适合当什么『大家的英雄』。」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正确答案。不过,你要不要来验证一下刚才说的事情呢?」
两人走著走著,来到了杳无人烟的住宅区。
在大马路上被艾茵这么一问,悠不由得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是说哪件事情?」
「就是在未身披阿修罗的情况下,你是不是也能使出各种战技。我很乐意当你的对手喔。」
话音方落,艾茵便迅速地摆好架势。
这应该是某种格斗术吧。只见艾茵扬起右手,将手掌朝向悠的脸孔,空著的左手则是护在自己面前,准备用来应对他的攻击。
然而,悠摇了摇头回道:
「现在先不要好了。该怎么说呢?我还是想在『我』和『著装者三号』之间,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毕竟穿上阿修罗机甲的我,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那些事情……」
悠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乎变得细不可闻。
杀戮、屠杀、操持著各种武器、散布出无数的凶刃。
由于悠至今杀死的对象都是邪异之物,因此勉强还能找理由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大家,是不得不为之举。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完全无法为三号的强大和胜利感到自豪。
说不定是这样的──
哪怕对方是所谓的「敌人」,也依旧不会改变自己夺走众多生命的事实。
因为他内心深处不愿意面对这股罪恶感,才会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和「著装者三号」区分开来吗……?
就在悠烦恼著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整个人都变得闷闷不乐时──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悠呢,居然会有如此新颖的思考方式。」
艾茵不知为何一脸钦佩地说:
「我记忆里的那些英雄豪杰,都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面貌,而且举手投足和行事作风都霸气十足,唯恐其他人不晓得自己这个英雄就在这里……像是说出『远处之人当侧耳倾听,近处之人当凝神细看』(译注:此为古代日本武士于战场上自报姓名时的惯用开场。)这样的话。」
「我好像有在古文课上学过这句话呢。」
「呵呵呵,我试著用日本的风格来表达意思。这和你刚才所说的话完全相反,真是不可思议呢。听完你方才那番论点,我就莫名地心潮澎湃起来。」
「为什么啊!?」
悠原本以为艾茵只是在开玩笑,好让垂头丧气的自己打起精神。
但是,艾茵显然格外喜悦,直勾勾地凝视著悠的脸。悠觉得自己彷佛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胸口的心脏不由得一阵狂跳。
「戴著面具的神秘英雄……我恐怕正在见证一个超乎至今想像的存在诞生。我的心里有这样强烈的预感。悠──你将会成为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不世英杰。」
艾茵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悠的手。
从艾茵手中传来的结实力道,让悠的心情彻底平稳下来。他这才赫然意识到,原来他人的陪伴能够如此疗愈一个人的心灵。只不过──
「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在我们这边的世界里,蒙面英雄可是多到满大街跑喔?」
悠还是嘴上不饶人地吐槽了这么一句。
艾茵顿时瞪大一双杏眼,用惊叹不已的语气说:
「原来是这样啊?我完全不晓得有这么一回事呢!」
「虽然主要是出现在儿童电视节目或电影里面啦。」
「你说的这些词汇我都从未听过呢……总而言之,悠,既然都聊到这里了,我就趁这个机会说了吧。我之所以会去拜访流亡的精灵同胞,纯粹只是因为那是你想去的目的地。我希望时刻陪伴在你的身旁,全心全意地支持著你的一切。这就是我最优先的事项。」
艾茵极为真挚地说出这么一席话。
悠将她的这番话铭刻于心,眼角甚至渗出了些许泪水。
「嗯……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喔。」
「当然,在我这个青春少女的日夜陪伴下,你早晚都会成为我的爱情俘虏,不过这件事情慢慢来没关系。爱情有各种不同的形式,有人会因为突然的心动而瞬间坠入爱河,也有人是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日久生情。你在这方面还很懵懂无知的样子,因此我会耐心地等待你开窍的那一天。还是说,你比较喜欢那种霸道的女孩子?」
「虽说你好像没有自觉,但是你平常就很霸道了好不好!?」
悠不禁拔高音调,大声地反驳。
他是那种心情低落时只想一个人独处的类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艾茵这样拌嘴打闹并不会让他感到不愉快。就在悠察觉到这件事情的时候──
一名戴著眼镜的青年从热闹的街区走来,突然出声喊住他们两人。
「这位精灵小姐,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青年伸出的手掌上,托著一台大黄蜂型的扩充无人机──那正是空拍用的《MUV大黄蜂》。换句话说,这名青年是──
「在下名为志波,是水上租界『那由多』派遣过来的使者。」
3
新关西湾海滨自然形成的难民居住区。
这里大约生活著四百名左右的难民。如果加上内陆地区的难民,大概还会再多上四、五十人──夏树如是说明。
此时此刻,将近半数的难民都聚集到了海边。
这一带原本是以低矮民房为主的住宅区,但是海上吹来的风沙在日积月累之下,将柏油路面变成了一片新的沙滩。大多数人都站在这片沙滩上,或是乾脆爬到民房的屋顶上,目送著那艘船只出航。
他们的眼中既有期待也有狐疑。
「哎呀~总算是顺利出航了呢。」
穿著作业夹克的朴素眼镜青年──志波十郎太忍不住嘟囔了这么一句。
他正坐在逐渐远离陆地的货船上,从船尾眺望著留在海边的那些难民。悠和其他伙伴也坐上了这艘货船。
时间已过下午三点,天色马上就要开始变暗。
「大家争执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达成协议呢。据说昨天和前天都举行了居民说明会的样子。」
悠才刚这么说完,伊集院便立刻接著说:
「毕竟没办法一次把所有人都载过去,会起争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艘中型货船没有承载任何货物,而是搭载了两百名左右的难民区居民。
其中多数是病人或身体虚弱者,以及老年人和小孩子。
由于没有码头可供停靠,大家只能乘坐橡皮艇分批登船,而货船又停泊在离陆地有一段距离的海面上,这也成了耗费大量时间的原因之一。
「不过,还是有人主动表示要留下来耶。」
听到阿莉娅的这句话,波多野夏树耸了耸肩说道:
「我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啦~因为大家有过太多次期待落空的经验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我们曾将漂流而来的船只修缮好,因此也有可以出海的船只。因为用无线电求援根本无人理会,我们只好改而乘船渡海,向周边地区的聚落──像是淡路岛和四国一带──寻求协助或请求对方帮忙收容难民。可是,到头来只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夏树一边掰著指头,一边继续说道:
「大家嘴巴上说『有余力的话就会过来帮忙』,但实际上根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如果我们表现出足够强硬的态度,对方姑且会帮忙接收部分难民,但是过去的人往往会遭到当地居民的差别对待,在分配食物的时候几乎永远轮不到他们──结果很多人好不容易去了其他避难处,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确实可以理解……」
志波心有戚戚焉地点头附和:
「毕竟临时政府几乎完全没在运作,那些勉强还能维持行政机能的自治体,也因为粮食和资源不足而一筹莫展,这也怪不得他们会自扫门前雪。」
「九州那里也是这副惨状吗!?」
伊集院顿时惊慌失措地出声,因为他的家人很可能都在九州那里。
另一方面,艾茵则是颇感兴趣地问道:
「你是叫『志波』没错吧?你们水上都市的状况似乎还挺有余裕的?」
「嗯,跟别处相比确实好太多了。毕竟当初在建立水上都市的时候,就是以粮食和能源可以完全自给自足为目标。尤其是水和电力几乎完全不受影响。话虽如此──水上都市也并未因此积极向外界伸出援手……」
说到这里,志波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水上租界目前收容了一些外界人士,主要是从本土逃来的政治家和官僚,以及国防军高层的幸存者。这些家伙每天都在对租界的自治政府下指导棋,因此是否援助外界的议题已经空转好几个月了。」
「难道纳杜尔就一直这么看著吗?你应该是那家伙的部下吧?」
阿莉娅的这位舅舅据说是水上租界的有力人士。
听到艾茵提起这个名字,志波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
「哎呀,原来艾茵小姐认识理事啊。是的,尽管纳杜尔理事会拐弯抹角地挖苦那些家伙,但他基本上秉持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态度。不过,在收到各位派来的无人机和讯息的当下,他立刻想办法说服了理事会的其他成员,批准了收容难民和派出接驳船只的要求──」
「毕竟舅舅收到了著装者三号和艾茵姊的消息嘛。」
阿莉娅毫不客气地插嘴说:
「他先前多半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对』,于是选择了静观其变的应对策略。但在得知有机会取得两张最强王牌之后,便马上切换到尔虞我诈和权力斗争的模式。舅舅的本性就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你就是纳杜尔理事的外甥女啊……」
被十三岁的混血精灵少女这么一阵抢白,志波惊讶得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
「从你刚才的这番话里,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你和理事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呢……」
「没这回事。相较于腹黑指数九十九级的舅舅,阿莉娅顶多只有三到四级的程度而已,就像小婴儿一样天真无邪喔。」
「哈哈哈……对了,既然刚好提到著装者三号,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各位。」
一阵陪笑之后,志波突然转换了话题。
「请问你们哪一位才是『第二代的著装者三号』?因为这也关乎全体人员的安全,希望你们能尽早告诉我……」
该来的问题还是来了。就在悠开始支支吾吾的时候──
「啊。」「唔。」
夏树和艾茵突然同时咕哝了一声。
两人都望向遥远的地平线彼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怪物的大军朝这里过来了……」
「主要是从空中攻过来呢。但愿这次别再冒出海鲜类的家伙了~」
艾茵轻声提醒敌袭来临,夏树则是迫不及待地喃喃说道。
神射手少女和超人般的武士女孩,凭著超凡的眼力捕捉到了敌人的身影。
货船目前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从前的淀川河口一带。
这里就是过去作为国际大都市的大阪湾区,因此遗留了许多高楼大厦的倾颓遗迹,海面上到处可见直指天际的钢筋水泥高塔。
「目前的平均海平面高度」大约相当于以前高楼的四楼。
那些低矮的建筑物全都沉进海底之中。探头往海里一看,只见海面一片波光粼粼,海水的透明度相当高。
──大阪湾从前的海面就是如此蔚蓝清澈吗?
在东京长大的悠从未造访过大阪。但是紧邻著这么一座大都市的海湾,不可能保持这种清澈见底的状态吧?
悠的心头陡然涌起这样的疑问。
然而,现在不是去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邪异之物,开始识别!识别完成,是哥布林!」
「噢噢,终于轮到哥布林这种最主流的奇幻生物了啊。咦?等一下,这群家伙好像是乘著气球或热气球过来的耶!?简直像是空降部队一样!」
阿莉娅马上报告道,伊集院则是诧异地望著天空。
这群从天空来袭的丑陋小鬼约有一百来只,孩童大小的身体上只随便地缠了一块腰布。
它们把布制热气球用绳子绑在背上,就这么土法炼钢地飞在半空中。
虽然没有动力装置之类的东西,但哥布林大军似乎用魔法刮起风来吹动热气球前进。只见它们朝著货船直飞而来,而且速度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附带一提,据说是战斗指挥官的志波,反而是最为惊慌失措的人。
「我、我们不是和来的时候一样,特地选择了绕开《时空之门》的迂回航线吗!?」
「是啊。只是那座城堡的混帐魔术师,似乎比平常还要来得有干劲,或者是改为采取『见敌必杀』的极端方针了。你就别废话了,赶紧展开迎击吧,前任军人!」
孔武有力的俄罗斯人船员出言安抚著激动不安的志波。
艾茵立刻举起八九式步枪瞄准天空。
「那个男人说得没错,我也来帮忙战斗吧。」
伴随著「砰」的枪响,一只哥布林的热气球应声炸裂。
那只不幸的异世界小鬼,只能束手无策地朝著海面掉落下去。
伊集院见状,大喊道:
「我、我们几个最好也去拿枪会比较妥当吧!?」
「应、应该是要这样做没错。趁敌人还没杀到面前,大家赶快做好应战准备──悠学长,现在是著装者三号登场的时候了!」
伊集院和阿莉娅一阵手忙脚乱,同时跑向通往船内的舱门。
相对于跑去取武器的伙伴,悠则是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
总而言之,现在先别去管对于杀戮的内疚感和不想守护之人的问题。这艘船上可是载著伤病人士及老人小孩,悠想要保护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咦?」
就在悠准备著装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一阵神秘的歌声。
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
虽然是没有歌词的纯粹吟唱,但那凄婉而动人的美妙歌声,却在一瞬间就抓住了悠的心。在一片朦胧的意识之中,他就这么步履蹒跚地朝著歌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之濑!那里可是大海耶!你这是怎么了啊!?」
「检测到魔法!似乎是《眩惑魔曲(Dazing Melody)》搞的鬼!」
「振作一点,悠!别被紧那罗的咒歌给迷惑啊!」
伙伴们大声发出警告。尽管悠的耳朵接收到了三人的声音,却完全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径直走到了甲板的最外围──也就是船舷扶手的那一带。
悠只觉得全身瘫软无力,整个人都倚靠在扶手上。
仔细一看,除了悠以外,还有十几个人也一脸恍惚地来到船舷这里。
与此同时──
哥布林大军已经将短弓握在手中,并用空著的手从腰上的箭筒里抽出箭矢。
「大、大家,赶紧找掩体躲起来!」
身为队长的志波总算下达了一个像样的命令。
热气球哥布林大军开始朝著货船一齐放箭射击。
伴随著「飕飕」的放箭声,箭矢犹如倾盆大雨般倾泻而下。敌人似乎没有刻意瞄准目标的意思,只是乱枪打鸟地不断发射出箭矢。
为了迎击邪异之物,有好几十人都来到了甲板上。
手里拿著来福枪的他们不幸中箭后,立刻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
「是毒箭!箭头涂了药效凶猛的剧毒!」
艾茵向众人发出警告。
落在甲板上的箭矢前端,淬著一层油亮的绿色黏液。
不知不觉中,除了艾茵以外的其他射手,都拿著步枪或散弹枪到甲板上集合了。
他们主要是货船的船员和来自难民区的男人,其中也有少数的女性。所有人都将手中的枪枝对准天空,努力地想把来袭的哥布林打下来。
然而,众人还没能来得及削减敌人数量──
敌方的热气球军团就开始降低高度,哥布林接二连三地降落在货船上面!
「很好!轮到本小姐登场啦!」
夏树倏地从背后拔出单分子军刀,甩动著身上的振袖和服冲了上去。
同一时间,倚靠在船舷扶手上的一之濑悠,终于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无力地坠落下去。
他就这样一头跌进了海中。
4
今天是四月三日。
原本是学校马上就要开学的季节。
悠也应该顺利升上国中三年级。然而,此刻的他却沉入了大阪湾──更正,沉入了「新关西湾」的海水之中。
悠是第一次来到大阪地区。直到去年六月为止,他一直都是东京都北区的居民。
即使和阿莉娅及伊集院一样,转学到「隶属国防军的次世代奈米科技研究机构」,悠仍是住在家里,每天通车上学。
然而,六月的某一天,悠并没有待在家里。
他外宿在同为东京都管辖、但不在二十三区内的多摩地区的横田基地。
当时的他是前去协助研究所进行实验,结果实验过程中遇上了强烈的纵摇。那正是袭击东京的第一波直下型地震。
据说在那一天的东京都心上空,同时出现了好几座《时空之门》。
无止无休的剧烈摇晃中,邪异之物组成的浩荡大军向日本的政治和军事中枢发动了猛攻。
再加上席卷首都圈的狂风暴雨,直接引发了多条河川溃堤──
……在首都彻底崩溃之后,悠曾有一次回到老家附近。
他当时是去帮忙国防军进行救助作业。那时的东京二十三区几乎都被洪水淹没,一之濑悠和家人共同生活过的透天厝也毫不例外地沉进水底。
悠乘坐的那艘橡皮艇就这么无情地从他老家的正上方驶了过去。
家人的遗体并没有被找到。可是,不同于随后就透过手机确认彼此平安的伊集院家,悠始终未能联络上父母、姊姊,或是其他的亲戚,只能一筹莫展地任由时间流逝──
(有这种遭遇的不只我一个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
悠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家人的事情,一边深深地沉入新关西湾的水底。
这里过去是大阪湾区的市区,因此所谓的「海底」其实就是柏油道路,只不过如今已经有大量泥沙堆积在路面上。
至于抓住悠的脚踝、将他一路拖进水底的邪异之物。
说白了,就是「人鱼」。意即上半身是美丽的裸体少女,下半身是鱼尾的著名奇幻生物。这头怪物有著蓝黑色的肌肤,全身上下都覆盖著鳞片──
(正式登记的名称好像是『塞壬(Siren)』?还是直接用『美人鱼(Mermaid)』?)
只见颈部长腮的人鱼张大嘴巴,吟唱起来。
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
这段没有歌词的即兴小曲,即使在水中也清晰地传进了悠的耳里。他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哀戚涌上心头,感觉就算快要溺毙也无所谓了。
悠恍恍惚惚地看向上方,只见海面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
耀眼的光芒让悠感到郁闷不已,似乎就这样待在水底还更加舒服一些,搞不好还能和被浊流或《水之元素精灵》吞噬的家人再次相会……
除了悠以外,还有许多受到诱惑的牺牲者被拖进了新关西湾的海底。
每个人都是一副神志不清的表情,任由人鱼塞壬箝制住自己的身体,嘴里不断咕嘟咕嘟地吐出气泡,静静等待著溺毙的那一刻到来──
就在悠即将拋弃一切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凛然生威的声音。
『悠!别输给水妖的灾祸之歌了!』
那是艾茵透过《情报连结》发送而来的讯息。
然而,悠只是迷迷糊糊地听著艾茵的警告,茫然地望著头顶上波光荡漾的海面──但就在下一秒钟,他陡然睁大了眼睛。
『艾茵!怎么连你也跳下来了!?』
因为在水中无法开口说话,悠也使用了《情报连结》。
跳入海中的克隆精灵少女笔直地朝他游来,而且依旧穿著整套衣服(虽然步枪留在了船上的样子),不得不说潜水技巧相当高超。
悠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快要缺氧了,顿时被海水呛得喘不过气。
「噗哈!?」
一口海水灌进嘴里。肺里的空气已经用完了。
可是,悠的脚踝仍然被唱著歌的塞壬牢牢攫住──
(圣骸布!)
悠心念一转,右手的掌心立刻浮现出环状光芒。
可变奈米粒子从掌心喷涌而出,转眼间便化作黄色的《圣骸布》,将塞壬的脸孔和纤细的脖子缠绕起来。
只听「啪叽」一声闷响。
靡靡歌声戛然而止,人鱼的手也失去了力道。
《圣骸布》直接折断了塞壬的颈骨。
紧接著,艾茵也游到了重获自由的悠面前。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艾茵已经将嘴唇凑上去──亲吻了悠。
『咦!?』
『这是为了解除邪恶魔女的诅咒。你们人类都是这么做的,没错吧?』
悠一脸愕然;艾茵则是恶作剧似地眨了一下眼睛。
但现在不是呆愣的时候,悠真的快要缺氧窒息了。只见黑金色的奈米装甲逐渐将他整个人包覆起来。对阿修罗机甲来说,水中活动当然也完全不成问题。
货船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犹如大航海时代的甲板白刃战。
热气球哥布林降落到船上后,立刻抽出插在腰带上的短斧或短剑,将连接著身体和热气球的绳子一把割断。
接著纷纷抡起武器,朝周围的人类杀了过去──
至于人类一方的阵营,则是抄起短刀、大砍刀、铁铲,又或者手枪来应战。也有人直接使用狙击步枪之类的重型武器杀敌;甚至有人在惊慌失措下,举起散弹枪就是一阵胡乱扫射,结果将友军连同哥布林一起轰倒在地……
在这一片混乱的战场上,波多野夏树已经砍倒了十只以上的小鬼。
「两位学弟妹,你们可不要离开本小姐的身边喔!」
「对、对不起!我们完全成了学姊的拖油瓶!」
「艾茵姊刚才追著悠学长跳进海里了!他们两个该不会都溺水了吧──!?」
夏树灵动地左右挥舞著手中的单分子军刀。
周围伺机而动的三只哥布林受到她的牵制,无法贸然发起攻势。
而在这位女武士的背后,是两名国中生和船舷扶手。伊集院害怕地紧握著九毫米手枪,阿莉娅也紧抱著同口径的冲锋枪。
混血精灵少女一脸担心地凝望著蔚蓝的大海──
「啊。」
阿莉娅不禁轻呼出声。只见海面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漩涡。
然后,她透过奈米因子感知到了──阿修罗机甲觉醒的福音。
追寻者啊、追寻者啊,追寻此世彼岸之人啊。
愿汝早日觉醒,圆满成就一切──
海面上的小小漩涡,眨眼间就扩大成直径十五公尺的巨大漩涡。
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的,正是身穿阿修罗机甲的著装者三号,以及被他搂在怀里的克隆精灵美少女。
艾茵虽然全身湿透,但看样子平安无事,正以「公主抱」的姿势被三号机甲抱在怀里!
「你、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啊!?」
「我已经说过理由了。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了重大进展,是一件非常令人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那种偷袭的亲吻根本不能算数好不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等到我们从这场战斗幸存下来,要重新来上一次火热的拥吻吗?我很高兴你能够这么主动积极喔!」
「你绝对是在给我故意装糊涂吧!」
著装者三号搂著美丽的妖精少女,扶摇直上地窜升到天空之中。
虽然这无疑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两人却拌嘴似地争吵不休。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可以说是在打情骂俏吧。多亏如此,悠因塞壬的咒歌感到郁闷的心情也被一扫而空了──
悠=三号机甲开始释放出可变奈米粒子。
这次生成的无人机是《MUV土偶》。
全高一公尺左右的人偶型无人机,有著极为简单朴素的预设造型。其双手双脚都短得出奇,全身最大的特徵在于硕大的脑袋和醒目的双眼。而在那富有光泽的灰色表面上,则饰满了无数螺旋状的纹样。
「很好,解放它们吧,悠!」
「全看你的了,三号机甲──以汝之真名楼陀罗,给我尽歼敌军!」
刚刚诞生的人偶型无人机,总计共有十六台之多。
在阿修罗机甲本体的支援之下,它们每一台都得到了五百亿焦耳的电力,以及来自反重力悬浮器的推进力。所有的《MUV土偶》,就这么朝著货船俯冲而去。
在刀刃和子弹、肉体和肉体激烈碰撞的短兵相接之中。
来自水上租界的青年使者志波,连滚带爬地摔倒在哥布林的面前。面对哥布林即将挥下的短斧,他只能徒劳地用双手护住脑袋。
「所、所以我早就说过了,我对自己的身手毫无信心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台人偶型无人机异常平稳地飞到志波的身前。
只见人偶型无人机挺起自己的脑袋,替志波的头承接住哥布林的短斧。
伴随著「锵」的金属碰撞声,哥布林的攻击被弹了开来。志波这时才注意到,人偶的胸口上遍布著无数小孔,而这些全都是枪口。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连射声响起。从人偶胸口处机枪射出的密集子弹,轻而易举地轰杀了志波面前的哥布林。
「得救了……《空之王》总算降临了啊……」
志波依然维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势,抬头望向天空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著精灵VIP的著装者三号,正在空中从容不迫地俯瞰下界。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一身消光黑装甲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看到三号机甲这副睥睨众生的英姿,陷入苦战之中的人类阵营立刻重新振作起来。
期盼已久的英雄登场,让众人的心中再次燃起斗志,展开了不让无人机部队专美于前的猛烈反击。
人偶型无人机于船上来回穿梭,迅速地抹杀掉各处的哥布林。
它们身上配备著多种武器,除了胸口的轻型机关枪以外,从全身释放出的高压电流还能让身体的任何部位化身为电击枪,用来扑灭小鬼完全绰绰有余。
另一方面,也有强者完全不需要这些援兵的帮助。
波多野夏树──趁著对峙中的三只哥布林向后退缩的空档,她瞬间挥出了三下足以造成致命伤的凌厉剑招。
哥布林们因天降神兵出现而分神,下意识地看向人偶军团的方向。
「那些人偶该不会是悠小弟的手下吧?」
『正是如此。夏树学姊,请你继续待在船上剿灭敌人;伊集院,你可以帮忙接管无人机的操作和监督工作吗?阿莉娅,麻烦你也去帮伊集院的忙。』
夏树透过《情报连结》和著装者三号展开通讯。
操纵者──一之濑悠也向两位同辈伙伴发送了指示。
「要我帮忙当然是没问题,但你自己打算干什么去啊!?」
「伊、伊集院学长!悠学长大概是要去对付那个东西!」
伊集院纳闷不已地追问,一旁的阿莉娅随即指著天空说道。
只见天空上闪动著琥珀色的耀眼极光,呈现出一股神秘奇异的异界之美。不仅如此,海上也出现了某样东西──夏树不禁眯起眼睛凝神望去。
「那东西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近的地方呢。悠小弟,你们是打算去对付那个吗?」
『是的。我和艾茵会想办法吸引它的注意力,请你们抓紧时间解决掉哥布林,继续朝著水上租界行驶过去。』
『没错,我们之后会自己飞过去的。』
克隆精灵•艾茵自信十足地宣告。
不知不觉中,幻影之城《时空之门》已经进入实体化状态,并且来到了这艘货船的附近。那是一座以水晶打造而成、矗立于莲花台座上的城塞。
化为战场的这片海域,是大阪湾区的过往遗迹。
塔式公寓和旅馆饭店之类的高楼大厦、曾是大阪湾区著名地标的大型摩天轮、作为庞大主题公园游乐设施的恢宏城堡──
毁灭的巨大都市所留下的这些遗迹,宛如一座座纪念碑般耸立于海面上。
悠降落在某栋高楼大厦的屋顶上。
视窗里显示出的高度为一百三十五公尺。他将抱在胸前的艾茵放了下来,两人一起凝视著出现在西南方五公里处的《时空之门》。
犹如海市蜃楼般忽隐忽现的魔城;漂浮于碧蓝之海上的水晶宫殿。
这座城堡原本在更加西边的位置,但似乎朝船只所在的方向移动而来。不仅如此,在悠和艾茵头顶上摇曳不定的琥珀色极光,同样强烈地传达出敌人渴望一战的意志──
「哎呀,敌人派出新的军团了呢。」
只听艾茵如此说道。
新登场的邪异之物是没有前肢、翅膀直接从肩膀延伸而出的巨龙──
尽管身形只有舞鹤所见之龙的一半大小,不过依然是暴龙那种级别的大型爬虫类。其正式学名是「飞龙」,总数共有二十七只。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体型较小的怪物。
有著尖锐的头冠和嘴巴的飞翔爬虫类──「无齿翼龙」。这种和地球白垩纪的翼龙十分相似的邪异之物,总数共有四百零五只。
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一齐朝著悠和艾茵所在的大楼屋顶逼近而来。
「它们不是攻向船只,而是将我们锁定为目标呢。」
「我是不是应该制造出更多无人机啊?」
『不可以,悠学长。三号机甲的奈米机器储存上限是二十亿个。这个数量是不可能对抗如此庞大的军团的。』
阿莉娅立刻出声制止,悠则是纳闷地反问:
「听起来很多啊,这样子算是很少吗?」
『因为光是要构筑三号机甲的本体,就需要动用到十二亿个奈米机器。』
『可恶,果然得赶紧设法补给和进行完整保养才行!』
『要当个蒙面英雄还真是不容易呢~对了,我们这边好像已经不需要人偶们的帮忙啰!』
伊集院和夏树也加入到《情报连结》的谈话之中。
既然如此──悠迅速地瞥了一眼搭档。
艾茵先前提议他动用某项攻击武装,但他一口回绝了,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会造成现场尸横遍野的无差别攻击。艾茵见他看向自己,点了点头道:
「看来只有开启地狱之门这个选项了呢……要上啰,悠。」
「嗯。艾茵,你说的那个叫什么去了?」
「《必灭法典》。这部法典其实又分为好几册──但这种时候果然只能动用第一书吧!」
『System Now Booting, Doomsday-Book "VIDYA-MANTRA RUDRA 1"』
显示在悠视野中的艾茵开始闭上双眼集中精神,一道提示执行进度的窗口直接从她身上跳了出来。
紧接著,艾茵用形状姣好的嘴唇咏唱出福音──
──世间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般转瞬即逝。
──当以此心观照世间一切,于剎那生灭中照见无常。
在吸入这段令人心头一凛的偈语之后,那枚圆轮开始旋转了起来。
也就是安装在悠=三号机甲腰部的超导涡轮发动机──《祈愿经轮》。圆轮型的动力源一圈又一圈地旋转著,转眼间就达到了惊人的旋转速度。
旋转时的声音和之前一模一样,悠再次听见了男女的混声合唱。
GateGateParagate(揭谛揭谛波罗揭谛)──ParasamgateBodhisvaha(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GateGateParagate(揭谛揭谛波罗揭谛)──ParasamgateBodhisvaha(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悠和艾茵的头顶上,突然一阵狂风大作。
「咦──那个是什么啊!?」
「那是风之兽,意即暴风的仆从,是效忠于你和楼陀罗的第一骑士!」
正如艾茵所言,那是一个完全无愧于《风兽》这个名字的存在。
它的体长大约在十二、三公尺左右,有著类似豹的四足动物外形。只不过,构成它身体的素材并非血肉和皮毛──
而是一团朦胧的白色气体。那不是什么神灯里的巨灵,而是白烟所形成的巨兽。
只见这团白烟沿著「∞」的轨迹,于两人头顶上高速盘旋。配合著它的动作,风势也变得愈来愈强劲,最终演变成猛烈的暴风。
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风兽》。悠不禁看得瞪大了眼睛。
「总觉得……这和邪异之物用魔法呼唤的元素精灵有点相似呢……」
「毕竟原理是一样的,不过威力可是天差地别喔。风之兽能够操纵天候和呼唤云雨,是暴风、暴雨及雷电的信使。」
『所以《必灭法典》其实是气象兵器啰!?这未免太厉害了吧!』
听完艾茵的说明后,伊集院忍不住插嘴说道。
呼啸的狂风声中,悠接收到了克隆精灵「公主」的眼神示意,于是轻声地下达了命令。结局已经明摆在眼前了──
「楼陀罗,解开它的束缚吧。」
GateGateParagate(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就在腰部圆轮的大合唱到达最高潮的瞬间,《风兽》笔直朝著敌人的千军万马窜飞而去。
然而,《风兽》并没有唤来风暴或闪电,而是在抵达敌军跟前的同时就陡然烟消雾散。
……凄惨的结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只见由飞龙和无齿翼龙所组成、多达四百只以上的飞行邪异之物大军,接二连三地从空中坠落。就连半只都未能幸免于难,最终迎来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夏树不敢相信地惊呼出声。
『一瞬间就摆平了这样的大军!?简直像是喷洒了什么毒气一样啊!』
「不是在空气里喷洒了毒气,而是夺走了空气里的某些东西。」
悠以有些僵硬的语气回答道:
「空之王者拥有自由地操纵风的能力,这就意味著三号机甲能够操作空气的成分……」
『……妈妈曾经说过,三号机甲具有抽走空气中的氧气,从而引发窒息死亡的特殊机能。只是阿莉娅没想到会是这么大规模的范围……』
『这的确是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动用的攻击方式呢……』
不同于特立独行、看破生死的女武士,三名国中生都感到一阵愕然。
因为他们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手中的精妙武器有多么地可怕。只要发动三号机甲的《必灭法典》第一书,所有的生命都会被夺走赖以维生的根源……
悠用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总而言之,接下来轮到那些家伙的城堡了!艾茵,派出无人机!」
「好,交给我吧!」
三号机甲散布出可变奈米粒子,构筑出睽违数日的《MUV傀儡手臂》。这是翱翔于天际的巨人手臂,能够施展出音速飞行的铁拳。而它的铁拳所瞄准的目标自然是──
「给我一拳打爆那座漂亮的城堡!」
悠扬起拳头大吼。
宛如飞弹的巨大手臂型无人机随即破空而去,一拳砸向海面上的那座水晶宫殿……然而,在即将命中目标之前,却陡然停在了空中。
『确认到防御魔法!是《反飞行物保护》!』
『连神盾舰的飞弹都能挡下的那个魔法吗!?』
『看起来不只是进行防御而已!悠小弟,当心点啊!』
其他伙伴不断发来新的讯息。
只见在水晶魔城前停下动作的巨人手臂,突然毫无预兆地土崩瓦解。无人机化为细小的沙粒,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是《分解(Disintegrator)》魔法……居然对如此巨大的目标也能生效,这未免太犯规了吧!』
就在阿莉娅懊恼地大叫的瞬间,悠听到了一道警告的提示音。
哔。他顿时惊讶地看向脚下,这才发现三号机甲的右脚踝,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条银白色的绳索给捆住了。
「糟了,悠!这是咒缚的套索!」
艾茵立刻紧紧地搂住三号机甲。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悠和艾茵的身体都飞到了半空中。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道,正在拉扯三号机甲脚踝上的那条绳索。
绳索一路延伸到数公里以外,来自漂浮于海上的幻影之城《时空之门》。
在摇曳著琥珀色极光的天空下,著装者三号和克隆精灵少女愈来愈接近那座美丽的水晶宫殿。
「不行!这条绳索完全扯不断啊!?」
「这条套索就是这样的魔法,仅靠蛮力绝对无法将其破坏,被套住的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难怪艾茵会马上紧搂住三号机甲,否则悠被拉走的那一刻,她早就被甩下来了。
虽然奈米装甲已经在开始中和魔力,但恐怕赶不上了。悠只能将克隆精灵少女紧紧地抱在怀里。
几十秒过后,悠=三号机甲的背部猛烈地撞上了地面。
两人就这样一同被拖进出现在海上的《时空之门》城内。
5
场景来到矗立于莲花台座上的水晶宫殿。
以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打造而成的城堡,丝毫没有隐藏自身非凡美丽的意思。而在宫殿的侧门前面,可以看到一座广场。
放眼望去,地面全是由泥土铺造,完全没有草皮或花圃之类的东西。
「真令人意外呢,这里明明像是会有漂亮庭园的地方。」
「……不,这里其实是兼具练兵场、马场及竞技场功能的复合场地。无数的士兵和军马、众多的幻兽和妖精,一次又一次地集结于这片空地上,因此泥土地面被踩得十分严实。对于专为战斗而生的这座城塞来说,这种空荡的广场更加合适吧。」
听到悠的感想,艾茵如此回应。
由于三号机甲吸收了落地时的冲击,悠和艾茵都毫发无伤。两人一同站起身后,从正面打量起这座水晶宫殿。
只见便门那里有一道阶梯,可以下来到这片泥土地。
这道阶梯同样是以水晶打造而成,晶莹剔透之中泛著淡蓝色的光泽。这时,一头背上坐著纤细少女的狮子──正好从这道阶梯走了下来。
「狮子!?」
悠顿时目瞪口呆。
那是一名婀娜娉婷的美少女,年纪看起来比阿莉娅还要小一些。威武的狮子小心翼翼地驮著那名少女,彷佛最完美的顶级管家般毕恭毕敬,将背上的主人视为世上最尊贵的存在。
至于将猛兽的背部当成沙发的少女,脸上则是挂著一抹桀骜不驯的微笑。
她的身上裹著一条充当衣服的长丝绸,白底的布面上饰有花朵刺绣,看起来有点像是「纱丽」这种民族风的传统服饰。
走下阶梯的狮子打横身子,让主人和悠及艾茵正面相见。
「你好啊,身披金刚之人,欢迎来到吾人的阳炎之宫。我乃狮子座的诗珂露夏丝,是守护这座城塞的闼婆门主!」
少女气宇轩昂地做出这番自我介绍。
相对地,悠则是整个人僵在原地。因为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预料。没想到这名来自异世界的敌人,居然说著一口流利的日语!
「你、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对我们《天选的闼婆一族》来说,野蛮人所使用的语言有何难度可言?你们这群猴子甚至不晓得菩提境界的存在。如此不成熟且毫无诗情画意可言的简陋语言,我不必特地花心思去学习也能自然掌握。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强求你们学会光辉的帕拉姆语言的!」
诗珂露夏丝说完,还不忘窃笑了几声。
艾茵随即不甘示弱地以凌厉的口吻说道:
「悠,你别在意她说的鬼话。对于《天选的闼婆一族》──你们人类所谓的『大魔术师』而言,掌握新的语言本来就是小菜一碟。毕竟他们在聪明才智这点上,完全足以匹敌我们精灵一族的那些贤者……」
「是啊。单就智力而论,那群家伙的水准还不错,算得上是挺厉害的。」
诗珂露夏丝操著流利的日语,语气有些嗤之以鼻。
「然而,如今的他们已是一群失去力量和咒文的弱者,完全没有值得我们闼婆门主继续关注的价值──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没想到还有你这个小丫头的存在!」
异世界的大魔术师目光如炬地看向艾茵。
她的眼神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就连座下的威武狮子也显得黯然失色。
「统领夜叉古王朝四大名门之一──风之威弗纳姆雷托利的黎莉卡玛雅……你和这位早已逝世的女王似乎有血缘关系呢,你的长相和那女人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既然连王家的血脉都流落到地上,怪不得你有办法开启金刚法门呢。」
诗珂露夏丝说话的同时,再次把视线转回到悠=三号机甲身上。
悠的背脊不禁陡然打了个寒颤。他能够直觉地感受到,无论是近在眼前的百兽之王,还是迄今打败的任何邪异之物,都没有眼前的这名少女来得可怕。
「漆黑的黄金战士、身披金刚之人、圣骸的持有者、唤醒祈愿经轮之人……我就承认你有那个资格,足以作为我们《天选的闼婆一族》的对手吧!」
「咦!?」
悠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因为诗珂露夏丝这名绝世美少女突然变了个模样。
原本侧坐在雄狮背上的她换成跨坐的姿势,腰部以下的部位顷刻间就和百兽之王融合在一起──
她的上半身依旧是袅袅娉娉的人类少女,下半身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狮子。
一只奇形怪状的奇美拉就此诞生,与此同时,一把巨大的战斧出现在诗珂露夏丝纤细的右手里。化为异形的大魔术师,仅凭单手就轻松地抡起了那把战斧。
「报上名来吧,必将死于狮子座门主之手的宿敌啊。」
诗珂露夏丝将战斧指著悠,如此喝问。
悠只好用沙哑的声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他一直不愿主动提起的称呼。
「……著装者、三号。」
「呵呵呵呵!多么庸俗无趣的名字啊。光是这个名字就足以定你的死罪!」
诗珂露夏丝满是鄙夷地挥出手中的战斧。
锵!悠将双手交叉在身前,靠著手臂的装甲接下了这一击。
「艾茵!你快点退到后面!然后帮我注意敌人的援军!」
「你这家伙可真是无礼至极,我诗珂露夏丝怎么可能会和杂兵一起并肩作战!」
「悠!这女人就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人物,你们目前应该只会一对一对决!」
艾茵宛如羚羊般迅速后退,立刻和交战的两人拉开距离。
而在这段期间里,半人半狮的大魔术师反覆挥出沉重的斩击。悠则是靠著双臂的《ADAMAS装甲》挡下了全部攻击。
每当他接下战斧之际,全身都会因强烈的冲击而摇晃不已,三号机甲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
「难道她的力气比三号机甲还要大!?」
这还是三号机甲第一次在力气上输给别人。
不知是和雄狮合体的强化效果,还是其他魔法造成的特殊功效,诗珂露夏丝的力气甚至压过了阿修罗机甲的五十万马力!
「为什么一个魔法使会这么擅长肉体上的战斗啊──!?」
「如果你是身披金刚之人,那我就是化身为金刚力士的鬼神!既然你也是开启了金刚法门的同道,就给我拿出全部的本事应战!」
诗珂露夏丝威风凛凛地喝斥。
与此同时──她没有拿著武器的左手指向了悠。
「给我粉身碎骨!坠入黑暗的深渊之中!双脚萎靡无力!双手腐烂殆尽!在炽焰之中化为灰烬吧!」
「!?」
这一连串的诅咒话语,直接化为了袭向悠的魔术。
只见三号机甲先是全身微微发光,接著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嘎吱声。悠本人的肉体也窜起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甚至有股难以抑制的作呕感涌上喉头。不仅如此,他的视野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就在这时,战斧直接击中了他的脸颊。
悠的双脚一阵无力,险些就这么倒下去,在最后一刻才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的平衡。
下一秒钟,战斧毫不留情地敲在了他的肚子上。
然而,此时的悠只觉得右手有种痒痛交织的难忍之感。而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整具三号机甲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炽热和疼痛顿时席卷他的全身上下。
「哇啊啊啊!?」
悠惨叫著向后飞退而去。
三号机甲的抗魔术外壳全力运转起来,这才总算消除了折磨一之濑悠的五种魔术。
确定肉体的异常和火焰全都平息下来后,悠不禁松了口气。
这时,三号机甲的感测器将探测到的魔法逐一报告出来。《分解》、《律令:盲目(Powerword Blind)》、《律令:瘫痪(Powerword Paralysis)》、《身体腐败(Perish)》、《焚化炮(Incinerate)》──
这项工作平常都是由阿莉娅负责,悠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阿莉娅和伊集院──都已经超出《情报连结》的有效范围了……)
不断浮现的情报视窗和报告提醒,让悠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他现在只想专注在「眼前的强敌」上,视野里却一直冒出这些令人分心的资讯。不过,有个地方引起了悠的注意,那就是刚才的魔法全是「A」级别的强度。
悠记得上次那头巨龙的火焰放射也是这个强度。
诗珂露夏丝居然能够在短短的一瞬间,一次施展出五个如此高等级别的攻击魔法!
「刚刚那几下只是开胃菜而已,宴会接下来才要渐入佳境喔?」
「…………」
大魔术师咯咯娇笑起来。悠很笃定,她绝对不是在虚张声势。
就在这个时候,现场唯一的友军发来了讯息。
『悠,我们能用来对付那女人的现有武器,就只有《必灭法典》这个选项而已。你如果同意的话,我就来进行第三书的发动准备。』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
『你的直觉真是敏锐。正如你所感知到的那样,我需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做好准备。』
『果然如此。那么,争取时间让你完成准备……就是我这边的任务了呢。』
在艾茵提及「第三书」的瞬间,悠已经领会到那是什么样的武器。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现在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艾茵有些担心地再次确认道:
『你撑得住吗?』
『我会想办法的。没事的,毕竟我很习惯这种事情了。』
『噢?』
『弱者也有弱者的战斗方式──我和伊集院之前一直受尽别人欺凌,像最近这样用超高性能的兵器大杀四方,反而让我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在舞鹤临时基地度过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恍若隔世。
明明距离基地崩溃也不过是两周前的事情,悠的处境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以武田为首的那些恶劣军人,当时几乎是每天都对他百般欺凌或是拳脚相向……
愤怒、怨恨、绝望、压抑……悠回想起了那时候的心情。
而且,自己最后居然被那种混帐救了一命──
就在悠反刍著心中的各种情绪的时候。
「好啦!你就好好欣赏本门主的华丽舞姿吧!」
「消失了!?」
原本和悠隔著一段距离对峙的诗珂露夏丝,一个晃眼之间便从他面前凭空消失不见,就连三号机甲的索敌感测器也跟丢了目标。
在一对一对决中看丢敌人,除了败北之外别无其他结果!
悠几乎就要陷入绝望,但是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圣骸布》却在这时动了起来。
「呵呵,真亏你能驯服舍利的圣骸呢!」
从悠身后疾砍而下的那把战斧,被两只拟似触手给直接弹开了。
诗珂露夏丝瞬间移动到悠的正后方后,立刻挥出了一记斩击,可是悠脖子上的《圣骸布》迅速就做出反应,像是鞭子一样地挥开来势汹汹的战斧。
半人半狮的少女魔术师再次窃笑道:
「圣骸布和飞翔石、祈愿经轮和金刚砂……我原本以为你们只是在暴殄天物,用古代王家的至宝打造出一无是处的破铜烂铁,但如今看来是我当初看走眼了呢!身披金刚之人啊,你身上的铠甲无庸置疑是王家的全新至宝!」
「原来我的铠甲是这么多稀有道具的集合体啊……」
悠一边如此喃喃自语,一边重新转向敌人。
他脖子上的《圣骸布》依然像是触手一样扭动著。只见他抬起右手并从布条上撕下一块,紧接著左手也如法炮制。
「拜托你了,请你守护我吧。」
被撕下的两片布块,在悠的手中膨胀起来──
和黄色《圣骸布》相同的布料,迅速地将三号机甲的双臂团团包裹起来。布料表面浮现出无数貌似魔法文字的纹样。
悠将像是裹上绷带的双臂再次交叉于身前。
摆出了格斗技中的防御架势,并主动缩短和对手之间的距离。他硬是压下恐惧的心理,鼓起仅有的一丝勇气。
诗珂露夏丝见状,露出一抹残虐的笑容展开了迎击!
「居然胆敢主动迎上前来,还真是值得称许的觉悟呢──破裂吧!接受雷霆制裁吧!汝之血液将会沸腾,浸染整片大地!严寒凛冬的诅咒,将于此刻降临汝身!」
四种A级别强度的魔法同时袭向了三号机甲。
和美少女同化的狮子从口中喷发出冲击波和电击。
悠全身的动脉、静脉、毛细血管都变得滚烫无比,血液好似马上就要沸腾。然而就在下一秒钟,他的身体又像是被冻僵一般,几乎到了快要引起心脏麻痹的地步──
奈米装甲的抗魔术外壳拚命地在消除这些魔法。
包裹于双臂上的《圣骸布》刻印也绽放出灿烂的光芒,与此同时,情报视窗跳出了「魔术消除效率提升32%」的提示讯息。三号机甲的防御能力已经到达极限。
而在这段期间,诗珂露夏丝依旧不断地挥舞战斧、发动猛攻。
《圣骸布》的两只拟似触手上下翻飞,尽可能地挡开战斧接连而来的劈砍。然而,半狮少女的攻势宛若狂风暴雨,没多久就突破了拟似触手的格挡──
锵!锵!锵!锵!
悠靠著护在身前的手臂装甲,承受住了战斧的连击。
但是,这已经不是先前那种硬碰硬的接招方式。
「身披金刚之人,你这个小伎俩还挺有趣的嘛!」
「你是揍人的一方当然会觉得有趣,我这个挨揍的人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啊!」
大魔术师亢奋地大喊;悠对此则是表达强烈的抗议。
他根本没必要乖乖地当个沙包。在斩击即将抵达的那一瞬间,悠便主动让自己的身体瘫软下来,宛如棉花般化解冲击的力道。不管是被砍还是被揍,他都不会使劲站稳脚步,而是顺势被打飞出去以降低受到的冲击。如此就能有效减轻身体的负担,从而更长久地坚持下去。
弱者所能采取的战术,就是拚命防守到最后一刻。能屈能伸、百折不挠、坚忍不拔──
「吃我一记炎咒!粉碎吧!蜷缩在地上等待死亡降临吧!在凛冽寒风的吹打之下,汝的血肉骨头都将埋葬于冰雪之中!」
火焰、战斧、冲击波、战斧、疫病诅咒、战斧、冻结波、战斧。
诗珂露夏丝任由嗜虐欲驱使著自己,接连不断地施展出各式各样的攻击。尤其是魔法的威力异常惊人,随便一击都足以歼灭国防军的一整支大队。
而她就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毫无间断地施放出这种级别的魔法。
完全不讲道理的单方面猛攻,简直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一样恐怖。
只要这场游戏持续下去,子弹早晚会打穿自己的脑袋。悠在心里想著最为熟悉的足球运动,拚命找理由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现在是世界杯的小组赛。对手是巴西或阿根廷之类的超级强豪;这边则是第一次出场的冰岛或巴拿马。不仅如此,敌队阵容甚至全是大型俱乐部的明星选手。即使局势如此不利,只要贯彻防守并且等待时机到来……还是有机会惊险地夺得首场胜利!)
悠先前已经成功通过选拔测验,进入了职业球队的基层培训队伍。
而且他对汇聚了顶级选手和最尖端战术的欧洲联赛,也曾经做过一番相当深入的研究考察。因此悠本人非常清楚,弱队打败强队的爆冷门戏码其实并非常见的事情。
然而,这在足球的世界里绝非不可能的事。
想要实现这样的胜局,必须满足三个条件:首先是打死不退的防守韧性,其次是可以在关键时刻取分的王牌,最后则是能够抓住逆转机会的执念和洞察力──
「嗯?你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对吧!?」
诗珂露夏丝恍然惊觉过来。
她迅速地瞥了一眼天空,发现原本笼罩这一带空域的琥珀色极光,不知何时已经被浓密的乌云给完全遮蔽。
那是艾茵做的手脚。天空上的雷云全是《风兽》暗中呼唤而来的。
如果诗珂露夏丝采取干扰行动,悠和艾茵的王牌将就此无疾而终。
这时,悠的脑中灵光一闪──至少得用手边的武器阻止她才行。他将一切赌在这个办法上。
「就算失去无人机,我还有这招能用!」
「你说什么!?」
诗珂露夏丝感到一阵愕然。
因为原本全心防御的三号机甲双臂,居然冷不防地朝著她直飞而去。
从肩膀根处分离出去的手臂装甲,对准诗珂露夏丝的喉头飞了过去,直接用双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悠透过反重力悬浮器来赋予其推进力,将手臂装甲作为扩充无人机发射了出去──
著装者三号此刻的双臂,已经变成了悠暴露在外的血肉之躯。
「三号!抱歉!要牺牲你的手臂了!」
「什么──!?」
半狮美少女的喉头部位突然发生爆炸。
在收到悠发送的指令后,手臂装甲执行了自爆程序。
诗珂露夏丝的周身泛起防御魔法的光芒,那张满是残虐之意的美丽脸孔和柔嫩肌肤,丝毫没有受到烧伤。
但是,她确实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
悠立刻启动反重力悬浮器,飞到站在稍远处的艾茵身旁。
「悠,你干得非常漂亮喔。时机配合得恰到好处!」
「嗯。你可要抓紧我啰!」
悠再次抱起克隆精灵少女冲天而起。两人告别了水晶宫殿的大地,扶摇直上地飞到半空中。
──凡夫盲善恶,不信有因果。何知地狱火。
──无羞造十恶,空论有神我。谁脱烦恼锁……
艾茵吟唱起必灭的福音。
盖过满天极光的浓密雷云,立刻轰隆轰隆地雷声大作起来。
一阵闪光和雷鸣过后,一道闪电直直劈在了漂浮于海上的《时空之门》。以这道闪电为开端,雷神之锤不停地自黑云中落下,狠狠地砸在那座美丽的水晶宫殿上。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每当闪电的白光划过天际,厚重的雷鸣声便随之响起。
伴随著一道又一道雷击落下,构成幻影之城的水晶素材炸裂成无数碎屑,眼看著整座城堡就要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然而,城堡的外围立刻就被防御魔法覆盖住。
几十道带著魔术纹样的光之魔法阵(Magic Circle)凭空出现,彷佛穹顶一样将《时空之门》完全笼罩。
这些魔法阵直接消除了雷击的威力。
悠启动了三号机甲的望远摄影镜头。
「那个魔法使看起来腾不出手管我们了。」
「是啊,毕竟《必灭法典》可不是随便就能应付过去的东西。我们就趁现在溜之大吉吧。」
在被抗雷击魔法守护著的水晶宫殿上面。
重叠显示著另一个局部放大的浮动视窗。
只见诗珂露夏丝怒不可遏地瞪著三号机甲所在的方向。
她似乎察觉到悠的视线了。不过少女的嘴唇正不停地嘟囔著,显然是在咏唱咒文。哪怕她是能够瞬间施放好几个A级别魔法的强者,还是会有需要按部就班地咏唱完整咒文的时候。
「唔……守护那座城堡的魔法,强度居然是SS级别……」
看著初次见到的恐怖数值,悠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他现在不只丢了手臂装甲,还要考虑到艾茵的安危,确实差不多该撤退了。于是,悠开始飞向已经确认座标位置的水上租界。
附带一提,作为拟似触手的《圣骸布》帮忙托住了艾茵的身体。
因为就算艾茵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少女,在失去奈米装甲的动力辅助之下,悠瘦弱的手臂根本不可能一直抱著她在空中飞行──
「咦……?」
「不好了,悠。阿修罗的输出功率正在下降!」
于新关西湾上空飞行的三号机甲,竟开始降低高度。
眼看下方的蔚蓝海面愈来愈近,艾茵不禁高声发出警告,悠则是焦躁地反问:
「原、原因是什么啊?难道是我过度使用力量了吗?」
「这肯定也是原因之一,毕竟你连续使用了两次《必灭法典》,而且战斗过程中还一直在消除各种魔术。话说回来,你忘记伊集院给你的忠告了吗!?」
「──啊。」
──你最好不要长时间穿戴三号机甲。
假如是像之前那样一次十到二十分钟的话,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是一次穿戴好几个小时的话,后果恐怕就会……有点不堪设想。
悠回想起了好友的这番提醒,连忙确认起自己的穿戴时间──「三十九分二十二秒」。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时间有多长,但确实如艾茵所说,自己这次太胡来了!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
「咦……该不会连我也要──不行了?」
「悠!振作点啊!悠!?」
悠不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甚至连意识也开始逐渐远去。
穿著缺了手臂的三号机甲的一之濑悠,就这么抱著艾茵坠落到大海之中。
不晓得这里是仍在大阪湾内,还是已经进入和歌山湾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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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纵横战场的无敌勇者竟然就此突然殒落了吗?」
旋风的克雅卢达鲁铎饶有兴致地呢喃道。
作为盘踞在舞鹤市近海的《时空之门》城主,他今天特地乘著旋风,孤身一人飞到了新关西湾的上空,为的就是亲眼见证诗珂露夏丝和未知的地上英杰对决的场面。于是,他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翱翔天际的「著装者三号」和「古王家公主」落海的那一瞬间……
「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这可是逮住他们两人的绝佳机会呢。」
克雅卢达鲁铎富有男子气概的英俊脸庞,因一时兴起的好奇心而散发出光芒。
只见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法杖,打算呼唤使魔将意料之外的客人运送到自己的魔城。
旋风的本性就是如此变幻无常──
作为《天选的闼婆一族》的一员,大魔术师克雅卢达鲁铎彷佛雨后出游的文人雅士,全心沉浸于这种信步而行的乐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