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去死。我被人这么骂了。
不是像在闹别扭的那种「你去死啦」,也不是想要掩饰害臊的那种「笨蛋,去死啦!」,而是一脸认真地说「给我去死」。感觉好难受。不,应该说好可怕。
我到底做了什么?鸣谷慧,十五岁。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一直以来倒也正正当当地做人。不说不必要的谎言,不会恩将仇报,也会尽可能帮助有困难的人。直到此时此刻,我从来不曾打算舍弃自小培养起来的良知。
然而。
然而为什么?
「给我去死。」
青梅竹马的少女——宋明华冷冷地这么说。用黯淡无光的双眼,眉也不挑一下地就抛出这句话。
追根究底,这件事情的起源是一星期前,我跟她提起车站前的戏院正在上映一部好像很有趣的电影。以前流行过的喜剧中,我和明华都很喜欢的一名演员也有演出。因为很久没去电影院了,而且这阵子都没有真正地外出放松,于是我便提起了「要不要去看电影?」这个话题。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要什么时候去,以及要和谁去。
然后,昨天傍晚,班上几个男生邀我一起去看那部电影。因为正好顺路,而且刚好也有时间,于是我便爽快地答应,观赏了大约一个小时半的电影。然后隔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星期六一大早,我忽然想起这件事就告诉了明华。跟她说:「之前提到的那部电影很有趣喔。那名演员果然很棒,这张电影票的钱花得真是值得。明华如果有时间也去看看吧。」
结果我就触怒她了。
她气冲冲地大骂「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因为想跟你去,所以拒绝了朋友的邀约耶!你如果想分开看就明说啊。你这样不会太过分吗?」
啥?我这么反问。
等一下,我又没有和你约好,我要什么时候去是我的自由吧?你如果想跟我一起看,那就跟我直说啊,这样我一定会把行程空下来。
结果,她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电影的事情是慧你先提起的耶。你跟我说有部电影很有趣,想要去看,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是要跟我一起去看啊。假如你没那个意思,何必要特地告诉我?你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啦。」
你这样太不讲理了。我只是偶然看见传单,告诉你好像很有意思而已耶。是你自己要脑补那么多的,关我什么事啊。
那好吧,我以后什么都不说了。就算看到明华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不告诉你。这样总可以吧?
听见我这番自暴自弃的发言,明华瞪大双眼。她颤抖着双唇,一副显然深受打击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到底是谁过分啊。被莫名其妙责怪的人是我耶。
「你的意思是,是我的错?」
我没有在怪罪谁,应该说,我根本就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那是因为……」
她一副欲言又止地微微移开视线,喃喃地说。
「人家本来很期待的。」
事到如今,我总算恍然大悟了。也就是说,她本来很想和朋友一起去看那部电影,但是因为顾虑到我而拒绝了邀约。比起交友关系,她以照顾畏缩怕生的青梅竹马为优先。她大概是对我不感谢她的照顾,反而还反驳她感到不高兴吧。虽然觉得她有点硬要卖人情,还是应该对她的体贴好好道谢才是。
我端正坐姿,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对不起啦。」
老老实实地道歉。
「毕竟我们住在一起,看到有趣的活动却不告诉你也挺奇怪的。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会记得补上一句『你和别人去吧』。这样可以吧?」
明华眨了眨眼睛。
她先是神情错愕地张着嘴,之后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黑檀木般的眼眸沉默,眼神变得像在看路边的石头一样。
接着——她说了。
「给我去死。」
莫名奇妙。
我都诚心诚意地道歉了,居然还叫我去死。
我并不是那种被没来由地中伤还笑得出来的滥好人。累积许久的郁闷情绪突破临界点、粉碎耐心,变成带刺的语气爆发出来。
「你难道不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该说吗?」
之后的情况简直一团乱。
你一句我一句,无视道理和时间顺序的互相责难。有时是常熟语,有时是北京话,混杂多种语言互骂一阵之后,明华大喊一声「笨蛋!」
「慧这个笨蛋!讨厌不管你了!」
然后就一脸快哭地离开起居室。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想哭的人是我才对。难得的假日,为什么非得因为我推荐她去看电影而搞成这样?
太不讲理了。
明华从以前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人吗?
不,不对。至少常熟时代的她个性要来得成熟许多。她会带头领导怯懦又什么都不懂的日本小孩。假使我不懂她的意思,她会不厌其烦地一说再说,也会针对我所犯的错误解释到我明白为止。小学时代的她,真的是能干到让周围的高年级生都相形失色。然而随着升上国中、高中,她渐渐变成无法理解的生物。表情多变,故弄玄虚地止住话,原本还笑嘻嘻的,下一秒马上就变得不高兴。我感觉自己好像被迫观赏一出无法预测的荒诞剧。
尽管如此,在来日本之前,我还是不觉得有多奇怪。我一直以为可能是彼此的环境不同,再加上考试压力的关系才会这样。但是……
(果然是来到小松之后才开始啊。)
自从因为受到「灾」侵略而逃难至此后,她的样子就明显变得很奇怪。虽然她有可能是因为和家人分开、迟迟看不到返乡的希望,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可是她今天这样实在太严重、太夸张了。
我才不要主动跟她道歉哩。
我下定决心,固守在起居室里。还故意一声不吭地开始准备早餐。
观察情况一阵之后,我始终没有从二楼的房间听见半点声音。尽管开始有点担心,但我怎能在这个时候屈服呢?我撇开杂念,继续下厨。但是我准备了两人份,而在我吃完其中一份之后,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时钟的指针无情地向前走。电视流泻出正午报时声。料理节目说着「午餐时间快到了呢~」。
喂。
喂,给我适可而止啊。
(居然绝食抗议,你是小孩子啊!)
我气冲冲地跑上二楼。踩响走廊的木地板,来到她的房间前。就在我深深吸气,准备开口的那一刻。
手机响了。
是简讯。预览的主旨里出现「紧急」二字。
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沉着脸解锁萤幕,让内文显示出来。
「不会吧……」
是来自小松基地的传唤通知。讯息里写着会派车来接我,要我赶紧做好外出的准备。
喇叭声盖过了我的呻吟声。
*
(太胡来了。)
滑行道的另一头是一大片苏打蓝色的海洋。清澈的蓝天和高积云,吹过柏油路面的南国之风。
离开小松的家至今还不到一小时,然而我却在短时间内,移动了一千四百公里的距离来到这里。北纬26度12分20秒,东经127度39分3秒,日本最南端的战斗机配备据点。航空自卫队,那霸基地。
「抱歉啊,因为出了点差错,使得好几样给格里芬用的机材被送到这里。」
蓄着鲶鱼胡须的中年男性合掌致歉。
他是技本的维修人员,舟户。他弯着腰,满脸歉意地低下头。
「正当我在安排飞往小松的班机时,室长说感觉要花好一段时间,不如就在这里进行安装,让格里芬测试完再回去。」
「那个人还是一样胡来……」
为了掩盖事务处理上的错误而让战斗机升空?正常。
但是,我所处的组织就是一个会若无其事地强行通过这种荒唐事的地方,没办法每次都大惊小怪。
「所以,我何时能回去?我家里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
「嗯,关于这一点嘛。」
啊,他移开视线了。看来情况不妙。
「刚才我让格里芬和机材连上了,可是表现出来的动作跟我预期的不太一样。如果不找出原因就让她升空,到时可能会有危险。」
「那你就把机材卸下来,重装一次啊。」
「啥?都好不容易来到冲绳了耶,这样太浪费燃料和时间了。」
「难道我的时间就可以浪费吗?」
舟户对显然十分矛盾的指摘充耳不闻,「好了啦、好了啦」地随口敷衍。
「我想不会花太久时间啦。因为她才刚调整完,就算没有你一直陪在旁边应该也没问题。你就暂时去享受一下南国氛围吧,毕竟这个地方也没办法常来。」
「我这三个月已经来那霸基地三次了……」
「七月的冲绳和八月的冲绳有着不同的魅力。九月当然也是如此。」
「比方说?」
「台风会变多。」
「那样不是很糟糕吗?」
「因为风雨大得惊人,所以听说连美丽海水族馆和首里城公园也会关闭。」
「那你是要我去哪里啦。」
反正也没法自由离开基地,看来只能死了这条心,等格里芬结束维修了。我叹口气回答「知道了」。
「那我就在这附近闲晃好了。如果有事就打手机给我。」
「好,抱歉啊。」
他满脸歉意地行礼后离去。目送穿着维修服的背影消失,我拿出手机。
来自明华的联络……没有。
若是平常,她一发现我忽然离家,一定会「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地追问我。但是简讯软体里没有新讯息,也没有看到语音通话的纪录。难道她根本没发现我外出?不,怎么可能。
(她大概还在生气吧。)
也就是说,她不想和我联络,不管我怎样都不关她的事。
我有做让她这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即使我仔细回想,还是毫无头绪。只不过,我莫名觉得很不妙。有种和以往不同,破坏了某种决定性关键的感觉。
要传简讯给她吗?
要主动联络她吗?
我打开编写简讯的画面,「唔嗯」地沉吟。不,果然不应该是这样。她莫名其妙地对我发怒又擅自离开,为什么最后是我要主动让步?
不合道理。无法接受。
若是合理地思考,我应该要坚持无视她才对。反正就算她问我现在人在哪里,我也没法回答,她不找我说话反而是意外的幸运。之后的事情等回小松再想好了——
然而这再正确不过的想法,却没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焦躁与不耐不断地在心中膨胀。
「可恶!」
我关掉液晶萤幕,将手机扔进胸前的口袋,仰望天空。
『慧。』
不禁回想起常熟时代的明华。她带着极度爽朗的表情,转身朝我伸手说道。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即使语言不通,即使没有在外国生活的常识,有明华姐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
喀喀的脚步声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来。
啊啊,糟糕,我呆站在停机坪上了。这副可疑的模样,不知情的队员看了大概会目瞪口呆吧。若是被人盘问,我得好好回答才行。
我叹着气,面向脚步声的主人。
咦?
大感意外。
一个不像是基地居民的人影站在我身后。
是一名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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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有荷叶边的公主袖短洋装,厚底的系带鞋,大大澎起的裙子底下是一双纤细的腿。高级布料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头饰上缀有华丽的蝴蝶结,为大时代风格的装扮增添了可爱感。感觉就像一尊古董娃娃。等身大的人偶出现在我眼前。
极度异常的景象。为什么大白天的,军事设施里会出现身穿礼服的女孩?然而我真正感到大惊,是在见到女孩的面孔时。
「明、明华?」
我不可能认错那双大大的黑色眼睛、珊瑚色的嘴唇,以及堪称她个人特征的马尾。是和我在小松大吵一架后分开的青梅竹马没错。
她有些恍惚地望着我。和平时的爽朗大不相同,一副像在说「我刚起床,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神情。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她真的刚睡醒,神智不清?不对,重点不是那个。
「你、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还穿成那个样子。」
无言。玻璃珠般的双眼回望着我。
「是有人带你来吗?你是坐其他班机到这里吗?不对,可是舟先生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她该不会是潜入了格里芬的驾驶舱吧?然后抱着膝盖,躲在比后座更后面的空间里。不会吧?又不是在演惊悚片。
「总、总之你跟我来。趁还没有人发现的时候。」
完全是非法入侵。就算之后要针对此事呈交报告,也得先厘清状况,掌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我将她带到机库后面,环顾四周。可能是正在维修格里芬的关系,停机坪上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看见监视器之类的东西。
吐了一口气后,我转身面向她。明华脸上依旧挂着恍惚的表情,但是唯独双眼非常清澈。镜子般的虹膜映出我的模样。
我的心仿佛被看透了。
有种从正上方窥视真实之泉的感觉。
不由得感到尴尬的我把脸别开。仔细想想,我现在正穿着飞行服,去店铺打工这样的理由不可能行得通。她之所以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可能也是因为觉得「在对我发问之前,你是不是有事情应该先解释清楚?」。
「呃,那个……」
我搔着鼻头一边说。
「我会穿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啦,我并没有总是这么做喔。而且这次我是因为某个不可抗拒的因素,又或者说是意外,才会驾驶战斗机。」
失言。
「我是说搭乘……像是战斗机的普通飞机这件事,是因为受基地的人所托,换句话说,我完全没有积极行事。所以你放心,就跟我们约定好的一样,我丝毫没有打算要成为自卫官。」
……
「那个,明华小姐?」
青梅竹马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定睛注视着我。
嗯嗯?
她要不要紧啊?
「你身体不舒服吗?你认得我是谁吗?」
明华从裙子口袋取出手机,迅速俐落地输入文字后将萤幕拿给我看,只见画面上写着『鸣谷慧』。嗯,正确。虽然正确无误……
(为什么要用笔谈?)
「总之——」我拉回话题,与她视线相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是来追我的?」
明华「啪嚓啪嚓」地打字。
『我没有要追你的意思。只是你的样子很奇怪,让我放不下心。要是你觉得困扰,我马上离开。』
「我是不觉得困扰啦。」
样子奇怪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们用那种方式分开嘛。怎么?她果然是有话想说才跟过来吗?可是,她又表示『我没有要追你的意思』,真搞不懂。
「啪嚓啪嚓」的打字声响起。
『我接获指示,要我尽可能避免和人类直接接触。但是,你的状态不佳会影响到自主飞翔体四号的战斗能力。因此为了维持作战行动的顺畅,我判断最好确认一下状况。』
「啥?」
『我的意思是,我准备好要支援你解决问题。假使你请求协助,那就和我共享状况;如果不需要,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理由。』
她在说什么啊?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格里芬一样,口气甚至比格里芬还要僵硬。让人有种在和电脑或机器人说话的感觉。
「你……真的没事吗?」
『我有正常地在运作。现在看起来有异常的人是你。』
「什么异常嘛。」
是慧的错,不,是你的错。难道她想重启这样的争论吗?我如此心想。
『请和我共享状况。』
但是明华却默默地显示手机的画面,没有半点揶揄的意思。尽管沟通方式很奇妙,却莫名传达出真挚的情感。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既然如此,那就把此次事情的开端、原因,从头开始说起吧。整理状况后,我将自己有什么样的感觉说出来,让僵持不下的争论回到起点。
一开始还说得结结巴巴,不久就变得流畅起来。一开始说明,想说的话就接二连三地浮现。我并不想吵架,想要与她和睦相处。然而她为什么要骂我?而且还哭了。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以前我们明明会彼此不留情面地畅所欲言。虽然有时气氛会变得很糟,但是过一阵子又会和好如初。反倒是明华还会「慧,你太在乎细节了!你是男孩子耶!」这样规劝我,可是如今却整个反过来。每次和她在一起,我都会有种走在地雷区的感觉。不知道什么会触怒她,让她情绪大爆发。
「所以——」
我加强语气。
「我也很伤脑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晓得要怎么跟你相处。还会忍不住心想,是不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让你讨厌我的事情。」
好烦恼。
不知道要怎么相处。
明华听完之后输入文字。
喀嚓喀嚓、喀嚓。
『你想要改善和那名少女之间的关系吗?』
「那名少女?」
『就是你称之为明华的个体。』
好奇怪的用词。那个人明明就是你。
「我当然不希望被你讨厌啦。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而且我常熟时代的朋友就只剩下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不必担心。』
喀嚓。
『她对你有好感。』
啥?
我神情严肃地望着她。
「好、好感?」
『也可以说是爱情。她将你视为生物学上特殊的存在,换言之就是基因遗传的伴侣。』
「你、你在说什么啊?」
你发烧了吗?你是不是疯了啊!
我不由得向后退。
即使死盯着她,她依旧神色平静,微微倾首。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反应。我提供了有助于改善关系的正向讯息,没有理由要遭到拒绝。』
「呃,因为你……」
因为你说了让人超级害羞的话啊。这可不是大白天没有喝醉时所能承受的内容。再说,假使刚才那番话属实。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叫我去死?如果你想与我和睦相处,应该有别的话可说吧?」
『所谓好感并非单向的情感。一旦关系进展到一定程度,人类就会向对方寻求同等的好感。这时,倘若对方没有做出自己所期待的反应,内心就会产生庞大的压力,同时感受到超乎寻常的悲伤和愤怒。』
「呃……」
也就是说。
「只要我稍微让步就好吗?」
『这要视让步二字的定义而定。』
「什么?」
『半吊子的善意会加剧对方的压力。例如身为朋友的善意,和对配偶所表现出来的好感并不相等。另外,一边表明好感,一边继续保持一定距离的举止,也会助长不信任感萌生。』
「真是莫名其妙。」
『所以你才会被骂「去死」。』
「……」
怎么回事?我不认为自己是领悟力很差的人,然而如今我却对这番对话完全摸不着头绪。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半放弃地交给她去下判断。明华神色自若地回答。
『只要去看别部电影就好。两个人一起,可以的话今天就去。』
「别部电影?呃,可是你不也想看那部电影?」
『那只是借口罢了。说起来,她其实是从和你有相同体验、产生相同感受这件事情中找到了价值。她是第一次看,你却是二刷的这种情况并非她所愿。』
「是这样吗?」
『说得极端一点,电影的内容一点都不重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才是重点。』
「呃,我、我说你啊……」
令人面红耳赤的台词接连出现,这教我做何反应是好?嗯,明华,我也跟你一样,我们好好相处吧。我应该这么说吗?不,说真的,我脑袋一片混乱,根本下不了判断,没办法轻易地回答YES或NO。
「我希望你能让我考虑一下,就各方面而言。」
『各方面?』
「因为这是那个,不是吗?」
告白——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换句话说,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以情侣身份去约会。坦白说,我从来不曾把她视为那种对象,所以很难立即答复。说真的,她的确长得很漂亮,但比起女孩子,她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值得信赖的大姐。唔唔。
正当我吞吞吐吐时,明华向我显示液晶萤幕。
『你可以尽管考虑,直到找出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我纯粹只是给你建议,最终还是要由你来做决定。』
「……你说那种话太奸诈了吧。」
居然向我投了一堆震撼弹,然后要我自己去想办法。
但是她却冷冷地继续说。
『最重要的是当事人双方的合意,要第三者负起责任是错误的。』
「第三者?」
『也可以说是局外人、旁观者。』
嗯嗯嗯?
感觉不太对劲。现在是在谈论我们两人的关系对吧?然而她却不是当事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定睛注视眼前的少女。
眼睛的形状、痣的位置、卷翘的头发,每一样都不可能认错。宋明华,相识十年的青梅竹马。然而我却挥不去心中的不协调感,无法摆脱在自己面前的是其他人的感觉。
「你是明华对吧?」
再次确认的瞬间,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乎在此同时,「哦,怎么?原来在那里啊。」的说话声传来。是舟户。声音离得很近。他大概正在找我吧,靴子的脚步声从机库后方逐渐接近。
糟糕。
现在被发现非常不妙。因为谈得太专心,我忘了询问明华人在这里的理由。假使舟户问我,我没法即刻回答。
「鸣谷,抱歉啊,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格里芬的事情。」
工作帽的影子落在狭路上。模拟过一遍伴随行动而产生的结果后,回过神时,我已经蹬着地面,从机库后方冲出去,挡住对方的去路。
「哦哦,怎么搞的?吓我一跳。」
舟户瞪大双眼。真是好险。他皱着眉头,神情狐疑地俯视我。
「怎么了?瞧你这么慌张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一切和平至极。我一个人没事做,觉得非常无聊。」
「可是你看起来不怎么无聊啊。」
「我很无聊!啊~好想去维修格里芬喔!发生问题了对吧?是宛如身陷迷宫的麻烦对吧?请务必让我也一起帮忙。我会马上将问题解决的!」
然而我拼命地毛遂自荐,却似乎只是更加深他心中的疑问而已。他「嗯嗯嗯?」地皱着脸,试图窥看我背后。我急忙扭转身子,挡住他的视线。戴着工作帽的头立刻朝反方向移动,于是我又连忙移动身体。
舟户眯起双眼。
「……你在隐瞒什么对吧?」
「啊哈哈,讨厌啦,是你误会了。」
「哎呀呀,在这么热的地方不好说话,我们进去阴凉处吧。」
「不不不,这里其实有点冷。都难得来到冲绳了,我们还是好好地享受阳光吧。」
「哎呀,别这么说嘛。」
「不不不,我是说真的。」
我拼命实行的拖延战术并未持续太久。他以一个巧妙的假动作,轻易突破了我的防线。身穿维修服的身体滑进机库后方。
完蛋了。
我按着额头,等待结果。原本预期会听见「你是谁啊!」的惊呼声,可是……
「嗯?」
舟户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真的什么也没有耶。」
「咦?」
我像是受到吸引地转身望去。空荡荡的狭路上没有人影。冷冰冰的柏油路和混凝土墙无限延伸。
奇怪?
无处可躲。就算冲刺逃跑,应该也会看见远去的背影才对。消失了?如烟一般地忽然消失。
舟户在茫然的我面前搔搔后颈,一脸尴尬地低头道歉。
「抱歉怀疑你。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要做出那种引人误会的举动嘛。你想早点回去对吧?既然这样,那你就乖乖帮忙维修。」
「……是。」
「好了,咱们进入正题。」
他提出的是操控方面的设定问题。听他说,格里芬的机体平衡会在装载新装备之后稍微改变。反应速度、操纵杆的重量、预留空间的量。在接受好几个感觉方面的提问后,我终于获得释放。
目送舟户再度离开机库后,我拿出手机,从联络人之中选择明华。铃声响了两次之后连上回路。不等对方开口,我立刻说道。
「喂,明华,你跑去哪里了?你干嘛随便走来走去啦,拜托你不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我就在刚才那个地方,你快点回来!」
接着,就在我准备谴责她意味不明的举止时。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
可怕的怒吼声传来。一瞬间我都耳鸣了。咦?奇、奇怪?
『自己突然离开家门还好几个小时没消没息,你居然还敢问我去哪里?你的神经可真大条啊。很好,我现在马上就去找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快说!』
是一如往常的明华。
方才那种难以理解的气氛、感觉完全消失无踪。不,应该说,从她背后传来的电视声来判断。
「你该不会在家吧?」
『啥?不然咧?』
像是在说「你在说什么啊?」的氛围。感应到她没有察觉我内心的混乱,准备要开始追究了,我连忙开口。
「我知道了!我很快会回去。我先挂了,回去之后再听你说。我再打给你,抱歉。」
『喂,等等,慧!』
我按下结束通话键。
内心激荡不已,愈想愈猜不透是怎么一回事。我刚才的确一直和明华在一起,可是她本人却说自己身在遥远的小松家中。若真如此,那刚才的对话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在跟谁说话?
阳光灿烂普照,舒服的风儿吹过机场。这样的环境实在不像是会有幽灵出没。
「难道我在作梦?」
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
*
「那大概是Viper Zero吧。」
返回小松后,我来到技本大楼说出那段经历,结果身穿白袍的肥胖男子若无其事地如此断言。防卫省技术研究本部,特别技术研究室室长,八代通遥。被称为阿尼玛子体的对「灾」战力的总领导人,一边将办公椅压得吱嘎作响一边换脚翘。丝毫不把禁烟贴纸当作一回事,径自吐出烟雾。
「什么?」
我之所以反射性地反问,是因为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Viper Zero?是指隶属那霸基地的阿尼玛?等等,为什么现在要提起她?
「那个……八代通先生,我刚才可能没有说明清楚,我遇见的人是明华喔。我在冲绳和她说话时觉得很不对劲,后来打手机给她,她却已经回到位在小松的家了,我实在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所以说——」
白袍肥胖男子耸了耸肩,扭曲嘴角说道。
「明华一直都在小松,你在那霸遇见的是别人。虽然也有可能是长得相像的其他人,不过从你对服装的描述听来,十之八九是Viper Zero没错。因为她意外地喜欢花俏的装扮。也就是说,你和第四位阿尼玛接触了啦。」
「第四位……阿尼玛。」
继格里芬、伊格儿、法多姆之后,自卫队的最后一位阿尼玛。之前只见过战斗机<子体>型态的Viper Zero的控制单位。伊格儿口中「沉默寡言又怕生,还有对人恐惧症」,不管怎么追寻,都绝对遇不到的那霸基地守护神。
「呃……等等,可是这样很奇怪啊。为什么自卫队的阿尼玛会长得和明华一模一样?不只是五官,就连脸的轮廓和身高都是。」
「因为那位阿尼玛比较特殊。」
八代通点燃另一支烟。眼镜后方的双眼眯起。
「她没有固定的外表。不对,正确来说是有原始的实体,只是我们观测不到。她的外观会随看见她的人而改变。」
「什么?」
外观会改变?
「不管用机器测量,还是用照相机拍摄都没用。人的主观一旦掺杂进去,她就会变化成观测者心中最挂念的对象。有十个人就变成十个人,有一百人就变成一百人,每个人眼中的她模样都不相同。她就是如此极度暧昧不明的存在。」
「那、那是什么啊?幻觉?还是催眠术?」
「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因为缴获到的核心本身原本就很不稳定,所以她那个怪家伙连照理说数值应该固定的EGG也可以变动。我当初费尽千辛万苦才总算让她和子体相容,不过身为阿尼玛,她依旧还是充满不确定性,会彻底受到周遭人的记忆和认知影响。该怎么说呢,她就好像镜子一样。像是映照出对方内心的萤幕。」
镜子,萤幕。诗一般的比喻让我渐渐明了。
「那我见到的是……」
「是你自己内心的意象。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啦,不过你当时应该满脑子都在想明华的事情吧?所以Viper Zero才会起了反应。以中国出身的青梅竹马、在小松的同居人的面貌,出现在鸣谷慧面前。虽然似乎无法连性格、知识也一并重现就是了。」
「……」
「瞧你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这也难怪了,毕竟我们也有点烦恼不知该如何对待她。虽然她不会害人,但是考虑到周遭人的反应,还是不能随便让她在人前现身。」
「为什么?」
「你想想看,如果有一百人,就会有一百人把她认作是截然不同的人耶,而且还是视为自己心中格外牵挂的对象。假使我们内部有两三个人将她投射成自己的恋爱对象,到时情况肯定会一团乱。」
「对喔。」
不用说也知道,假使有好几个人同时把她视为自己的恋人,届时一定会掀起大骚动。不管是暴力事件,还是拔刀伤人事件,总之都不可能好好地进行沟通。
『我接获指示,要我尽可能避免和人类直接接触。』
她的确曾经这么说。
为避免意外情况发生,为避免招来无谓的混乱,于是隐身幕后,放弃像其他阿尼玛一样的生活。而说起那样的Viper Zero为什么会现身——
『你的状态不佳会影响到自主飞翔体四号的战斗能力。』
大概是因为看不过去我给格里芬——给她的么妹添麻烦吧。天啊,我的举棋不定居然惊动到自卫队的最高机密特地前来关切。
「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沮丧起来?」
「唔,我稍微失去了身而为人的自信……」
八代通一脸觉得奇怪地注视我之后,「所以呢?」地接着说。
「你为什么会把她看成是明华?」
「什么意思?」
「她会感应自己面前的人类的心思。假使你没有相当专注地想着明华,她就不会变化成那副模样。比方说崇拜、羡慕、憎恨。」
他忽然露出下流的笑容。
「又或者是,现在才开始对变漂亮的青梅竹马萌生爱意。」
「不不不。」
我连忙摇头。
「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们大吵了一架啦。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像这样互相对骂,还激动到差点揪住对方。然后,正当我在烦恼不知如何是好时,Viper Zero就靠过来了。」
八代通歪着头,「哦~」了一声。看起来显然不太相信我。
不行,这样下去不太妙。
「我才想问八代通先生自己又是如何。你难道可以和Viper Zero正常地接触,不会把她看成是特别的人?比方说前女友,或是现在单恋的对象。」
「很遗憾,我没有多余的脑力可以记住已经分手的女人。」
他冷笑答道。
「我从来不曾把她看成那种对象喔。这几年来,我总共和十个女人交往过,但是不要说名字了,我连她们的长相都记不起来。」
好过分。
都已经四十岁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话说回来,像他这种肥胖的中年男子也有人要?确定不是为了钱或是仙人跳?
不顾错愕不已的我,这男人「不过嘛,」地说下去。
「每次和她见面,都会让我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人生百态。那种感觉还不差喔。因为可以重新认识到,自己走过的路并非全是荒野。」
「?什么意思?」
「清醒时谈论那种事情会显得太冗长。好吧,改天我们一起喝酒,我再说给你听。」
我把「可是我还未成年耶」这句话吞了回去。也许是我多心了,总觉得八代通的表情前所未见地平静。
*
好了。
我调整好心情,站在玄关前。
因为一些缘故,我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太阳已经下山,家家户户都化为黑影。默默地面对拉门,我的心不由得纷乱起来。究竟明华会如何迎接我呢?她可能会追问白天那通电话吧。光想到这里,整个人就委靡不振。但是,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先进去屋里,边脱鞋子边思考下一步行动好了。我这么下定决心,一打开门。
就见到门框另一头,明华直挺挺站在那里。
「……」
而且用好凶狠的眼神瞪着我。惨了。好可怕。
「你回来啦。」
冰冷的说话声传来。她双手抱胸,将一双长腿打开与肩同宽,一只手里握着手机。她大概一直以这种姿势等待吧。完全开启说教模式。我仿佛可以听见她「喂,慧先生~你居然还有脸回来?」的心声。
「……我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亮。我微低着头,进到屋内。
「你回来得真晚。」
「……是啊。」
「你吃完饭连碗盘都没收,就急急忙忙地出门。」
「嗯。」
「还打了通奇怪的电话给我。」
「抱歉。」
「爷爷、奶奶今天一如往常地问我『慧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替你辩解吗?」
「对不起。」
见到我畏畏缩缩的模样,明华「所以,」地挑起单边眉毛。
「你会向我解释你去哪里做了什么吧?而不是用打工之类不清不楚的理由带过。」
她轻易就堵住了我的退路。无言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感觉好像只要我稍微敷衍,就会立刻挨打。
这次真的瞒不过去了吗?五秒、六秒、七秒。就在我准备半放弃时,明华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你一大早就出门,现在想必一定很累。总之你先进来吧,反正你一定也还没吃晚餐。」
「咦?」
「我去帮你加热饭菜,马上就好,你先去换衣服等着。」
穿着针织上衣的背影逐渐远去。大感意外的我猛眨眼睛。奇怪?不会吧?就这样?盘问结束了?
「你不生气吗?」
我脱掉鞋子追上去,结果明华狠狠地瞪向我。
「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想也是。
「但是,」她降低音量。
「我更讨厌你不回来。」
也许是我心理作祟,总觉得她低垂的脸庞泛起红晕。一瞬间,Viper Zero的话在耳边响起。
『她对你有好感。』
心脏怦通怦通地跳动。
「明华!」
少女的肩膀一震,满脸讶异地转过来问「什、什么事?」。
「那个,其实我可以早一点回来的。只是因为有点事情要处理,就顺道去了几个地方,才会搞到这么晚才回来。对不起。」
「是、是这样啊。」
「是啊。然后,这个给你。」
我从口袋取出信封。明华一脸狐疑地接过那个印有超商商标的纸袋。
「这是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打开看看。」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信封,见到内容物的瞬间,眼尾上扬的双眼顿时瞪大。
「电影……票?」
「因为之前那件事,到头来感觉像是我毁约了,所以我在想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补偿你。不过,我只是随便找了附近正在上映的电影,内容你可能不喜欢就是了。」
明华愣愣地张大嘴巴。
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我连忙「啊,你完全不用勉强喔。」地接着说。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自己去看,应该说,就算不去看也没关系。总之,假如明华你有意愿,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要去!」
好惊人的气势。两只眼睛紧盯着我。她用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反复说道。
「我要去,绝对要去。」
「这、这样啊。那就好。」
我有点难以分辨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觉得开心。不过,假使她真的不愿意,应该就不会答应了。不管怎样,看来她是接受我的赔罪了。肩膀顿时放松下来。
明华原本闷不吭声,不一会就疑惑地歪着头。
「可是,你怎么会突然态度大转变?白天时你不也很生气吗?还说你被骂得莫名其妙。」
「这个嘛……」
我实在说不出口,是因为某人给了我建议。明华的心情好不容易快好起来,我可不想再自找麻烦。
「因为我想了又想,觉得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假使今天立场相反,我那样的说法确实会引人误解,而且我也应该更顾虑你的感受才对。」
「……」
「就算班上同学约我,我也可以当场跟你联络,问你遇到这种情形应该怎么办。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说出彼此心里的想法了,对吧?总而言之就是我思虑不周啦。我没能想象你会因为我的话产生何种想法、感受,真是抱歉。」
「我、我也一样。」
明华老实地垂下头。
「抱歉,我说得太过火了。我应该要冷静一点,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该说出『去死』这种话。」
「嗯,所以说,就当作我们彼此打平了。」
「说得……也是。」
低头一会后,明华抬头仰望我。感觉有话想说,但随即又闭口不语。重复相同动作几次之后,她突然重重地垂下肩膀。
「我去准备饭菜。」
「哦、哦。」
她的内心似乎经过了一番纠葛,但是我不明白,难道我说的那些还不够吗?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姑且消失了。
明华无精打采地走向厨房。
我朝着她的背影追上去,依旧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心情时好时坏,才见到她生气,却马上又沮丧起来,简直就像云霄飞车。虽然Viper Zero说『是因为她对你有好感』,可是刚才的言行到底哪里看得出她对我有好感?她应该是对我感到失望吧?真搞不懂。
(算了,反正那家伙的话未必是真的。)
那终究只是依据我的话所做出的建议。Viper Zero和明华又不认识,不可能会了解彼此的思考模式,因此误解的可能性很大。
嗯。
果然还是不要太早把明华的行为举止和恋爱扯上关系比较好。要是我搞错了被她吐槽,那就太丢脸了。再说,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和明华变成那种关系。一切还是等我谨慎地查明状况,考虑好自己究竟想怎么做再说。我再重述一次,Viper Zero和明华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虽然外表的确长得很像。)
即便我仔细观察,还是找不出两人的相异之处。肤色、下颚的轮廓,甚至连发型都一模一样。如果有唯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
「果然不适合耶。」
明华「咦?」的一声转过身,愣愣地反问「什么东西不适合?」。
「啊啊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你如果穿上有荷叶边的裙子应该会很奇怪。」
「……啥?」
她果然还是最适合休闲的打扮。而且小时候,她都是穿坦克背心和五分裤跑来跑去,千金小姐风格的装扮和她太不搭了。
「因为你不是那种淑女类型的人嘛。而且要是你穿裙子,结果又像以前一样随意胡闹,那就糟了。嗯,还是五分裤适合你。另外,你也不适合穿有蝴蝶结的罩衫或洋装。说实在的,你连穿学校的水手服都感觉很奇怪,搞不好我的制服还比较适合你呢。」
就在我哈哈大笑时,手机飞过来正中我的额头中央,带来一阵剧痛。
「你突然胡说八道什么啊?你想找我吵架是不是?差劲透顶!以为你好像有点体贴的我根本是白痴。慧是大笨蛋,给我去死!」
「你居然又叫我去死!刚才的反省难道是假的吗?你这个骗子!明华是大骗子!」
「少啰嗦!我最讨厌慧了!不要跟我讲话!」
她重重踩地,大步离去。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朝她追上去。都被人打了,岂有闷不吭声的道理。
一边中日文夹杂地争吵,我一边叹息。
我说Viper Zero啊,这家伙果然不喜欢我啦。
一般人通常不会对喜欢的对象说「最讨厌你」、「去死」这种话吧?即使不说我爱你,也应该会营造出更加温暖的气氛和氛围,不是吗?还会露出很高兴能够和对方在一起的喜悦神情。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不清楚实际状况如何就是了。
我感觉Viper Zero似乎在记忆中无奈地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