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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Andromeda(LK&TSDM ID:爱丽丝•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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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群岛 中国
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七点
人烟自黄海西部消失已有一段时日。
随著钢铁的航行声和油的气味消失,大海逐渐恢复原始的样貌。白浪在天鹅绒般的水面产生,又随即被吸了回去。风溅起水花,使其如烟火一般闪耀。
鱼儿跳跃。
带著黏滑感的鱼体撞上其他鱼儿。没有眼睑的眼里映出同族的身影。庞大的鱼群为了获取来自大陆河川的营养群聚于此,让身上的鱼鳞和鱼鳍闪闪发亮,争先恐后地抢夺食物。在人类的开发下受到压抑的野性宛如迸发一般,展现出蓬勃的生机与生命的活力。
数量真多啊。
海鸟如此心想。
它一边在蓝天中飞翔,一边俯视底下丰饶的猎食场。邻近岛屿的这一带,从前是人们的交通工具穿梭往来之处。一再的开发和滥捕使得环境产生剧变,不时外泄的黑油还曾经对同伴的翅膀造成损伤。
没错,这片海域从好几个世代以前,就是海鸟们避之唯恐不及之地,因为即使接近了也是多劳少获。再加上又有和钢铁怪鸟相撞之虞,因此妥协了的海鸟们总是告诉后代,应该要去候鸟的过冬地或海上捕食。
然而眼下的景象,却彻底扫去那样的忧虑。
众多的猎物与安稳的环境,而且没有竞争对手。
是绝佳的狩猎场所。
海鸟依著本能俯冲海面。用嘴喙衔住跃起的鱼儿,振翅飞翔。
它固定住挣扎的鱼儿,将其运到最近的岩石区。同时邻近陆地和猎食场,也是这里的优点之一。我就在这里反覆狩猎,饱餐一顿吧。
海鸟在心中暗自嘲笑同族。
真是的,那群家伙为什么要紧守著老旧的经验法则呢?明明只要稍微飞远一点,就能这么轻松地获取食物。
算了,随它们去吧。我只要在它们互相争夺瘦小鱼儿的时候,在这里独占肥美的成鱼就好。
海鸟找到一片看似舒适的码头堤岸著陆。正当它收起羽翼,准备品尝第一口食物的时候。
天空迸裂。
伴随著轰隆巨响,火星和碎片拖曳著烟雾落下。接著,巨大的玻璃块零散地分解开来,朝这边逼近。
还来不及思考,翅膀便在千钧一发之际动了起来。尾巴遭到热风烧灼,海鸟逃到了安全地带。回头望去,堤岸已被无情地压垮。剥落的岩石表面随著粉尘没入海中。
嘴喙里没有食物。大概是一时惊慌,不小心弄丢了。原本充斥大海的鱼群也开始纷乱逃窜。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愤怒与混乱的驱使下,海鸟朝四周扫射目光。
形状有棱有角的飞翔体飞过上空。一个,两个,三个。飞翔体吐著白云,以复杂的机体动作追逐彼此的背影。交错的火线与四散的金属片。就在凝望的同时,又发生了一次巨大的爆炸。
嘎啊。
海鸟发出的声音中带著烦躁。
该死。
真是可恶。亏我还以为一切会进行得很顺利。亏我还心想找到了自己专属的狩猎场。
但是,事实清楚地摆在眼前。大气被扰乱,油味充斥四周,爆炸声震动了大海。
乐园消失了。
没错,人类回来了。
「伊格儿,敌人跟在后面!急转弯!急转弯!」
几乎同一时刻,棣棠色的F-15J翻动机翼,跟在后面的灾则爆裂四散。翠绿色的机体撕裂了爆炸烟雾。呼号为BARBIE03的双引擎飞机一边瞄准下一架敌机,一边出言责备。
『你太大意了啦,伊格儿。就算对手是小咖也不可以松懈。现在的情况可不允许我们铩羽而归。』
『我知道啦!真是的,警戒敌机应该是法多姆的工作吧?你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怎么应对啊!』
『我有把情报送进数位资讯链路啊。你也要配合预测威胁和状况的发生机率来进行判断。』
『我就说那种玩意儿很难懂嘛!』
一面反驳,棣棠色的F-15J──伊格儿朝紧追法多姆不放的敌人发动炮击。目标在一团火花之中爆炸碎裂。尽管嘴巴上有诸多抱怨,她们依旧是一对好搭档。鸣谷慧微笑著心想,却也同时绷紧神经。
身下的景色和日本近海截然不同,战术地图的地形也显示出这里是异国之地。这里位于渤海入口、朝鲜半岛根部,是灾的势力范围,也就是敌营的正中央。而且,他们还仅以三架子体闯入其中。一旦脱队,肯定生存无望。必须绷紧全副神经,持续操控。
「慧,敌机在十点钟方向,高度低。」
一道语气平淡的说话声从副驾驶座传来。
后视镜中,映出一名桃红色头发的少女。她正睁大玻璃珠般的双眼注视著空中。那头亮丽闪耀的秀发,说明了她并非人类。
少女──JAS39D-ANM格里芬在电子音效中,更新了目标情报。正在接近的敌机出现在多功能显示器上。两架制空型,没有其他敌机。以敌方防御线的中枢来说,这样的反应实在贫乏。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断断续续地派出手边现有的机体。看得出来敌人正陷入「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混乱之中。
突袭成功。
这次也成功逼近「目标」,没有被敌人发现。
慧压下油门杆,打开无线电。
「BARBIE03,新敌人我来处理。目标周边的情况如何?」
『没有新情报。空域净空,只要击落正在接近的敌机就毫无威胁。』
「真是太好了。」
不枉费我们彻底执行雷达静默,并且忍受差劲的燃料消耗率,低空飞行至此。比起庞大军队,小战力当然不容易被发现,但是遭人发现的风险也并非全无。能够在一旦行踪曝光,就得立即撤退的严格命令下成功抵达预定目标,这一点实在令人开心。
慧瞄准二号敌机,击出雷达波扰乱编队。再以机炮牵制对手的行动,同时发射飞弹。
命中。火焰花在蓝天中绽放。接著他又发射一击,击穿欲脱离的敌机的上面。再来就只剩下……正在和法多姆缠斗的一架。
『看到了!敌人的FOB!在两点钟方向!』
慧循著伊格儿的话,转移视线。在闪闪发光的大海上,看见更加眩目的光芒。
玻璃工艺品在突出的小岛斜坡上闪烁著。那是具备垂直发射台和通讯、雷达设施,以及地对空武器的灾的前线基地(FOB)。从前覆盖整座海鸟岛的全自动据点建构设备,令大陆近海的岛屿完全变了样。
「就是那个没错。」
格里芬的声音响起。
「识别码,ZX064D。那正是我在前三次的反覆中发现的家伙。」
「OK。」
他让航向朝向目标上空。
同时回想起一个月前的突破。格里芬获得释放的记忆犹如宝山,里面详细记录了敌人的战术、数量、配备状况,以及其他众多的情报。简直就像扑克牌的手牌曝光了一样,他们得以避开不利的胜负,全力朝有利的局面孤注一掷。
紧急讨论可能实施的选项,然后选择即效性高者加以执行。
比方说,攻击敌人的后勤管道、埋伏进攻部队、前进部署警戒待命部队。
以及──直接攻击敌人的据点。
不用说,航空机的活动少不了地面部队的支援。飞机若是单独行动,连十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各种管制、维修、补给,唯有充分的支援,航空战力才得以成立。既然如此,只要将令它们成为威胁的根──后方据点整个刨起就好。
这是一项单纯明快的计画。只不过要实现计画,仍有好几个问题必须克服。
理所当然地,敌方据点位于远离前线的后方。假使要正面压制,就必须要有相当于上海攻略战的战力,但这么一来就免不了会被敌方警戒网察觉。结果掀起大规模战斗,每次要击溃FOB都得做出庞大的牺牲。话虽如此,只凭少少几架飞机发动突袭,也无法投入对地攻击所需要的火力。毕竟航空机和地面阵地的耐久力天差地别,就算发射再多对空飞弹,也破坏不了防护坚牢的设施。
如果只是要深入敌阵大闹一场,那么只要投入子体就好。但是那么做,大规模的轰炸部队势必无法同行。
凭藉稀少战力投射庞大火力。说起独飞高层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轰隆。
大气震动。
伴随著地鸣般的低吼声,巨大的身影来到右翼与其并行。
那是一架配备四具引擎的大型机。
粗大的身躯,附带翼尖小翼的主翼,运输机特有的T型尾翼。那副重视酬载和稳定性的姿态,以军用运输机来说极其一般。但是,其身形十分巨大。全长全宽皆达五十公尺,比自卫队拥有的每架机体都来得又大又重。
波音C-17全球霸王。最大承载量高达七十七吨,美国空军的主力运输机。
『Round Wood呼叫BARBIE,抵达指定地点,请求开始作战的指示。』
法多姆一边转弯,一边回应来自运输机的通讯。
『BARBIE03呼叫Round Wood,Code Green,依照预定计画执行任务。剩下的敌人由我们来阻挡。』
『ROGER,03。』
四具涡轮扇引擎发出低吼。巨躯开始加速前进。
运输机独自航向岛屿上空。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对它有何意图感到不解吧。C-17既非轰炸机,亦非炮艇机,当然也不是战斗机。是特长为拥有庞大承载量,在空中飞翔的卡车。让那种玩意儿冲入敌阵究竟要做什么呢?
答案在十几秒后揭晓。后货舱门开启,绳索似的东西从那里跑出来。长长延伸的绳子像蛇一样蠕动摆头,打开白色的伞。
减速伞。
蕴藏猛烈风势的合成纤维,将蓄积的力道注入牵引向量之中。传递至牵引索的张力拉动末端的栈板,将其连同上方搭载的货物一起拋入空中。
大到散发不祥之气的圆柱现身。
长十公尺,直径一公尺。彷佛将飞机的脊椎连同内脏整个拔出来一般,好似怪物的巨大柱子在重力的牵引下垂著头,离开栈板。一展开控制姿态用的鳍片,便开始往地面坠落。
『倒数,6、5、4、3、2、1……撞击。』
冲击产生。
火焰笼罩小岛,大如小山的烟雾和沙石喷发而出。膨胀的热气和风撂倒与之接触的一切,然后焚烧殆尽。通讯设备、机库,甚至是岩石和树木也无一例外。总计八•五吨的炸药逐渐改变岛屿的形貌。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一样惊人。」
慧像是被恶魔迷住般喃喃自语。被刮跑的岩石穿过海面,激起无数的水花。
「那应该是普通的炸弹,不是核弹吧?」
「GBU-43/B。一般武器中最大、最强的炸弹。」
格里芬以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回答。
「拥有在无法使用核弹的战场上最强大的破坏力。只不过因为过于巨大,所以无法搭载于一般轰炸机上,必须连同货架装载于大型运输机的货舱内。」
「感觉就像是为了一击击毙目标而存在呢。」
其名称似乎是MOAB,也就是大型空爆炸弹(Massive Ordnance Air Blast),但是在美军内部还有另一个称呼。Mother Of All Bombs,亦即「炸弹之母」。
利用大型运输机运载超巨大炸弹。这便是集结少数菁英的独飞高层所想出的答案。当然,也有人提出使用核弹更简单的意见,可是经推断,敌方据点众多,因此这个方法碍难实行。毕竟用核弹将黄海、东海全部夷平的战略实在太疯狂了。
『确认目标静默。慧先生,我们在增援赶到之前撤退吧。』
慧以「好」的一声,回应法多姆的报告。
「准备脱离。伊格儿、Round Wood,RTB。」
他让机首调头,准备踏上归途。拉高飞行高度,然后配合C-17的最高速度加速,脱离敌人的防空圈。
地图上的目标渐渐远离。和去程不同,正圆形的符号上打了一个大大的×。
「这么一来就是第十四处了。」
他在脑中唤起战绩。一个月内击破超过十处的敌方据点,而且我方的损失为零。上海攻略战的辛苦彷佛都是假象。照理说,这是值得高举双手欢呼的事情,可是……
『敌人建构了超乎想像的大规模阵地呢,简直就像蜘蛛网一样。互相合作去捕捉、歼灭敌人,这样的阵势根本就是野战筑城的范本嘛。』
法多姆的感叹声中掺杂了讽刺。
『而日美联军之前居然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随意闯入敌阵,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亏他们居然有办法活著回来。』
「没办法,因为当时什么情报都没有嘛。老实说就算是现在,情况也一样没变,因为我们无法让侦察机飞到这种地方来。」
『这倒是。』法多姆笑道。
『单点攻击未经侦察的敌阵,这种行为根本不符合常识。感觉就像回到了古希腊,靠神谕来决定下个战场一样。』
「神谕啊。」
『或者说是福音也行。』
慧心想,这话虽不中亦不远矣。
格里芬的记忆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礼物,超越了现世的常识和极限。而利用那一点作战的我们,就好比依循神谕作战的战士。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那样的称号。
「总之,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格里芬,你这次也做得很好。」
慧放松肩膀唤了格里芬的名字,然而她的表情却依旧僵硬。只见她紧抿双唇,眉头紧蹙。
「怎么了?有奇怪的反应吗?」
他急忙查看显示器,却得到她「不是的」的否定。
「没有敌性反应。目标也确定保持静默。」
「那你为什么要面有难色啊?」
沉默了一会儿后,格里芬稍微收起下颚。
「照这种速度进行下去,战争不晓得何时才会结束。」
情绪一下子冷却下来。因胜利而澎湃的激情退去,阵阵不安涌上心头。
「说得……也是。」
直到此刻,危机感才油然而生。
我们的时间有限。假使不在人类用尽力量之前找出解决方法,格里芬又会闯入反覆的恶梦之中,凭著自己的意志去拯救鸣谷慧。
(我已经答应她,这次一定会救她了。)
慧重新体会到誓言有多沉重。但是,对于该如何实现自己的誓言,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
色彩缤纷的符号在电子地图上往来穿梭。
蓝色是人类方面的军力,绿色是一般民众,红色是灾。双方正彼此筑起防御线,猛攻敌人的阵营。
多数时候,战斗是以人类获胜告终。因为人类知道敌人的企图,所以就某方面而言是理所当然。人类将格里芬的知识库、经验做最大化的运用,努力保守版图。奇袭与引诱,攻击与防御,包围与歼灭。
我方的用兵手段堪称是一门艺术。无论战术或作战皆十分精准,下达的每一则指示都足以名留战史。
然而即使打赢了一百场战争,灾的势力仍旧没有衰退。
击溃一座基地的同时,灾又建构起十个据点,生出比击落数量多上一倍的敌机。就击落比来看,我方明明大幅压倒对手,手头上的战力却逐渐疲弱。
极限在某一天突然到来。敌方的压力集中在拔除掉预备战力的澳洲战线,北部地区的据点全数沦陷。
接著,后援遭截断的东南亚、印度、密克罗尼西亚也接连毁灭。原本筹措战力就很勉强的人类完全无力挽回颓势。像是要挽回几年分的停滞一样,灾不断地扩散,蹂躏人类的城镇和社会。
二○二二年七月,全通讯静默。
人世宣告终结。
「啊啊可恶,还是不行。」
「胜利阵营:灾」的字样,大大地显示在手机萤幕上。慧在正在进行维修的子体旁,一脸烦躁地关掉应用程式。颜色鲜艳的地图消失,回到以往的待机画面。缩到最小的图示上写著DARPA-SIM的标题。
那是DARPA──美国国防高等研究计划署的模拟软体。本来是由威廉•尚克负责管理,后来慧请求八代通让他也能使用。目的是为了从根本解决灾的问题,以及找出解决方法。
「这是不是设定错误啊?」
接连令人绝望的失败,让他忍不住想要这么说。明明有在演算法中加入格里芬的记忆,却完全无法令战况好转。甚至感觉是因为以独飞的战斗为优先,才使得其他战线变得容易瓦解。
虽然尚克说有确实做了修正,可是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呢?那个疯狂科学家搞不好又在埋首钻研其他莫名其妙的程式了。
(不,不行这样。)
慧摇摇头,斩断过于乐观的推测。承认吧,这就是现实。我们手中的武器超乎想像地弱,没办法影响多数人。至少目前的状况是如此。
他叹著气抬起视线。
小松基地第三机库笼罩在作战成功的兴奋气氛之中。
维修人员迅速地检查返回的子体。伊格儿大概是被排入接下来的巡逻班表了,她正优先接受维修。在尖锐的金属声响中,进行必要资材的补充和更换。
一再的胜利让机库的氛围明亮起来。不知是否多心了,总觉得连一脸凶神恶煞的工匠们也显得神采奕奕。
我们的作为并非徒劳,是真的有将周遭卷入其中,让事态一点点地好转起来。要这么深信很简单。只要继续累积现在的成功,之后必定能够抵达目标,迎来完美的快乐结局。
可是,模拟的结果和格里芬的忠告却压制住自满的心态。
『照这种速度进行下去,战争不晓得何时才会结束。』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纵使一天一步踏实地前进,只要目标位于月球表面,就永远都抵达不了。重要的是能否描绘通往未来的蓝图,绝非沉浸在眼前的成就感中。
慧拿起手机,点击模拟软体,回顾过去的战斗。
(到头来,就算累积再多小胜利,结果还是打赢不了战争。)
战术上的胜利无法挽回战略上的失败。人类真正需要的不是眼前的微小胜利,而是能够一举翻盘的逆转手段。比方如何运用有限资源和时间,思考模式的转换不可或缺。
……
想不出答案。脑袋里,知寄彷佛正语带嘲笑地说:「我的计策哪有那么容易超越」。
「啊啊,真是的!」
算了,照现在这样想再多,也只会浪费宝贵的待命时间。毕竟接下来的这个周末也都被任务填满了,得趁能够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才行。
望向手表,时间是上午九点,贩卖部就快开始营业了。早上因为出任务来不及吃东西,不如去买个早餐吧。就在慧打起精神,离开机体的时候。
「喂,你要去哪里?差不多要出发喽。」
蓄著鲶鱼胡须的中年男性叫住了他。沾有油污的维修服从机体后方现身。是舟户。
「出发?已经要执行下个任务了吗?」
武装尚未补充完毕,美国军机应该也暂时撤回到关岛了。赤手空拳地强袭敌人基地这种事情前所未闻。
「任务?你在说什么啊?」
舟户蹙起眉头,神情困惑地歪头反问。
「嗯?该不会没有通知吧?可是室长说已经协调好了啊。」
不祥的预感袭来。室长──八代通虽然一向疏于说明,不过这次的差错感觉像是异次元等级的。
「我什么都没听说。意思是要移动去哪里吗?比方说冲绳或厚木。」
「唔哇~」舟户拍打额头哀号。彷佛可以听见他「真的假的?」的心声。
然后,他随即低头道歉。
「呃,那个,真的很抱歉,我们应该更谨慎一点的。因为我没想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居然会没有事先跟你协调好。」
「请、请你不要这样。咦?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要带我到更远的地方去吧?还是说需要在外住宿之类的?这样我很伤脑筋耶,因为我后天还要去学校。」
「唔唔嗯。」
没有找理由也没有赔罪,舟户就只是一脸惭愧地低著头。
没一会儿,慧也无意逼问了,只能一副死心地确认。
「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舟先生你的错。所以呢?你们要我去哪里?」
舟户瞬间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
「是越南啦。」
*
『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不用多说,众所皆知是越战的当事国。在东南亚,和寮国同样维持著最后的共产圈。不过嘛,虽说是共产国家,如今市场也在革新政策的影响下开放许多。胡志明市里,满街都是连锁速食餐厅、快时尚商店,和东京、大阪没多大分别。』
八代通的声音从无线电中流泻而出。电波的发讯源,是位于南海上空一万英呎的U-4多用途支援机。他从刚才就一直自顾自悠哉地说个不停。
『话虽如此,都难得来到异国了,实在没理由去吃连锁餐厅的料理。我特别推荐摊贩卖的炸春卷。再搭上当地的糯米酒,简直就是绝配。另外,老虎牌啤酒也值得一尝。』
「我说过,请不要劝诱未成年喝酒。还有,八代通先生,你也该说明事情的原委了吧?你究竟为什么要突然把我,还有格里芬、法多姆带离小松?」
左手边,翠绿色的RF-4EJ正凌空飞翔。尽管法多姆始终保持沉默,但是她想必不是很高兴。毕竟以任务空档的杂事来说,越南实在稍嫌远了些。
『我们要去参加多国联合会议啦。』
八代通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回答。
『那是为了近期预定要执行的作战所举行的事前会议。一方面也是让相关人士彼此打个照面。』
「作战?」
多国联合?
『不过具体内容还没决定就是了。像是该由谁、如何应对现在发生的问题,会在确认彼此的想法之后再行决定。毕竟人多嘴杂容易误事,所以成员之间必须好好地协调。』
「呃……」
『你放心,到了当地,我会详细解释给你听的。』
有一种他是故意岔开话题的感觉。莫非会触及什么机密?他似乎不希望别人多嘴追问。
可是,这样的回答实在太模糊了。正当慧准备要求他至少说明要我们同行的理由时。
『是哈萨克那件事对吧?』
法多姆毫不讳言地说出来。回路中传来屏息声。
『你怎么会知道?』
『周围其他人的动作频频,消息自然而然会传进我耳里。如果你们想要隐瞒情报,请至少把日常的对话化为暗号,要不然我都好奇到无法专注在任务上了。』
『你这人真是……』
面对刽客坦荡荡的告白,八代通沉默了。法多姆似乎也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噤声不语。
「哈萨克发生什么事了?」
放弃抵抗似的叹息声响起。
『坦白说,我不是很清楚。因为得到的尽是一些间接消息,所以我自己也还没整理好思绪。其实我本来打算在会议上收集完情报再说明……也罢。你们可别抱怨我说的话荒诞无稽啊。』
八代通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飞机好像正在消失。』
「消失?」
『不是坠落喔,而是一如字面的「消失」。通讯断联,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怎么会有那种事。」
『你一定觉得怎么可能吧?但这是真的。这一个月来,受害机体已经多达十四架。而且所有损害情况,都发生在哈萨克、吉尔吉斯、乌兹别克等中亚国家,也就是旧中国的邻国。』
「是被灾击落了吗?」
『如果是的话,应该会发出求救讯号或留下残骸才对,可是真的什么也没有。连EPCM和雷达波都观测不到。事情诡异到甚至有人说是遇上神隐事件了。』
出乎意料的词汇令人吃惊。至今遇过这么多不寻常的事情,结果这次居然连「神隐」都出现了。这已经完全进入神秘学的领域了。
『怪事还不止这一桩呢。原本行驶在街道上的货车忽然消失,哨兵下落不明,甚至连国界附近的城镇都整个消失。』
「这是开玩笑的吧?」
『真是如此就好了。姑且不提「消失」云云,实际上似乎真的产生了损害。就连此时此刻,也正陆续传来事件发生的消息。』
「……」
『不过,这件事的确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毕竟旧中国的国界附近本来就一团混乱。比方说,那是难民或旧人民解放军所引发的纠纷,或是出现了不会产生EPCM的新型灾之类的,还是可以想到一些合情合理的解释。只不过,真正的问题不在那些细节上。』
八代通压低声音。
『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件并不存在于格里芬的记忆中。』!
慧赫然回头。
桃红色头发的少女讶异地猛眨眼睛。
『我接获报告后,马上就搜寻了格里芬的知识库。的确,她的记忆并不完整,也随著一再的反覆,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损坏和错误。但是涉及多国的大事件没有留下任何纪录这一点,显然非常奇怪,让人只能做异常之想。』
「异常……」
『又或者,那是货真价实、初次发生的事件。若真如此,就又会让人产生为何会在这个时机点发生的疑问。不管怎样,还是得收集情报才有办法可想。所以,这次才会在我方主导下,成立多国对策小组,而集会地点就在越南。』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异常事态做准备啊。也就是在状况更加恶化之前采取预防措施。
『我想顺便问一下,地点为何选在越南?』
法多姆插嘴发问。
『既然我方处于主导地位,应该也可以在日本会谈啊。』
『因为有许多阵营都会参加,不只是奉行自由主义的各国。』
八代通若无其事地说。
『纵使人类存亡的危机当前,各种意识型态、地缘政治上的对立依旧存在。我们身为美国的友邦,要是太出风头,搞不好会意外引起他国的反感。就这一点而言,地点选在越南就可以放心了。因为越南以全方位外交为宗旨,不管是前共产主义阵营还是资本主义阵营,都能在此和睦相处。』
『听起来,在那里等著我们的是个大麻烦。』
『不用担心,我已经透过外务省大致疏通好关系了。』
『之前在蒙古你也这么说,结果最后却引起大骚动。』
法多姆嘀嘀咕咕地咒骂之后便不再说下去。
慧于是趁机提出剩下的疑问。
「具体来说会有哪些国家参加?」
『你是说对策小组的成员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会有我们、美国、欧盟、印度。当然,哈萨克、吉尔吉斯、乌兹别克等遭遇麻烦的当事国也会参加。』
「是喔。」
成员比想像中还要多。
不晓得会谈究竟会持续多久?不过因协调不顺,导致得在外住宿这一点,看来是绝对避免不了。
就在他蹙眉心想时。
「啊。」
格里芬低呼一声。
「陆地。」
绿色线条在蓝天的底部浮现。印度半岛的海岸在水平线上展开。
从小松出发约六小时,两架子体和支援机终于接近目的地。
北纬十一度五十九分,东经一百○九度十三分。
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庆和省,金兰国际机场。
慧依循管制,接近跑道。这是一座土色大地朝四方蔓延的无趣机场。稀疏的灌木另一头,林立著几栋低楼层的设施。再加上浮现在彼端的山势也很平缓,因此给人一种平坦的印象。
「Ground,BARBIE01,crossing runway 20 light,Spot4。」
他向地面管制人员请求停机路线。不久,带著口音的英文做出回覆。
『BARBIE01,taxi to Spot4,Via Charlie2。』
「Via Charlie2,ROGER。」
透过操控方向舵踏板和节流阀调整航向,一面对初次来到的机场感到困惑,一面勉强完成停机。
先行抵达的U-4已经在机库前休息了。先遣的维修人员正在进行机材的装卸。慧一打开座舱罩,八代通便走了过来。
「你们把安全帽和面罩交给维修人员保管,换好衣服后马上出发。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看到挂在他手指上的钥匙,慧不禁疑惑。
「我们要坐车去吗?」
「因为这里离会谈地点有段距离。我本来打算如果早点到,就搭接驳巴士过去,可是因为受到气流的影响,比预定时间还晚抵达。我直接开车过去比较快。」
「呃……」
慧忍不住歪头问道。
「八代通先生,你有越南的驾照吗?」
「你放心,我以前经常开车在欧亚大陆到处旅行。即使是在无法使用国际驾照的国家,也大致没问题。」
「大致没问题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对我好,我也会设法予以回报』的意思。」
「……」
察觉到一股犯罪的气息。这个人还是一样荒唐。他到底是怎么保住现在的位置啊?这一点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他姑且算是公务员吧?
「移动方法就交给你处理了,不过可以请你至少帮忙准备更衣的地方吗?飞行六小时所得到的回报居然是公开脱衣,这样实在不合理。」
法多姆将汗湿的头发往后拨,走了过来。只见她眉头紧蹙,表情烦躁。
「真要说的话,我希望还可以冲个澡或喝杯温热的红茶。」
「这又不是观光行程,别要求那么多了。如果需要地方换衣服,那就在车上换吧。因为是厢型车,空间应该够宽敞。」
八代通随意扔出钥匙。法多姆敏捷地接住后叹了口气。
「既然是事关重大的外交谈判场合,我是觉得有必要拨出经费来打理我们的门面,不过还是算了。格里芬,我们走。」
「我在这里换就可以了。」
「不行。你想打扰维修人员们工作吗?」
法多姆不分由说地带走格里芬。见到机库旁的厢型车车门关上,八代通转身面对慧。
「你呢?你不用去吗?」
「不,我要是去了,恐怕会被法多姆杀掉。」
她好不容易似乎忘了戴高乐号的事情,慧可不想再制造新的火种。况且,他总觉得自己本来就欠了她大大小小无数的人情。
一边穿上工作人员带来给他更换的衣服,慧一边眺望四周。
重新细看,这座机场的面积相当广大。两条三千公尺长的跑道并排延伸。大概是因为河内以北被灾攻陷了吧,停机坪里也能见到柬埔寨、韩国等国家的客机。虽然这里的使用人数可能比小松机场还要多,但是……
「这个地方……感觉好奇怪。」
「嗯?」
「气氛不像是民用机场,反倒有种自卫队的基地……野战机场的感觉。」
「哦~」
八代通神情愉悦地抚摸下颚。
「你的直觉真敏锐。没错,这里本来是美军基地,越战结束后是苏联军队在使用,成为民用机场则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事情,所以才会到现在还充斥著冷战的余味。」
「咦?」
听他这么一说,慧才发觉这广大的面积确实很有美军的气氛,各个建筑也有种以机能为优先的感觉。
「不只是机场,整个金兰湾一带都是各国军队的交会点,自古便被波罗的海舰队、日本海军、美军等各个国家使用至今。就连现在,海自也会在此停泊喔。」
「是喔。」
「说起来,越南政府也真够厉害的。在金兰平等地接纳各国军队,却一再宣示不会成为特定国家的据点。正因为如此,平时处于对立关系的国家才能够齐聚一堂。这里非常适合进行此次这种会谈。」
慧正准备点头附和时顿时静止。他的措辞让人感觉别有深意。
「对立?有哪个正在跟我们起争执的国家会来吗?」
「嗯?」
八代通眨眨眼,微微倾首。
「没有啊,那只是一般论。因为这种事情很容易陷入赞成宗旨、反对细节的情况,所以得好好协调全体的利害关系才行。」
「这样啊。」
原来是个这个意思。虽然话题听起来又更危险一些了。
叭。
喇叭声响起。
格里芬从厢型车的窗户朝这边挥手。她穿著一如往常的斗篷罩衫。法多姆也回到束腰裙搭配罩衫的装扮。
「好了,我们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待会儿可别怪我开车太猛啊。」
这句惊悚的话令慧不由得皱起脸来。
「没有驾照也就罢了,你应该有保交通事故险吧?」
「这个嘛,对方若是释出善意,我也会相应待之。」
实在不该多问的。
不知该不该说幸运,车子最终平安无事地抵达目的地。
通过两旁种植了椰子行道树的小径,映入眼帘的是充满南国风情的招待所。一栋栋小型别墅以海滩为背景林立。看样子,这里似乎是一座度假村。广大的腹地上覆满翠绿的草皮,感觉就像从周围的沙地中浮现一般。
一行人把车子放在停车场,走下通往沙滩的斜坡。拐过不知几个岔路后,眼前出现一栋特别大的别墅。庭院里有私人游泳池和沙滩椅。后方挂著的是吊床吗?如此奢侈的土地利用方式,在日本实在很难想像。
经过砖墙旁,来到门口。白色蕾丝窗帘在窗户后方摇曳著。不晓得相关人士都到了没?当慧还在做心理准备时,八代通已经快步走进屋内了。
他连忙跟了上去。顺著走廊前行,尽头处有一间宽敞的会客室。靠海那一侧装了整面的玻璃墙,能够望见窗外美丽的海景。摆设用品也十分时髦,与这片美景相互映衬。
只不过。
「咦?」
没有半个人。无人的室内只有空调声响起。
「我们最早到吗?」
亏我们赶著过来,结果却出人意表。其他国家的要员大概行程紧凑,现在都还在赶路吧。
「会谈是几点开始?」
法多姆也一脸狐疑。八代通看了看手表。
「是从中南半岛时间的一点开始。距离现在还有五分钟。」
「其他人该不会犯了搞错地点这样的差错吧?」
「放心,对方正在来这里的途中。刚才对方有打手机联系我。」
说完,八代通就近找了张沙发坐下。从胸前口袋取出香菸后,就自顾自地点火抽了起来。
「坐下来等吧。一路奔波至此,你们应该也累了。」
无可奈何之下,慧移动到墙边的座位,格里芬也默默地坐到身旁。法多姆瞪了八代通一会儿,最后也放弃似的就座。
秒针的声音响起。墙上的时钟慢慢走向十二点五十七分、五十八分、五十九分。
一点。
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在慧耐不住性子,准备出声时。
敲门声响起。
「门没锁。」
门回应八代通的声音开启。两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什……」
「!」
双方皆发出惊呼。
下个瞬间,多个事态同时发生。
法多姆从位子上跳也似的站起身。蓝色光辉如闪电般堵住她的去路。而在蓝色光辉的另一头,橘色光芒骤然膨胀。至于慧身旁的格里芬,也像是吓一跳地让桃红色头发发光。
在忽然喧嚣起来的色彩中,回过神时,慧自己也已经站起来了。视线前方有两名访客。拥有暖橘色和海水蓝发色的少女,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
「芭芭琪卡!」
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第972亲卫航空战队,身为其关键人物的阿尼玛有两人现身于此。法多姆从旁边的吧台拿起碎冰锥,正毫不犹豫地准备扔出去时,八代通举起了手。
「冷静点,她们是预定与会的参加者。我已经和对方说好了。」
法多姆「什么?」的说话声,被皮鞋的脚步声所掩盖。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俄国阿尼玛的背后走出来。
那是一名身穿军服的矮小男人。
那人的相貌乍看十分特异。宽广的额头底下,一双大眼眨呀眨的;耳朵很长,鼻子高挺。相较于脸上每个五官都很大,他的四肢却细得令人吃惊。简直就像一名老成的外星人。嘴角的笑意沉稳,却让人摸不清他是何来历。
男人用双手压著拐杖头,看著八代通。
「让你久等了。抱歉,因为不清楚路要怎么走,在附近绕了好一会儿,结果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我们也才刚到而已,你不用在意。我正好有时间可以抽一根。」
八代通把香菸压进菸灰缸捻熄,然后站起身,只用目光指向男人。
「这位是俄罗斯航空宇宙军的尼基塔•卡辛斯基中校。目前担任芭芭琪卡队的副官。」
「各位幸会。」
卡辛斯基笑眯眯地打招呼。
「能够见到鼎鼎大名的独飞成员,我感到十分荣幸。虽然前阵子似乎发生了不幸的冲突,不过同为阿尼玛装备的部队,我希望今天的会谈能够得出有建设性的结论。」
「这是怎么回事?」
法多姆朝八代通投以凌厉的目光。八代通耸耸肩答道。
「事情如你所见。待会儿我们要针对中亚的事情,和俄国一同研拟对策。」
「其他国家呢?其他参加者呢?」
「没有别人。应该说,其他国家已经说好会在后方支援了。说起来,今日会谈的主题是如何调度正面战力,所以才会安排现场部队,也就是唯一能够对抗这种异常事态的阿尼玛彼此碰面。」
法多姆看起来一副扫兴的模样。大概是发现自己遭到设计了吧,她用铅般沉重的眼神望向八代通。
「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
「因为我要是说了,你们八成不会来。」
八代通冷冷地回答后,转过身来。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独飞将在这件事情上,和芭芭琪卡共同执行任务。目的是弄清事情的真相,然后将其解决。假使出现意料之外的阻碍,就通力合作将其排除。」
──日俄共同作战。
这时,一道大得突兀的声音响起。
在众人错愕的气氛下,最先回神的不是日本这一方。
「砰!」的剧烈破裂声响起。暖橘色的头发增强了光芒。身穿七分宽裤的少女正在捶墙。
「开什么玩笑!」
裘拉薇丽克露出犬齿,怒气冲冲地瞪著卡辛斯基。
「中校,为什么我没听说这件事?这究竟是哪门子的恶搞?那个胖子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喔。」
卡辛斯基面不改色。
「高层已经通过交涉决定这件事了,你们没有提出异议的余地。」
「我不能接受!」
裘拉薇丽克踢飞纸屑篓,横眉竖眼地用手指过来。
「这些家伙是祖国的敌人!伤害了我们芭芭琪卡的尊严!而你居然要我们和那种人和睦相处、携手合作!」
「那句话应该是我们要说的。」
缓缓走上前去的是法多姆。琥珀色眼眸中浮现受到压抑的杀意。
「之前中弹的屈辱尚未消失。如果要我跟你一起飞,得先让我也对你开枪再说。我非要将你那可恨的八片翅膀扭掉一半不可。」
「你说什么!」
两人像是被磁铁吸引般彼此接近,视线迸出火花。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了,下个瞬间,黑色的拐杖脚套忽然介入两人的脸之间。
「安静。」
不知是何时移动的,卡辛斯基此刻已站在两人中间,高举手杖、扬起嘴角。
冷酷的眼神望向裘拉薇丽克,嘴角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希望你不要搞错优先顺序了。如今祖国的利益,是阻止现正不断增加的国民的损害,而不是满足你个人的自尊。」
「……」
「没错,他们过去或许是我们的敌人。可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威胁人世、所有万物的敌人要面对。既然如此,就能基于『敌人的敌人即是同伴』做出让步。」
接著,他将手杖的前端指向法多姆说「你也是」。
「RF-4EJ-ANM的最优先目标应该是拯救人类吧?然而互相伤害、削减拯救人类所需的战力,这种行为合理吗?这是你所想见的情况吗?」
「这……」
法多姆不满地喘著气,没有说下去。平时的大胆无畏彷佛都是假象,绿发阿尼玛彻底为对方所慑服。
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八代通一派泰然地走上前。他抓住呆立的法多姆的肩膀,要她退下。
「抱歉中校,我家成员太失礼了。」
卡辛斯基耸耸肩膀。
「没关系啦,我家成员也一样没教养,真对不起。只不过,在进入实务话题之前,我希望你能更仔细地说明一下。坦白说,现阶段我仍然很难将贵国的善意当成善意接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有哪个好事者会自愿帮忙扑灭邻镇的火灾啦。」
卡辛斯基就近在沙发上坐下。矮小的身躯沉入靠垫,像是坐进了婴儿车似的。
「这次发生问题的是中亚,对贵国来说是发生在遥远西方的事情。贵国明明身旁就有灾的威胁,却插手干涉远方的纷争,这一点实在让人无法理解,所以我才会猜想贵国暗地里会不会有什么企图。」
「企图……」
「比方说,其实你们还对蒙古一战怀有遗恨之类的。」
「哈!」
八代通用鼻子哼笑。
「你是说,我们打算藉著共同作战的名义,趁机暗算你们?抱歉,我这个人最讨厌磨磨蹭蹭了。若是我想打仗,就会安排一支小队在这里埋伏。只要用自动步枪连续扫射,芭芭琪卡立刻就会毁灭。当然,反之亦然,你说对吧?」
「原来如此。」
卡辛斯基一副觉得可笑地摇晃肩膀。
「也就是说,至少我们双方当下都对彼此守信义。那好,既然这样,就请你再更敞开心扉,告诉我你们为何要释出这份善意。」
八代通微微吐息,然后搔著头,颔首应允。
「一言以蔽之就是买保险。」
「买保险?」
「也就是为了当相同事态发生在我国时做准备。你也知道,日本的人口密度有多高。倘若遇上哈萨克规模的麻烦,届时造成的损害之大难以想像。所以,我们才会想要事先收集情报,可以的话,也一并找出预防问题的方法。」
「收集情报……」
「是啊,但是贵国也不可能白白提供资讯。用命换来的情报,必须付出相应的回报才能获得,因此我们选了宝贵的阿尼玛作为代价。」
这不是谎言。只是八代通并未全盘托出。
八代通的动机恐怕一如来程所言,是因为在意格里芬的记忆缺失吧。可是,他似乎不打算坦白说出「反覆」的存在。表面上假装打开心扉,实际上却准备了第二道、第三道门,这实在很像是他的作风。
相对于此,卡辛斯基也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对这番话信了几分。思索片刻后,他「唔嗯」地抚摸下颚。
「虽然觉得有点太慷慨了,不过你的话倒也合情合理。那好吧,」
他坐著仰望裘拉薇丽克。
「你把那件事说明给他们听。」
「这样好吗?」
橘发少女一脸不满地抽动鼻子,眉间刻出深深的皱纹,一副「真的要这样被人牵著鼻子走,继续讨论下去吗?」的表情。
卡辛斯基点头。
「无妨,反正这件事光凭我们也分析不出结果来。不如就共享已知的情报,仰仗世界顶尖脑袋的见识吧。让他分析我们究竟正在和什么对抗,以及被卷入何种事态当中。」
沉默一会儿后,裘拉薇丽克叹了口气,抬起脸,露出挑衅的目光。一旁的拉丝特裘卡则是摆出严肃至极的表情。
这时,慧才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为什么只有两个人?
守护暖橘色双翼的骑士少了一人。少了蒂•欧──拥有虹彩效果的阿尼玛:帕克法。
裘拉薇丽克握紧拳头。
「好吧,那我就说了。关于我们遭遇到何种惨事,以及我们非得回去那片可恨的『天空』不可的理由,我会说明到你们满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