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火箭自舰桥前方的垂直发射装置(VLS)飞出。
是舰对空飞弹。
被击发出去的飞弹拖著猛烈的白烟,在海上飞翔。弹头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逐渐远离护卫舰。
陆续抵达的战斗机队投掷出机翼下的武装。晴朗的天空中,产生出来的大批凝结尾朝著岩石群而去。四发,五发,六发。所有喷射火焰一被吸入目标,爆炸随即发生。膨发的火焰和黑烟,怪异地涂满覆盖了四周。
然而,地狱般的景象并未持续太久。
参差不齐的岩石从稍稍散去的烟雾中现身。好几块岩石尽管粉碎了,却仍继续飘浮在半空中,而空下来的空间里,很快又有其他岩石滚进来。就好比自动贩卖机的供给装置一样,会有别的质量来补充、取代失去的质量。
虽然接著又有第二波、第三波命中,但是情况依然不变。海上的岩石群照旧稳稳地伫立在那里。
「感觉只是在浪费弹药啊。」
鸣谷慧看著手机里的影片,一边喃喃自语。岩石群的影片中,打上了「开普敦外海,南非共和国」的字幕。时间显示为上午十一点,虽然不确定和越南有多少时差,不过应该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吧。这是袭击全世界的十一月二十五日的混乱的一幕。
一辆辆机车呜呜地呼啸而过。
这里是金兰附近的都市,芽庄的商店街。慧正在摊贩旁的桌子前吃早餐。坐在隔壁的格里芬吃的是热呼呼的河粉,坐在正对面的法多姆则是把越式法国面包,也就是越南版三明治放进口中咀嚼。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回国,在这里过了一夜。虽然八代通先生说「机会难得,去看看当地的城市吧」,就把他们送了出去,但是他实在没有心情去享受异国情调。注意到时,自己正不停地用租来的当地手机,拚命上网找寻岩石群的情报。
阿尼玛们似乎也同样心情忧郁。法多姆面无表情地啜饮茉莉花茶,以眼神指向影片应用程式的画面。
「我想顺便问一下,你知道后来结果怎么样吗?」
「不晓得。」
「出现的灾的双机编队(element),听说一共击垮了两艘护卫舰、四架战斗机,以及两处的地上雷达。造成了南非国防军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损害和骚动。」
除了叹气外不知该作何反应。光是出现少少几架灾就落得这种结果了,实在让人不敢想像大门正式启用后会变得如何。
「其他国家不要紧吗?八代通先生不是说过,纽西兰和格陵兰岛也都出现了大门?」
「不知是否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目前能够运送灾的大门似乎仅有少数。而很侥幸的是,我们人正好就在其中一处。」
她表情不悦地望向机场的方向。
「不过说真的,时间点也未免太凑巧了。越南政府似乎不想放我们这些看门狗走,正在拚命找各种理由挽留父亲。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样啊。」
「真是的,那群迅速离开的俄国佬居然留了这个烂摊子给我们。」
法多姆边咂舌边放下茶杯。随后,细微的震动晃动了桌子。树木沙沙作响,城市各处传来惊叫声。
「又是地震啊。」
光是今天就不晓得发生多少次了。像是坐视大门的胎动不管的感觉令人益发焦躁,总觉得好像一切都被迫只能采取被动。
「我问你。」慧俯视格里芬。
「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吗?这么大的事情,在过去的反覆中真的一次也不曾发生吗?」
格里芬停下筷子,低下头,紧抿双唇。
「我想是……没有。」
「可是……」
「慧先生。」
法多姆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慧别再逼她了。
自我厌恶感袭来。对于眼前的这个状况,最感到焦虑的人无疑就是格里芬。她肯定正一再重新检视自己的记忆,根本不需要别人去追问。
这时,摊贩老板大喊了一声「油条(quẩy)」。那是格里芬点的料理。慧对犹豫的她点点头,顺便拜托她买饮料回来,就让她离开座位了。
「抱歉让你费心了。」
法多姆耸耸肩膀。
「你太过度把情绪表露出来了啦。那虽然算是一种积极的表现,可是在格里芬面前你得稍微收敛一点才行。坦白说,有时就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有办法保持理智。」
「说得也是。」
以千年为单位,多达数十次的人生反覆。无论累积多少战果,只要过了一定时间,一切就会被重置、化为乌有。连死亡也不被允许的,永不停歇的滚轮。只要是一般正常人,精神肯定都会变得失常。
「我以后会更留心措辞的。只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如果我是灾,要是有这种绝招,我肯定会拿出来用,才不会慢慢地攻击日本,而是让灾一口气遍布全世界。这么一来,就不需要打五年、十年的仗,可以让阿尼玛和子体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结束战争。然而那些家伙却在过去的反覆中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个战略,这不是很奇怪吗?」
正当他准备接著说「所以,格里芬的记忆应该有问题」时。
茶杯挡在眼前,琥珀色的眼眸在白瓷茶杯后方闪烁著。
「你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你以既有的结论来建构理论。只要虚心地只考察事实,应该就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色。」
不一样的──景色?
「这话什么意思?」
「所谓的强效药往往都有副作用。有没有可能它们以前之所以不使用这条计策,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为了避免代偿呢?这和核武是相同的道理。如果可以不使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制造大门对它们来说很危险?」
「毕竟是要打破因果关系,自然有可能产生一两个麻烦的悖论。比方说平行时空,或者时空混乱、消失等等。就算不是这样,大范围的空间变异对地球环境造成的影响也无法估量。不管怎样,高风险高报酬的计策都是在相当程度的紧迫状况下才会使用的。假使能够以低风险获胜,一般应该都会选择慢慢地累积实绩,对吧?」
「也是啦。」他才这么点头附和,随即歪了歪头。
「不对,等一下喔。那些家伙为什么会突然走投无路?过去那么长的时间,它们不是一直都对我们发动猛攻吗?」
「你不懂吗?」
法多姆的眼神变得锐利。
「我们这一个月来做了什么?是在何种战略之下行动的?」
「战略?」
「也可以换成情报这个说法。」
教诲般的语气让他「啊!」地恍然大悟。
「格里芬的记忆。」
法多姆点头。
「不可能得知的情报、不应该存在的知识,我们彻底运用那些压制了灾。既然如此,对方应该也会思考对策。为了赶在一切太迟之前,它们就算舍弃正面进攻法,有勇无谋地出击也不奇怪。」
「等、等一下。如果是这样,那它们今后的行动……」
不就会进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背脊发凉。有种我们最大的武器,也就是反覆的记忆已然失效的感觉。
可能是看出慧的恐慌了,法多姆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
「我并不认为灾的行动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全部改变。它们的数量那么庞大,要改变方针应该还是会受到物理上、时间上的限制。只不过,我方的优势也确实有赏味期限。愈是使用,历史就愈会受到改变,未来也会益发混乱。」
「这样不是很糟糕嘛!」
慧忍不住站起来。椅子撞到后方的座位,惹得周遭其他人都转头注视这边。法多姆则是若无其事地喝茶。
「请你冷静下来,慧先生。再慌张也无济于事啊。」
「不,现在不是冷静的时候吧?就连此时此刻,我们的知识也正变得派不上用场耶。当然得趁现在去做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啊。」
「比方说什么事?」
「就是……回去机场,搭上子体……」
「然后闯入中国内陆吗?还是说,你要去击溃全世界的大门?」
荒诞无稽的计画令他无言以对。法多姆叹了口气。
「听好了,我们本来就被迫步步维艰地走在钢索上。即使没有格里芬的知识,我们从前不也时常一面倒地打赢战争吗?我们首先该做的,是完成眼前的战斗,之后再来思考逆转的策略。假使世界得救,日本却毁灭了,慧先生应该会很伤脑筋吧?」
「是这样没错啦。」
「所以不管怎样,我们都该以回去防御小松为优先。所幸,目前岩石群几乎都只出现在边境,就算灾出现了,应该也不会立刻演变成毁灭性的事态。现在是确实收集情报、研拟对策的时期。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那玩意儿出现在华盛顿上空,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慧喃喃低吟,赫然觉得不太对劲。不对,法多姆说的话他都明白,但就是莫名有种不舒坦的感觉。
「慧先生?」
思考片刻后,他找出原因了。他微微倾首,看著法多姆。
「我问你,灾为什么只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制造大门?」
「咦?」
「呃,因为就跟你说的一样,在华盛顿或东京的上空开拓旁道,这样绝对要有效果多了。然而为什么它们在好几个地方制造了大门,地点却几乎都是海上和偏僻地区呢?」
他完全是带著轻松的心情提问。只是心想或许有什么遗漏或误解,于是确认一下。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法多姆瞠目结舌,一脸愕然地注视空中。
「莫非……」
双唇紧抿。还来不及阻止,她就一把抢走手机,然后开启地图应用程式,将比例尺缩到最小,定睛凝视。
「OCTA……不对,DECA?ICOCA……不可能。」
当慧惊讶得不知所措时,格里芬回来了。她两手拿著杯子和盘子,表情呆愣。
「怎么了?」
「天晓得。」
不久,法多姆抬头,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一双闪烁的眼眸望向了慧。
「可以请你跟父亲联络吗?这件事情非常紧急,必须最优先处理。」
「发生什么事了啊?」
法多姆压低声音。
「我想请父亲确认,我接下来所说的座标是否有尚未发现的岩石群。」
*
投影机的影像在昏暗的室内浮现。混杂著杂讯的影片一再地被重复播放。以阴沉沉的灰色天空为背景散布的黑点,大小不一的岩石群。画面下方标示著ANTARCTIC的字样。
这里是金兰国际机场的简报室。八代通站在萤幕旁,转过身来。
「你突然要我派出无人侦察机(UCAV)时,我整个一头雾水,而且你甚至还要求关岛的美军取消例行任务来帮忙。」
「但是结果很值得,不是吗?」
法多姆若无其事地回答。
「若是循正规程序组成调查队,大概过一个月也抵达不了现场。我帮你把时间的浪费减少至最低,你应该要感谢我才对。」
八代通一副心虚地对这番讽刺充耳不闻,歪头看著画面。
「你所说的地点确实出现了大门。而且是在南极上空(ANTARCTIC)这么离谱的位置。」
肥胖的脸庞皱了起来。
「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如果不是那样,就会不一致了。」
法多姆走向电脑,将影像切换成地球仪,显示出大门的所在位置。加上已经发现的地点,好几个点被标示出来。
「这是platonic solid。」
听了她凛然的说话声,慧眨眨眼,忍不住歪头。
「plato……什么东西?。」
「platonic solid,也就是正多面体。二十道大门被整齐配置成了正十二面体。你们看,假使以大门为顶点、以各个直线距离为边,看起来不就是一个正十二面体吗?」
「啊……」
地球的数位影像被多面体完整包覆,而形成的图形确实构成了十二面体。
原来如此,所以法多姆才能够锁定位置的座标啊。只要确定一片的长度和顶点周围的角度,即可从已发现的大门推断出其他大门的位置。
尚未从震惊中恢复的慧看著法多姆。
「可是,敌人为什么要故意将其配置成这种形状呢?」
「我想应该不是故意,而是不得已吧。」
法多姆从投影机旁的桌上拿起笔记纸,捏著两端举起来。
「好了,请各位回想一下常见的虫洞理论。位于纸张两端的A点和B点,连结这两点的最短路径为何?」
啊啊。
慧回想起以前读过的科幻小说。
「这个问题有陷阱。乍看之下,会以为是连接A、B的直线最短,但其实重叠两点的距离才是最近的。」
「没错。」法多姆边说边摺纸,用大拇指夹住AB两点。
「将三次元的概念带入二次元的世界。如此一来,表面上的距离就会消失。只要弯曲Z轴本身,事情就和X轴、Y轴无关了。」
虽然有点犯规,不过这确实是「哥伦布的蛋」的解决之道。慧还记得自己曾经对这样的童心感到佩服。
法多姆倾首接著说。
「但是,这个假设忽略了一项很重要的因素。如果是在纸面上画线,那条路径基本上一直都会有效。那么,当我放手之后,这条重叠路径会变得如何呢?」
「什么会如何,当然是分离啦。」
法多姆松开一只手,薄纸片轻飘飘地变回平面。
「是的,虫洞消失了。」
「……」
「倘若要让重叠长久维持下去,就必须持续用力压住才行。或者是使用重物按压、用胶带黏贴。无论如何使用何种方法,总之没有虫洞是不费一丝辛劳就能够维持的。」
「这样啊。」
「你不觉得,这和外面的大门是一样的吗?」
话题突然一转,令人大吃一惊。法多姆加重语气说道。
「空间的弯曲,会产生和纸张无法相比的巨大排斥力。除非找到稳定的固定方式,否则便无法作为进攻路径使用。因为要是运送中的决战战力被弹到时空另一端,那就麻烦了。」
「所以灾使用了某样东西将其固定?」
「是的。」
「像是锚或楔子之类的?」
「如果有坚固到足以固定次元、避免歪斜的楔子就好了,但如果是我,就会想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比方说,假使某个大门产生了向左的力量,那么就制造向右的大门与其相连。让力量有正有负、有正有反。」!
「互相抵消啊。」八代通嘟哝。眼镜后方的双眼隐隐发光。
「是的,但如果只是单纯地让相反的力量彼此碰撞,就只能在两处制造大门。若要尽可能在许多地方设置稳定的旁道,就得在结构方面下一番功夫。例如,做成蜂巢结构来分散压力。」
(啊啊。)
情报串连起来了。所以才会是正多面体啊。
如果是这样,那么连大门会出现在乍看偏僻之处的理由也能够理解了。不是故意设置在那里,而是只能设置在那个地方。因为只要位置稍有偏移,整体就会失去平衡。
法多姆板起脸孔。
「总之,既然这个假设值得信任,我们就该继续调查剩余尚未发现的地点。必须锁定灾的出现场所,向周边国家提出警告才行。」
这时,「嗯?」的怪声传来。
只见格里芬撑大鼻孔,像被雷打到一样浑身僵硬。
「你怎么了?」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面对疑惑的目光,她低下头来。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虽然可能与此事无关。」
「说来听听吧。」慧这么催促。她让鼻子两旁微微挤出皱褶。
「知寄说过,或许可以利用非物质层次让瞬间移动成真。只要先走下层次,然后再往上走,就能让表面上的距离化为零。她还很兴奋地说,星际之门可以成为现实了!」
「星际之门?」
「那是九○年代科幻电影(注:Stargate,译名为《星际奇兵》)里的道具啦,不过和主题无关。然后呢?」
法多姆迅速拉回正题。格里芬加深眉间的皱纹。
「她说,要抵消空间扭曲的力量,大门必须呈现正多面体的结构。也就是要均等地排列多个大门,连接目的地。」
「喂喂喂。」
那不就是眼前的状况吗?你怎么不早说啊!
在责难的视线注视下,格里芬急忙摇头。
「不是的,这不是认真的话题。知寄也说她只是当成思考实验想好玩而已,要运用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就和芭芭琪卡经历过的一样,人类的机体会被分解成〈概念〉的碎片。在非物质层次内停留这件事本身非常危险,但假使反覆进行不会产生分解的短时间跳跃,反而会导致大门爆炸性地增加,而得不到空间跳跃的效果。」
「……」
格里芬又补充说明。
「况且,大门之间不管再怎么取得平衡,还是会在正多面体的重心产生极大的张力。能源的供给源?控制点?要维持结构体,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些东西,而只要有些许的损坏就会使得整体瓦解,所以风险太大了。就好比把鸡蛋当成底座,在上面盖高楼大厦一样──」
「等一下!」
所有人齐声吐嘈。
不由得逼近格里芬。八代通按著头说:
「我都忘了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好像无所不知,但基本上就是个废物。」
「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情报没有被先搜寻出来?你的索引是怎么搞的?也太离谱了吧。」
法多姆也露出傻眼的表情,瞪著「嗯?嗯?」地惊慌失措的格里芬。
「你刚才说出敌人的大门的弱点了啦。也就是说,只要攻击某个点,就有可能破坏这个巨大的传送系统。」
接著,她迅速操作电脑,开始分析多面体的结构。大门化为线框,无数算式滚动著。
「假设以地球重心作为基点,则大门的重心会位于距离XY轴+一百二十公里、Z轴+七十公里的座标上。因为很难想像是采取物理性挖掘地面的方式来制造,所以大门的重心恐怕也是位在非物质层次内。我们只要从阿尔泰的大门入侵,利用次元的弯曲前进,即可在作战半径内抵达,发动攻击。」
「你说利用次元的弯曲?」
荒唐的语词出现了。
「那种事情有可能办到吗?」
「你之前不是在戴高乐号上将电子讯号当成发讯器,掌握了拼布的关联吗?和那个是相同的道理。只要扫描扭曲的强弱,演算多个层次间的路径即可。」
「……呃……」
「至少有一个切片这一点和现在的情况很类似。再说这次的资源更丰富,绝对不会是一场无谋的赌注。因为我们有多个子体和阿尼玛,还能带入事前模拟的结果。」
原来如此,换言之只要把已经成功的作战规模扩大就好。这样确实很合理。
「不对,等一下,你们先冷静。」
八代通一副回神似的出声制止。他极度不安地看著格里芬。
「那是知寄,也就是莳绘的意见对吧?那个小女孩的意见可信吗?」
「她说,那原本是遥舅舅的计画。还说那个人老爱提出一些愚蠢的意见,真是没救了。」
「……」
「那就这么决定喽?格里芬带来的礼物仍然有效。如同父亲所担心的,这个计画尽管有些荒唐,但至少是我们目前所能想到最确实的应对方法了。」
慧在连珠炮似的法多姆身后举手。虽然他到现在仍无法理解,不过他有种感觉,众人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既然敌人的弱点在非物质层次,就表示我们也得去那里对吧?可是之前不是说过,普通机体会在空间变异中遭到分解吗?」
不仅如此,敌人堪称是用最大的防御墙将最大的弱点包覆起来。正因为脆弱,才会隐藏在敌人攻击不到的地方。
「噢,关于那一点,我稍微想过对策了。」
八代通的回答出人意表。身穿白袍的肥胖男子一副终于恢复从容地搔搔头。
「这原本是为了营救帕克法所想出来的方案,但由于受到诸多限制,再加上又发生大门的事情,于是就暂时搁置。不过既然有了刚才的情报,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个方法值得慎重考虑。」
在困惑的众人面前,八代通环视每个人的脸,扬起嘴角露出无畏的笑容。
「我想再用一次那个看看。」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法多姆。一向狷介孤傲的阿尼玛变得十分不安,一副像在说「为什么要看我?」地颤抖著双眉。
「那个……?」
*
睽违一天半的小松基地笼罩在黑夜之中。
在刺眼的灯光下,来自西边的强风呼呼吹过。技本的维修人员压住被风吹动的帽子和文件奔跑过来,一边俐落地检查机体,一边迎接机上的乘客。
「真亏你们居然回得来,不是听说你们受到越南方面的强力挽留吗?」
舟户朝著U-4的登机口大喊。
八代通一边走下登机梯,一边用鼻子哼气,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上拨。
「因为我说找到解决方法了,答应他们会在一个月内把事情解决掉。而且不只是贵国的大门口,我还会消除全世界的岩石群。」
「你又做那种故意提高难度的事情了。」
「反正大门照现在这样成长下去,一星期后第二战线就会开启,而我们会打输这场战争。现在没有余裕去静观事态一个月了,所以我比较希望你说这是充分预估过风险边际所做出的提案。」
巨躯来到了停机坪。他皱著鼻子,环视基地。
「先不说那个了,我拜托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可以的话,我想直接进行连接试验。」
「准备妥当了啦。已经运到三号机库了。」
「很好。」
之后,他回头对子体搭乘组说「走吧」。
慧一头雾水地跟上去。格里芬和法多姆似乎也是一团混乱,连安全帽和吸气软管都没收好,就小跑步跟过来。
途中,慧环顾宽广的停机坪,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停机坪上,不见平常都会有一架正在待命的子体。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慧等人不在的关系,可是应该还剩下两架才对。
「舟先生,留守组的人呢?她们紧急升空了吗?」
「嗯?」舟户转头望向他。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该不会是灾攻打过来了吧。」
「噢,你如果是问拉菲尔,她正在进行空中巡逻。因为我更新了雷达装备,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习惯,于是就让她升空了。她应该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伊格儿也是吗?」
「她不在。她临时调单位了。」
「咦?」
调单位?
慧正想问为什么这么突然,结果一回神,发现一行人已经抵达机库。舟户急急忙忙地追上八代通。他望向格里芬,然而她好像也什么都没听说,只是默默地摇头。
许多机材被运到了机库内,其中也能见到陌生的工作人员和货物。机库中央,一个被放置在油压式千斤顶上的奇妙物体坐镇在那里。纺锤型的躯体,加上大大的天线。看起来就像一条展开鳍部的热带鱼。
EGG的分割投影机构,Parallel Minds。
「都是因为你故弄玄虚地说『那个』,害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法多姆一脸嫌恶地嘀咕。她对八代通投以冷峻的眼神。
「事到如今,你还想拿这玩意儿做什么?」
口气冰冷得甚至让人感受到寒意。
Parallel Minds是用来分割(切片)阿尼玛的人格并加以投射的装置。使用得当的话,可以侵占十架以上的灾,将其当成盟友利用。实际上,从前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闯入戴高乐号,就是托这台机构的福。但是相反地,经过分割的人格资料具备独立的自我意识,会脱离原始人格的控制。就因为这样,法多姆的切片为本体带来了堪称为黑历史的记忆。顺道一提,由于这件事情并未公开,因此后来也经常引发各式各样的纠纷。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不想再使用第二次的决心。
然而八代通丝毫没有体察出她的言外之意。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作为潜入非物质层次的防御对策。」
在仰天兴叹的法多姆面前,八代通自顾自地操作笔电。
「听好了,既有的Parallel Minds是分割阿尼玛的EGG后投射至外面,可以说是1:N的附身方式。但如果是让自己成为附身对象,事情会变得如何?」
「什么?」
像是要回答疑问一般,萤幕上开始播放CG。原本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切片集合起来,覆盖住机体。宛如俄罗斯娃娃般,两层、三层、四层地重重包覆。
「如各位所见,经过分割的切片会变成模拟外壳,包覆子体。非物质层次会先浸蚀这些切片,假设一共有十层,每浸蚀一层大约要花五分钟,所以我们在完全遭到浸蚀之前,有五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维持子体本体的实体。」
「你是想把切片当成盔甲使用吗?」
面对尖声质问,八代通微笑颔首。
「虽然分割控制所有切片这件事,不是由法多姆来进行可能会有点困难,不过有了这玩意儿,就算是其他阿尼玛也勉强能够使用。让EGG的耐蚀壁围绕日俄共同突击部队,闯入阿尔泰的非物质层次,在限制时间内破坏大门的核心。搜索帕克法也是相同做法。很简单吧?」
八代通环视全场。然后,他在沉默不语的众人面前切换画面。箭头记号在正十二面体的中心延伸,开始闪烁。
「根据理研的HPC模拟结果,破坏核心所需的能量为0•42太焦耳,换算成TNT炸药大约为一百吨。虽然以B-52轰炸机来说相当于五架的酬载量,不过如果使用战术核弹,这个数值应该还算宽裕。核弹这方面我会请俄罗斯准备,装载在子体上。因为凭他们的搭载量,就算加上副油箱,还是可以运载巡航飞弹。对了,如果还有余裕,也请他们准备两发石榴石飞弹好了。」
「不好意思,我可以说句话吗,八代通先生?」
话题不断进展下去。慧赶紧在彻底各说各话之前出声制止,边在脑中整理边开口。
「呃……依照你刚才的说明,外侧的切片会渐渐被分解对吧?阿尼玛的一部分粉碎四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对挥发掉的切片进行回收、重新合并这一点,已经在戴高乐号事件当时完成实践了。只要在瓦解之前回复EGG,就能将资料的损耗抑制在0•01%以下,是可以用校验码成功复原的程度。虽然机器的输出有其极限,要再次展开成为耐蚀壁很困难,但是大问题都已经透过模拟解决了,放心吧。」
「什么模拟……」
换言之,就是要不经演练直接上场嘛。太可怕了。
「关于突击队的成员,你打算怎么安排?」
法多姆再次提问。
「俄罗斯组就先不提了,我们应该没办法全力出击吧?因为除了要警戒待命,还必须戒备敌人的大门。虽然我想最后应该会选出好几架,不过针对这一点你有什么想法?要是架数太少,可是突破不了敌人的抵抗喔。」
「俄罗斯方面,预定会由裘拉薇丽克和拉丝特裘卡参加。至于独飞,我姑且回答会派出你和格里芬。」
「就只有两架吗?」
法多姆的语气变得僵硬。
「连之前迎击超平流层的灾都投入四架了,这次的情况怎么想都不比那次来得轻松。至少也得把伊格儿带去才行。」
「冷静点,我又没说只派你们去。先把话听完啦。」
八代通清清嗓子,赶走逼上前来的法多姆。
「为了和俄罗斯交涉,我只回答了当时已经确定好的成员。实际上,我还会再派出另外一架。」
「另外一架?」
「瞧,那人已经到了。」
铿的一声,陶器碰撞的声音响起。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
慧战战兢兢地望向后方,不禁屏息。一名身穿公主袖上衣的少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著马克杯。杯子里装的是热牛奶吗?她微微点头示意后,举杯啜饮。缀有头饰的头发随之晃动。
紫色马尾,薰衣草紫的光辉。
「Viper Zero?」
拥有明华脸孔的阿尼玛默默地回望著慧,以依旧让人读不出情绪的表情朝这边点头。
「你怎么会……」
〈西南的守护神〉离开那霸来到这里了吗?像是察觉到全员心中的疑问一般,八代通走到Viper Zero身旁。
「因为伊格儿的精神调谐不太平稳,利用Parallel Minds分割EGG的风险太大。拉菲尔则因为是别国的机体,没办法随便对她胡来。这么一来,能够出的牌就剩下她了。」
「Viper Zero要加入突击队吗?」
法多姆目瞪口呆。
「可是那霸怎么办?」
「那边就交给伊格儿负责。我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将她暂时调离小松。」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基地内除了我们外没有其他子体的理由,棣棠色的天然呆女孩会消失的原因。
好不容易总算搞清楚状况了。八代通究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了多少调整?对于他有如失控列车的活力只能摇头叹息。身为一名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的领导者,这样的资质或许值得赞扬吧。问题是,那辆失控列车上的乘客是我们。
「这次的作战计画,已经获得俄罗斯方面的同意了。我们预计一两天内就会出发前往阿尔泰。所有人做好准备,在基地内待命。法多姆则来支援Parallel Minds的调谐,还有帮忙舟户等人。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喜孜孜地说完,八代通转身面向慧,用一副忘了传达其他事情的表情补上一句。
「对了,你一直没机会回家吧?是不是和你家人联络一下比较好?毕竟你又要暂时离开日本了。」
*
「可恶,你说得倒简单。」
慧在技本办公大楼的休息区凝视著手机。从刚才开始,他已经将简讯打了又删好几次了。收讯人是宋明华,是鸣谷慧家中不言自明的风纪股长。自从最后一次和她见面已经过了整整两天,现在若是再告诉她要为了打工在外过夜,到时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明天还要上学耶,这要我怎么请她帮我找理由嘛,真是的。」
他再次删除打到一半的文字。不行,还是打电话好了。直接开口请她协助或许比较好。拜托她帮忙设法巧妙地瞒过祖父母、老师和同学们。
「不行,她八成会生气,绝对会生气,我会被宰掉的。」
脑中浮现青梅竹马面目狰狞的模样。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想死吗?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联络了会掉进地狱,不联络也会掉进地狱。正当慧受到进退维谷的思绪折磨时,桃红色头发在眼前摇晃。
「怎么了?你从刚才就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格里芬一脸觉得奇怪地略微歪头。她正坐在桌子的正对面大口咬著三明治,一旁还摆了优酪乳。
「也完全没吃东西。」
她用眼神向慧示意桌上的超商提袋。那是技本员工送来当作迟来的晚餐。的确,考虑到今后的紧凑行程,是应该趁现在好好吃东西补充体力才对,但是,慧就是没有那个心情。
「你倒是吃得很开心嘛。从刚才那些话听来,你的人格资料?自己本身?经过分割后会逐渐受到浸蚀耶。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你难道都不会稍微感到不安吗?」
「反正遥一直都是那么乱来。再说,心绪纷乱和空腹是两回事,为了面对预料中的困难,也应该储备能量才对。」
「这么说也有道理啦。」
「肚子饿,情绪会更混乱。混乱的情绪又会让人失去食欲。恶性循环。现在应该以明镜止水的心情专心用餐。」
「什么明镜止水……」
太夸张了吧。虽然想这么吐嘈,却感到全身无力。
不行,忧郁夺走了全身的活力。精力和体力全都衰退了。
慧叹了口气,决定总之先来传简讯好了。只要处理完该做的事情,心情应该就能稍稍平静下来。不去想之后的事情,先认真地道歉和报告状况再说。
……
道歉。
……
「啊啊啊真是的!」
再也受不了的他放下手机,瞪著格里芬旁边的人影。
「被那张脸盯著看是要怎么冷静下来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有何贵干?」
Viper Zero静静地喝著热牛奶。格里芬眨眨眼,疑惑地说「脸?」,看起来显然不懂慧的意思,但是他现在没有余力多做解释。没有什么比正在推敲道歉文时,道歉对象就在自己眼前更教人心绪不宁了。
为什么她偏偏要跟著我们啊?而且还默默地持续观察我,真希望她能给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解释。
Viper Zero拿起自己的手机,喀嚓喀嚓地打字。
『我不想去有人的地方。机库的技本成员就算了,基地内有好多初次见到的员工。为了避免麻烦,我判断和独飞的要员在一起比较安全。』
「既然这样,你不来找我们也可以吧?你可以去找八代通先生或法多姆啊。」
『他们两人现在正忙著调整Parallel Minds。就算跟他们在一起也静不下心。』
「那我心里的不舒坦就不重要吗!」
对牢骚充耳不闻,Viper Zero继续用餐。丝毫不在意责难的目光,静静地融入风景之中。
慧大大地叹息,把脸别开。
在意也没用,还是来写给明华的简讯吧。
他俯视手机,然而脑袋却依然想不到该打些什么。感觉不管传什么给她,都会迎来不好的结局。
报告状况,道歉,请求酌情减刑。
「你在写什么?」
格里芬一副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慧不由自主地低声哀号。
「我想告诉同居人,我今天没办法回家,可是我本来就已经临时离家两天了,实在不晓得怎么向她道歉才好,毕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喀嚓喀嚓的打字声传来。Viper Zero亮出手机。
『如果是那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向她说明状况了。』
……
「啥?」
『我受到拉菲尔的请托,拜访过你家好几次。个体名称〈宋明华〉将我认作是你,结果,〈鸣谷慧〉长期不在的事实消失。此外也得到外宿的许可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咦,什么?没有被拆穿吗?你就穿著这套服装去我家?只靠笔谈沟通?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让那个明华允许外宿的啊?
正当慧脑筋一团混乱时,手机响了。萤幕上显示新讯息的通知。
──你已经到基地了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喔!没想到慧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害我小小地吓了一跳(笑)上夜班要加油喔,爷爷、奶奶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那就下星期再见了!【明华】
「……」
有种目睹超级大国宣布放弃军备的感觉。眼前的字句令人不敢置信。说是某人的恶作剧还比较能够接受。
Viper Zero静静地喝著热牛奶,像在说「已经没什么好烦恼了吧?」地指著超商提袋。
慧一头雾水地拿出三明治,打开塑胶袋,大口咬下面包。
无言的晚餐持续了好一会儿。格里芬也一脸狐疑地继续用餐。喷射引擎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不晓得过了多久,清脆的金属声响起。
Viper Zero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打字后亮出画面。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希望迎来何种结局?』
慧讶异地猛眨眼睛。紫色眼眸定睛注视著他。
『我从室长那里听说自律飞翔体四号──格里芬的记忆了。也得知你过去所担任的角色及其结果。所以我想问你,在知道一切的状态下,你所期望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这话什么意思?」
『归根究柢,此次战争的肇因是人类的欲望和竞争原理。为了追求更多、更富足,结果使得地球这个容器没有了未来。姑且不论规模大小,相同的事情在人类历史中一再反覆地上演。向他人寻求自己所没有的资源,穷人将富者拉下来。有时凭藉武力、经济力量,有时则是意识型态。一直以来,人类利用一切手段,彼此争夺有限的资源。这次只是碰巧那场零和赛局超越时代上演了而已,你们和未来的人类在本质上仍旧没有不同。』
「你究竟想说什么?」
『人是因为想要超越其他人往上爬才会进化。你们现在享受到的技术、知识,也是来自那份本能。接受一千年份的胡乱开发,却否定三千年份的胡乱开发,这样并不合理。假使要否定未来人类的生存战略,你就必须也否定现今人类的欲望和进化。如此一来,最后出现的世界想必会变得和现在截然不同。』
明华的神情倏地变得凌厉。
『鸣谷慧,你所期望的世界是什么?是领导者压抑大众欲望的管理社会?利用宗教和道德进行思想统制?还是以压倒性的暴力,让人类历史回到原始农耕社会?』
「那么困难的事情我不懂啦。」
慧坦白说出内心的想法,然后像是要掩饰尴尬地移开视线。
「只不过……我不太赞同如你所说的消除人类的欲望。我们绝不完美,即使再怎么装成圣人,还是会显露出一两个缺点。如果想彻底成为无害的存在,就只能死去化为尘土了。」
『……』
「再说,欲望也有很多种不是吗?单纯想要奢侈一下也是欲望,想要解开宇宙的神秘面纱也是欲望。话说回来,要是人类没有『想要在天空飞翔』的欲望,你们也不会诞生在世界上了。现在应该不是事不关己地否定人类欲望的时候吧?」
『意思是,欲望有分成好的跟坏的吗?』
「应该说,欲望、探究心、野心都可以用来称呼相同的事情。想要达成什么、获得什么,是人类再自然不过的情感。既然如此,我认为思考要怎么做才是比较现实的做法。」
『具体而言是什么?』
「我还在想啦。我一直都在思考,打倒灾之后要怎么做,还有为了不让它们再度出现,我究竟能够做些什么。」
暧昧至极的宣言。好比空有主题却没有内容。慧非常明白这是不负责任的发言,但他仍直直地回望Viper Zero。
「不久前,我还在烦恼该往右边的死路、还是左边的死路走,后来却发现原来还有直走这条路可选。所以,我想应该也有方法可以保留人类的欲望,同时让一切圆满收场。我会继续寻找,不管花多久时间都无所谓。」
『那是乐观论、顺其自然。要打动他人,这样的观点太薄弱了。』
「我知道。照理说是应该如你所言,展现更具体一点的目标才对。说不定还得改变社会或国家的形式,舍弃过去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但是,我还是认为不可以舍弃人类的进化和欲望。因为……」
慧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格里芬,看著猛眨眼的她一边说。
「想和她在一起、想要救她的念头也是我的『欲望』。假使没了这份欲望,那我就真的不懂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了。」
Viper Zero一副大感意外地僵住。明华的脸似乎瞬间晃动了一下。
没一会儿,她转头面向格里芬,在手机中打字后拿给她看。格里芬看了「嗯」地点点头。
「嗯,我也是这么想。」
「你写了什么啊?」
好奇的慧探出身子。
Viper Zero面无表情地将液晶萤幕转向他。笔记应用程式里写著「我觉得你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