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回忆懵懂无知的年幼时期,总会想起命和铃的脸庞。过去,我几乎都和她们玩在一起,没有和其他小孩游玩的印象。
我也很清楚,自己从以前交友范围就很狭隘。
尤其,我的家人和命的家人素有深交,我和命无时无刻都在一起。开心的时候、愉快的时候,都有命陪在我身旁。
在我承受难以负荷的悲哀时,命也常伴我左右。
害我们变成孤儿的事故,也无法断绝我和命的牵绊。
十年的光阴,也没办法拆散我们俩兄妹。
只不过,我们之间的牵绊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事隔十年重逢,我们各自成了神明和弑神者,分别处于狩猎与被猎的两极。
可是,我们仍像以前一样,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就凭我兵行险着,夺取命的记忆来延续性命。
这就是,我和命的牵绊——因缘。
结果,我却忘了这一切。
遗忘等同于死亡。
不、遗忘也许比死亡更沉重吧。
人死之后还会留下某些东西,遗忘则会抹消所有存在。
我完全遗忘命的存在,甚至无法确认她的形貌。
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行迹、意义,全部都消失了。我竟然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我的身体猛烈一震,意识也强制苏醒了。
「我……啊呜……失去……呜啾……意识……咻咕……了吗……」
不对、这是怎么搞的?我不是恢复意识了吗?为什么我的身体还在摇晃?正确的说法是,为什么我会不由自主地摇晃啊?
「阿信!快醒醒、阿——信——!」
「是你啊!」
我一睁开眼睛,看到铃抓住我的衣领,死命摇晃我的身体。
呜喔喔喔!我的脑袋超摇的!整个世界也在摇啊!而且,铃害我的脑袋不断敲到地板!会痛、会痛、真的会痛啦!
「停!等一、呜哇、我、呀啊啊、已经、呜啾、醒了、噗呜。」
啊啊、又要失去意识了……。抱歉、命,哥哥我到此为止了。我是日本的神明,所以我的葬礼是神道式,而不是佛教式的吧。谁会来替我办理后事呢……?秋叶一定不会帮忙吧。那好吧,只好让害死我的铃负责了。
「哇啊啊啊!对、对不起!」
铃急忙放手,我的后脑受到重力牵引撞上地面。
「呜喔喔喔喔喔!去你的牛顿全家死光光!」
要不是他发现了万有引力,我也不必尝到这样的痛苦啊!
「你、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吗?」
「除了后脑痛到爆炸,没有什么事啦。」
「看、看起来不像没事呢。」
「没有后遗症就没事啦,没问题的。」
「阿信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你。」
铃先拉开一段距离,脸上还是难掩担心的神色。
我的背后是冰凉坚硬的地板,代表我刚在这里晕倒了。
手掌上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
「那个、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会痛?」
「安啦。」
顶多只有背部稍微会痛,那也是我躺在地面上的关系吧。这绝不是铃的错,用这种方法催眠自己也是种温柔啊。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以免身体有什么不适。我的双脚沉稳地踏在地上,没有虚浮摇晃的感觉。很好,我的身体没问题。
「呃呃、我、我碰巧经过这里,看到阿信倒在地上,才、才会紧张地猛摇阿信!」
「我知道,谢谢你摇醒我啊。」
瞧她紧张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说明还是在辩解。我举起一只手向她道谢。
实际上,如果铃没叫我起来,不晓得我会睡多久。
「对了,铃。我是自己一个人吗?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啊……」
「没有啊。我来的时候,阿信就是一个人喔。」
「……这样啊。」
命的目标始终是狩猎咲耶。恢复了少许力量后,她肯定会有所行动。
「我要去找命才行。」
我要先找到命,才能决定是要帮助她、阻止她,或者采取其他办法。
只是,有一点我很坚持,我绝不能让命死去。
「命……?」
听到我自言自语,铃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呃呃、那个名字……是之前阿信问过我的名字对吧?」
「嗯、没错。」
「果然……我跟你说,我刚才听到那个名字,脑袋似乎有种刺痛的感觉呢……」
铃困惑地皱起眉头,还轻轻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你说……刺痛的感觉?」
之前——我也有同样的症状。
难道——。
「呐、铃!你有想起来了吗!我说的命,她也是你的青梅竹马啊。我们小时候还常常一起玩呢!」
「小……命……?」
铃按住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忍耐疼痛。
乐观的期待在我内心持续膨胀。可惜,我天真的期待落空了。
「对不起,阿信……。我不知道那个人耶。」
「是喔。」
这不是铃的错。更何况,现在想起命的事情,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抱持一丝期待。
期待她会找回记忆的天真奇迹。
这样一来,命多少能获得救赎吧。应该说,我必须这样思考才能获得救赎。
「阿信,你很重视那个人吧。」
「……是啊,她是我唯一的家人。」
「这样啊。我的头脑不太好,复杂的事情我不太懂。」
语毕,铃温柔地笑了。
「不过阿信会这么紧张,代表小命是真有其人,而且我忘记了……我想,现在小命的情况很紧急吧。」
「铃,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很清楚阿信是个温柔的人,我也很信任阿信喔。当然,阿信的中二病一直治不好、还时常逗弄我,有时候我也完全跟不上阿信的话题。」
「……嗯。」
后半段狠狠伤了我的心。算了,现在这不重要啦。
「可是,阿信不像在开玩笑,态度也显得很急迫。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喔。」
「你不记得命……也愿意相信我?」
「嗯,愿意。」
铃很干脆地点点头,仿佛很理所当然似的。
「为什么,你这么信任我啊?」
「嗯——、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还真像阿信的做风呢。」
铃露出困扰的表情,报以一个暧昧的笑容。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说了啊。不过这也没办法,阿信是中二嘛,中二都不会顾虑别人的想法。」
「呜咕!」
凶残的评语,无情地招呼到我身上。
「我或许有这样的倾向啦,但那是我的精神远比其他人高等的原故……」
「偏偏又喜欢耍帅关心别人,烦恼到后来又没有实际的作为。」
「呜呜呜!」
铃丝毫不理会我的反驳,对我持续施以痛击。我的玻璃心快碎了,超想哭的。
「说真的,阿信平时就该好好表达自我。你在学校总是散发一种『别靠近本大爷』的气场,刻意疏远其他人。你就是没有朋友,才没办法表达自我喔。」
「呜呜……咿呜……咕撕。」
我受不了了,极限了。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种场合被呛到崩溃啊?
「啊啊!阿信哭了!对、对不起……」
「算了啦。你……你以后干脆用毒舌当卖点啦……呜呜……」
「呃、呃呃,我想说的是……该怎么说才好呢?」
铃慌张地摇摇手,并且拍拍自己的胸膛说。
「我想说的是,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说出自己想做的事情喔!」
她那突兀的开朗音调,令我惊讶地眨眨眼。
「我想做的事情?」
「嗯。阿信现在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哈哈、那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啰?」
「要这样说也行吧。」
我的心中涌现小小的欢喜。
实现别人的愿望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唯一的异能。
她却说要实现我这个神明的心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梅竹马。
「我想帮助命,这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
「那好,我会努力想起小命的。」
铃听了我的愿望后莞尔一笑,瞬间我右手的『神之印记』开始发热。
「我信任阿信、也想帮助阿信。不过,从刚才我的心里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呢。」
「你的心里?」
「好像有人在告诉我,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可以忘记。」
「该不会,那个重要的东西是指……」
「也许是小命的事情吧。你不是说,她也是我的青梅竹马吗?」
铃先顿了一会,接着她又说。
「所以,我想记起小命的事情。」
铃再次明确说出这个心愿——同时『神之印记』绽放红光,我的右手自然伸向她面前。
啊啊、对了,我完全忘记了,原来奇迹近在咫尺啊。
只要有人许愿,我就可以达成任何事。
我拥有无视任何常理和规范的麻烦能力,前提是要付出代价。
在某些情况下,这是一种能超越任何神明的最强外挂。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铃是为了我才许愿的,我自然不能向她索取代价。
「代价是——我亲手解除断缘的影响!」
所以,我不得不对付咲耶。一个神明包庇弑神者,就得背负被敌视的风险。
放射的白色闪光集中在我右手上,再从手背流窜到四肢百骸。我的身上充满了清净的气息和力量。
那种感觉很清爽——宛如全身的血液变成了清澈的水源。光芒在我眼前扩散,整个世界看起来似乎变小了。
「现在我是无敌的……大概吧!」
看来,我的能力认为这个代价很划算。
「那我要走了。」
「嗯,我不知道阿信要做什么,但我会替你加油的。」
我向铃挥手道别,随后迈步飞奔。
每踏出一步,周围的景色就被我飞快甩到身后。现在的我应该能轻松超越汽车。
「好好思考一下,命会采取什么行动?」
之前力量不足时,她用的是前往神社偷袭的手段。那么,稍微补充力量后,她又会怎么做呢?
「不对、『弑神者』有察觉神明气息的本事。」
既然如此,待在咲耶身旁远比寻找命更有效率。反正,我也必须和咲耶对峙。所以我该去的地方是——花织神社。
当我一口气冲出住宅区,持续奔向花织神社的时候。
「找到你了!主人啊!主人——啊——!」
秋叶挥舞双臂从天而降。
「喔、怎么了?」
我即时停下脚步,回应秋叶的呼唤。
「你还问我怎么了,我才想问你为何问我怎么了。」
「啊啊、嗯。你先冷静下来,不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总之,我只听得懂『怎么了』这三个字。
「啊啊、好麻烦!要学忍者耍帅的说话方式好困难喔。学上忍还简单一点,讲个诸行无常就够了。」
忍者和上忍,语感上听起来是不太一样啦,具体来说我分不出差别耶。
「别说废话了,快讲正事。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情了?」
「喔、对吼。真受不了,每次和主人讲话,我都会不自觉搞笑,超辛苦的呢。」
「打脸太可怜了,我踹你大腿一脚就好。」
「等等!那样也很痛耶!拜托主人不要家暴啦!我会认真解释的!」
「一开始乖乖回答我不就得了?」
「我怕主人不尽兴啊。」
「也是啦,你要是突然变正经,我也不太习惯。也许我会怀疑你脑子有问题。」
「主人,我的评价是有多差啊!」
「需要我详细说明吗?」
「不、不用了。这么残忍的事情,咲耶小姐来做就够了。」
秋叶落寞地垂下肩膀。自从咲耶登场后,这家伙一直没什么精神,完全被咲耶吃得死死的。
「对了、快点进主题啦,你又要离题了。」
「喔、也对。那就开门见山啰!总之,现在大事不好了!」
秋叶不但跳来跳去,还夸张地摆动身体和手臂。她的反应也太过度了吧?
「咲耶小姐和命小姐开始PK了!」
「这真的很严重啊!干嘛浪费时间耍蠢,这种事要快点告诉我啊!」
「正因为很重要,我才不能马上讲啊,否则主人一定会变成暴冲的火车头。」
秋叶说得也有道理,我就不追究了。
「地点在哪里?」
「是滴,就在前方的花织神社。」
换句话说,我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
「我刚才也察觉到了PK的气息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说,主人被卷入战斗中竟然没有死啊?」
「对方还我人情啦。」
「是喔,命小姐真是重情义呢。」
「她是我妹妹嘛。」
「哇啊、主人,拜托你不要再多一个妹控属性好吗?你的角色定位整组坏光光了。」
「人类每天都会成长进化啦。你说她们在花织神社是吧?」
「你要过去吗?」
秋叶歪着脖子,表情显得十分不开心。
「我又没有要你跟来,放心吧。」
「了解。你叫我跟来,我也不会理你的,消耗一道令咒也没用喔!」
「不用你讲我也知道啦。」
在这种情况下,秋叶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没有人会自愿踏入神明和弑神者的战场吧。
除了没药医的笨蛋以外。
「掰啦,我得去帮助自己的妹妹。」
「保重嘿……咦、奇怪?主人右手有白光?有人向你许愿是吗?」
「嗯、是铃的愿望。」
「铃……呃、是那个巨乳青梅竹马?」
秋叶不可思议地歪着头问道。
「是啊,怎么了吗?」
「嗯——。她许了什么愿望?」
「她说,想要记起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秋叶不断点头称是。
「你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没事。唉、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不要说一些只有自己懂的事情啦,恶心死了。」
「嗯——、现在也没时间说明了,主人就别问了吧。我再告诉主人另一个消息。」
秋叶伸出食指比向我。
「主人要是有探究真相的觉悟,就去拜访铃小姐吧。」
「你要我拜访铃?」
为什么要拜访铃?所谓的真相又是怎么一回事……。
秋叶莫名其妙的一番话,令我大为不解。
「我也说过了,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主人,我劝你最好快一点喔。」
「……也对。」
「况且,介入两强纷争的主人,不一定能好手好脚回来嘛。啊哈哈哈。」
喂、笑点在哪里啦?还笑得超级灿烂,有够欠打的!
「反正啊,主人。不要做些优柔寡断的半吊子行为喔。」
秋叶开朗的话语,戳中了我内心的痛处。
那一天——自从我和命对决以来,我在秋叶眼中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吗?
「我要是太优柔寡断,再麻烦你打我屁股吧。」
我回应秋叶后用力蹬地,再次以疾风的速度冲向目的地。
「我没有S的癖好,请容我拒绝这个要求喔——!」
后方传来秋叶的回答,我露出淡淡的苦笑。
之后,我一股脑地冲向花织神社。
◆ ◆ 花织神社·深夜 ◆ ◆
等我到达神社境内,那里早已化为战场。
命和咲耶互相攻击,四周卷起阵阵烈风,淡红色的闪光交错飞舞。
双方拥有可爱的外表,发挥出来的破坏力却堪称惊天动地。地面的白色珠石乱成一片,大殿的墙壁和地面也有巨大的破洞。
这场战斗结束后,神社还有办法恢复原状吗?相信任何人看到现在的光景,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这就是神明和弑神者的战斗?头一次在客观的立场观战,我才知道有多可怕。
「………这根本是少年漫画吧。」
在我有感而发时,如火如荼的战斗仍在持续进行。
「你跑不掉的!」
咲耶架起和弓射击。散发淡红光芒的箭矢,在空中分散成数十支围攻对手。
不过——。
「弹幕太薄了。」
命架起烈风钻头冲进淡红箭雨中,以最短的距离杀向咲耶。
「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咲耶抢在钻头杀来之前,迅速跳上空中。
「你再怎么跑,也躲不过我的攻击。」
命也纵身跳向咲耶,在空中摆出水平的攻击架势。
「你似乎恢复了些许力量……这么说来,你斩杀神明了对吧?」
「你错了,是一位热心公益的超M神明奉献给我的。」
命挥剑扫开迎击的淡红色光芒,周围卷起爆风。
咲耶凌风一蹬,飞退一大段距离。
「………少年漫画喔。」
这一连串的光景,又带给我同样夸张的感想。
咲耶有本事和命正面对决,和我这种只能逃跑的完全不同。
也正因为如此,这场战斗非得有一方完全败北才会停下来。而最有可能败北的,就是无法使出全力的命……。
「不好意思,我必须打断你们了!」
我要介入她们的纷争改变状况,才能得到我期盼的结果。于是等她们降落地面对峙,我冲向她们二人之间。
「「……啊。」」
同一时间,命和咲耶齐声惊叫。
「……咦?」
冲击波和光箭同时朝我飞来。
「呀啊啊啊啊啊!?」
华丽闪躲?帅气格挡?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我连滚带爬,勉强躲过她们的夹击!
我也太会挑时机乱入了吧?
「是你啊,你果然急着投胎嘛。」
「突、突然跑出来是很危险的,八坂大人!」
这次她们连说话的时机都一样,我听了她们的话以后从地上站起来。
「呃、刚才那不是我的错。应该是时机和运气的问题,人生在世难免有这种事嘛!」
该死,我现在超矬的,真的矬到不行啊。
算、算了,没差啦。能成功介入她们的战斗就好。
「咦?啊、说、说得也是呢。我偶尔也会碰上这样的情况。」
这时候还愿意替我说话,咲耶实在是个大好人啊。所以,接下来要和她对峙,令我感到既无奈又痛心。
咲耶很高兴多了一个认真的后进,结果我却辜负了她的期待。
「这下子情势逆转了,『弑神者』。怎么,你又要夹着尾巴逃跑了吗?」
「…………」
咲耶浮现胜券在握的笑容,命则沉默以对。
我在她们中间缓缓深呼吸。
「抱歉、咲耶,我没办法帮助你。」
「嗯、我知道。我们一起驱逐『弑神者』吧……咦?」
咲耶水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眨了两下。
我强忍着内心的罪恶感,转身面对咲耶。
「我要帮助『弑神者』——帮助命。」
至今充满热血战意的空间,回荡着沉默的气息。
我明确地选择了立场。这么一来,我就成了帮助弑神者、对神明发动攻击的异端神。
可是我要贯彻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我并不后悔做出选择,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劳你费心。」
「喔哇!?」
我的背后传来一阵刺痛感。
回头一看,命偷偷走近我,还拿剑轻轻戳我的背部。
「喂、什么叫不劳我费心啊?」
「我不需要你帮忙。」
「啊啊啊啊!不要拿剑戳我啦!」
我都叫她住手了,她还是用剑死命戳我。
是不会痛啦,不过蛮痒的,她的力量拿捏也太巧妙了吧!
「为、为什么?您没道理帮助『弑神者』不是吗!」
「也对,难不成你爱上我了?」
戳戳。
「不是啦!现、现在是很正经的场面,拜托你不要再拿剑戳我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好吧。」
我动用所有魄力拜托命住手,她终于没再拿剑戳我了。命也太不懂得看场合了……这种我行我素的态度,大概是她和神明对决时必要的心理建设吧。身为她的大哥,我只能用这种讲法安慰自己了。
「我有帮助命的理由,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
接下来,就是关键时刻了。我伸手握住脸上的狐狸面具——脑中却浮现某种异样感。
那是一种,有什么事不太对劲的莫名预感。
不过,现在没空理会这件事了。我打算无视小小的疑惑,继续勇往直前。
「非常重要的理由……?」
「是啊,刚才我说过,我曾经是个人类。」
之前我的真面目被命发现,差点在学校被她砍死。
那时候,命哭着说她不想杀我,如果这份心意是真的——。
我们要是能理解对方的目的和理念,说不定就能回避互相残杀的命运。
「我也说过,我有一个妹妹。」
我不该一时冲动,利用消除记忆的手段来逃避现实。
而是该用尽所有手段,掌握奇迹般的快乐结局。
现在,我要下定决心尽情展现自我。
我稍微深呼吸一口气——。
「没有什么理由,比帮助妹妹更重要了。」
我主动摘下了狐狸面具。
「……咦?怎、怎么会……难不成你……」
看到我的真面目,命踉跄后退。
她的嘴唇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这是我第二次……让她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说出如此惊讶的话语。然而,这些反应将在今天结束了。
插图
「哥……哥哥……?」
命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对不起啊,一直瞒着你这件事。」
对不起,过去我骗了你。
若在平时,我会抚摸命的脑袋来安慰她,可是我没有这样做。现在被我摸摸头,也只会产生反效果吧。
等这一切结束后,等命接受现实——接受我以后再安慰她吧。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神明和『弑神者』是兄妹……?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因缘!」
咲耶轻捧脸颊,发出了几近尖叫的声音。
也难怪啦,没看过这么夸张的因缘也很正常。毕竟,我们的状况太脱离常理了。
咲耶的反应很混乱。现场充斥着惊惧疑惑,早已没有一丝战斗的气息。
唯有这一瞬间,我才拥有致胜的契机!
「咲耶,恕我失礼了!」
我趁咲耶混乱之际采取行动。
上次和命决战时,我很清楚自己没有战斗的能力。
咲耶有本事和命一战,虽说命不在最佳状态,但咲耶的战力也不是我能对抗的。
换句话说,正面对决是最愚蠢的做法。
「为了拯救我的妹妹!为了达成铃祈求的愿望!」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标,我没必要赢过咲耶。
因此我没打算来个热血一战,我只要制造出趁虚而入机会的就够了。
生性认真严谨的咲耶,不擅长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例如,她偷窥我的房间被抓包、或是命使用烟雾弹时,就被吓得动弹不得、破绽百出。
相反的,在这一刻——她极为惊讶的这一刻,我是有胜算的!
「现在,打破命身上的诅咒吧!」
我的右手背发出白光,呼应我的呐喊。
「呜、呜……啊啊……!」
被白光照射的咲耶,略微痛苦地缩起身子,身上还浮现淡红色的光芒。
我的直觉——不、神明的本能告诉我,那是断缘的力量来源。
「粉碎吧!」
我放声一喊,右手伸向咲耶胸口。当我接触到红光的瞬间,手掌直接陷入咲耶胸中。
「嗯、嗯嗯!啊……啊、啊啊!」
咲耶的身体剧烈后仰,我的指尖碰到了某种东西。
想必,那就是断缘的根源之力吧。
我毫不犹豫地扯出那样东西!
「呜、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使劲一拉,拉出一颗淡红色的光球。我捏碎那颗光球,四周回荡咲耶的尖叫声和强烈的白色闪光。
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力量,流进我的身体里。
「啊……这是……」
我捏碎的淡红色光芒,在白色闪光中化为无数光线,射入命的身体里面。
「我……失去的……东西……」
命吸收所有的光芒,白色的闪光也消失了——。
我站在摧枯拉朽的神社境内——命和咲耶当场瘫坐在地上。
我达成了所有的愿望,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的内心浮现这种充足感。
「真是、太乱来了……」
坐在地上的咲耶茫然低语。
是啊、的确如此,这样太乱来了。我不但帮助弑神者,还强行破坏了咲耶的力量,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我的身体被您乱来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
重点错!我惊讶地大叫,内心忍不住吐嘈。
「您硬是插进我身体里,还在我体内胡乱翻搅一通!」
「你的遣词用字有病喔!」
「我又没有说错!」
咲耶坐在地上捣住颜面,拼命害羞地甩着头。
「您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我的身体被您玷污,再也找不回往日的纯洁了!」
「呃呃、你的意思是,我夺走了你体内的断缘之力,你是想表达这件事吧!」
嗯、我说的应该才是正确的吧……。照她那种讲法,感觉好像我做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一样。
「哥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爱上鬼畜的调教玩法了……」
命晃着身子,似乎也大受打击。
「不过……如果哥哥喜欢这样玩,我也愿意接受喔,羞。」
「OK、我懂了。请你先冷静点吧,命。」
「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能否做为补偿……哥哥、请你尽情享用我的身体吧。」
「没人在用这种事补偿的啦,拜托你别闹了!」
命的言行一如往常,我不太能接受自己对这种态度感到怀念和安心啊。
「那么,我该如何补偿哥哥呢?我三番两次对哥哥说些过份的事情,甚至还想杀掉哥哥……」
「……命。」
我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获得了很大的满足感。可是,这一切对命来说太过唐突了,她根本不可能马上接受。她会觉得烦闷、苦恼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我现在能做的是……。
「命,我们晚点再好好谈谈吧。现在让我聆听你的想法。包括你的烦恼、痛苦、困惑,全部都告诉我吧。」
「哥哥……」
「我也会坦白一切的。包括我为何当上神明、以及我当上神明的目的。而且,我会接纳你的一切,命。」
「……是。」
我抚摸着命的脑袋,她也轻轻地点头。
以前,我们只懂得感情用事,不会排解内心的困惑和混乱,思考方式也被神明和弑神者的立场局限住了。
其实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两兄妹促膝长谈的时间。
能注意到这点,也不枉我和命冲突对峙了。
「那么、哥哥,有件事我想趁现在问清楚。」
「什么事?」
「哥哥,病娇你也吃得下去吗?」
「…………嗯?」
这哪招?为什么命要问我这个,我完全无法理解耶?
「如果吃得下去,那哥哥应该很喜欢我过去的种种暴行吧?要真是这样,我也比较不会那么愧疚。」
「呃呃、我想想喔。这种的,我不太能接受耶。」
我说什么也不能妥协啊,否则命一定会踏上病娇路线的。做人家大哥的,有义务阻止妹妹行差踏错。
「信辉大人……我也想问您一件事。」
我和命交谈的过程中,咲耶也逐渐恢复冷静了。她静静地呼唤我的名字。
至于她为什么改变称呼方式,这我就不计较了。
「您要怎么负起责任呢?」
「…………咦?」
「您单方面地玩弄我、还夺走我重要的东西,您要怎么负起这个责任呢!」
「咦、啊、这个、呃呃……」
「我的身体被信辉大人玷污了……请您负起责任,娶我为妻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糗了,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啊。要我娶她为妻?意思是我们必须结婚!?靠,她一下子提出这种要求,我要怎么回应才好啊!
「哥哥,我觉得直接杀掉她一劳永逸比较好喔。」
「我没在跟你说话,外人请闭嘴。」
「喔?你是说,哥哥不惜赌上一切守护的可爱妹妹是外人吗?」
「没错,信辉大人实际宠幸的人是我。你敢多嘴,下次我射穿的就不是你的缘份,而是你的脑袋啰?」
哇啊、这什么情况?好可怕。我夹在她们中间,几乎可以嗅到浓厚的火药味了。
这是爱情喜剧里常有的桥段是吧?原来修罗场有这么恐怖喔?那些爱情喜剧的主角也太了不起了,他们受得了这种情况?他们的神经线比钢筋还大条啊,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小看爱情喜剧的主角了。
「总、总之,你们先冷静下来吧?」
呃呃、对了,这时候要先仲裁调停是吧?不然她们万一抄家伙对砍,我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命,你就别想再杀害咲耶了。咲耶,你也别对付命了。」
「哥哥的指示,我自当遵从。你就好好感谢哥哥的慈悲心吧,呸!」
「呵呵,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啊。是你要感谢信辉大人才对。」
「你和哥哥纯粹是肉体关系罢了,说穿了就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我深信哥哥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唉呀、你的从容气度跑哪去了?你自己也很清楚,已有肌肤之亲的我处于优势对吧?有自觉是一件好事啊。」
说真的,她们能不能好好相处啊?唉、也罢,要神明和弑神者和平相处,也许是太强人所难了。
「对了对了。信辉大人,你愿意负起责任对吧?」
「啊、啊啊,也是啦。不过,你要我马上负责是困难了点……具体方法我也还没想到,可否晚点再说呢?」
「没问题,只要信辉大人有意负责就行了。毕竟我是个很有修养的女人嘛。」
「啊——、嗯,是啊。」
真正有修养的女人,就不要挑衅命好吗?算了,反正我说了也没用。
好累,我有种想死的冲动。
「在结婚之前,我会在自己的神社工作,顺便帮助信辉大人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感谢了。因为我得赚取大量的SP,来达成我的目的。」
「赚取SP?信辉大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哥哥如此大器,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伟大志向,而且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志向。」
「哼、别说笑了,就凭你根本不可能理解信辉大人的深谋远虑。」
「我和哥哥的交情,比你更加深厚绵长。」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看重的是密度和深度,而不是长度喔。我和信辉大人共度了一段强烈而浓密的时光,要说是夫妻也绝不为过。」
「跑龙套的母猪角嚣张什么。」
「唉呀呀、你想当女主角是不是缺了点什么?例如胸部或臀部的魅力之类的。」
「唔唔唔唔唔!」
「呣呣呣呣呣!」
呃、那个,你们就不能好好对谈吗?是说,这样看起来也挺像欢喜冤家的。
好啦,反正命也蛮快活的,就让她们打打闹闹吧。嗯、为了我的精神安定着想,还是眼不见为净。
「那个,我可以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吗?」
「啊啊、也对,请您为我说明吧。」
「哥哥,请说给我听。未来和你两人三脚共度人生的我,才有资格听你说。」
「两人三脚?加上尚未出世的孩子,我和信辉大人是三人四脚呢!」
「我和哥哥会生出一堆孩子来组成足球队!」
「我会一视同仁告诉你们的。这样总行了吧!这样总行了吧!」
她们同时逼问我,我都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话说回来,我一点也不开心……明明是爱情喜剧的发展,我却一点也不开心啊……。
「呃、我的目的是……」
「「请说!」」
二人齐声回应不说,还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怎么只有这种时候,她们才会这么团结啊?
……我不好意思开口。不对、这要我怎么开口啊?现在的气氛是怎样?她们对我的期待也太高了吧?我可以感受到四周充斥无形的压力。
「呃呃、那个,我的目的是……」
「「请说!」」
……加油啊,信辉哥。
「我的目的是支配神明,我要统领那些忘记拯救人类的旧有神明,改革众神的意识就是我的最终目标。」
我终于明确说出自己的意志了。我在说出这番话时内心激动不已,最后还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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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众神太堕落了!还有kamitter是什么鬼啊!平时无所事事,就只会吸收人类的娱乐文化!反正讨论版战到天翻地覆他们也不痛不痒吧!一群愚蠢乡民!」
我的热情升至顶点,我很清楚自己最后情绪失控了。
不过,我实在停不下来。那些天神看我菜比八,就死命想钓我上钩!世界知名的堂堂主神这么呛要死喔!
「原来如此!您的想法太了不起了,信辉大人!」
咲耶双手交握,用一种崇拜的眼神仰望着我。
「我也深有同感呢。现在的众神太放纵了!言行举止和生活态度都太差劲了!」
「喔喔、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吗……咲耶……!」
「是的,就是没有人敢挑战他们,那些主神才会越来越嚣张!我也觉得好气愤!」
啊啊、对了,咲耶也被他们呛过是吧?所以她才会来对付命。
「我完全赞同您的想法!信辉大人,请您颠覆那些神明,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吧!身为您的妻子,我会尽全力支持您的!」
「唔唔!我也赞同哥哥的意见!哥哥根本是人中龙凤,超越人类立于众神顶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对、除了哥哥没人有资格立于顶点!身为哥哥的爱妻,我会帮忙歼灭所有反抗的神明!」
「唉呀呀,还歼灭呢。什么事情都想用武力解决,也太野蛮了吧。你的脑子是摆好看的吗?」
「你明明是神明,却轻易背叛同志,也太轻浮随便了吧?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婊子,配得上哥哥吗?」
嗯、命。你这句话也骂到哥哥啰,哥哥的心快碎了呢。
「唔唔唔!」
「呣呣呣!」
「你们对呛要适可而止啊。」
互相抬杠是没什么关系啦,只是你们把我捧得太高了吧?
我不介意夸赞自己优秀,为什么被别人夸赞就会浑身不自在呢?奇怪了。
「信辉大人都开口了,我就先退一步吧。」
「不不、是我先退一步。」
「是我先退一步!」
「是我先!」
「那好,我们各自退一步,来握手言和吧!」
「好啊、没问题!请务必来握个手!」
她们表面上笑盈盈地握手言和。是的,表面上……实际上气氛超凝重、超恐怖的。我甚至还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耶。
「呃呃,既然你们和解了,咲耶啊。」
「是!」
「命的事情,能否暂时交给我处理呢?」
「说得也是。如果她愿意接受信辉大人看管,从此低着脑袋走路、夹着尾巴做人,我也没有意见。反之,她若敢再胡作非为,下次我会确实打倒她。」
「我现在补足了哥哥的爱意,就凭你有办法打倒我?」
「啥?信辉大人的爱意?我看是用妄想补足你的贫乳还差不多吧?」
「啥啊?可悲的女人,全身上下只有脂肪比我强。这样很值得骄傲是吗?那就来欢呼一下啊?耶、我脂肪超多的呢!来喊啊。」
「你找打!?」
「单挑啊!?」
她们越来越像乡下的小混混了。
是说,这种修罗场我要是能一笑置之,以后任何事我都能迎刃而解吧?
「也罢,就这么办吧……」
这样的结局是我始料未及的,但命身上的断缘诅咒也解除了,算得上诸事顺利吧。
至于弑神者的诅咒,我时常分点力量给她就行了。
还有什么要思考的事情呢……。
「啊啊、对了——」
秋叶那家伙说,等我有知道真相的觉悟就去寻找铃。
真受不了她,又故意讲一些启人疑宝的事情。
「……嗯?」
我的脑中,再次浮现某种异样感。
刚才我拿下狐狸面具时,也有相同的感觉。
铃——狐狸面具——。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啊——」
我只有在命的面前自曝身份时,才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
和铃见面时,狐狸面具还戴在我的脸上。
不对,正确来说——。
没有强烈灵力的人,无法看到变成神明型态的我。那么——。那时候,铃不可能看到我才对。
这下问题来了,当时和我见面的究竟是谁?
那个人真的是铃吗?还是某种陌生的存在?
「铃!」
我焦急得坐立难安,急忙迈步狂奔。
「哥哥!?」
「信辉大人,您要去哪里!」
我一口气跳下石阶,无暇理会背后传来的呼唤。
『真相』——秋叶告诉我的这个字眼,一直在我脑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