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你要写小说呢?虽然我经常回答说是因为开心,但实际上是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的。与其说写小说很快乐,倒不如说,不写小说太不快乐了。
有时候创作作为对无可救药的现实的反抗而在发挥着作用。缓和“为何世界并非如此”的憎恨,实现“希望世界能够如此”的祈祷。
但是,创作在具有这种侧面的同时,我也认为“创作是对现实的亵渎”。因为你可以把创作理解成是“从原本就存在的东西中恰如其分地取其精华,然后改写成华丽文章”的行为。
对于我这种基于过去的体验进行写作的人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好比如说,我在深夜里独自走在路上,看到那些穿着睡衣在便利店购物的情侣,于是便把当时的空虚给写进小说里。但是,即便把这种感觉原原本本地写进小说里,在我的感受化为文字的那一刻,那就已经不是百分百的原本感受了。不仅如此,我为了作品的体裁,我还会把穿着睡衣在便利店购物的情侣中的其中一方,设定成是以前的恋人去改写。无他,这不过是对过去的自己、对过去的体验、对过去的感情的亵渎。
本作的原题是“杀死圣诞老人。结束初恋”。我把自己即便上了大学,也依旧难以割舍的初恋改变了形式,重整了体裁,写进了这部作品里面。在这个过程中,我心里的重要之物已然面目全非,或者说是不知所踪了。那些曾经无比珍贵的东西,在我心中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觉得写小说就是这样的行为。是一种把本应珍藏在心中的记忆和感情强行调出来,改成其他的东西,传达给其他人的行为。写小说会感到快乐什么的,我实在是难以苟同。
不过,若要问我恨不恨小说,那也不对。
我有种感觉,只要活着,就会失去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中午醒来之后刷牙的时候、深夜独自散步、在天桥上通过的时候、在候车室里看到了和那个人相似的背影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种日常的偶然的瞬间,在我二十年的短暂人生中已经失去了太多了。
只是,失去本身并没有什么。人生本就是一连串无形的丧失。
最为可怕的是连失去的感觉都失去了。活着的痛苦、悲伤、寂寞,如果能够全然忘却的话,那并不是忘记了,而是连发现都无法做到了。如果舍弃痛苦、轻松地活着的代价,是要把重要之物、以及重要之物存在的感觉都失去的话。我想我并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幸运的是,只要是写小说,我的重要之物即便面目全非,即便不知所踪,有时又能得到补充,与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完全不同,唯有“曾经存在与此”这一事实得以留存。哪怕我践踏自己的记忆,亵渎现实,玷污重要的东西也好。
这是为什么我在写小说的,真心真意的回答。读过这本书的人,大概是能明白的。倒不如说,我只是想让大家稍微理解一下。自说自话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失礼了。
在这本小说问世之际,从责任编辑大米先生到为我绘制了氛围浓厚的插画的つくぐ,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协助。因此我想尽量直接地表示感谢,在此就不再赘述了。非常抱歉。
虽然还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出版新书,但如果大家能接受我的话,我想以小说家的身份继续努力。如果不行的话,我就把我的小说只给我喜欢的人看。大家后会有期。或者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