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星川家宅邸回家之后,藤花失去了活力。
阿朔觉得,这也难怪。
他们过去也曾干涉过许多凄惨的事件,并一直目睹人死。但是这次,他们得到了少女发出的杀人预告却仍旧没能保护住少女,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藤花明明想要保护那个女孩。
藤花明明强烈渴望拯救别人。
这件事恐怕是迄今为止令藤花的心最受打击的一次。
她放弃了RingFit,还钻回到了被炉里面。
本来藤花属于在获取食物时会变得积极的尼特族。
然而她对零食都丧失了兴趣。
到了吃饭时间,阿朔好歹会把她从被炉里拖出来,亲自给她喂。但阿朔出去打工的那段时间,藤花则完全不去吃东西,一个劲地睡觉。
阿朔很清楚,这状况很不妙。
「藤花,不吃饭可不行啊,我很担心你啊」
「谢谢你,朔君……我深深感受到你的温柔。但是,我不想吃东西」
藤花虚弱地回应阿朔的要求。
她闭上眼,半睡地轻声说
「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挥开你的手,勇敢去死呢」
听到这话,阿朔感到一阵恶寒。他感觉到一旦扔下藤花不管,他就会失去藤花。
什么都好,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撼动现状吗?
正当阿朔六神无主地祈祷时。
那个人出现在了阿朔的公寓门前。
* * *
「我想见见过去的幽灵」
女性以稳重的口吻开口讲述。
她是个身材纤细,给人以稳重的形象的黑发美人。她外面穿着白色羽绒服,羽绒服下面是米白色毛衣与绀蓝色牛仔裤搭配,坐在坐垫上的时候双腿折得规规矩矩,这一举止令人印象深刻。然后她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挂着微笑。
她名叫森田铃,在当保育员。
她看到『藤花灵能侦探事务所』的地址,便来访问阿朔的屋子。
藤花在去星川家大宅之前更新过主页,好像还把阿朔公寓填在了事务所地址的位置。这世道真不太平。
阿朔本来就对那种事感到麻烦得要死,结果还真的有客人找上门来。不过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直接赶人家走,于是阿朔给她上了茶,做了接待。此时藤花还钻在被炉里,阿朔便代她询问委托人情况。
铃把手放在胸口,讲
「小时候我能看到幽灵,还和幽灵做了朋友」
「……是、这样吗」
阿朔回应。他语气很生硬。
他所知的幽灵全都对尘世留有深深的眷恋,而且几乎不可能沟通。听说宗家的『神』能够召唤与尘世联系淡薄的灵魂,但那也是因为『神』所拥有的强大异能。
铃小时候是否真的和幽灵说过话恐怕都要打上个问号。但或许也存在着那样的例外,只是阿朔不知道。
阿朔认为不能妄下定论,便点头附和。
铃接着往下讲。
「但随着我渐渐成长,我变得不能和她说话了」
她表示那个幽灵是个女孩。
铃露出悲伤地神情,轻轻咬了下嘴唇后说
「我之前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但到最近又响了起来。啊,说起来我和幽灵做过朋友。家里还经常冒出闹鬼的怪声,但我问爸爸妈妈,他们却告诉我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我感到非常怀念……所以就……」
「为什么突然想了起来?」
咦?铃向周围张望。
被炉的被子有部分蠕动起来,从里面被掀开。
藤花从里面冒出脑袋。
她冒出来的方式让人不禁联想到蘑菇。她头发乱七八糟,漂亮的脸庞全糟蹋了。凌乱的黑色之中,那对眼睛静静地反射着光辉。
铃一副呆呆的表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阿朔一言未发,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的心情。看到人突然从被炉里长出来,通常都会是这种反应。
接着,藤花就像条虫子一样离开了被炉,然后又像猫咪一样伸了伸懒腰,整理好头发。然后,她把刚才同样的问题又对铃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难道遇到了什么契机?」
「那个,要说为什么……应该是工作中去附近公园的时候看到有一群小孩子在那里玩,不经意间想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想拜托我做什么?」
藤花又问。
铃略微屏息。当藤花从被炉里钻出来的那一刻,估计她已经是个不能让人信任的家伙了。但铃并未因此受挫,毅然向她请求
「能帮把幽灵召唤出来吗?我想和她融洽地再谈一次」
「办不到。我的眼睛只能看到怀有怨念等强大负面情感的幽灵。凭我的力量无法把友好的幽灵召唤到现实」
「但是,我过去真的也跟幽灵说过话啊。灵能侦探小姐一定能做得更好……」
「关于您与幽灵之间的回忆……可以说,是超出我认知的神奇情况。并不是说您在撒谎或者幻想,但真的很难相信」
「真的有过。我记得……对,自从家里浴室里发生事故之后她就不再出现了。大概是家里一下来了好多人的缘故吧……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铃露出呆呆的表情,看上去想要去回忆什么。她的目光在半空中空洞地彷徨。藤花注视着铃,眯起眼睛作沉思状。
接着,铃重新挺直腰背,再次向藤花主张
「就算有些硬来,就算不清楚,我还是想请您试一试。拜托了」
铃深深地低下头。给人以沉稳印象的她,看来同时也很固执,浑身上下都表达着她绝不放弃。
一阵沉默。
此后铃没再开口。
藤花也一言不发。
就这样过了许久。
只有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在扰乱寂静。
最终,藤花屈服了。她细细地呼出一口气,说
「我知道了……重在尝试呢。那就试试看吧。如果我真的召唤出友好的灵魂,那真是奇迹了。但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就请您死心吧」
「无所谓。拜托了」
「哎,要是真的做到了,那一定是件幸事……虽然我觉得试也白试」
藤花说着,摇了摇头。但是阿朔对铃的委托内容很感兴趣。万一真的成功召唤出友好的灵魂,或许在藤花的异能上就能找到新的出路。那样的话对藤花来说自然件值开心。他怀着紧张的心情,面对这一幕。
藤花不知道阿朔的想法,嘎啦嘎啦的弄响手指后朝阿朔看去。
阿朔也回望藤花。
阿朔的眼睛就像镜子一样,映现出藤花的双眸。
藤花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
这次她以一身运动服的形象,发出声音
「————过来吧」
瞬间,哗地……
空间与『并非此处的地方』连通了。
铃的背后伸出两只煞白的手。
那手缠住了铃的身体。
幽灵的漆黑眼窝,弯成笑眯眯的样子。
几乎变成一团软乎乎白色肉块的小孩子的身体,在地板上弹了起来。
「……诶」
「……什」
阿朔与藤花噤若寒蝉。
小孩子的幽灵确实被召唤出来了。但是,那不是什么友好的幽灵。
那灵魂显然对铃怀着怨恨。
小小的手指陷进铃的喉咙,红色的血液静静地流下去。
铃发出短促的尖叫。
「噫」
「为什、么」
藤花惊呼。她丧失冷静,慌慌张张地两手乱摆。
这跟说的不一样。
幽灵难道不是铃的朋友?
幽灵为什么要杀铃?
就在阿朔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幽灵煞白的手指蠢动起来,掐在铃的喉咙上越陷越深。
这样下去恐怕会酿成惨剧。
藤花慌慌张张想要阻止幽灵,但此时她目光一扫。
「怎么办啊……大事不好了朔君」
没有办法让幽灵消失。
藤花迄今为止召唤了不少幽灵,但从未凭自己的力量让幽灵消失过。
不过,也有过被怨恨的人由衷道歉并赎罪,幽灵满意后消失的事例。拼死请求有时也有用。
可是,这次的情况另当别论。
铃对幽灵恐怕没有任何愧疚。
然而,她却被袭击了。
阿朔感到浑身血液凉了下来。
这样下去,铃恐怕会被杀掉。
「铃小姐,这边来!」
阿朔拉着她的手,尝试让她从幽灵手中挣脱。铃身体前倾,拔起僵直的脚。幽灵的手就像年糕一样软乎乎地拉长,最后分离。铃喉咙的表面被撕下来,肌肤上留下线状的伤痕。但这样总算是暂时让铃逃离了幽灵。
然后铃沿公寓走廊奔跑,跌得撞撞想要逃到外面。
幽灵则贴在地上,开始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等等!」
「不能让你过去」
阿朔和藤花挡住幽灵的去路。
昏暗的眼窝转向二人。阿朔顿时产生一股强烈的恐惧与寒气。但是,幽灵没有理会阿朔和藤花,白色的肉块像猫一样钻过二人中间。
小孩子的灵魂逼近了铃,在玄关抓住了铃的脚踝。
「呀啊」
铃摔倒下去,白色的肉块压在她身上。
铃双臂挡在面前,拼命喊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铃看上去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在对什么道歉,那种半吊子的道歉不可能得到原谅。果不其然,幽灵根本不听。
煞白的手再度伸过去,这次盯准了铃的眼珠。
铃害怕地大声呼喊
「放过我吧,妈妈!」
铃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发生巨大的变化。阿朔和藤花愣愣地张大了嘴。
「……咦?」
幽灵停下来了,白色肉块手中卸掉了力量。
幽灵态度茫然,像是在思考什么。
忽然,幽灵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简直就像……幽灵放下了怨念。
面的这剧烈变化,藤花和阿朔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什么都让人搞不明白。藤花也还还在混乱中没走出来,阿朔在脑子里将疑问罗列出来。
为什么成功召唤出了的幽灵?
为什么幽灵想要杀死铃?
为什么幽灵消失了?
「铃、铃小姐,你没事吧?」
「……啊,我懂了」
阿朔对铃关心询问,铃则回应得含含糊糊。她目光空洞,望着天花板,一道鲜血从她脖子流下去,染红了毛衣,但她却就像没感觉到疼一样。阿朔感觉不对,准备扶她起来。
「您没事吧?我立刻帮您包扎」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铃没有回答阿朔,而是像自言自语一样嘟哝,频频地眨着眼睛。
忽然,铃倏地站了起来,然后就像是被丝线操控的木偶,以不自然的动作开始往前走。她就那样穿好鞋,然后摇摇晃晃继续走。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迈着就像丢了魂一样的步伐离开屋子。
血迹散落在门前的地毯上。
之后只留下了阿朔和藤花。
* * *
「那个是怎么回事啊」
藤花把下巴搁在被炉的桌面上,说。
阿朔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藤花皱着眉头,接着说
「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啊。从头到尾都不正常。身为少女之人,不想置之不理」
前些天铃来过后,藤花对她当时的样子十分在意,又回到了被炉外面。阿朔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变化,但铃的事情却是个问题。阿朔也认为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他们并没有问到铃的电话和住址,想去干涉也没有办法。
阿朔摇摇头,转变心情。
他把打工回来路上在便利店买到的伴手礼放在被炉的桌板上,里面装了各种藤花爱吃的东西。阿朔把手轻轻放在藤花的脑袋上,说
「先把烦恼放一边,多吃点东西吧」
「哇,朔君好疼我!这是好事吧?」
「……只是觉得,总比看到你吃不进东西的样子强多了」
藤花在袋子里翻找,首先拿出豆馅包,朝那软软的白色面皮大口咬上去。
大概是要用脑子去思考,藤花的食欲也跟着复活了。
这次应该算是歪打正着,阿朔挺庆幸。
他尽量不愿看到藤花虚弱的样子。这么说尽管对不住铃,她的那件事也算给藤花带来了助益。但阿朔一转念,皱紧眉头。他又萌生出另一个疑问。
(最后铃小姐想通了什么,然后回去了)
她想通的是什么呢?怎么思考也想不出来。阿朔掀起被炉的被子钻到藤花身边,也把下巴放在被炉桌面上,深深叹了口气。他一边让身体暖和起来,一边讲述他在打工的地方所听到的消息。
「附近小学好像有人失踪了,最近真不太平啊」
「……失踪事件?」
「好像因为家长的要求,还没有被报导出来,但好像有小学生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藤花,你也别在外面到处乱转,小心别被拐走啊」
阿朔叮嘱。
藤咲家的女子容易吸引不幸。
就算藤花被卷入附近的事件突然消失都不奇怪。
「……小学生失踪事件啊」
藤花没有理会阿朔的担心,开始沉思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的嘀咕。
「……小学生……工作地点的公园……回忆起来的契机……」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发出砰砰砰的脱线声音。
藤花盯着屏幕,眉毛严肃地紧缩到了一块。阿朔伸头一探究竟。藤花把手机转向阿朔。大概是网站上刊登的邮箱收到了来信,屏幕上显示出一则邮件。阿朔默默读完那短短的文章。
『前些时候承蒙关照。我是森田铃。
我会从头开始。请忘记前些时候发生的事情』
「……从头开始……请忘记。怎么回事?」
「阿朔,明天我们就去找她工作的地方」
藤花突然这样说道。阿朔不明就里,脑袋一歪。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线索去寻找铃工作的地方。
「先等一下哈……啊,找到了」
藤花在阿朔的书架里翻找,马上取出附近的地图。接着,她又找到年代久远的指南针。首先她以学校为中心画了个圆,然后以范围内最大的公园为中心又画了个圆。于是,一所保育园被框进圈内。
「我试着圈出小学学生通常的行动范围,以及保育园儿童散步的范围……她说『工作中看到了在公园里玩的孩子们』,然后想起了幽灵朋友。她工作的地方多半就是这里。那个人带保育园儿童来到这里散步,遇到了小学生,想起了幽灵」
「那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凭直觉。诱拐事件和她说的话有关联」
藤花毫不犹豫地断定道。
她盯着保育园上的记号,接着说
「跟她过去和幽灵友好相处这件事,肯定也分不开」
阿朔什么都没搞明白。
但他决定,第二天和藤花去趟保育园。
* * *
「你问森田铃小姐的话,她无故缺勤好长一段时间了」
「无故缺勤吗」
「既然你们认识她,能不能去提醒一下?另外把这个东西带给她。什么,不知道住址?你们是打工地方认识的?那么……」
说完,阿朔和藤花被塞了大量的打印文件。
于是,他们得到了铃的住址。
这种事在当今个人信息受保护的时代简直难以置信。
但是担任园长的妇女看上去个性不拘小节,她脑子里肯定只想到铃无故缺勤给她带来麻烦。阿朔和藤花将见到铃作为首要目标,这个情况可谓撞到了大运。
他们根据告知的住址,走在淡淡的云朵下面。
拐过几个冷清的小巷后,他们到达大规模住宅区的一角。
陈旧的街道风景中,一所独栋房子仿佛被大规模制式住宅所淹没一般建在那里。
邮箱中报纸之类的东西有被拿回去,看来这里有人在生活。但是,大门口扔满了垃圾袋,散发着荒凉的气氛。庭院里也是杂草丛生,未经打理。
阿朔不禁迟疑着不敢进去,犹犹豫豫伸手去按门铃。
但藤花抓住他的手腕,神情严肃地说
「恐怕里面藏着诱拐来的人」
「……什么?」
阿朔不明白藤花为什么这么肯定,但她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某种根据。他想起小学生失踪事件,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藤花轻轻把手伸向玄关,缓缓打开梭拉门。
门没锁。
里面有人的气息。
从大门口就能丝丝听到生活的声音。看来他们随时撞见铃都不奇怪。
就算这样,藤花还是走了进去。
二人入侵家门,沿着老旧的走廊往前走,看到厨房里有个影子在动。藤花没有理会,继续往里头走,进到了佛堂里,但里面空无一人。
她呆呆地站着,困惑地脑袋一歪。就在这时,天花板轧地一响。
藤花和阿朔相互颔首,登上楼梯。
二楼很暗,老旧的走廊上有几扇门。藤花根据声音找到其中一个房间,把门打开。里面亮着灯,一个狭窄的日式房间映入眼帘。房间里靠墙摆着柜子,中间铺着被褥。阿朔一看那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被褥上坐着一个女童。
瘦弱的小学生抬起害怕的目光。
阿朔惊讶中从喉咙里面挤出很小的声音
「为什么在铃小姐家里?」
「过去与她要好的『幽灵』,其实是看不见的人。然后她注意到了这件事,想要从头开始挽回之前的失败」
看不见的人是什么?
藤花又在说什么?
阿朔还是完全没弄明白。但当务之急是必须把小学生救出去。
阿朔和藤花留意不发出脚步声,靠近那个女孩。
仔细一看,小学生的身上有深色的抽打痕迹。她正在被暴力相加吗?阿朔皱紧眉头。从铃那沉稳的印象很难想象会那么做,但人有时就是会干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藤花压低声音,对孩子说
「听好了,我们是来接你的。身为少女之人不能对这扭曲的状况置之不理。另外,我必须救人才行。这或许算是一点点『赎罪』吧……你一定要乖乖跟我们一起走」
「姐姐,有人!」
小学生突然大叫。
阿朔震惊之下噤若寒蝉。
为什么被诱拐的受害者要呼唤犯人?为什么藤花说救人是『赎罪』?一切全都搞不懂。但是,现实根本不给阿朔时间去思考。
随即一楼响起哒哒哒哒的激烈脚步声。
一个人像暴风一样冲过走廊,把门打开。
拿在手里的菜刀反射寒光。
铃像鬼一样凶恶地转向二人。
小学生朝铃那边跑过去,蜷缩着藏到铃身后。
「姐姐,不要离开我」
「嗯,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阿朔感到混乱,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铃要保护小学生。
但是,女孩不是被诱拐的吗?
阿朔丝毫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但是,藤花好像知晓一切。
藤花直直地注视铃,以凛冽的声音说
「不能犯糊涂」
铃把菜刀对准藤花和阿朔。
阿朔瞥了眼藤花。
但藤花毫不畏惧。
然后,藤花接着讲出阿朔没有料到的话来
「你的姐妹,不是你害死的」
* * *
「……怎么回事」
「铃小姐所说的『幽灵』确实成功召唤出来了,所以在那一刻已经确定现实中死过人。另外,常人见不到友好的灵魂」
藤花回答了阿朔的提问。
既然这样,那个幽灵就不是过去和铃关系要好的幽灵吗?难道记忆出错了?
但藤花摇摇头,表示都不对。
「铃小姐看到在公园里玩耍的一群小学生,想起了幽灵朋友。令她记忆重现的,应该就是现在被抓走的这个孩子吧。她身上有被抽打的痕迹,深蓝色的淤痕表示伤快复原了。也就是说,这孩子不是受到铃小姐的伤害,而是遭遇了家庭暴力。铃小姐看到受虐待的孩子才想起了幽灵朋友」
「……也就是说?」
「幽灵朋友是现实中存在过的孩子。恐怕就是铃小姐的姐妹」
藤花吐露扭曲的事实。既然这样,为什么铃会把姐妹当成是『幽灵朋友』呢?阿朔怀着疑问继续聆听。
藤花陈述铃的家庭问题
「铃小姐说,家里总能听到闹鬼的声音。那正是姐妹们生活中的声音。但是,父亲母亲都坚称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也就表示,那孩子被抛弃不管了」
「明明人就在那里,却被当做不存在?」
「嗯,就是那么回事吧……但铃小姐和那孩子交上了朋友……幽灵憎恨铃小姐。这里面有着相应的原因」
小孩子的幽灵打算杀死铃。
她对铃怀着强烈的怨恨。
这究竟是为什么?
「恐怕原因是,因为铃小姐和她相处融洽,父母没办法再当她不存在,结果就处理掉了。铃小姐说过,『家里浴室里发生事故,一下来了好多人』。然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幽灵了。因为,被弃养的孩子被伪造成家中意外,杀掉了」
「难道在浴室里被溺死了?」
「恐怕是的。于是,不存在的孩子就真的不存在了,铃小姐也再也看不到幽灵了……那时你就回忆起了真相,对吧」
藤花问铃。铃拿着菜刀,身子在发抖。她不打算回答。
但是,藤花接着讲了下去。
「从我召唤成功的事实,能看到幽灵的条件……以及出现的幽灵的样子来看,你应该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然后你痛下决心,要用让你回想起来一切的那孩子来代替你曾经的姐妹,去保护她」
小学生紧紧地抱着铃,铃把手放在她背上。
铃把菜刀,放了下去。她注视藤花。
那对眼睛黑黑的,透透的,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在这个家里相遇后,铃终于第一次开口了
「是的,没错。我要保护这孩子。照这样下去,她说不定会像我妹妹一样被杀掉,我一定要保护她。我这么做了,妹妹也一定肯原谅我了」
「你妹妹听到你喊出『放过我,妈妈』之后,幽灵就消失了……你应该也受到过相当残酷的虐待,大概只是忘记了。你已经得到了原谅。但你现在的行为是犯罪,你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这孩子」
「怎么救?找司法部门?还是通知学校?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去求她家长?谁能保证成功之前她不会被杀掉?谁能保证来得及啊!」
铃忽然大喊。她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几道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她痛苦难言地弯下背,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要是又没赶上怎么办?孩子都快被杀了,你要我别行动?要是……要是这孩子又死了,这回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小学生看到铃的泪水,抱住了铃。她两手紧紧环抱铃穿着牛仔裤的腿。小学生也两眼冒着泪花,说
「别哭了,姐姐」
「嗯,没事的……没事的」
「我想和姐姐你在一起。姐姐你不打我,不拿水泼我脸,不拿开水烫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姐姐你在一起」
小学生也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抱住铃。
两人拼命地紧紧依靠。
阿朔和藤花无言以对。
在他们面前,铃擦掉泪主张道
「我这人肯定该死才对」
这话是那么空洞。
正因为空洞,所以透出她的真相。
藤花攥紧拳头。恐怕对她来说,这是最为感同身受的话,也深深扎进她的心脏。阿朔诧异地张大双眼,连忙开口
「不会的……」
「就是!当我懵懂地牺牲掉那孩子的时候,其实我就该一起死的。但是啊,我现在想活下去……想为了这孩子活下去」
这句话也同样无比真挚。
菜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
铃紧紧抱住小学生的背。
然后,她对二人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们走」
她的声音中注入了强大的意志。
阿朔和藤花无法反驳。
二人默默地离开了家。
* * *
第二天,阿朔和藤花再次来到铃的家。
门非但没锁,甚至敞开着。里面留有慌慌张张收拾过行李的痕迹。
二人消失了。
藤花在空无一人的家中沉吟
「我认为这种方法是错的。而且,就算她间接害死了别人,她同样也是受害者。她和我不一样,应该得到拯救……所以,我本想说服她……这次我到底为她们做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
「不过,认为自己没有生存价值的两个人能够相依相偎活下去,也算可以吧」
阿朔无法回答藤花的提问。藤花懊悔地咬紧臼齿,接着说
「觉得死了更好的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藤花问的这些,仿佛说的是自己。阿朔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藤花说,阿朔对她『一无所知』。阿朔纵然吐露任何感情,恐怕都传达不到藤花的心里去吧。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考。
他思考活着的意义与去死的理由。
生死的重量会轻易变动。
铃本来期盼着死亡。
但她找到的不是去死的理由,而是活着的价值。
对这件事应该值得高兴吧。
所以,阿朔说
「藤花,来祈祷吧」
「祈祷?」
「这是唯一能做的」
「嗯……你说得对」
藤花点点头。
她跟着阿朔,也闭上了眼睛。
二人祈祷。
祈祷铃她们今后幸福常伴。
至少,至少,
能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