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案件四 真女的头

『你是我的敌人』

藤花如此说道。

『我很荣幸』

未知留如此回应。

阿朔觉得,二人的对话蕴含着一层字面之外的深意。

但是,他没有刨根问底。就算无人明示,阿朔也意识到了。

那是少女之间的对话,也是女人之间的对话,是不容阿朔过问的领域。

他决不能无所顾虑地插入其中。

此外,自从那番交流之后,未知留便不再测试藤花。

阿朔感觉到,藤花的宣言让未知留内心的某种认识发生了改变。那可以算是个好的变化。要不是那个变化,恐怕残酷的实验还会继续。

如若继续投身那种闹剧一样的事件中,阿朔的精神恐怕会支撑不住。

就这样,二人继续被软禁在『春之间』。

这样的生活过得虽然扭曲,但还算安稳。

外面雪一直下着。

一切都安安静静。

就好像发生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一样。

事情就发生在这么个,平静的一天里。

* * *

永濑家的势力版图似乎又有了变化。未知留终于认准了能够信任的人。结果,她给『春之间』安排了美其名曰专职护卫的看守。

那是一名身着白色神职工作服的短发青年。他跪坐在阿朔和藤花面前,流利地说道

「我是永濑家的甲婓罗,承蒙未知留大人抬举到此当差,今后还请朔公子与藤花小姐多多提携。对我这样的垃圾而言,这实在是感激不尽」

『垃圾』……阿朔重复那个字眼。他的态度强烈地流露出对自己的认可度之低。阿朔很犹豫,不知该如何答复。而另一边,藤花则流畅地问了过去

「能感受到你对未知留的好意,你喜欢未知留君吗?」

「那是当然!」

自称甲婓罗的青年精神饱满地答道。那气势让阿朔不禁吓了一跳。

甲婓罗眨了眨那淡棕色的眼睛,两只拳头紧紧攥住,继续往下说

「尊贵的客人们,请听我说。我在永濑家原本出生在最最底层的底层,迄今为止都过得苦不堪言啊」

经他这么一说,藤花眼睛眯了起来,像做出推测似的轻声问

「……也就是说,在永濑整个家族中规定了保障统治的阶级制度是吗?但是你得到了未知留君的帮助,从原本最底层的地位被救了上来。是这样吗?」

「是的!未知留大人对我们这些饱受欺凌的人非常温柔!就连对我这种『不被当人看』的东西都伸出了援手。在未知留大人的洪恩浩荡之下,我还吃上了正经的饭菜。我感恩戴德,真的感恩戴德」

甲婓罗讲到这里一时停顿。他深吸一口气,呼出。

然后,她用无比认真的口吻接着说了下去

「只要是为了未知留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话让阿朔感到十分意外。

在阿朔看来,未知留是个残酷无比的女人,但事实上似乎没那么单纯。听说,她就是以家族中遭受不正对待的人们为中心笼络人心,获取了支持。

看来甲婓罗便是当中代表。

藤花直直地凝视着甲婓罗,经过一番欲言又止,最后开口说

「唔……你的体格和发色挺像朔君呢」

「是吗?能长得像未知留大人的贵客,我非常荣幸」

甲婓罗挠着脸回应道。

经藤花那么一说,阿朔也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甲婓罗的体格等地方的确和自己很像。

二人相互对视。

然后,二人不带任何深意地相互点点头。

* * *

自从甲婓罗担当守卫,阿朔和藤花的待遇发生了变化。

二人被允许外出散步了。

一直待在纯白一色的房间里,迟早脑袋要出问题。未知留方针的变化让阿朔心生感激。尽管来到庭院后,放眼望去依旧只有皑皑白雪。

今天,阿朔和藤花依然外出散步。

甲婓罗跟随在旁,严密监视不让他们逃跑。

最关键的是,二人一旦逃跑,甲婓罗很可能受累而人头落地。阿朔和藤花都希望极力避免死人的情况继续发生。所以,他们绝不敢乱来。

接受现实的二人在雪中散步。

甲婓罗从后面担心地问道

「藤花小姐,请小心脚下」

「嗯,谢谢关心。但我要是快摔倒了,朔君肯定会抱住我的,所以没关系」

「嗯,保护藤花就是我的使命」

「呜呜,我的男朋友动不动就在别人面前放闪啊」

「哈哈,真令人羡慕。我觉得两位的关系非常棒。出色的人与出色的人彼此相遇,情投意合,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啊」

甲婓罗快活地笑起来。

阿朔和藤花非常害羞。

「真是的,这么说很害羞啊」

「是啊」

「两位用不着害羞,两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啊」

甲婓罗心直口快地说道。尽管二人的处境依然凶险,但有他这样一位年轻人在身边还是舒服一些。

三人悠闲地继续走。

走到一半雪右下起来。藤花见甲婓罗还穿着工作服,便问过去

「你不冷吗?」

「我过去穿得更破,几乎光着身子过日子,所以现在这样根本不算什么」

「真是难为你了,一定很惨吧」

「哈哈,没事没事!得您温情关怀,我再辛苦一百年也值得!」

甲婓罗笑起来。但阿朔觉得,这并不好笑。

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永濑非常扭曲)

永濑不单单在杀人那种可怕的方面,从更加细微的地方,从最根本的部分就早已腐烂了。

但是,这里没有人指出问题。

甲婓罗自身也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明白。

阿朔摇摇头。

甲婓罗露出不解的表情。

「朔公子,您怎么了?」

「不,没什么」

「是吗……没有就好。您但凡有什么不满意请立刻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处理的」

「谢谢……你对工作真热心啊」

「那当然,因为这是未知留大人托付的使命!」

甲婓罗挺起胸膛。阿朔向他投去温情的目光。

三人一边谈话,一边来到列着石灯笼的庭院里。

石灯笼现在没有点亮,只有沉沉的灰色阵列在那里。

更深的地方是一片坟墓,还有一口盖着盖子的枯井。永濑家埋葬死亡的地方,静静地沉沦在沉默之中。阿朔朝那边瞥了一眼,纳闷起来。

墓碑上积着又深又重的雪。

然后枯井前面有个弓着的背影。

枯井的木盖子被揭开,一个男人蹲在前面,正在枯井里翻找什么。周围冷飕飕,井里却冒出一群不肯飞走的苍蝇。恶心的振翅声刺激耳朵。

阿朔邹紧眉头。

(……搞什么?)

那个男人在那种地方干什么呢?

正当阿朔琢磨的时候,甲婓罗大声吼过去

「喂,你在干什么!」

「嗯?」

翻着枯井的男人转过身来。

阿朔吃了一惊。他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切肉刀。

阿朔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件,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分尸。

而另一边,甲婓罗毫不畏惧男人手里的武器,一步一步凑上去,转眼睛把切肉刀抢了过来。然后,他大声训斥对方

「你在枯井里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厨房!」

「喂喂喂,我是来取『今天的份』,未知留大人没讲吗?」

「……未知留大人?」

甲婓罗不解,脑袋一歪。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头绪。

而另一边,男人一惊,捂住自己的嘴,四下张望了一番,诧异地悄声说

「不,没事先听说就表示……难道这事我不能随便说?」

「什么意思?」

「烦死了,总之赶不上了!」

男人突然做出野蛮的举动。他把甲婓罗一推,甲婓罗差点跌坐到地上,但勉强站定。男人趁着这个机会,像只野兽一样拔腿就跑,就像一阵暴风转眼间消失无踪。他离开后,只留下了苍蝇和枯井。

甲婓罗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

「哎呀呀,这是个什么事啊」

「甲婓罗,你没事吧?」

「多谢朔公子担心,我好得很」

「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完全搞不懂」

甲婓罗耸耸肩。

阿朔也完全捉摸不透。

不过,藤花似乎不是。

「……藤花?」

「……嗯」

藤花似乎对事态有一定程度的掌握。她深思着眼睛眯了起来。

她望向远方,不解地轻声说

「到底打算『用来干嘛』呢?」

「藤花……这是在说什么?」

「……先不说了。因为搞不好会让朔君反胃」

藤花摇摇头。

阿朔很犹豫要不要再问,但藤花看上去不会开口。藤花那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最关键的是,藤花以坚毅的表情拒绝开口。

此后,藤花不再提任何事情。

* * *

「两位辛苦了,容我告退!」

「甲婓罗,你当护卫也辛苦了」

「小事一桩!我也非常开心!」

甲婓罗挥挥手,阿朔和藤花也对他挥挥手。然后,关上了槅扇。

二人散完步回到了『春之间』,静了下来。他们在暖和的地方舒展手脚。糖化摊开双臂,懒散地摊成大字。阿朔也睡在她旁边。藤花感慨地说

「能到外面散步真不错啊」

「是啊」

「要是能保持这样,一直平静下去该多好啊」

「就是说啊」

「但是……这不可能呢」

「咦?」

正当阿朔反问之时,平静马上就被打破了。

传来一阵粗壮的哀嚎声。

藤花缓缓坐起来。阿朔微微打开槅扇,向站在走廊上的甲婓罗问过去

「知道刚才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知道。我去看看情况。朔公子,藤花小姐,两位请留在房间里」

甲婓罗急忙前去确认状况。随后,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留下了阿朔他们,可见阿朔他们已经取得了他一定的信任。

但是,他们绝不能背叛甲婓罗,于是没有逃走乖乖等待。

不久,甲婓罗回来了。他不知为何摆着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阿朔察觉到甲婓罗的困惑,问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吗?我还以为肯定又有谁死了……」

「不,并不是那种事。发出惨叫声的是信奉永濑真女的族长。可是……他……」

「怎么了?」

「他喊藤花小姐过去」

听到出乎意料的要求,阿朔一愣。阿朔诧异地问

「喊藤花?为什么?」

甲婓罗毫无意义地摆动双手,嘴巴一张一合。

然后,他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理由

「族长说是在寻找某样东西……然后,他信不过未知留大人的手下,所以想借助藤咲的力量」

「他在找什么?」

藤花平静地问道。

甲婓罗依旧是伤脑筋的态度,张开了嘴。

但是,他却满不在乎地讲了出来。

那是个残酷的

又有些滑稽的,答案

「真女大人的头」

* * *

永濑真女和未知留相互调换。

事情发生在真相被藤花揭开之后。

据说袋子里确实找到了真女的头。

亲手砍下了自己本该守护之人的脑袋……永濑家族长明白真相后变得神志不清。这似乎也是未知留成功上位的原因之一。

从此,族长便从未放开真女的头。

他一直紧紧抱着日渐溃烂的肉块。

但他今早醒来时发现,头没了。

听说族长正在大吵大闹,指控头被未知留偷走了。但未知留只是一个劲地笑。

然后,族长便请藤花家的女儿来解决事件。

「未知留大人也同意藤花小姐介入。藤花小姐意下如何?」

「我接受」

甲婓罗问道,藤花立刻答应下来。

阿朔吃了一惊。

这起事件同样不是灵能侦探的处理范畴。他没有料到腾花会接受。阿朔拉了拉藤花的裙裾,问了过去

「藤花,你要不要紧?没有逞强吧?」

阿朔很担心,很严肃地问她。

藤花露出昏暗的表情,但坚强地摇摇头。

「不,我没事。要是放着那样不管不顾,他就太可怜了」

他是指谁,怎么可怜,这些藤花都没说。

但是,她的口吻听上去非常悲伤。

「那么藤花小姐这边请」

「好,知道了」

藤花在甲婓罗指引下迈出脚步。阿朔差点被留在原地,慌张起来。

现在的永濑家是个不正常的地方,绝不能让藤花一个人走。阿朔当即说道

「等等,我也去」

「未知留大人也有吩咐,您想跟来可以自便」

阿朔对甲婓罗点点头。

他也跟着藤花,前往族长那边。

* * *

传来嘶哑的声音。

充满怨念。

充满憎恨。

老人声嘶力竭地指责女性。

「你为什么把,真女大人的头,从我身边抢走。好歹把头让我抱着啊。你为什么连那个都要偷走」

「谁知道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未知留乐呵呵地一笑。

族长伸手扑上去要抓她,但她一闪躲了过去。满是皱纹的手扑了个空。未知留就像在戏弄他,轻松愉快地逃来逃去。族长疯狂地到处追赶。

这一幕途图景简直就像蝴蝶和猴子。

空虚的抓人游戏持续下去。未知留显然在把老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阿朔看不下去,目光背了过去。藤花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族长猛然转向二人,那张像厉鬼一样扭曲的脸稍稍变得舒缓。他露出了笑容,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说道

「噢,藤咲的贵客」

「听闻这里有事情可以效劳……这里果然是给上了年岁的人住的房间,非常温暖」

藤花环望四周,说道。阿朔也点点头。

『春之间』也很暖和,永濑家出乎意料地配备了几乎最新式的暖房设备。这个房间也很温暖,似乎在看不到的位置埋入了暖风机器。

阿朔心想,这是保障老人身体健康所采取的措施。

但面对这个情况,藤花的表情却越来越悲伤。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阿朔感到不解。

藤花温柔地问老人

「真女的头是以怎样的状态,又是在什么时间点不见的呢?」

「那位大人的头处于完全腐烂了,但整体上还留着肉的状态」

听完这话,藤花点点头,就像完全弄懂了。

「然后,我服下每天要吃的药睡着的时候,头就不见了」

族长服药后会睡得很沉,醒来之后发现了不对劲。他睡着时本应抱在怀里的真女的头不见了。他说,他认为是未知留偷走了。

听到这话,未知留雀跃地说道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怀疑人家!」

「闭嘴!把我的头还回来!」

老人大叫。

未知留露出优美的牙齿,挑衅式地朝他一笑。

阿朔感到头晕。

头。

头。

(头)

抱着也好

被抢走也好

苦苦追寻也好

一切都不正常。

面对老人的要求,未知留优雅地回了一礼,然后嘴角一歪,轻声说道

「我发誓,我今天绝对没抢走真女大人的头,千真万确。要是我撒谎,我这条命任您宰割也无妨喔?」

「你当真?你敢对真女大人发誓吗?」

「对真女大人可以发誓,对上天可以发誓,对什么都可以发誓」

阿朔眼睛眯起来。

未知留的口气非常断定。

那么,她就不是犯人了吧。

那么,是谁抢走了头呢。

还其他会把头抢走的人马?阿朔非常怀疑。

而另一边,藤花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深深叹了口气,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族长,在犹豫着什么。但最后,她做出了决断。

『身为少女之物』开口了。

「真女的头『已经不在了』」

藤花说得斩钉截铁。

接着,她又道出更加残酷的事实

「因为族长您一直呵护有加的东西,早就『不是真女的头』了」

* * *

沉默降临。

族长一副听不懂在对自己说什么的表情。

阿朔也没理解过来。

按照藤花所说的话

(他一直呵护有加的东西是什么)

「首先,这个房间的室温就成问题。您觉得永濑真的女死后过了多少天?且不论放在户外这种天然冷库里,脑袋放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是不可能长久保持『整体带着肉的状态』」

阿朔心想,但是老人抱着的脑袋就带着肉。那就很奇怪了。

也就是说

「您找的头并不是今天被抢走的。此前一直都被人定期替换掉。但是,今天没能够替换」

藤花这样说道。

她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流畅地进行分解

「永濑家墓地的墓碑上积着又深又厚的雪。明明最近不断有人被杀,却没有立新墓碑的迹象。然而,枯井里面冒出大量的苍蝇。我由此推测,永濑家新产生的尸体会先且扔进那里吧」

阿朔惊讶地张大双眼。他已经没有感到想吐或者动摇了。永濑家发生的惨剧之多,早已麻痹了他的伦理观。但是,他们对待遗体的方式堪称亵渎。

「然后,早晨在哪里有个男人手持『切肉菜刀』。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就预测那是去取下『人体的一部分』……当时并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藤花一鼓作气讲了出来。

然后,她悲伤地叹了口气。

「那是用来调换你的头的。顺带一提,头上『带着肉』这件事能够预测。因为枯井里的尸体恐怕已经堆到了手能够到的范围,能够根据户外气温,以及人被杀后经过的天数判断尸体的腐烂程度」

如此一来,答案显而易见。

阿朔想起那个男人观察枯井时的言行。

『喂喂喂,我是来取『今天的份』,未知留大人没讲吗?』

『不,没事先听说就表示……难道这事我不能随便说?』

也就是说,族长并没有猜错犯人的身份。

就是未知留在定期调换族长手里的脑袋。

让一个人抢走脑袋,再让另一个人把用来调换的头送过来。但是,今天早上和甲婓罗闹出乱子,导致用来调换的脑袋没能及时送达。送达之前,族长就已经醒了。

这就是,今天事件的真相。

(然而,她并没有打破誓言)

未知留『今天』没有夺走真女的脑袋。

因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把它夺走了。

但就算这样,终究改变不了她调换脑袋的事实。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未知留身上。

她夺走真女的脑袋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要定期调包?

阿朔咽了口唾液,紧张地等待她回答。

如果那是出于善意,他不是不能容忍。

老人不忍心看着真女一天天失去肉和头发,精神一定难以承受。她那么做如果是出于关怀,那就表示她人心尚存。

但是,未知留灿烂一笑。

扬起嘴,说了出来

「因为,看着就滑稽啊」

她说出了最糟糕的答案。

族长彻底愣住,嘀咕了一声

「……滑稽?」

「您发自内心珍视的东西一直在被定期调换。您口口声声说那是『重要的东西』,可是在腐烂到面目全非之后其实就不忍去直视了,连被掉了包都没发现。而且啊,您还一直疼爱着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那实在是太可笑了」

未知留放声大笑。她捂着嘴,粗鄙地喷笑出来。

然后,她就像一个爱恶作剧少女,说

「看着特别有意思,所以我就继续玩下去了。啊,真好笑,笑死人了!」

未知留捧腹大笑。她笑过头,眼角流出了泪水,又用手指擦掉。

在这一刻,族长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抓挠自己的脑袋。

阿朔大吃一惊。

老人的皮肤被破裂的指甲抓开,血流出来,红色流了一脸。接着,族长发出既不像恸哭又不像哀嚎的声音。

「嗷、嗷、嗷」

「哎呀呀,您怎么了?」

「你这混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大叫,朝未知留扑过去。但在抓到未知留之前,他被甲婓罗撞飞。族长又试了一次,但还是被甲婓罗阻挡。

族长明白继续下去无济于事,突然转身,猛地打开了槅扇。

外面正在下雪,老人却光着脚跳了出去

「该死的,给我走着瞧!」

族长双臂乱抡,不知跑向了哪里。

那疯狂的身影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现场一片沉默。

但像是族长侍从的人慌慌张张追了上去,也在雪里一路奔跑。

沙沙沙的脚步声回荡起来,不久与惨叫声重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侍从回来了。他非常慌乱地叫起来

「大事不好了!族长打开了仓库,往里面放了火!他还往上面浇油,整个大屋到处烧!」

情况非常严重。

但是,阿朔没想过像这个侍从那样大呼小叫,带着几分冷静地皱紧眉头。

有蹊跷。

他在模糊不清的异样感之下准备开口。

但是,藤花抢在前面说道

「往储藏室纵火暂且不提。但是,永濑家配备了最新暖房设备,为什么存有大量的油呢?而且为什么正好存放在男人能够拿到的位置呢?」

阿朔点点头,心想正是这样。

就像是一切都事先准备好了一样。

「一切都太奇怪了」

藤花以怀疑的目光看向未知留。阿朔也看了过去。

未知留

未知留在笑

那微笑看上去竟那么幸福,不可思议。

* * *

她没有回答藤花说的话。

未知留毫不拖泥带水地行动起来。饰绳摇摆,她下到庭院中,动作优雅地转过身来。然后,她甜腻地轻声说道

「我去确认下能够灭火。朔公子你们还请自便」

自便。

这是什么意思?

阿朔还在琢磨,未知留已经离开。

她的侍从们跟着她一起离开,甲婓罗也一并跟着。但是,甲婓罗立刻又回来了。

阿朔眼睛眯起来。甲婓罗的样子有些奇怪。

因为,他手里拿着一个与永濑家显得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只铝合金制的行李箱。

「朔公子,请过目」

他在阿朔面前恭恭敬敬地将其打开。

阿朔哑口无言。

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成捆的钞票。

阿朔和藤花不明白这是何用意,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甲婓罗却非常镇定。嗙的一声,他关上了行李箱的盖子,以冷静的口吻引导阿朔他们

「永濑家处决房间旁边的墙上有暗道。从那里的楼梯穿过地下,应该就能离开大山。两位请带上这个,现在立刻逃跑」

「你说什么」

「这是未知留大人的意思」

简直莫名其妙。

但甲婓罗不再多说任何话。他本人似乎也只得到了指令,没听过之外的事情。阿朔彻底陷入混乱。他想揣测未知留的真实意图,但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在家族内不断杀人的永濑家,根本没有能力喊消防车。

照这样下去,阿朔他们很可能也被牵连,烧死。

然后,逃亡需要钱。

阿朔抓住行李箱的把手。甲婓罗就像在说「这就对了」一样,行了一礼。

接着,阿朔又抓住藤花的手。

「我们走吧,藤花」

「但是,朔君」

「抓紧时间」

藤花想说什么,但不知从哪儿传来烟的味道,看来现状不允许她们优先谈话。藤花也点点头。阿朔王抓着藤花的手中更加用力。

「我们逃吧」

「嗯」

就这样,两人逃走了。

逃向地下。

逃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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