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进程就和前面宣布的一样。
『你杀了他之后我会把你也杀掉』
百濑这样也无所谓,割开了富美彦的脖子。
富美彦剧烈颤抖着趴倒不起,粘稠的血液在地垫上迅速铺开。
「……呵呵」
百濑心满意足地俯视他凄惨的死状。
接着,百濑触碰自己的左手,解开红绳。她拈起姐姐的无名指,张开嘴,把死者的腐肉送入唇齿深处。
百濑就那样把手指吞了下去。
阿朔明白她的目的。她是为了就算自己死掉,也不和姐姐分开。
百濑彰显出她永恒不息的执着。
就像一名孕妇抚摸自己的肚子,对春日说
「好了,这样就行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蝴蝶翩翩飞舞,咻地一下,锐利地将肉切开。
阿朔顿时愕然。他对春日的残酷行为噤若寒蝉。
(偏偏——)
她,撕破了百濑的肚子。
内脏掉出来。
胃被撕开。
里面的东西洒出来。
当中还混着,姐姐的手指。
百濑张大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恸哭出来。接着她弯下腰,毫不犹豫地把手指往自己的内脏里塞。
咕唰咕唰咕唰,传来湿润的声响。
百濑拼命寻找无名指,但怎么也找不到,结果嘴里呕出一大口血。铺开的红色之中鼓起气泡。被堵住的喉咙发出溺水的声音。
就算这样,百濑仍不打算放弃,一边伤害着仍跟自己肚子相连的内脏,一边继续寻找姐姐的碎片。但忽然间,百濑失去了力量。
咚地一声,她向前栽倒。
栽倒在,自己的内脏中。
她脸扎进从她身体里漏出来的血和胃液还有温热的粪尿之中,然后就不动了。
阿朔移开目光。
她的死状实在太可悲了。
「不要,不要、我受够了。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搞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发疯一样喊个不停。
冷漠的田代一言不发。
春日愉快地笑着。
然后,藤花动了起来。她手指顺着春日的礼服裙子往上滑,不由分说地探进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接着走近格栅。
「…………藤花?」
「嘿咻」
藤花打开格栅,进入牢中。
就在此时,有人动了起来。
「噫噫……噫噫噫!」
叶看准这个机会逃了出去,途中还狠狠踩到了千景遗体的肚子。不过藤花看也不看拼命逃跑的她,把百濑抱起来。
死者的脑袋无力地摆动,眼珠已经翻白。
这些都在告诉人们,她的生命已经终结。
藤花为百濑合上眼睛,还用手帕擦拭她弄脏的脸。她把百濑面朝上平放在地上后,毫不犹豫地蹲了下去,在脏兮兮撒了一地的胃中内容物里寻找起来。她找到了死者的手指,放到百濑的胸口之上,然后自己也闭上眼睛。
藤花如祈祷一般沉默。
春日嘲弄似的说道
「怎么,藤花君?你的行为真是充满慈爱啊」
「我希望在我死后也能被朔君吃掉,所以才这么做,仅此而已」
藤花坦坦荡荡地作出回答。
阿朔不禁张大双眼。他确实这样想过。要是藤花死了,而自己不得不活下去的话,那么自己就会把藤花的肉吃下去吧……一点也不能糟蹋。
但他没料到藤花也想着同样的事情。
乌黑秀发沙沙摇摆,藤花直直地看向春日。
「你为什么撕开了百濑君的肚子?」
「那当然是因为,她姐姐爱的还是丈夫啦!」
春日高声说道。
阿朔心想,这同样是不争的事实。叶的证言也证实了受害人一意孤行。千景从未试图离开丈夫,直到最后被杀。春日就这个事实扬嘴一笑
「然而,却要被根本不爱的人吃掉!那也太可怜了吧?」
「骗人」
藤花间不容发地说道。
阿朔也点点头,向春日投去毫无感情的目光。
『诠释少女之人』一口咬定
「你撕开人家的肚子,纯粹只为了自己开心」
春日的脸僵住了,定格在如柴郡猫一般扭曲的笑容之上。
阿朔在这个时候靠近了藤花。他没拿手帕,用衬衫的袖子代替,仔仔细细把她手指擦干净。然后他把藤花挡在背后,怒视翩翩飞舞的蝴蝶。
紫、红、蓝、黑……面对色彩斑斓的蝶儿们,阿朔说道
「藤花,那些玩意要是过来,你就立刻逃跑」
「朔君,我不要,我不能丢下你」
「别说了,现在听我的」
「这怎么行」
「理解我」
春日还一动不动。
不清楚她会如何行动。
阿朔在紧张中屏气慑息。
结果突然间,春日竟无比愉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持续了许久。她浑身是血地在尸体前面爆笑个没完。然而她突然之间闭上了嘴,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注视藤花,说
「我觉得这是命运」
这话,就像告白。
又像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求婚。
「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需要约翰·H·华生这名赞赏者与理解者一样,我也需要共犯和观察者。你的推理能力与分析能力正是我想要的……我终于得出结论了」
春日舔舐嘴唇,如同产生了性兴奋一样面色潮红。
然后
「你,合格了」
——所以,我要把你带走。
春日兴奋地讲了出来。
蝶儿们就像在颂扬主人的欢喜,继续飞舞。这周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与污物的恶心气味,地上倒着三具尸体。最后这些全都会腐烂殆尽吧。
阿朔心想,原来如此
这里确实又是一片丑陋的地狱。
* * *
「好了,出发吧。两位也都跟上」
春日一声号令,三人离开了地牢。
她走在最前面,带着阿朔和藤花登上台阶。登完台阶后,只见那里有个意料之外的任务。有个人影像小孩子一样抱着腿坐在地上。
「不要……我受够了。放过我吧」
叶蜷缩着蹲在铁门前面,看样子是出不去。门的表面留有带血的敲打痕迹,像是年幼孩子的哭声一直充斥着这附近。
春日要连她也杀掉吗?譬如说,就嫌她太吵了。
阿朔不抱希望地这样想到。但春日没对她做任何事。
「对呀,说起来得有钥匙才行啊」
春日非常自然地打开挂着锁头的铁门。
铁门吱吱吱,发出生锈粗涩的声音。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叶以前倾的姿势拔腿就跑,跌跌撞撞逃了出去。当阿朔他们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叶已经跑向了连接上层的台阶。看样子她准备逃离何所宅子。
阿朔不禁嘀咕起来
「没想到你会放她逃跑。说不准她会全部告诉警察」
「叶君肯定不会那么做,毕竟她不笨,某种意义上真『可怜』呢」
阿朔皱紧眉头,问这话什么意思。
春日耸耸肩,回答他的疑惑
「山查子的底层很多人连户籍都没有,而且上层与公共权力关系密切。这所宅子里发生的事情就算被抖出去,反正也肯定不了了之。她只要头脑冷静下来,肯定还会回来」
春日一派轻松地说道。
阿朔感到不适,有股想吐的感觉。
藤咲家和永濑家也都是这样,异能世家全都依附有靠山。尽管各家的权力大小不尽相同,可你一旦试图逃离,它们都会毫不留情地咬过来。
阿朔心想,就是因为这样。
(所以,两个人才选择了死亡)
藤咲家的『神』和
永濑家的『真女』。
因为死亡才能逃离。
所以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我和藤花……。
「朔君,我不会死的,所以你要活下去」
一个凛冽的声音忽然闯进阿朔的耳朵。
是藤花。她似乎想用目光来支撑阿朔,直直地注视阿朔。在这种情况下,藤花其实应该很想哭出来才对,但她仍笔直屹立着。
她明明其实那么脆弱。
她这么做只为了阿朔。
阿朔将这样的藤花,将自己唯一重要的东西映在眼中。
「所以,一起活下去吧」
在一切开端的那个春日里。
在那个樱花烂漫的庭院中。
『要永远和我一起走下去!说定了!』
阿朔纯纯爱上了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女。从此,她一直都是他的一切。所以,阿朔拒绝了笼中之人的邀请,拒绝了活在凛冬地狱之人。
藤咲藤花才是他唯一重要的人。
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可爱的人。
阿朔认真地这样心想,又萌生一个想法。
「我决定了,藤花」
「……嗯」
藤花没问阿朔决定了什么,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此时一只红蝴蝶飞到二人中间打断二人。春日开口
「快上车。尽管放心吧,下个地方没有事件发生」
——不想再死人了。
她做出承诺,并接着说了下去
「我这就带你们去一个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仅仅存在于那里的丑陋地狱……没错没错,尤其是藤花君。你……」
——见过天使对吧?
话音刚落,春日冷冷一笑。
那就像是在说。
她自己其实见过一样。
* * *
在车里,春日又开始讲起闲话。
关于降生在山查子家的他们——冬与春兄妹的故事。
「说起来,吾兄和你们还没好好聊过吧?我事先提个醒,不希望你们误会。别指望他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成为你们的救星」
春日不屑地讲道,口吻中透出根深蒂固的厌恶。
阿朔皱紧眉头。她对冬夜果然恨之入骨,话音之中透出的情感之强甚至让人耳朵发麻,显然不正常。
春日又用针尖般锐利的口吻接着往下说
「那玩意啊,才是不折不扣的『不是人』喔」
『不是人』就是『不是人类』。
阿朔听明白,她话里暗示着这样的意思。
阿朔回忆自己与冬夜为数不多的对话。冬夜一边摸着猫面具,一边向阿朔寻求协助。
————喵。
猫想成『神』。
成为万众崇拜追随的,强大的『神』。
但是,这种程度的愿望……
(跟杀人的罪孽相比,算轻的吧)
「事先声明,吾兄也是杀人犯,而且杀的人比我更多」
春日若无其事地陈述。
阿朔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一个简单的事实。
那就是,没有异能一样能杀人。
蝴蝶翩翩起舞,停在不透明的车窗上,形成人脸的图案。那是运用翅膀组成的马赛克图案,是一张人的哭脸。扭曲的轮廓十分令人毛骨悚然。
春日戳向眼镜的部分,蝴蝶蠕动起来。
「从我的异能就能看出来吧。冬春兄妹其实是山查子内部的善后人。所以身边的人总在积极劝说吾兄让利于杀人的『神』附在自己身上。但他凭着『丰硕成果』体面地一直拒绝下来」
然后,他现在抓住了机会。
他正打算成为真正的『神』。
春日一副烦躁的态度接着说下去,用一只手赶走蝴蝶。人脸分崩离析。春日又转向阿朔,眼睛里浮现着之前没有过的认真的光辉,然后正经地做出忠告
「你让『神』转移到他身上试试呀?我保证世界会毁灭」
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全都要死。
春日不像在撒谎,她只是陈述着事实。
阿朔也很清楚。那个匪夷所思的男人——山查子冬夜,就是个杀人犯。
想不明白都不不行。
阿朔攥紧了拳头,在心中进一步确定一件事。
(不能依赖山查子冬夜)
阿朔本来就没打算依赖他。就在冬夜提议之后,阿朔在他的大屋里已经得出了结论。但问题再次摆到面前,他又对这个事实再次感到了失望。
既然如此,要逃去哪里,又怎样逃呢。
只要能逃出去就够了。
阿朔陷入思考,但依然得不出任何答案。
「……朔君」
「嗯,怎么了?」
「我就是想这样」
藤花好像发觉阿朔在紧张,把头放在了阿朔肩膀上。蝴蝶停在藤花耳畔,由蓝色翅膀点缀后的藤花美丽动人。阿朔拈起她乌黑的发梢,在一束秀发上轻轻一吻。
春日不开心地向他们盯过去,噘着嘴开口说
「到啦」
话音刚落,车停下来。
藤花和阿朔缓缓下车。
然后,二人哑口无言。
「……不会吧?」
「怎么回事」
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活生生的天使。
* * *
「来的真突然啊,春日大人」
天使这样说道,低下头。
那应该是女性。阿朔看到他纤细的体格后这样判断,但说不定也搞错了。他的胸口很平坦,骨骼也较为坚挺,要说是位体格非常瘦的男性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这些猜测或许都不对。
阿朔曾经提说过。
(天使没有性别)
既然他要么是男要么是女,那么他应该某种不同的生物。
但站在眼前这个人,是个只能用『天使』来表现的存在。
因为,他悲伤长着巨大的猛禽的翅膀。
人类不可能那样。
那样的东西,不会是人。
但是,阿朔突然发觉到一种可能性。
「莫非,你……」
「是的,我是异能者,受附身的『神』的影响长出了翅膀」
眼前的人这样讲道。阿朔心想果不其然。他想起在医院看到的,男性牙齿伸长的事。身体变化也属于山查子异能的范围。
这位不知是男性还是女性的存在伸出手。
然后,天使露出微笑
「此处正是山查子最黑暗的地方。不让肉体发生异样变化的人跑到外面的监禁场所……,欢迎来到不见天日之地,『普通人』」
天使说着,握住阿朔的手。阿朔一惊。
天使用有话想说的目光注视着阿朔。阿朔心想。
异能者要么被崇拜,要么被被蔑视。
人、怪物、神,都被聚集在这里。
聚在怪物手里。
* * *
天使讲
「我来更具体地说明吧」
通常山查子让『神』附身仅仅会得到异能。大少数情况下,肉体也会发生改变。
虽说能藏起来的话就没问题,可是有些像眼前的天使这样,甚至长出了人类所不可能拥有的部位。山查子将那些人彻底隐藏起来。『人类身上发生本不可能的事情』。山查子没有选择对那种异常进行解释,而是选择放弃思考,纯粹地将实施掩盖下去。
『长出翅膀的人根本不存在』
山查子并不乐见严重撼动一般常识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被外人找到软肋,于是山查子家将发生异常的人全部关进了一个地方。
然后,那个地方就是这里。
偌大一栋豪华宅邸却笼罩在寂静之中。
「长出异常部位的人大多数身体会感到疼痛。因此,同伴们都时常休息。如果不是有迎接各位的任务,这个时间我也在睡觉」
天使这样讲道。阿朔表示理解,向周围环视。
他们被带到接待室。
地板上铺着上好的地毯,暖炉里生着火,点缀有刺绣的精致沙发坐上也去很舒适。尽管这里窗户镶着铁隔栅,但不会觉得不舒服。
阿朔这样表示后,天使点点头,说
「是的,我们时常在大房间里睡觉,那里也很整洁。不过,打扫都是我们自己在做就是了。食物的话毕竟没办法自己筹备,是从外面送进来的,不过我们在里面基本实现自给自足,另外旁边还有焚烧设施……」
「辛苦你为我们解说。不过,你是不是忘记自我介绍了?」
「啊,不好意思。我叫鸟子」
天使听到春日说的话,低下头说道。背上的翅膀也随之摆动。
阿朔看到,她背上与翅膀连接的部位渗出不少的血。仔细观察后发现,发现可能是受背后的重量坠拉所致,看得出骨骼也有一定程度变形。鸟子注意到阿朔的目光,笑道
「没错,我全身上下,包括内脏都已经扭曲变形,活不长了。都是被这个派不上用场的部位害的……不过我们之中也有一些孩子能让部位派上许多用场就是了。比如能在水中长时间呼吸,能够举起自己的身体之类……但是,我的肌肉量配不上翅膀的规格,飞都飞不起来……而且因为血管的问题,连切除手术都做不了,只能在这玩意的拖累下早死呢」
「这里所有孩子们都短命喔」
春日拿起茶杯,把鸟子泡的红茶喝了一口。
阿朔一言不发,静静听她讲述。他同样拥有异能之眼,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随便乱说话。异能让人背负的命运无法逃离。
就连同情都会变成伤害。
几秒钟后,藤花畏畏缩缩地开口说
「于是……我们在这里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喔,只用停留几天就够了」
春日这样说道。蝴蝶在周围飞舞。
阿朔皱紧眉头,看看鸟子。
已命不久矣的天使开朗地说道
「那么,我带几位去客房」
「有劳了……这里是等死之人的家,所以什么都不会发生。地狱巡回告一段落,好好休息吧」
春日轻轻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温柔话语。然而,她又呵呵一笑
「不过啊,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丑陋的地狱」
* * *
「我先告辞了」
轻轻一声,门关上了。
鸟子的背影——更准确地说,猛禽的翅膀从视野中消失。
房间里只留下阿朔和藤花。
(…………………………接下来)
阿朔又看了看房间。
这里的基本构造与他们最开始被带去的接待室一样。或许是为了保持与外观之间的协调感,家具整体厚重而高雅。房内空间十分充足,令人联想到高级宾馆的客房。皮沙发前面还配有最新式的电视机。
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丝毫感受不到这所大宅是山查子家最不可告人的地方。
然而阿朔还是感到不协调与不安。
(但是,床和于是太大了,这真的是以两个人停留为前提准备的房间吗?然而沙发又是单人沙发。会不会是为『特定服务』准备的)
阿朔又回想鸟子的样子。
这里的居民身上都有异常的部位。换而言之,他们是稀缺的『人力资源』。山查子家甚至还有专门的善后人,真的可能让他们白白躺着吗。
人类即是恶食。
性嗜好也各有不同。
阿朔对察觉到这件事的自己感到厌恶,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推测恐怕没错。
(这所大屋,是山查子的『妓院』)
用非人之物,用脱离人类的存在来敛财的地方。
他们其实只是被『神』改变了,曾经也都是普通人。但是,顾客不会理会那种事。『看上去不像人那就不是人』——这才是多数人的共同见解吧。
此外能够推测,山查子家底层的人无权享有自由意志。在到达这个房间的这段路上,鸟子在对话之中一直含糊其辞,但这样还是不难想象『服侍』是强制性的。
难以言喻的不快感令阿朔紧紧咬住嘴唇。他又进一步思考。
————然后
「喂,朔君?」
「哇!?」
「啊,抱歉,吓到你了。对不起」
阿朔不禁愣愣地眨起眼睛。藤花正以咫尺之隔凝视着他的脸,而阿朔深深陷入沉思,居然连这种事都没发觉。自己竟然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边,这是绝不能犯的失误。他连忙重新面对藤花。
「朔君,明明那么多事可以去思考,我真没用啊」
在阿朔面前,藤花垂头丧气。
看到她这个样子,阿朔思考该怎么办,最后想到一个办法,点点头。
他夸张地举起双手,直接紧紧地抱住藤花。
「藤花,我要吃掉你!」
「哇,朔君大灰狼!我要被吃掉啦!」
「我是要在藤花肚子上摸来摸去的大灰狼」
「哇哇哇哇哇,我的肚子被摸啦」
「为什么用实况解说风格?」
「不由自主」
「为什么语气这么正式」
「不由自主」
「…………」
「…………我摸我摸我摸」
「哇哇哇哇哇哇」
「全世界的观众朋友们,藤花的肚皮非常丝滑柔软」
「不要解说啦」
「我摸我摸我摸」
「哇哇哇哇哇哇」
就这样,二人就这样嬉闹了许久。
阿朔和藤花重重地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阿朔充分享受藤花细嫩的肚皮与纤细的腰肢。藤花慌乱地哇哇哇叫着,但还是任凭阿朔摆布。阿朔为了治愈精神上的疲劳,趁此机会尽情爱抚藤花。
最后,他把脸重重地埋进藤花的肚子上,就那么闭上了眼睛。
「……朔君?」
「……嗯?」
「你在干嘛?」
「我在吸藤花」
「呃,你累了呢,朔君」
「我累了」
「辛苦你了」
藤花把手放在阿朔头上,说道。
阿朔细细地呼出一口气,藤花轻轻抚摸阿朔的头发。
「乖,乖」
「……嗯」
「确实经历了太多事呢」
「……是啊,太多了」
在永濑家经历了美丽的地狱。
在山查子见证了丑陋的地狱。
他分别思考这两片地狱。他置身其中之时,舍弃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如果把那些当做他的罪孽,那么如今自己依然和藤花在一起,就显得仿佛奇迹一般。
自己迟早会遭到报应吧。
阿朔忍不住这样去想。
然而,不论怎样的选项摆在阿朔面前,阿朔依然会选择藤花。
他早已下定决心,付出任何牺牲也绝不后悔。
但就算他下定了决心,精神消耗依然在所难免。
阿朔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几秒钟,当意识快要发白的时候才总算把二氧化碳吐出去。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阿朔又重复了许多次。
藤花轻轻抚摸阿朔的脑袋,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朔君,你知道吗?『神』其实很担心你喔。她害怕你会为我而死」
「……咦?」
阿朔一惊,睁开了眼睛。生前的『神』常常对阿朔表示担心,但阿朔没想到『神』竟然也对藤花说过。
阿朔准备说些什么,但藤花不准备听。
她露出怀念过去的目光,接着说下去
「我本人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我一定会把朔君守护到底。许下这样的诺言后,她就放心了。然后……」
——我就把她推了出去。
藤花说道。
结果,『神』一度身亡。但『神』的魂魄没有离开身体,反而力量增强。
即便如此,杀人就是杀人。
只为了避免成为束缚阿朔的人,少女杀死了少女。
然后,『诠释少女之人』讲道
「不要忘记。就像你为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为了你同样也愿意做任何事喔」
阿朔直直地注视藤花。
而藤花澄澈的眼眸并没有看着阿朔,而只是盯着天花板。
又或者,她的目光透过了那里,在看着自己过去把人推飞后的惨状。
阿朔忽然发觉。
事到如今,他才总算明白过来
(永濑未知溜是为爱而生的鬼,那么)
藤咲藤花也是鬼
殉爱的鬼。
但阿朔不觉得这很可怕。他为了她,放弃了为人之道。他们此次相像,都是鬼,没人性,身怀异能,羸弱无比却空有贪婪的人。
最最可怕的是
他们都曾是人。
「我爱你,藤花」
「我爱你,朔君」
二人以不同的口吻,念出一成不变的字句。
当中充斥着坚实的决心。
凄惨壮烈,丑陋自私的
把一切踩在脚下的决心
爱,就是如此。
一切早已注定。
哪怕大错特错。
阿朔看着藤花。
藤花看着阿朔。
二人的唇缓缓贴合。
初吻是,人的味道。
平静的时光到此为止。
当晚发生了杀人事件。
* * *
日已西沉。
先是鸟子来房间迎接。跟她交谈后,阿朔藤花跟春日汇合。在利用间接照明,灯光柔和的走廊上,春日挥挥手说道
「嗨,稍稍得到休息了吗」
「还好」
「休息得不错吧」
「真羡慕啊,我也想和藤花君卿卿我我」
「这可不行」
「坚决不要」
「唔,真没劲。藤花君,稍稍回应一下我的好意也无所谓吧?我不介意送你一个亲爱的吻喔?」
「省省吧」
「我拒绝」
「唔,真冷淡啊」
三人一边对话一边来到大食堂。
阿朔和藤花跟着春日,也在木制长桌前落座。不久,佣人送来了餐品。
他们吃了炖得软烂的炖牛肉,白面包还有水果法式冻。每一道菜都很美味,食材的品质也很高。据说厨房由一个人执掌,足见厨师长手艺高超。
「藤花君,啊~」
「我自己会吃」
「好冷淡啊」
「藤花,啊~」
「啊~」
「……你们两个啊」
祥和的时光持续了许久。
在这后来
响起惨叫。
大食堂里摆着长桌,桌上铺的桌布早已被糊脏。天花板很高,吊扇在转,并有意控制灯光照度。坐在这里的阿朔等人听到了那个声音。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春日眼睛眯起来。
大食堂里还有其他人。身上长出异常部位的居民们正在自由进餐。有长了乌鸦嘴的人,有长了类似蜥蜴尾巴的人,有悲伤背着像是蜗牛壳的人,他们纷纷抬头,各个神色不安。
在躁动的小声议论中,藤花轻声嘀咕
「鸟子小姐?」
那个声音来自天使。
春日哼了一声,像是不感兴趣,以微妙的口吻轻声说道
「住在这所宅子里的都是等死之人,所以这里平时总是笼罩在寂静之中。在这样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去看看」
阿朔没有当真地去听春日说的话。
他心想不能抛下鸟子不管,便站了起来。
「嗯,我也去」
「既然藤花君要去,那我也去吧」
春日也立刻跟了上去。她放下银餐叉,裙摆翻飞。
于是阿朔他们三个循声离去。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鸟子人在中庭,茫然地叫着。
鸟子手里拿着干毛巾,那应该是落在中庭角落晒衣杆上忘收了,刚刚取回来的。阿朔等人赶到,她忽然察觉到她身后出现的三个人。
接着,她指向建在庭院中央的喷水池。
「啊,快看那儿」
阿朔他们看过去。
喷水池呈一个巨大的花朵型造型,中央伸出尖尖的石柱代表花蕊。
在那石柱顶端插着人。
一个肥胖丑陋的女人。
她同样长有异常部位。她腰部长出章鱼一样带吸盘的触手,其中一部分缠着石柱。但是,几乎所有触手都像死者的手臂一样,无力地垂着。
那些触手也同样染成了红色。水池喷出水中混着大量血液。
丑陋的女人被刺穿肚子,已经丧命。
春日环视周围。
蝴蝶翩翩飞舞。
没过多久,春日似乎发现了异常,用手捂着半张脸沉吟道
「……不对」
「哪里不对?」
「你虽然这么问,但肯定也发现了吧,藤花君?」
春日对藤花这样说道,但藤花什么都没说,刻意沉默不言。
大屋的墙壁上开有成排的竖长窗户,就像无数只眼睛。那些窗户没有一扇是敞开着的。春日指向它们,说
「瞧,窗户全都关着。另外窗户与喷水池的距离相当远,人从窗户跳下去很难插在正中央」
「没错,正是如此」
「也就是说,不可能是自杀。那么是他杀吗?但这需要许多人协助才行。而且,这里是等死之人的宅子。死在那里的人,不久之后也注定已死……那么,为什么非得专程让那么多人帮忙杀掉不可呢?」
春日问道。
阿朔思考。
春日应该能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怨恨,或是执着、恋情,强烈到渴望亲手杀掉对方。另外还有怜悯,正因同病相怜才愿伸出援手。
春日在脑中罗列出一系列的可能性,讲了出来
「大食堂出入自由。在我们赶来这里之前,长时间和我们在一起的人应该可以排除嫌疑吧。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不,问那些也没有意义。我们拥有轻而易举就能确定凶手的方法……藤花君」
——来召唤死者的灵魂吧?
春日问道。
藤花向她投去昏暗的目光,用表情陈述她不愿照做。但不出所料,鲜艳的蝴蝶飞舞在藤花周围。面对假作邀请的威胁,藤花勉为其难点头答应。
春日对她的答复看上去很满意,交抱双臂说道
「那就让所有人集合吧。鸟子君,你去把大伙叫来」
「遵、遵命……春日大人。可是,还有些身体或心灵十分虚弱的孩子,真的要让所有人目睹这一幕惨剧吗?」
「谁敢违抗就直接杀掉,有劳咯」
春日下达危险而傲慢的指令。鸟子低下头,只好答应。
不久,大屋的居民们被集合到一起。
藤花站到所有人面前。她凝视阿朔的眼睛,阿朔也作出回应。
他看着不安的她,重重地点点头。
「……没事的,藤花」
「……嗯」
听到阿朔说的话,藤花按住自己的胸口,接着闭上眼睛,后又睁开。
『诠释少女之人』威风凛凛地张开双臂。
于是,她召唤死者。
「来吧」
煞白的死肉出现,
绵软地蠕动起来。
* * *
可能是因为刚死不久,这次的死者保持着一半人形。
它的上半身还是生前那臃肿丑陋的女性形象。
但是,其下半身十分诡异。
可能是受到了异常部位的影响,白色的触手就像结块的肠子一样缠在一起,柔软光滑的肉拖着好几条尾巴。那个显得令人非常毛骨悚然,但却隐约透出奇妙的魅力,就像是制作精巧的希腊怪物塑像。
滋溜、滋溜、滋溜……它拖曳着下半身前进。
朝向了,山查子春日。
「咦……怎么回事?」
春日诧异地张大双眼。这个时候,死者继续前进,柔软的肉一路在地上摩擦、破裂,发出恶心的声音。女人到达春日脚下后,立刻伸出了手,但手又被砍断。
砰,手掉在了地上。
是蝴蝶的斩击。
蝴蝶进一步攻击死者。触手被切成片,脸被纵向劈开,乳房也被一分为二。就这样,女性再一次被残忍杀死。接着,它的身影一点点变得稀薄,最后消失无踪。
面对眼前的惨剧,春日按住额头。
「慢着,这不对吧……藤花君,你的异能出了什么毛病?」
「我的异能是将残有留恋之人的灵魂具现……当直接杀死自己的人物在附近时,死者就会扑向该人物。之前你自己不也说过吗?那个人就是凶手」
「是呀……所以为什么啊!」
春日张皇失措。
这是因为,如果将藤花的解释作为前提,那么凶手正是她自己。
此时响起一个美妙的尖锐声音,作出如同歌剧台词一般的指控
「所以,杀人凶手不就是您吗?」
说话的人是鸟子。她淡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春日。
春日诧异地张大双眼,轻轻咋舌。
这是遭到鄙视之人反抗时的表情。她以明显的轻蔑之声答道
「别胡说八道,我来大食堂的路上还没有这样的尸体。而且,我们在听到你尖叫之前还一直都在进餐。我要怎样……」
「但是春日大人,您离席过两次对吧?」
鸟子步步紧逼。
春日再次咋舌。但此时阿朔先开口了
「是的,你确实离开过两次」
「我是被厨师长喊过去的,问客人有没有忌口。这件事厨师长可以为我作证,没有任何疑点」
「但是,我看到了春日大人从食堂离开」
鸟子唱歌似的继续说道。
春日眼中的烦躁之色越来越浓,但她还是开口辩解
「那是因为厨师长怀疑有人溜进仓库偷吃,拜托我再确认一遍上锁的情况。万能钥匙只有我有。我心想不可能,结果果真没有发现被盗或者被强行入侵的痕迹……要是真有小偷,肯定只可能是宗家负责运送的人在进货的时候偷拿了高级货」
春日虽然很不开心,但还是细致地作出回应。
对此,鸟子眼睛眯了起来,十分悠然地接着又问
「但您还是离开了食堂呢。您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作案吧」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凭我这双细细的胳膊能够杀人?」
「春日大人的话,完全可以对中意的人员下令,帮您以那种方式来杀人对吧?或许是您在路上被她撞到,坏了您的心情,于是您就以那种方式杀了她。您作为指挥,见证了她被活活杀掉的过程。所以她只对您怀有怨恨。不对吗?」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明明有我的蝴蝶,想杀谁就杀谁」
春日打了个响指,蝴蝶聚集成群。成百上千的色彩化作波涛。
那每一片翅膀都是锐利的刀刃。
然而鸟子无所畏惧,继续说道
「春日大人的话就会那么去做。因为您一时兴起就会想残忍地把人杀死。您那样恶趣味地把她的尸体挂起来,肯定难免被宗家斥责,您也只能无话可说!」
「我看你是不论如何都想让我当凶手啊。不过你的指责彻底搞错了。而且退一万步,就算人是我杀的,那也没有意义,因为我不论杀掉在场任何人都不会被追究……」
「这可不对!」
鸟子嘹亮地叫了出来。
她开心
她愉悦
将身居高位之人的腿狠狠往下拽。
「长有章鱼触手的她深得某位贵人青睐!那位贵人不久前来到这里时对她一见倾心,春日大人似乎还有所不知呢。就算在山查子家内部,杀死她都是重罪!」
「什!」
春日脸上终于显露出动摇。她本打算放飞蝴蝶,但却收手。她现在杀掉鸟子就等于认罪。她罕见地目光游移不定。
但是,没有任何人理她,只有无数对杀人凶手的冷酷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她投来。
鸟子如同宣布胜利一般,高声唱道
「山查子的诸位,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们要对春日大人采取软禁措施。我们会老老实实等候,烦请派调查队过来」
鸟子朝着中庭大喊。
中庭里估计安装了集音器和监控探头,只是阿朔看不到。说到监控探头,推测应该是防止逃离用的,没有照到喷水池。
中庭并没有反应或是应答。
但是,正因为没有立刻传来否定的声音,可以认为申请得到了受理。
「…………唔」
春日突然呻吟,周围飞舞的蝴蝶数量减少。估计是宗家批准下达后,她无法再使用异能肆意杀人。春日的眼中浮现出屈辱之色。
身上长有异常部位的人们向她靠近。
春日手被拉着拖走,嘴里发出沉吟
「你们会后悔的」
「要后悔的是您」
阿朔和藤花见证了这一幕。
于是山查子春日遭到软禁。
* * *
万能钥匙从春日手中被夺走。
春日被关进了上锁的房间里。
「抓紧时间,藤花」
「我明白,朔君」
这件事证实后,阿朔和藤花立刻展开行动。
二人回到卧室,把简单的行李直接提走。阿朔还把从大食堂带出来的餐刀藏在怀里。藤花也学着带了出来。但是,阿朔却她告诫道
「藤花,把凶器放下」
「……不,我也要带走」
但藤花固执地摇摇头。阿朔感到苦恼,但并没有继续阻止。
考虑到可能发生万一,做好抵抗的准备并不是坏事。
阿朔拉着藤花的手,冲到走廊上。结果,鸟子挡在了他们前面。
她摆动沉重的猛禽翅膀,点点头
「大伙都在行动。我们出发吧」
「嗯」
三个人离开大宅。
凛冬寒风就像透明的刺在肌肤上刮过。
天色不知不觉间阴了下来。
夜空黑压压的一片,视野被浓重的黑暗所包围。
阿朔和藤花在漆黑中奔走。大屋果然被高高的栅栏围着。被囚禁在内的人们若没有必需的物资则不可能逃离。但是,有些地方已经用万能钥匙打开。有几个人已经逃了出去。
就在此刻。
飞呀,飞呀。
某种东西在黑暗中飞舞。
「…………!」
「鸟子小姐」
藤花喊了起来。
迟了片刻,阿朔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只翅膀哗啦落地。
是鸟子的翅膀被砍掉了。
此情此景,仿佛就像天使被夺去了翅膀。
* * *
液体撒向空中。看来翅膀根本存在动脉,血汹涌地流个不停,就像喉咙被割破一样。地上形成一片如同重油的漆黑水洼,黑暗之中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阿朔想不明白都不行。
她这样已经没救了。
「为什么」
阿朔嘀咕出来。他料到春日肯定会追上来,然而她的反应实在太快了。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风猛烈地刮了起来。
厚重的云层被吹散,淡淡的月光投射下来。
「别忘了,我是凭着兴趣在当灵能侦探的人」
蝴蝶飞呀
翩翩飞舞
月亮之下,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山查子春日。
「真是被彻彻底底摆了一道啊」
「……春日」
「你们算计了我,是吗?」
她脸上露出凶恶的笑容。
这个时候,鲜血依然再从鸟子身体里流出来。她浑身痉挛,已经迈向了死亡。
春日把脚踩在落地的翅膀上一拧,悲伤地继续往下说
「藤花君,你可疑隐瞒了情报」
「……你指什么?」
「『死者会扑向杀死自己的人』。也就是说,『没有被杀』的灵魂会单纯扑向心怀怨恨的人」
还是被发现了吗……阿朔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春日说的没错。再说,藤花所召唤灵魂的反应本来就没有一贯性。
譬如说,被杀后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灵魂,只要杀害自己的凶手不在场就会扑向其他怨恨的对象。铃的『看不见的朋友』那件事就属于这类情况。可是,刚刚被杀的人往往会将怨恨向直接下手的人宣泄。在永濑家地牢中召唤的灵魂就属于这种情况。
然后,藤花仅偏颇地对部分情报做了解释,就像是『要让春日成为凶手』。
春日厌恶地轻声说道
「也就是说,那个章鱼脚是自杀」
阿朔他们和鸟子等人串通设计,
为了逃离大屋,编造出了真相。
* * *
「春日,我问你」
「什么?」
「窗户全都关着,另外窗户与喷水池的距离相当远。你说她要怎样自杀?」
没错,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正因如此,她是遭到了凶杀。
但春日眼中绽放光芒,声音载着猛烈的怒火吐了出来
「能不能别太小瞧我?」
「那你就说来听听」
「当然可以。她长有章鱼脚的异常部位。听鸟子君说过对吧?『我们之中也有一些孩子能让部位派上许多用场』『比如能够举起自己的身体』。常规尺寸的章鱼,吸盘约有二百四十个,其吸附力能抬起约十六公斤的物体。换算成人类尺寸的话,托起自重绰绰有余……用章鱼脚能够把自己撑起来。然后,只要本人拥有坚定的意志,完全能够让肚子插在喷水池尖部……之所以她死的时候有几只章鱼脚缠在喷水池上,就是这个原因」
听到她果断的回答,阿朔咬紧嘴唇。
全都被她指出来了。
粗壮的触手代替了许多只手臂。但是,那么做等于是把钝石头刀往自己肚子上压,虽然不是办不到,但那是要经受痛苦折磨的凄惨死法。
就算那样,她还是赶出来了。
(她死期已近。另外,她可能从心底里厌恶着贵人的宠爱)
正因如此,她选择了死亡。
只为短暂地把山查子春日关起来,让同伴们自由。
「就这样,那个女人死了。另外,厨师长也是共犯,拿偷盗当幌子制造出让我披上嫌疑的状况……再用藤花君的异能将我定罪,然后让山查子的人听到这一切。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春日平静地做出推理。
阿朔移开目光。全都被她说中了。
春日又继续往下说
「姑且让我告诉你们决定行动的理由吧?这都是为了毫无抵抗地从我手中夺走万能钥匙。长有异常部位的人当中有些身体虚弱,动作迟缓。要让所有人逃脱就不能利用食品运送时的空隙,而需要长时间持有围栏的钥匙。此外,而且必须得封锁我的行动才行……幸亏我察觉到了,不然我现在还乖乖等着宗家来查呢」
讲到这里,春日上前。
鸟子很久之前就不动了。阿朔也很清楚,鸟子已经失血而死。他发自心底感到后悔。鸟子一直渴望或者逃出山查子的牢笼。
天使已经,不会再动了。
春日朝可怜的尸体踢上去,丑陋地冷笑道
「区区一帮等死的家伙,为什么干出这种事来啊」
「就是因为只能等死啊」
藤花答道。
春日注视她。她没有脱下被鲜血不断染红的白色萝莉塔服装。那黑乎乎的身影和藤花简直如同镜里镜外。藤花直面着她,接着往下说
「因为至少在死的时候,想以人的身份去死」
(对,目的就是它)
是鸟子找到阿朔和藤花商量了这件事。
开端是最初的握手。
她以有话想说的眼神,将写有『一些话』的纸条递了过来。
然后,她在带二人到客房的路上讲出了长年以来制定的计划。
另外,鸟子还做了个提醒。
春日带『不是客人的人』过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人。这所宅子有『焚烧设施』。搬不出去的尸体就被春日扔到那里烧掉。由于春日在杀人的时候会把人赶走,没有警备人员在场。要逃出她的魔掌就只有现在这一个机会。阿朔听完后明白过来,春日已经把藤花定为搭档,带他们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把阿朔收拾掉。阿朔道谢,并且告诉鸟子,藤花的异能为她们计划起到重要的补充作用。
经过深思熟虑,二人加入了这个计划。
在鸟子来带二人进餐的时候,阿朔将结论告诉了她。
最终,鸟子落得现在这幅凄惨的模样。
但不论结果如何,鸟子都一定会这么做。
为了以人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作为被囚禁的小鸟。
为了捍卫尊严和自由。
然后,天使被斩断翅膀。
「藤花君……你说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你不也是杀人犯?」
春日突然问道。
藤花嘴唇一颤,但没有回答。
春日交抱双臂,对着藤花劈头说道
「你的身上散发着和我一样的气味,其实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闻出来了。杀过人的人,从身上的气场就能判别。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可爱,想要得到你」
春日坦白出自己的内心,但同时表情变得扭曲。
她以就像是遭到背叛的口吻,对藤花激动地说
「可你却居高临下地看我,到底什么意思」
「没错,我是杀人犯」
这次,藤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她没有逃避,承受了春日锐利的目光。
她的眼睛无比澄澈,澄澈到可怕的地步。阿朔非常清楚。正如她对他讲过的那样,她不后悔。为了他人而杀人,也无需哀叹。她一定会下地狱。但就算这样,阿朔还是决定跟她一起走下去。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哪怕天涯海角都不重要。
藤花在地上猛地一踢,抱住了春日。
春日的好意看来货真价实。哪怕在这种时候,她依然有短暂一瞬间对藤花这一行为流露出惊讶和欣喜。正因如此,春日的反应慢了半拍。
藤花在春日耳边轻声细语
「所以,我能下手杀你」
「藤花!」
阿朔大喊。
藤花带着刀,趁现在能够杀掉春日。但阿朔认为不能那么做。
那种事,绝对不能做。
阿朔万万不想让藤花的罪孽更加深重。
哪怕,她已经杀了人。
哪怕,杀一个杀两个都一样。
因为,原本的藤花是一个柔弱的少女。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藤花的后颈拖向自己。刀从藤花手里掉了下去。
阿朔抓起那把刀,代替藤花准备挥下去。
春日放飞蝴蝶。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这一刻。
「到此为止咯」
* * *
刺眼的灯光割裂二人的视野。
好几台车停在蔚蓝前,将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周遭顿时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闯入者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阻止二人。
在这个情况下,无法动手杀人。
春日让蝴蝶停下,阿朔也放下了刀。
灯光中站着一个戴猫面具的人物。
春日愁苦地轻声嘀咕
「……吾兄」
「嗨,总部的调查队抵达啰」
冬夜嗖地举起一只手说道,但春日嗤之以鼻,耸耸肩后又摇摇头。春日已经确定自己不会受总部制裁,理直气壮地讲
「你已经知道这次事件是他们自导自演了吧」
「差不多吧,还有大宅居民们逃离时的录像为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进行调查。谁让青睐章鱼脚女性的贵人那么显赫呢……在弄完之前都要对你实施软禁哦,吾妹」
「这不合理!」
春日喊起来。可能是对她的烦躁情绪产生了反应,蝴蝶展翅飞舞。
但冬夜对此毫不理会,继续往下说
「在此期间,被你擅自带走的藤咲家的两位要回归我的管辖」
冬夜抬起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以此为信号,众人涌入宅邸。他们应该就是宗家派来的调查队。冬夜从脸上摘下猫面具,血肉的嘴从面具之下露出来。那张嘴同样弯着,就跟面具上的一样。他对春日付之一笑。
阿朔感到意外。冬夜给人以随随便便的印象,这张表情却与之大相径庭。
山查子冬夜向妹妹抛去极力的嘲讽。
以充满由衷愉悦,纯粹无邪的表情。
春日向冬夜一瞪,也同样像野兽一样露出牙齿
「尽管迄今已经对过说过你无数遍,但还是不吐不快」
「嗯,是听你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我一定会宰了你,吾兄」
「这是我要说的话,吾妹」
冬夜理所当然般做出回应。
二人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
彼此的厌恶、杀意与憎恶,都如假包换。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情况,阿朔没有感到,又心想。
冬春兄妹
一模一样。
「那就出发吧」
冬夜突然对阿朔说道,伸出了手。
阿朔畏惧,但眼前被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无路可逃。
冬夜大概深知如此,所以接着往下说
「到由我来接手『真神』的时候了」
之前阿朔和藤花遭到春日绑架,被肆意折腾。
然而这一刻,阿朔在转瞬之间心想
一直逃离的东西
终于还是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