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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被封锁的孤岛

实际打听之下,才知道当地人都不会接近这一带。而他们的理由非常简单明了,就是觉得这地方不吉祥。

斗真靠着两个星期前坐上LC部队的直升机时留下的记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在这片山区之中,应该会有个叫做NCT研究所的地方才对。

建筑物本身就像是个巨大的水泥块,地下有着空间十分广大的研究设施,而最底层则有一名少女。这是毫无疑问的现实,但看到眼前的风景,就觉得怎么想都像是在开玩笑。

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是全球最尖端的科技,而一想到保管并研究大量遗产科技的建筑物会建在什么地方,就觉得这里实在非常不搭调,让斗真对自己的记忆力怀疑了好一会儿。

然而不管回想几次,结论都会归结到这里来。

啊~嗯~

一次又一次喊出这种已经不能说是语焉不详,而是根本没有含意的哼声,看着那令人怀疑是不是一路连向天涯海角的山脉。树木长得非常茂盛,笼罩在山顶的浓雾遮住了群山,让山区变得像是迷宫一样。要是不小心迷路,多半会有性命危险吧。

尽管如此,斗真仍迈出脚步。沿途都有树叶遮住天空,不管走了多远,四周始终十分阴暗。

走了一阵子后看了看指南针。当地人异口同声所说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就是看到指南针不停地旋转,并没有指向固定方向。

斗真回头看了一眼,从树木之间还勉强看得出自己走进来的地方,要折返就得趁现在。

啊~嗯~

又发出了语焉不详的哼声。

斗真脑海中浮现出他在球体实验室占据事件中遇见的一名少女,也就是峰岛由宇的身影。

仿佛想要斩断犹豫似的,斗真朝深山的方向踏出脚步。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见峰岛由宇,斗真自己都还没整理好心情。

如果去找已经过世的恩人商量,他会怎么说呢?

男人去找女人,还能有第二种理由吗?

得到的肯定是这种答案,但斗真的心情却没办法归类得这么清楚。

她的确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少女。美丽的容貌足以让人看得忘了呼吸,黑色的眼睛充分展现出坚强的意志,内在则有着深沉的知性,以及一颗刚强的心。只要对她那破天荒的个性睁只眼闭只眼,相信随便找十个人来问,十个人都会说被她吸引。

然而斗真却会给出否定的答案,尽管否定得极为消极。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感情跟对学校认识的朋友、或班上女生所抱持的恋爱感情,相距实在太过遥远。

即使发生的机率极低,但万一自己在这座深山里找到了研究所,真的见到了由宇,自己也绝对没办法递出电影票,邀她周末跟自己约会。

就算见到了她,自己又要怎么做呢?难道要把她从那个地方救出来吗?她明明是自愿回到那里的。

斗直二边默默地踩着脚边已经长了青苔的树根走着,一边在内心思索。

自己对她所抱持的这份感情,说是同样背负父亲所留下来的业而产生的共鸣,也许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然而只凭这句话,却无法说明自己这种毫无意义地就是想见她,不惜在深山里乱闯一通的行为。

斗真就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再见她一面。同时他也有自觉在这个动机之中,肯定包含着另一个自己想要跟她尽情厮杀个痛快的渴望。然而自己的心中,却也存在着一种超乎其上的强烈感情。对斗真来说,也唯有这种感情,是一种没有丝毫迷惘的、最为重要的事物。

春假早就结束了,但斗真从上次的事件以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他根本没有心情上学,而是跑去那个不堪回首的记忆发生的地方,现在又跑到森林里乱闯。

斗真默默地走个不停,看看手表才发现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迷路了,而且连自己是在朝南还是朝北走都搞不清楚,迷得非常彻底。抱着一线希望看了看指南针,但指南针却放弃了自己的任务,充满活力地转个不停。

只能靠自己的直觉了。

总之往比较暗的地方走就对了,斗真就这样朝向自己认为更深邃的地方不停地走下去。

他忽然间拉起视线,就发现眼前有棵树龄已经不知道有几百年的大树。

暂时停下脚步,怀抱着感动的心情,摸了摸大树的树干。带有湿气的树干摸起来很温暖,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背上的装备够让自己免于冻死了。斗真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干脆迷路迷个彻底点,直到找到目的地为止。

他再度迈出脚步,才刚绕过大树的树干,就在事前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发现眼前有人。那儿站着一名男性,笑嘻嘻地看着斗真。

远远超出意料之外的光景,让斗真当场僵住。而其中显得最不自然的,就是这名男性身上所穿的服装。在这种深山里,身上却穿着好像正要去公司上班似的西装,裤子甚至还有烫线,领带也在领口打出了漂亮的三角形。

你是坂上斗真对吧?

更惊人的是,这名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的男性还说出了斗真的名字。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才终于发现自己曾经见过眼前这名男性,但却想不起他叫做什么名字。

你这样乱闯,我们也是很伤脑筋啊,毕竟我们是希望可以尽量严守秘密。

满脸堆笑地讲出这种话,自然强调不出多少严重性.然而从他话中的内容,却猜想得到他是跟ADEM有关的人。

这时斗真唐突地想起了他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孔。

啊啊,你是在直升机里坐在伊达先生隔壁的那个人!

没错没错,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名字你还记得吗?

我想我大概没问过。

这样啊?啊哈哈,失礼失礼,那我重新自我介绍。

看到他把手伸进怀里,斗真不由得摆出警戒的姿态,但他拿出来的东西却仍然跟这里的场合很不搭调。

这是我的名片。

出现在斗真眼前的是一张名片。

斗真往左、往右、往上都看了一遍,确定这里不是公司行号林立的办公街。不管往哪儿看都只看到树木跟草。错不了,这里的确是荒郊野外的深山里。

然而斗真却反射性地以恭敬的态度,双手接过了对方递出的东西。这张名片上就只有印着一行字,写著名片主人的姓名。

八代,一先生?

没错,八代一。你还记得我们家的伊达吧?我是担任他的秘书官。啊,给一般人看的那种很正常的名片我也是有,不过还是这种名片比较帅吧?毕竟斗真你也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

男性说完还伸手过来想要握手,斗真赶忙收起名片伸手回应。到现在他还跟不上状况,但自称八代的男性也不管斗真满脸困惑,悠哉地高谈阔论起来:

年轻真好,可以这么鲁莽。不过说来挺遗憾的,不管你的运气有多好,都抵达不了NCT研究所。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脑子里被加上了大脑保密处置。不过我足觉得这个名称不太贴切,从用途跟性能来看,应该要取其思想控制的含意才正确啊。我觉得意志之墙(WillWall)的名字听起来还挺帅气的,你觉得呢?

不好意思,我是在问抵达不了的理由。

啊啊,对了对了,我们的确是在讲这个。那你还记得大脑保密措施的功能吗?

记得,只是也不怎么确定。

这是一种可以操作人类意识的技术,其中也包括行动在内。就算你知道地方在哪,也没有办法抵达。讲得极端一点,就算NCT研究所就近在你的眼前,你也看不到不,这么说有点语病,应该说是不会意识到,不会发现。我们把这种障碍称为意识结界。

也就是说?

嗯,除非我们希望,否则斗真去不了那个地方,也没有办法跟里面的人说话。这样你应该就知道为什么在上次的事件里,我们会把你这种一般民众,带到最重要机密的设施里面了吧?当然就算有这种保密措施,也不是说谁都可以进去啦,你是特例。

说完八代又再次满脸笑容地叹了口气。

年轻真的是很棒啊,再莽撞、再没道理的冲动,都可以用一句热情带过。

他越说越兴高采烈了。

你是来见峰岛由宇的吧?

看到斗真老实地点头,八代倒是回答得十分干脆:

峰岛由宇不在这里,她出任务去了。

不在?

然而斗真心中却浮现了问号。他想起由宇全身镣铐,被卫兵用枪口指着的模样,以及之后发生的逃脱剧所引发的一阵骚动。就连发生了上次那么重大的事件,都还得在由宇体内施打了含有毒素的胶囊,才敢派她出去,而且听说那还是第一次把由宇派到外面去。但现在八代却说她又出任务去了所以不在,老实说斗真实在没办法轻易相信。

大概是从斗真的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思了吧,八代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她是真的不在。而且以我个人的观感来说,也是非常想让你们见面啊。可是总而言之,现在出了很多事情不对,等一下。

说到这里,八代的表情变得颇为高深莫测,上上下下打量着斗真。

如果是真目家的人,上头应该也不入敢找碴。等等,不对,是可以让比上头更麻烦的真目家闭嘴,不,而且说起来根本已经在插手了,所以一向不干预的态度也已经慢慢在转变了啊,这点有没有办法利用一下呢

八代一个人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等到他再度看向斗真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种跟这片深邃的森林一点都不搭调的爽朗笑容。

对喔,还有你在啊。

请问,你刚刚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一些听起来很危险的事情?

那是你想太多了,先不说这个。我说斗真

八代拍了一下斗真的肩膀。

有、有什么事吗?

你要不要当一天LC部队队员试试看?

2

麻耶举起她心爱的茶杯,闻了闻倒在里面的红茶所散发出来的香气,然后慢慢地将一口茶含在口中。

这是才刚从印度送来的大吉岭红茶。这茶很符合第一期茶叶该有的特色,有着新鲜的香气与带点绿的淡淡茶色。暍过几个茶园来比较,还是觉得今年就属吕胥赫特(Risheehat)茶园所产的茶最好。香气十分清新,顺口的风味中带着些微涩味。

比起第二期,麻耶反而比较喜欢第一期的茶叶。所以一到每年三月,她就会非常期待今年红茶的状况。红茶就跟葡萄酒一样,就算是同一个茶园所产的茶,去年好暍不代表今年也会好喝,而且自己的喜好也会随着心情改变。

为了讨她的欢心,印度、中国跟日本都有人送来多种精挑细选过的好茶。对于麻耶来说,这或许是接管亚洲情报网所带来的副产品中最好,也最令她高兴的一件。

麻耶一手捧着脸颊,幸福无比地吐出一口气。在忙碌之中空出来的这段午茶时间,是少数能让她放松心情的时刻。然而麻耶那因陶醉而放松的眉头,马上又严峻地绷紧,转眼间形成不高兴的表情。甚至在放下杯子的时候碰出了声响,这种情形在麻耶身上是非常罕见的。

没过多久,响起了三声敲门的声音。虽然力道没有强到让人觉得冒失,但仍然含有某种令人不悦的傲慢。只靠敲门的声音,就能自我主张得这么令人厌恶的人,麻耶只认识一个。

麻耶,我有话要跟你说。

也不等她回答,长子胜司就打开了门,踩着充满自信让麻耶来形容则是厚脸皮的脚步定了进来。

胜司就这样走到她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半个月以前,斗真就曾坐在这个位置。一年半没见的斗真跟以前一样非常温和;然而眼前的这个哥哥却仿佛全身带刺,让她根本没心思去想红茶的味道。

胜司兄长,你有什么事吗?

你又何必装蒜呢?

麻耶的话声十分柔和,相较之下,胜司的声音就显得有点僵硬。

我不知道耶,是什么事?

麻耶再度端起红茶,作势深深吸了一口香气,这才假意问了一声。

兄长要不要喝些什么?记得兄长不怎么喜欢红茶对吧?这里倒是有珍藏的凤凰单丛。

胜司举起一只手来表示不用。连这种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让麻耶看得十分不顺眼。

今天在一座叫做弧石岛的岛上,展示了防卫厅的新兵器。

是,我也有听到这个消息。

ADEM进行了查察。

唉呀,这下事情可闹得大了。

麻耶装出惊讶的模样,但却显得十分刻意。胜司的眉头就像抽筋似的微微跳了一下。

这不重要,反正那群家伙本来就是哪儿都爱钻,喜欢到处乱嗅一通。

毕竟这是他们的工作,真目家也常常被人挪揄说是偷窥狂

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了麻耶的话。

强制查察的申请是在两天前提出的,但是身为掌握全世界情报的真目家一分子,我却在两个小时前才收到这份情报,是在演习当天!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有关具体查察内容的情报!

看来ADEM的情报隐蔽手段也变得比较高明了呢,我是在一个小时前才听到的。

别开玩笑了!

胜司的拳头再次敲在桌子上。

ADEM没有这种能耐,顶多只能要要社会大众跟一些笨蛋而已,要想瞒过真目家是不可能的!

有句话说骄兵必败。就算是真目家,也很难在怠慢之上建立起繁荣的。

哼,你还真敢说。只有真目家可以骗过真目家,这句话我现在可感受得非常深切。

哎呀,兄长要回去啦?我都还没来得及款待兄长呢。

麻耶朝着站起身来的胜司,丢出这句不带任何诚意的场面话。

别以为老爸宠你,你就可以得意忘形。

胜司猛力关上了门。

明明就是胜司你一手策划,让ADEM介入的。你就那么想知道ADEM的地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吗?

麻耶盯着已经关上的门,让杯里的水面摇来摇去,嘻嘻笑了出来。

怜。

麻耶话一出,就有一名心腹无声无息地从里面的门出现。这个人身穿黑色的衬衫与长裤,比麻耶稍长的头发则在肩膀下绑成一束。乍看之下会让人觉得是男性,但那中性的容貌看起来既像早熟的十几岁少女,也像是文弱的青年男性。鞠躬的角度没有过与不及,显得极为得体。

胜司少爷看来十分生气。

麻耶对怜嘻嘻一笑。

看来是还有心情假装生气呢。

临走前撂下的话倒是挺廉价的。

一定是故意挑这种话的吧?看样子是想让我以为自己已经领先而大意。只是很遗憾,我可没有小看胜司到这种地步。

麻耶小姐说得没错,就目前调查胜司少爷手下动向的结果来看,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意思是说胜司没有动用手下?

是。因为少爷跟不坐老爷与麻耶小姐不一样,一向不征用八阵家的人。

所以是用了外部的组织吧。

麻耶皱了皱眉头,摇着杯中的红茶望向天花板。看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眼里,她就像是个十六岁的女生在烦恼周末的约会、以及怎么善用零用钱来享受购物的乐趣。怎么看都不觉得她脑子里会是盘算着无数的计略。麻耶大概是整理好想法了吧,她的视线落到了怜身上。

记得弧石岛在演习期间,有受到什么影响而导致通讯中断对吧?

是,听说是人造卫星发射的微波所造成的影响。

但胜司却胸有成竹,怜觉得这种自信是哪里来的?

有可能已经派了间谍混入弧石岛的演习之中。

应该错不了。

杯子无声地放回茶盘之中,怜迅速而又不失优雅地把新的红茶倒进杯子里。

我是有想过。这个组织有能耐派好细混进自卫队的演习之中,又避得过真目家的情报网,且对峰岛勇次郎的遗产有兴趣,有可能跟胜司交易过;光是这些条件,应该就可以筛选掉很多候补吧?

我想范围还是太大。

那就再加上一条,不曾在日本或亚洲圈内进行过大规模活动。

原来如此。您是说胜司少爷会拿日本的管道当交换条件,来跟这个组织交易吗?

嗯,在日本国内活动的组织,都有真目家也就是我的眼线,所以应该是不会挑上这些组织。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在意。

在意什么事?

就是胜司派到弧石岛上的好细。看胜司那么有把握,这个人应该相当有本事吧。

我们要不要也派人混进去?

怜展现出精研武艺的八阵家成员应有的一面。一道就像出鞘的刀身般锋锐的杀气,一瞬间笼罩住怜的全身。

不必。真目家还是秉持不干预峰岛勇次郎相关事件的立场。胜司所操作的情报,已经有一部分泄漏给了ADEM,接下来的部分他们应该会想办法解决吧。

如果他们没有办法解决呢?

那个地洞女总会有办法解决吧。

麻耶说这句话的口气中,少了她一贯的高尚气质。看来她跟那名住在NCT研究所地下一千两百公尺的少女,的确是很合不来。

那么麻耶小姐,关于ADEM的动向,我们刚刚接到一条值得留意的情报。

是什么?

重新整理好心情的麻耶,展现出她特有的那种充满魅力、能够掌握人心的笑容。

就是坂上斗真与ADEM有所接触,目前正前往弧石岛。

麻耶的笑容当场僵住。

怜若无其事地擦干了泼在桌上的红茶。3

火舌四处升起,黑烟越冒越高,跟白色的雾气彼此交缠。

被死亡与恐怖搞得身心俱疲的人们,七零八落地散在洒满了碎片与火苗的水泥地面上。

其中只有峰岛由宇一个人,也不顾一头长发被热风吹乱,将锐利的目光投往位于Leptoneta消失方向的废弃大楼群。

乍看之下没有感情起伏的脸上,隐隐约约看得出些微的情绪。感情显现的幅度太小,看不出

那是对自己的愤慨还是无奈。

就只有一次,她像沉浸在回忆中似的闭上眼睛好一阵子。然而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刚刚那些情感的色彩。令人联想起黑曜石的瞳孔,只映照出高高窜起的火焰与黑烟。

有能力做却不去做,那就太愚蠢了。

回过头来的由宇,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切换过来。之后她所采取的行动,却显得极为奇妙。

她的双脚被锁炼铐住,只能分开三十公分左右,但却灵活地走在瓦砾与器材碎片四散的地面上。在这片连救难队员走起来多半都会十分困难的断垣一残壁上,由宇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到处跳来跳去。

不久之后由宇停下了脚步,可以看到地面上以她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开了八个洞。这是Leptoneta刚开始发射磁轨炮时,为了固定身体而将脚穿刺在地面上所留下的痕迹。

由宇的视线这时一动也不动,注视着Leptoneta选上的第一个牺牲者与装甲车,上面的火烧到现在都还没停。她看了一会儿后,又让视线像是画弧似的往旁边转动,一一扫过爆炸起火的各类机械与牺牲者。

接着她唐突地跑了出去。跑步的速度快得怎么看都不像是两只脚被铐住的人,在地面上掀起一阵沙尘。途中还不时停下脚步,将视线左右转动,随即又开始跑动。

容貌与身上镰铐都十分醒目的少女所做出的奇妙行动,难免吸引旁人的视线。不管这些人是在救助伤患、进行灭火作业,还是整理瓦砾与损坏的器材,尽管他们都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将由宇的身影留在视野之中,再不然就是会在脑中意识到她的存在。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少女究竟在做什么。看在他们眼里,这行动只显得高深莫测。

有谁会知道,又有谁会想到,由宇的足迹与Leptoneta其实是一致的呢?又有谁会发现她那对左右展望的眼睛,已经精确地模拟出了Leptoneta的摄影机动向呢?

周遭的人们没能理解这些行动的含意,只是怀疑为什么她在这种非常事态下还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并好奇少女为何受到束缚。

就在人们纳闷不已的当下,由宇的脚步仍然在追踪Leptoneta的轨迹,视线依照原来的顺序扫过牺牲者。脚步与视线都极为精确,没有丝毫偏差。

她是想透过模拟Leptoneta的行动来做什么呢?难道她连机械的思考都要判读出来?

忽然间,由宇在一个严重倒塌的瓦砾堆前停下了脚步,Leptoneta没有做出这个举动。她停下脚步的位置,是在Leptoneta四处肆虐而过的路线中间点。

但由宇却在这里停了下来。被磁轨炮命中而崩塌的废弃大楼成了一堆瓦砾,在眼前堆出一座小山。由宇用被铐住的手,灵活地抬起一块瓦砾。

瓦砾之下出现了人的脸孔,是一名穿着自卫队员服装的年轻人。失去血色的脸跟死人的脸色非常接近,看得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可能是吹到外面的风而恢复意识了吧,他的眼皮颤抖着睁了开来。然而视线的焦点却没有对准,多半是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吧。

由宇在他身边蹲下。

有什么话要说吗?

对他轻声说了这句话。

年轻人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嘴唇有动作,但却没发出声音。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会确实转告。

然而由宇似乎了解他要说的话,用力点了点头。大概是听到由宇这句话了吧,这位年轻人就此断气。

由宇若无其事地再度站起身来,这时有名男性来到她的身边。

是那个朝追杀由宇的Leptoneta发射轻型反战车飞弹的人。从身上穿着同样的服装,看得出他也是自卫队员。这个人以讶异的眼光打量着手脚被铐住的由宇,由宇则不动声色地说:

我要谢谢你刚刚的帮忙。

糟糕,竟然被你抢先道谢了。不过也罢,看我这身制服也知道,我是陆上自卫队的人,第二中队第一小队第五分队队长志村圭吾中士,跟这小子是同梯。我谨代表大家向小姐你致上万分谢意。

向由宇报上自己姓名的志村伸出手去,阂上同僚睁开的眼睛,接着朝由宇眉清目秀的侧脸看了一眼。

那,小姐你是什么人?

无言的回答让志村耸了耸肩膀,朝已经不会动的同僚再看了一眼。

连遗言也没能听到啊。

他说对不起,我先死了。

由宇开口说话,让志村吓了一跳,而所说的话则让他的表情变得更为惊讶。

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

这样啊,对不起,我先死了啊,实在是让人心酸哪。

志村吸着鼻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小子叫做高濑,是他奶奶一手养大的。听说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之后全靠他

奶奶一个人扶养。他平常总是讲没两句话,就说想要快点让奶奶看到曾孙的脸,都变成口头禅了。他明明最不该死的,这个混帐王八蛋。

志村说到一半,一滴眼泪就从脸上滑了下来。他最后面对尸体划了个十字。

赶快掌握损害情形,并优先救助伤患。你,还有你,嗯请你们去处理那边的灭火作业,还有

为了尽早掌握状况,伊达飞快地下达命令。ADEM的成员是不用说,连自卫队与二桥重工的职员也都遵照他的指示行动。说好听点是因为事态紧急,让他们摒除了部门之间的藩篱,彼此之间团结一致;但事实上只是因为事态发展太过迅速,让他们停止了思考而已。当他们从混乱中慢慢清醒,就会开始争执,而伊达就是打算在争执发生之前,先尽可能把状况整理好。

就在这片浓雾之中,众人勉力整理混乱的状况。几乎每个人都是伤患,动作都是一样的迟钝。而在这样的情势下,却有个异质的存在出现在伊达的眼里。

喂!

少女在浓雾中踩着轻快的脚步走来走去,伊达则算准她经过自己附近的时机叫住她。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她正好待在管制室前面.少女听到呼喊后,微微将意识转到伊达身上。

不要做些太引人注目的事情,你本来就已经够醒目了。

伊达没有放过她一时的心血来潮,立刻撂下这句话,但由宇却答非所问:

你引以为傲的西装这下可完蛋了。

说完由宇笑了笑。那既不是发自亲近感的微笑,也不是嘲笑。笑容显得非常人工,让人觉得她之所以会挤出这种表情,纯粹只是因为这时候笑一笑显得比较自然。

伊达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又开始移动的由宇并肩走着。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交谈,由宇也把速度降到快步行走的程度。

我有事情要问你。

伊达的声音显得很僵硬。这是因为他在近看之下,发现到由宇脸上出现了最需要提防的表情。这名少女有着媲美上帝或恶魔的洞察力,连他人心中的深渊都能看透。当由宇发挥这种洞察力的时候,表情反而会平静得令人害怕。

然而她观察的对象并不是人类。对于忙碌地来来去去的人们,她并没有投以太多的注意。

记得你说过Leptoneta没什么危险对吧?

对于伊达这句话,由宇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气那你要怎么说明这种惨状?

由宇以冷静换个说法就是冷漠的目光放眼看看四周,佣懒地说了:

大概30%。

什么东西30%?

看得出性能比我预测的要提升了30%,根据你拿到的资料是不可能会有这种效能的。

你是说那个情报是假的?

很难说,就算情报真是假的,也还是有些部分让人起疑。我想先判断是有人改写了程式,在各个角度上都比较说得通。这么看来,失控多半也是有人刻意造成

由宇回答起来显得很不耐烦,表情似乎是想说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你拿到的程式,在错误行动的防范上有着严密而牢固的预防措施。光是要开火示警,都得先通过多得会让人昏倒的检查项目才行,原本的防范就是这么严密。看来写这套程式的人所具有的思想不太适合军火业,很多地方都显得太天真,多半是想作为和平用途吧。当然防卫厅未必这么希望就是了。

伊达默默地听着由宇说话。因为打断这丫头一时兴起之下的雄辩,并不是明智之举。

Leptoneta的设计上,还有一个地方让我有疑问。软体设计者的思想很天真,但硬体方面却

不是这样,只要懂得运用,就可以变得非常凶恶。拿反战车用的指向性手榴弹,炸到最脆弱的关

节部位,都只能造成那种程度的损坏。

由宇以她平静的表情跟伊达对看。

高计者的天真与野心搭配起来显得很不均衡,多半是有两个设计者。一个想把它用在和平用途,一个则想制造出威力强大的兵器。我不知道Leptoneta是在什么样的体制下开发,不过设计思想上会产生差异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但是这次的问题,是出在这个想制造出强力兵器的人,看样子是躲在幕后操盘。

这我知道,所以才会带你来。问题是

伊达说到这里先顿了一下,在浓雾之中左右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之后,才发出了一阵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

峰岛勇次郎有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

这才是把由宇从地下派出来的理由。也许有机会追到十年前失踪的峰岛勇次郎所留下的足迹,这的确是比任何其他事情都要优先的事项。

记得你看了我拿到的那份设计书以后,说过看得出峰岛勇次郎的习惯对吧?我拿去让ADEM的动机心理分析团队解析过,得到的结果也一样。

那份设计书上的确看得到勇次郎的习惯,而且也用了很多遗产的技术。从大气层外以微波传送电力的系统是B级遗产。微震动波收讯式装甲是C级遗产,这玩意挺棘手的,要是攻击的破坏力没有超过一定量,反而会被转换成能源。刚才的飞弹打在它身上会不痛不痒,也跟这种装甲吸收了8%左右的威力有关。超轻量电磁飞翔体加速装置,通称磁轨炮,D级遗产。名字是取的很不得了,不过说穿了就是用弗林明左手定律(注:Fleming'slefthandrule,英藉工程师弗林明所创造的定则,可以求出导体在磁场下通电时所受的力)的方向来发射的枪炮,这玩意已经破坏掉了。碳素结合型切割索,E级遗产。影像

够了,上面用了多少遗产技术,我已经查过了。

但是对遗产技术的选择基准非常狡猾。几乎都是现有技术的发展型,再不然就是已经完成基础理论的技术。只要再过个五年或十年,就算没有勇次郎也一样可以实现。

尽管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由宇却直呼勇次郎的名字。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

那你是认为峰岛勇次郎并没有介入了?

答案大概跟你一样。本来我是觉得幕后的人物搞不好就是勇次郎不过上当的恐怕不是只有那群善良又天真的设计者,连我们也一样。

由宇放眼看了看四周的惨状,摇了摇头。

这不像他的作风。看来是有人拿勇次郎的存在当作钓饵,想要钓出什么东西来,而我们则太掉以轻心,就这样咬上了眼前的饵。问题是在于对方到底想钓什么。

是想钓ADEM?

再不然就定我了?

由宇巧妙地同时做出自嘲与嘲笑的表情。

4

请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斗真从船上探出身子,想弄清楚那听起来像是爆炸声的声音是不是自己听错,然而之后就没有听到别的声音。除了船的引擎声以外,四周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会觉得好像一切都被这又深又浓的雾气吞噬了。

我倒是什么都没听到啊。

是吗?

八代先等斗真穿妥潜水服。

好了,出发前我们再来复习一下。

然后才悠哉地开始说起,语气就像在学校补课一样的轻松。

就在斗真你有勇无谋地闯进那片森林前不久,我们掌握到了直一目家有介入Leptoneta实验的情报。

是那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情报对吧?

八代搔了搔头,摆出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就是说啊,只是对方提出的情报可靠度相当高。因为送来的资料实在太齐全了。至于说是谁、为了什么目的送来,目前我们也只能臆测。

会说到臆测,就表示你已经心里有底了?

虽然没有超出想像的范围,但你听了可不要吓到,提供情报给我们的竟然就是真

真目家是吧?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把人家最关键的台词抢先讲出来?害我现在心情好糟。不过还真亏你能推理出这个结论啊,原来你脑筋还挺不错的?

因为前天我见了麻耶见了妹妹一面,知道她哥哥胜司先生已经回到日本来了。麻耶跟胜司先生的感情又不太好。

斗真用手指比了个交叉,苦笑了一下。

这种事情被你说成好像兄妹吵架般没什么大不了,实在是很让人伤脑筋啊算了,没关系。没错,虽然俗话说人外有人,但是能查出真目家暗中活动的,也就只有真目家了。是真目家泄了真目家的底。

八代把脸往斗真身上凑过去,发出会心的微笑。

斗真,这可是家族大战的前哨啊。

话中不吉祥的字眼,让斗真吞了吞口水。

那么,你觉得是哪一边的真目家告密?当成兄妹吵架来推论结果也没关系,让我听听你的预测吧。

大概是麻耶。我想妹妹她不会主动去利用ADEM,因为这违反家训,只有遇到情非得已的情形,她才会这么做。所以刚开始是胜司先有动作,然后麻耶才无可奈何地做出这种处置,我想这样假设应该会比较妥当。

啊,是这样啊?也就是说你的妹妹是想在暗中把这件事处理掉,然后她挑上的最适合人选就是我们啰?只是要说到她有没有料到这件事会把你也给拖下水,我就比较怀疑了。不过也罢,想到事后的抱怨,这样反而方便。

抱怨?

上次球体实验室那件事,她可真的是大发雷霆了。那位百般忙碌的真目家重镇,以公私分明着称的千金小姐,竟然会把整整半天的时间,花在不会产生任何利益的抱怨上,这么说不知道你懂不懂事情有多严重?

八代这次不是演戏,全身连连发抖,还重重叹了口气。

唉。

不过这次就算得听她抱怨,也要请你参加了。现在ADEM在政治上被逼到了一种很尴尬的立场,毕竟ADEM在各地都招来了嫉妒跟反感啊。最近为了让一条重要的法案过关,我们目前对于各种非正规的行动,都得非常低调才行。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真目家的人,就算万一你的行动曝光,也不会受到太多追查,这种立场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方便的。

自己原来置身于政治角力的漩涡之中,让斗真忍不住咽下口水,同时也觉得十分烦恼,开始怀疑妹妹跟那名黑发的少女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是太笨、太天真了。

然而他却觉得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只要一想到越过这片浓雾之后,就可以遇见自己追寻的那

名少女,就不由得心跳加速。

好了,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对了对了,有件事我想先让你知道,就是关于峰岛勇次郎这个人物的概念。

概念?

有人说峰岛勇次郎并不是个人的名字,而是指一个组织。

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说法,让斗真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是有个叫做峰岛勇次郎的人物公开露面没错,但真要问起他是不是直一的靠自己一个人完成了那么大的研究量,老实说不免让人留下疑问。

这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做的,那就表示他每个月都会发现或发明一两项科技。以常识来判断,我个人是比较支持其实有很多人的这个说法。

由宇怎么说?

她什么都没说,只会把自己认为有必要的情报,一点一滴地慢慢告诉我们。ADEM从她口中得到情报之后,会不留痕迹地外放给其他企业。从这个角度来看,说她掌握了现代文明的进步速度,应该也不过分吧。

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因为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是我觉得我们跟你以后会有很长久的往来。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想想峰岛勇次郎跟他留下的这些遗产所具备的意义。相信这个世界受到遗产支配的程度,一定超越在你的想像之上。

八代大声地拍了拍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现在还是先从眼前的问题开始解决吧。接下来就要请你一个人前往弧石岛了。

斗真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对你的体能有着非常高的评价。顺便再告诉你,我对你的男子气概也有着非常高的评价,至少我个人是这样。

咦?男子气概?什么跟什么?

正常的男人是无法喜欢上峰岛由宇的啊,你真的很了不起呢。虽然你比我小了十岁以上,可是我却打从心底认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男人呢。男人中的男人,指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啊。

这句话我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由宇。

斗真极为冷静的回答,让八代摆出一脸觉得很无聊似的表情。

我本来还期待你的反应会再可爱一点的,看来你比我想像中冷漠?

有些人会这么说我,还说我平常喜怒哀乐起伏很大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很假。

八代仿佛要挥开这即将变得沉重的气氛似的,用开朗的语气说:

好了,作战开始。照惯例,就算你或是你的同伴被捕或是被杀,有关当局一概不予承认,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另外,这卷录影带将在三十秒后自动销毁,祝你成功。

什么叫做照惯例?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同伴,现在也不是在放录影带,还有要是出了个什么万一,你们一概不予承认,我可就伤脑筋了。

你真的很冷静耶,斗真。我们不希望事情发展成牵扯到遗产利权的问题,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们也不想让防卫厅、警视厅、公安或是海上保安厅等其他各个部门知道。就算总有一天会泄漏出去,也要拖到我们的立场巩固好之后再说。

是。

所以万一你遭到逮捕跟查问,记得只要重复一句话,就是我什么不知道,我的名字叫做真目斗真。

是坂上斗真。

那就请你反覆念诵请叫我的妹妹来吧。

这种盘算之下的行动,我会尽量在我这关断绝。

斗真让身体慢慢泡进海水之中,接着就无声无息地潜了下去。

真好,活得这么正直,实在很令人向往啊。

八代眯起了眼睛,仿佛觉得很耀眼似的,看着斗真的背影慢慢远去。5

怎么样?跟分散出去的部队联络得上吗?

通信士摇了摇头回答伊达的话:

不行,只听得到杂音

目前岛上都受到了供应电源用的人造卫星所发射出来的微波影响,最好别指望无线电通讯手段会管用。

由宇的话让绝望的情绪像是涟漪似的扩散开来。

存活下来的自卫队员、防卫厅官员与ADEM的相关人员,以伊达为中心众在一起,其中能正常活动的人少得屈指可数。就算扣掉重伤者不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受伤。能算是没有受伤的人,就只有由宇、伊达、刚才那名姓志村的队员,以及其他数名人员而已。

没办法跟外界联络啊记得跟外面是每隔六小时要做一次定时联络对吧?

是,可是演习开始前才刚联络过,所以就算接下来的五小时里都没收到我们的联络,留在岛外的人也不会发现有问题。

伊达抬头看看天空,朝着那位于比雾气还高的高度,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人造卫星瞪了一眼。

受不了,这玩意儿还真麻烦。要是微波的影响大到这种地步,在实用上也会出问题啊。

哇!

通信兵突然把耳机从耳朵上拿开,皱着眉头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有巨大的金属声响。

就连离耳机有段距离的伊达与由宇,也都听到了一阵从耳机发出来的金属声响。听起来很像把麦克风拿到喇叭前面时所发出的尖锐声音。

退开!

由宇喊叫的同时拉开了通信士,接着通讯设备突然爆出火花,开始起火。

呜哇啊啊!

不只是通讯设备,四处都传来了惨叫声,这附近的各种电子器材全都落入了同样的下场。

发、发生什么事了!?赶快灭火!快!

电磁波炸弹啊。

由宇面有难色。

提高卫星发射微波的出力,让电子器材全部报销。可是却又把破坏控制在这种程度,看样子这场演习还要继续下去。

什么意思?

如果想杀我们,应该会把卫星SIGMA的微波出力调得更高吧,这样不用一分钟,我们就会像被丢进微波炉一样全身胀裂而死。

通信兵吞了吞口水。

这下可以确定了,对方还想让Leptoneta继续演习。这么一来,这里可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海上孤岛了。

只有谈到这种会让人不安的话题,你才会这么健谈啊。

真没想到我的好意会被这样看待啊。

伊达还有话要跟耸着肩膀的由宇说,但却不得不打消主意,因为这时又发生了一阵跟先前不一样的骚动。

这时已经有数名自卫队员众在管制室的周围。他所担心的骚动终于发生了,那就是自卫队员对Leptoneta开发人员的攻击行为。

然而事情并没有发展到暴力冲突的地步,因为两者之间有着障凝物存在。

不知道是因为门轴歪掉还是控制台破损,看来管制室的门是打不开了,完全被Leptoneta的攻击搞坏了。

从管制室门边走开的一名ADEM查察成员佐伯弘明在这时出现。三十五岁上下的精悍面孔,酝酿出一种与官员大异其趣的气氛。曾经担任LC部队队员的他,向伊达报告完毕之后,觉得很不舒服似的扯了扯被雾气跟汗水弄得黏答答的衬衫。

实质上Leptoneta的开发人员等于是被关在里面,但这反而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这群同袍被Leptoneta所杀的自卫队员,狠狠瞪着管制室里面的人,一副当场就想宰了他们的模样。

Leptoneta失控后的肆虐已经离去三十分钟,狂风暴雨般的混乱逐渐稳定下来,人们的脑子里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情,于是就开始以感情为优先。

Leptoneta已经离去的现在,愤怒的矛头就指向了开发团队。自卫队员看着管制室玻璃窗的视线之中,已经开始蕴含了杀意。从自己受伤的怨恨、同袍被杀的怨恨到想要报复的冲动,连小孩子都感觉得出视线之中的含意。以笠原为首的开发团队成员,更是只能在里头怕得发抖。

一把小型的斧头重重砸在强化玻璃上。

别躲在那种地方,出来啊!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那玩意害死了多少人!

斧头又再度挥了下来。无论被强化玻璃弹回来几次,这名短发的自卫队员都不打算停手。他不但不停手,还一个劲儿地猛挥斧头。

聚集在四周的自卫队员尽管没有做出一起挥斧头的举动,却也没有加以阻止,这意味着他们的心情也跟这名队员一样。

喂喂,星野,差不多该收手了。

终于出面制止的自卫队员,就是刚才跟由宇说过话的志村圭吾。

连可爱的小姐都在里面担心受伯呢。

说完还朝跟一干技术人员缩在一起的小夜子轻轻挥了挥手,然而里面的小夜子当然不可能看得见他的动作,还是一样脸色发青。

请不要阻止我。你不觉得可恨吗!?不觉得懊恼吗!?不管是池田、小市还是大泷,大家全都死了。

你看看他们的表情,他们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觉得害怕。那玩意儿失控的时候,管制室里的声音全都传了出来,这显然不是他们的作为。

连伊达从旁提出的意见,也只让这名叫做星野的青年变得更加愤慨。

你这个ADEM的人管什么闲事!

杵岛先生跟其他几位高官分别受了轻重伤,目前正在休息。我已经得到他们的许可,暂时负责指挥。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吧!

你还不收敛一点!你看看这惨状,跟自己人争这些做什么?

这些家伙才不是自己人,是敌人!

星野将斧头高高向后举起,但这次斧头没能砸到玻璃,就这样停住不动。不,是被人停住。

不管怎么用力挥,都丝毫扳不动斧头,星野转过身去。他这一转身,就看见了几根细嫩的手指搭在斧头上,沿着手臂看下去,就看到瘦小的身躯、细嫩的脖子,以及一张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美貌。端整的嘴唇朝星野丢出了几句话:

要是想在这种状况下活命,就不要无谓地浪费体力。

说话的同时,少女将手腕微微一动。斧头只被她轻轻一扭,就轻易地离开了星野的手中。

咦?啊?

星野无法理解自己明明牢牢握住的斧头,为什么会在少女的手上。

你到底是在玩什么花哇!

斧头离开由宇的手掉了下来,让星野赶忙往后跳开,要是他没跳开,脚掌早就被砍成两半了。斧头之所以会掉下来,看起来并不像是她细瘦的手臂撑不住重量,而是看准了要砸他的脚。

喂,你做什么!

不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

被奇形怪状的手铐铐住的手轻轻往旁一拨,动作轻得几乎连蚊子也杀不了,但星野却登时脚步不稳,整个人坐倒在地上。力道感觉并不强劲,就像少女的外表一样娇弱,却让一个大男人难看地摔倒。

我有话要跟负责人说。

等一下,你是什么东西?穿得怪模怪样的跑来这种地方,而且为什么这里会有小女孩!

这次换星野打断了由宇的话。他从背后粗暴地抓住由宇的肩膀,想强行让她转过身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星野的脚离开了地面。

那么想要我陪你玩吗?

上下颠倒之下看到的表情,让星野全身汗毛直竖。当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该触犯的禁忌时,要后悔已经太迟了。

喂,住手!

也不管ADEM那个叫伊达的人出声制止。

我不会让他受伤,就只是

少女冰冷的手指缠上了星野的脖子。

在他心里刻上恐惧。

她的脸上浮现出极为迷人的笑容。一瞬间星野看着她的笑容看得入迷,心中隐约想要一直看下去。然而天不从人愿,下一瞬问,星野的脸就被强行转往别的方向。少女的手指以无法抗拒的强劲力道扭动他的脖子。脖子里边传出一阵阵闷响,骨头摩擦的声音让头盖骨都跟着震动。

看着由宇跟星野的人们,脸上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僵住。星野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事,没有丝毫痛楚,就只是许许多多令人不愉快的声音,在体内一阵又一阵地响个不停。被扭动的头部继续转动,等到发现转动的幅度早已超越人类身体结构的极限时,他在眼下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是自己的背部。

啊,啊啊

不要动,乱动会损伤到脊髓。你想在病床上过完下半辈子吗?

由宇的话让星野当场僵住。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脖子被扭了一百八十度,却还流着口水活得好好的,这种光景早已超脱常轨,一阵纯粹的恐惧在四周散播开来。

由宇的手指轻轻从星野的脖子上拿开。

她慢慢绕到星野的背后,从正面看着他的脸。

曾经从正上方俯瞰自己背部的人,包括你在内只有四个。

星野既不能点头,也不能开口回话。只能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流下眼泪。

别来碍我的事。

由宇说完最后这句话,就粗暴地拍了星野的脸颊一下。颈部再度扭动一百八十度,回到了原来的角度。

啊,我、我的脖子,转回来了?

星野战战兢兢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这才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然而内心很快又受到恐惧的支配,以看着怪物般的眼神看了由宇一眼,往后退了一大步。

要是出了什么后遗症,就去跟ADEM申请吧,至少应该拿得到精神赔偿金。

由宇只留下这句话,就朝管制室踏出脚步。原本挡在由宇去路上的自卫队员,都不约而同地赶忙让出一条路来。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是由宇击退了到处肆虐的Leptoneta。

在瓦砾堆中找出他们的同袍,转告最后一句话的人也是由宇。知道这一点的自卫队员之中,搞不好还会有人尊敬她。

对于这名身上挂满镣铐,仍然若无其事走在浓雾之中的少女,除了ADEM成员以外的人们尽管觉得诡异,却没有任何人明白地问起她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在怀疑的同时,心中也对她产生了一种神奇的敬意。那是一种人面对不可思议的存在时会产生的奇妙感情。

然而现在围绕着她的目光之中,有的却只是恐惧。

为什么做出那种事来?

就连伊达的斥责,由宇也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继续朝管制室前进。

你打退Leptoneta,多少获得了他们的肯定,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毁掉这一切的行动?

肯定?毁掉这一切?

这时由宇才回过头来,第一次对伊达露出像是有感情的笑容。跟之前的任何一种笑容都不一样,看起来就像是打从心底觉得伊达的话好笑。

睑上浮现出这种笑容的同时,她向伊达丢出的一句话,就像冰刀一样冰冷而尖锐。

带不到地下去的东西,有什么好珍惜的?

由宇站到了管制室的正面。

从形势上来看,她是从下面抬头仰望着那群缩在玻璃另一边的Leptoneta开发人员,然而全身却又散发出一种说是傲视群伦也不为过的气势。

声音无法传过管制室内外,然而开发人员却极为紧张,光是看着他们的脸,就觉得可以听见吞口水的声音。

我有话要跟负责人说。

由宇开口说话的同时,还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字。

笠原正要依样画葫芦,在玻璃上写字回答,但由宇却阻止了他,要他用正常的方式说话。她正确地读出了笠原嘴唇的动作,知道他是在反问为什么。笠原马上想到是读唇术。再想想她的所作所为,就了解到眼前这名少女不能以常理度之。

Leptoneta在二桥重工方面的开发负责人是我,我叫做笠原实。就连这一长串的话,由宇仍然正确地读了出来。

Leptoneta的最新版控制用OS,是10.0504版吗?

笠原吓了一跳,为什么外部的人会知道这种最高机密?

我是ADEM的人。

看到少女的回答,笠原尽管流露出些许嫌恶的表情,但仍然老实地点头回答。

少女的问题是以极为原始的方法传达给管制室内的人知道,也就是由一位穿着衬衫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多半是ADEM的人,将她所说的话写在纸上,拿给笠原等人看。

然而从Leptoneta刚刚的动作看来,所用的OS不是10.0504版,这一版的OS没办法让Leptoneta做出那么敏锐的行动。虽然只是推定值,不过看得出机动力提升了30%,影像辨识力提升了17%,思考回路更是完全不一样。

由宇一一观察着开发人员脸上惊讶的表情,视线转到笠原身上时,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谁换掉了OS,让那玩意儿变成杀戮机器的?

开发人员面面相觑,看得出不安与猜疑的感情在他们当中慢慢升高。只有小夜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一名男性对她说明事情经过,就看到小夜子的表情因为震惊而扭曲,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不,是谁做的现在根本不重要。

然而由宇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出人意料之外的温和。

我知道这不是出自恶意的行为。照我的估算,凭10.0504版的OS要让防卫厅满意,机会并不乐观。不,应该说就算运气再好,恐怕也是很难过关。

嘴上这么说,但由宇的视线却慢慢定在笠原身上。除了小夜子以外,管制室内的每个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刚才我也说过,相信你们更是比谁都了解这一点。只要Leptoneta有这个意思,要它杀光岛上的所有人根本是易如反掌。如果不趁敌人还在测试Leptoneta性能的时候,想办法加以捕捉并破坏,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杀。

连小夜子都从周围的气氛,知道了由宇这番话是看着谁说的。小夜子那纤细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以不敢相信的表情,用盲目的双眼望向笠原。

要是你有心为伙伴着想,有没有勇气在这里把一切都说出来?这也是为了尽量多救几个人的性命。

笠原跪了下来,在众人环视之下流出眼泪。

6

一个自称Cuculus的人透过网路提供情报?原来如此,那么这个人是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的目的给讲出来了啊。

由宇这句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让众人脸上浮现出不安的表情。ADEM的佐伯赶忙补上几句话说明:

Cuculus是杜鹃鸟的学名。杜鹃鸟有种奇妙的习性叫做孵卵寄生,就是在其他鸟类的巢里生蛋,让这些鸟来代替自己养育儿女。而且更残酷的是,杜鹃还会把鸟巢中原有的蛋,全都弄到鸟巢外面去。

CuCutuS大概是打算只把最枝节的技术提供给二桥重工,等完成之后再自己坐享其成吧。性能测试也不是问题,拿我们来试就够了。

紧接着就听到由宇这个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书得佐伯又得赶忙补上几句话:

可是对方失算了,他们应该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击退。

这可就很难说了。

听到佐伯这几句乐天的话,由宇又把刚刚对伊达说过的话重复了一次:

就算真有失算,只要拿出最后手段,用微波让这整座岛变成微波炉就行了。CuCutuS是还想继续进行实战测试,才没有这么做。

看到众人都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伊达终于强行插话。要是放着她不管,可真不知道这个根本不懂一般人心情的丫头,会继续讲出多少煽动不安情绪的话来。

不用担心,这同时也保证了我们不会马上被杀。对方一定会想把资料拿回去,可能的话还会想把本体也收回,在这之前应该是不会轻易杀了我们的。

在活下来的人们之中,可以算是没有受伤的人,就只有管制室内的技术人员、由宇、伊达、佐伯,自卫队方面则有志村、星野与其他几个人。无法承受战斗负担的伤患多达十余名,杵岛副长官等人也包括在内。在这间管制室与简易司令部附近的生还者,就只剩下这些人而已。至于为了进行实战测试而各就各位的自卫队员,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虽然通讯器材不能用,但是每三十分钟就会有护卫舰来巡逻,很快就会发现异常的。

伊达明知只是安慰,但还是说了出来,这段话的安慰效果也确实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

因为原定的时刻都过了,还是没看到护卫舰出现。

我们已经把看起来还能用的东西给整理出来了。

志村指了指后方。跟着看过去,就看到各式枪械与装箱的弹药都已经整理在一起。看起来量是很够,但没有任何人敢断定这样就足以对抗Leptoneta。

轻兵器有MINIMI机枪五挺、89R步枪七挺、M9于枪五把、弹药量充分,轻型反战车飞弹四挺,这个的弹药量也还很多,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其他还有手榴弹与人员杀伤地雷等等。

说到这里,总算有了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听说有办法修好一台直升机。

一名自卫队员朝着浓雾的另一边指了指。

不愧是二桥重工的专用直升机,反电磁波妨碍的措施做得非常彻底,只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没有飞行员,有执照的飞行员全都已经身受重伤或死亡。

所有人沉默不语的当下,一名青年往前站了出来。

我去吧。

往前站的人是ADEM的佐伯。

我会操纵直升机。

伊达沉思了一阵子。

也对,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

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以重伤者优先的众人一一上了直升机,杵岛副长官也包括在内。他坚持自己是负责人所以应该留下,但最后还是好说歹说地让他上了飞机。

佐伯,就拜托你了。

伊达在佐伯上直升机之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佐伯只微微点了一次头回应。

载着杵岛副长官与重伤者的直升机,慢慢地消失在雾中。

应该花不到三十分钟,就可以脱离微波的影响范围了吧。

伊达的自言自语,在雾气的围绕下消失得不留痕迹。

比我想像中还要顺利嘛,看来你的技术没有退步啊。

被杵岛拍了拍肩膀,佐伯稍微放松了紧张的情绪。

您知道我是谁吗?

对啊,你调去ADEM以前,不是在我们自卫队待过吗?

是,算是有待过。不过老实说,我的手心已经全被汗水弄湿了。

看着直升机慢慢升高,杵岛觉得驾驶未免太慎重了点,不过还是决定不要把这种会带给他压力的话说出来。

记得这是第二次坐你开的直升机了。

是这样啊?您记得真清楚。

我记得清楚得很。

副长官,请您好好休息。

嗯,也不好一直打扰你。等脱离这片大雾,我们再聊些往事吧。

杵岛小心不要动到疼痛的左手跟腰部,慢慢地躺了下来。

就在这时,到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佐伯,手却开始大幅度抖动,脸上冒出大滴的汗珠。

呜啊

怎么了?

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杵岛摇了摇他的肩膀,但佐伯还是没有回答,冒汗的脸上反而还多出了痛苦的表情。

佐伯老弟,你振作一点!

他的模样显然有问题,让杵岛拚命呼喊,但佐伯睁得老大的眼睛布满血丝,努力忍着不把喉咙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原本还想说他的压力是不是真的大到会想呕吐,但就算真是呕吐,也不该是这种情形。

喂,先折回去再说,不用勉强

佐伯终于忍耐不住,一口喷了出来,大量的呕吐物洒在操纵席上,而且弄脏玻璃窗的竟然是鲜红的血糊。

佐、佐伯老弟!

少了飞行员控制的直升机已经失去平衡。

啊嘎,嘎啊啊!

佐伯手脚乱甩,很快地就全身痉挛。

佐伯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应该没有隐疾才对,ADEM不可能会带这么软弱的人到现场来,伊达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杵岛一边按住佐伯的身体,一边拚命思考。

难道是中毒了!?

想到这个不希望去想的可能性,让杵岛真的觉得眼前一黑。然而佐伯的症状确实与中毒尤其与中了神经毒的症状类似。

可恶,得想点办法才行!

这时在正面可以看到弧石岛上最高的建筑物,也就是一座快要腐朽的灯塔。转眼之间灯塔已经逼近到眼前,要是放着不管,肯定会撞个正着。

可恶!

杵岛副长官握住沾满血迹的操纵杆,用力推到最底。直升机勉强做出了回旋动作,以惊险的距离从灯塔旁边绕了过去。

杵岛好不容易才避开了眼前的危机,但他却丝毫没能放下心来。看到灯塔顶上的黑影,杵岛脱口而出的话里充满了绝望。

Leptoneta。

在众人的不安与期待之下,慢慢消失在雾中的直升机,突然发出了异样的声响,就像被人往下硬扯似的,摇摆着机尾徐徐下降。

喂、喂!?

主螺旋桨朝上带动直升机,但机身却被往反方向拉动,高度越拉越低.在直升机的去路上,有着一座老旧的灯塔等着,而灯塔的顶端更是盘踞着一个本来并不属于那里的物体。

是Leptoneta啊!

有人发出了几近惨叫的呼喊。

用肉眼不可能看得出来,但Leptoneta跟位于运输直升机后方的机尾螺旋桨之间,绑着一条细细的绳索。那是Leptoneta标准武装之中的切割索,眼看着切割索已经慢慢越卷越短。

但是切割索还没完全收回,就已经失去了张力。并不是绳索绷断,而是锐利的切割索终于切断机尾螺旋桨了。

直升机划着螺旋状轨迹旋转下坠,中途擦过废弃大楼的屋顶与墙壁,朝伊达等人所在的方向飞过来。

大家小心,朝这边来了!

直升机的爆风从大声喊叫的伊达头上横扫而过。看到直升机所飞的方向,所有人的脸色都当场铁青。

糟透了。

直升机就好像是经过瞄准似的,朝整理成堆的物资与武器撞了过去。隔了一拍后,巨大的爆炸吞没了整架直升机。

大火中传来许多小小的爆裂声。

人员退避上局热下的弹药太危险了。

然而只有一个人,既不听伊达的话、也没把这种状况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行动。

是由宇。

喂!

由宇对伊达的喊声自然是听而不闻,朝着起火的直升机斜对而的方向走去。

这是驾驶舱的玻璃窗?

由宇用手指抓起沾上血迹的玻璃碎片,脸上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她闻了闻味道,眯起眼睛,委身于思索的迷宫之中。

由宇带着还没理清的思绪,回到了伊达等人所在的地方。

没血没泪的家伙!

无法期望有人生存的状况,让星野喊了出来。由宇暂时离开思绪,只冷冷地回了他一句话:

制造还有操纵那玩意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7

在起雾的海中游泳,跟晚上游泳还挺像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就只听得见自己拍打水面的声音。

不管前进多远,风景都没有任何改变。不,他甚至已经搞不清楚有没有在前进了。虽然他觉得已经游了很远,但人在海上被浪冲来冲去,让他开始心生恐惧,担心自己搞不好根本就没有前进,也可能被冲向了自己没有要去的方向。

状况还不只这样。在雾气的异世界围绕之下,还会觉得水面下潜藏着某种莫名的事物。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海水并没有想像中冰冷。不知道是不是拿到的潜水服性能太好,甚至还觉得有点温暖。

也不知道到底游了多久。照经验来推算,应该已经差不多可以看到岛了。

仿佛看穿了斗真的不安与臆测似的,波浪声里开始掺杂了异样的声响。没过多久就发现那是船的引擎声,难道说自己真的完全没有前进,到现在还待在ADEM的船旁边吗?

他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就发现引擎声越来越大,终于穿过了雾气,在他的眼前以一道黑影的型态出现。

黑影的轮廓跟自己坐来的船不同,让斗真松了一气,但同时又想起八代曾经叫他不要被巡逻的船发现,登时内心暗叫不妙。船身上漆有标示自卫队所属的标记,显然跟岛上的演习有关。

喂!你在那里做什么?

看样子像是自卫队员的男性虽然没有用枪指向斗真,但也并不遮掩身上所配的枪,以怀疑的表情瞪着斗真。

哇,太好了,是船耶!啊,我不是可疑人物,是在潜水的时候有点迷了路。

斗真一边做着在踩水的同时还高举双手的高难度动作,一边说着怎么看部不会让对方相信的鬼话。

不是可疑人物,哪里会穿着这种配备在这种地方游泳?赶快给我上来。

斗真才刚上到船上,就被两名壮硕的男性前后包夹,不容分说地把他带到船室里头。

不过斗真心中却也多少有些放下心来的感觉。这是日本自卫队的船,绝对不会二话不说,就一枪杀了很明显未成年的自己。

然而当斗真看到从置物柜里滚出来的物体,他当场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人?该不会已经死了?

额头上开了个洞,在脸上纵向划出一道已经干掉的血迹。

但斗真甚至没时间发呆,后脑就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接着响起一道拉起撞针的喀嚓声。斗真还没来得及想到对方要开枪,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以单脚为轴心让身体回旋,同时达成绕开枪的射线与绕到对方侧面的两个动作。

斗真抓住对方拿枪顶住他的那只手,漂亮地将对方摔倒在地。紧接着又扑向另一人,对方还来不及抵抗,就被斗真依样画葫芦,重重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BRAVO!

听到有人慢慢鼓掌,让斗真赶忙转过身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头闪亮的金发,以及轮廓很深,看起来就像是从电影荧幕中走出来似的端整脸孔。

刚才那招真是漂亮。是柔道?还是空手道?

对方的日语带着点英文腔,但还算挺流畅的。

IIICan'tSpeakEnglish。

斗真支支吾吾的回答,让这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美男子当场爆笑。

哈哈哈,这少年还真有意思。如果你是打算逗得我丧失战意,那可是成功得很。

可是笑完之后,男子脸上却出现了冰冷的表情。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不跟你打,毕竟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啊。

男子腰后挂着两副枪套。上头两把不知道是不是装饰用的手枪,除了有着格外长的枪管之外,枪身上还满是豪华的雕刻。

我先跟你介绍一下吧,这丫头叫邦妮。

说着就将拿在右手的装饰枪转个不停。

然后这家伙叫克莱德。

这次是轻轻甩了一下拿在左手上的装饰枪。

看样子他们是看上你了,很想跟你来个热情的吻。

我、我心领了。

别这么说,你就收下嘛。

枪口转过来朝向斗真。斗真赶忙躲到门后,这扇厚重的金属门,应该可以成为一面坚固的盾牌才对。

响起一声枪响。厚重的门挡在斗真与金发美男子之间,但斗真的脸颊却裂伤出血。原本还以为子弹贯穿了门,但门上哪儿都找不到弹孔。

少年,你躲也没用。邦妮跟克莱德的热情,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躲掉。来了!

接连响起两声枪响,擦过了右下臂跟大腿。

邦妮跟克莱德的热情滋味如何啊?虽然有点拐弯抹角,不过他们的热情应该都有送到你身上才对。

拐弯抹角?

有那么一点。

又是一枪。这次在右脸颊上划出了一道更深的伤口。然而尽管痛得表情扭曲,斗真却发现了墙壁旁边的异状,原来墙壁稍稍有些凹陷。

用线把自己、墙壁与金发美男子这三点连接起来,脑中就浮现出一道就像撞球撞到墙壁上而偏折似的轨道。

该不会是跳弹

饶舌的金发青年却没有回答斗真的疑问。

而是用英语朝着操舵室大吼。虽然听不太懂意思,但看样子是叫人不要让船接近岛屿。

趁着金发青年分心的时候,斗真朝外面的出口跑了过去。

你跑也没用的,少年。

才刚来到甲板上,就感觉背后传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斗真立刻打了个滚,躲进设置在甲板上的救生艇后面;然而还是来不及,射出的枪弹命中了斗真的腰部。然而子弹却被弹开,被枪弹打散的东西滑落在甲板上。散了开来的物体,是卷在鸣神尊古朴刀鞘上的细绳。

斗真刚找好掩蔽,就赶忙看了看四周。从甲板到扶手都是金属做的,毕竟这又不是上个世代的贵族游艇,而是自卫队的舰艇,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但周遭所存在的物体,都非常适合用来让子弹反弹。

尽管如此,斗真仍然尽量把身体靠向比较不会被跳弹打到的方向。

看来你对邦妮跟克莱德的爱情多少有了些理解啊,还挺有本事的嘛。不过啊

美男子竖起一根手指,啧啧啧地连声乍舌。

邦妮跟克莱德的热情可没有这么容易就冷下来。

对方拿好两把手枪,响起一声枪响。接着就有一道不应该存在的冲击从斗真身上掠过,轻微裂伤的侧腹流出鲜血。这太奇怪了,明明只听到一声枪响,连跳弹打中其他物体的金属声都没听到,但枪弹却撕裂了自己的侧腹。

斗真看了鸣神尊一眼,心中犹豫了起来。对方肯定不是正规的自卫队队员,但就算是这样,他的决心也还没有坚定到可以毫不犹豫地拔出刀。

然而生路却以意外的方式出现了,远方传来了爆炸声。

金发男子又朝操舵室大吼。

看样子是叫人把船开到离岛上远一点的地方。船的引擎声大了起来,船首转往跟岛屿相反的方向。

就在这时,突然有道不同方向的力量施加在船上,让船的行进路线偏开。这跟触礁的情形不一样,感觉得出是另外有一股力量,把船往岛的方向拉。

几个人嚷嚷着从船室里跔了出来,身体靠在扶手上注视海面。金发美男子粗暴地把他们从扶手上拉开。

一名从扶手上探出身子往下看的男性忽然问全身痉挛,从后头部长出一支暗红色的突起物。突起物继续上升,把痉挛不止的男性整个人举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

这幅光景让斗真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将男性举起来的,是一只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金属制脚。男子被这锐利的脚尖从颜面贯穿到后脑,就这样整个人抬了起来。

这只脚不当回事地把男子一甩,已经不冉动弹的他就掉到远方的水面下,再也看不到了。金属脚继续伸长,搭在船的扶手上,将一个巨大的物体从水面上拉了起来。金属脚一只接一只地增加,接着跨进扶手内侧。

完全现身的异形物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蜘蛛,有着八只脚与蜘蛛般的躯干,以及令人联想到眼睛的摄影机。

Leptoneta

金发男子的自言自语声音,让斗真想起了八代之前告诉他的话。八代说今天足要替一项叫做Leptoneta的新兵器进行实验。

Leptoneta就像蜘蛛吐丝一样吐出了钢索状的物体。绳索在四处逃窜的人们身上绕了好几圈,然后就像切海绵蛋糕一样,将人体切成好几段,让甲板上血肉横飞。

Shit!

美男子一面开枪一面后退,但Leptoneta却丝毫不予理会,接连增加死在切割索下的牺牲者人数。

操舵室前方的玻璃被打破,里面的人也成了牺牲品。

斗真没有放过这个空档,毫不犹豫地跳进海中,手脚拚命地划水,尽量让自己远离这艘船。

没过多久,船上就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回过头去一看,船身已经重重撞在岛屿外围的水泥墙上。

下一瞬间,整艘船爆炸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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