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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四章 封印都市

1

一架直升机停到综合病院的屋顶上,院长以毕恭毕敬的态度,迎接一名从配备喷射涡轮的高速直升机上走下来的少女。

「欢迎莅临本院,真没想到真目家的贵宾会来到这么偏僻的病院。」

看到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让院长在内心赞叹不已。保持一步距离随侍在她身后的人物,会是女扮男装的美女,还是相貌中性的男子?就连医师的眼光也很难判断怜的性别,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对主从走在一起的模样确实赏心悦目。

「我没有时间了,请带我到病房。」

麻耶简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催促院长赶紧带路。

「是、是,我这就带您过去,这边请。」

对真目家有所求的院长仿佛是要强调自己的失望,步履顿时变得沉重。看到院长失落的背影,麻耶以稍微柔和一些的语气说:

「我们会做出应有的酬谢。」

言外之意,就是说自己现在没心情玩这种尔虞我诈的交涉。

「您言重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麻耶跟着院长那变得轻快的步伐,从屋顶走进医院之中。

VIP用的楼层不但装潢豪华,品味也不差,但其间布署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男子,就损及了整体的美观。他们是ADEM派来的卫兵。

「啊,上次多亏您担待了。」

坐在病房前面椅子上的八代站了起来。他担任伊达的秘书官,与两人并不陌生,但他的脸上所浮现的并不是一如往常的笑容,而是深沉的疲劳。

「晚点我有话要跟你谈。」

麻耶压抑住感情,留下这句话跟冷冷的一瞥,就人八代眼前走过。

「这边请。」

院长打开单人病房的门。

只跨进一步,麻耶的脚步就停了下来。VIP的病房大而无当,病床就设置在中央。

表情十分祥和的斗真睡在病床上,但祥和的只有表面上而已。他的头上包着绷带,脸颊贴着贴布,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左手甚至打了石膏。根据先前的报告,连胸部都有几根肋骨骨折,全身还缝了二十针以上,是名符其实的重伤伤患。

「麻耶小姐。」

怜静静地提醒一声,麻耶这才振作起精神,慢慢地深呼吸一次来到病床前面。

斗真还在睡。呼吸非常平稳,简直就像全身所受的伤势都是假的一样。麻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整整一分钟以上,没有人敢出声打扰。就连随后进来的怜、八代还有院长,在这个拒绝对话的小小背影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之前,都只能耐心等待。

「请你们回避一下,怜也一样。」

「可是。」

「不要让我把同一句话讲第二次。」

「遵命。」

怜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跟在已经退下的八代与院长身后走出病房。途中还一度回过头去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但马上又把门带上。

就在门关上的同时,麻耶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叹了一口长气。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嘴唇不颤抖。

「……哥哥。」

她知道斗真的伤势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就算是这样,麻耶仍然摆脱不了一种几乎让她心灵几乎为之缺损的恐惧,担心哥哥会不会就此一睡不醒。

根据她所收到的报告,斗真战斗的对象,又是一种动员真目家的情报网都查不出底细的怪物。对上这样的怪物,就算看起来只是外伤,难道不会有什么难以估计的危险吗?难道他们就这么肯定,不会有诊断错误的情形吗?麻耶开始钻牛角尖,不停地往更坏的方向思考。

她一直盯着斗真看,拿出手帕帮他擦掉额头上浮出的汗水,还整了整微微弄乱的棉被。这样就结束了,自己能为哥哥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琐事。

站在真目麻耶的立场,可以做的事情本来应该很多,然而现在有太多情报是连麻耶都无法确定真假;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根本没办法处理。无力感慢慢侵袭全身,让麻耶重重叹了口气。

「请不要太让妹妹为你操心,哪有哥哥当得这么差的。」

麻耶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斗真并没有回答。

八代跟怜一起站在病房外等候。这两人彼此之间也都认识,但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却只有沉重的沉默。

「看来公主殿下很生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这阵沉默,八代半开玩笑地开了口。怜对此轻轻一笑,但并不是因为觉得八代的玩笑好笑。

「看在你眼里只是生气而已?你还真够乐天了。」

被回上这么一句辛辣的话,让八代按住了腹部。他的胃很痛,而且接下来等着他去面对的事情,还会让他的胃更痛。木梨跟由宇都正前往真目家掌管的奖励都市《希望》,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按抚公主殿下那不是发发脾气就能了事的怒气,并向她请求协助才行。

头痛的事情还不只这些,坂上斗真这名少年实在是令人惊叹。斗真会出现在直线特快号事件的现场,真的是出于偶然。无论是从当时的状况、还是监视人员的报告,都可以证实这点。

真是,那个少年为什么这么会跟遗产扯上关系?这次不是我们部门害的,绝对不是。

八代手按着胃,脸上浮现着暧昧的笑容,认真地考虑了两秒左右,想要跟到门的另一边去,扯掉那名接受周到看护少年身上的棉被,当场把他轰起来,叫他去跟麻耶解释说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然而在上次的事件中,在半蓄意的状态下利用斗真,让他跟事件扯上关系的不是别人,就是八代一自己,这部分的责任可就没有办法推卸了。

当时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然而不到两个礼拜,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态。

而且尽管只是推测,但在这次的事件之中跟斗真一同阻止了直线特快号的人,多半就是峰岛由宇。

「你们也许以为只要好好利用坂上斗真,就可以连带利用真目家,不过我劝你们最好改变一下这种认知。」

怜这句话仿佛看穿了八代的想法。

「真目家总裁的意思,跟那个坂上斗真的行动没有任何关系。以往事情会那么顺利,是因为麻耶小姐给你们方便。可是对于麻耶小姐来说,坂上斗真正是不容他人碰触的逆鳞,若要想利用他来保身,最好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伊达先生,你说得可真轻松。

想到到底有几道难解的障碍需要跨越,八代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昏倒,在坂上斗真的身旁跟他一起昏睡。

斗真的眼睑微微一颤。

「哥哥?」

医师说斗真打了麻醉,暂时不会醒过来,但他确实以焦点还对不准的目光看着麻耶。

「哥哥,你认得出我吗?」

麻耶按捺往自己急切的心情,以温和的语气说话。

「……是麻耶?咦?怎么了?为什么……」

斗真想要起身,但马上就皱起眉头发出呻吟:

「痛痛痛痛。」

「你受伤了,请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让斗真躺回去之后,麻耶帮他整了整弄乱的棉被,但这很快就变成白费工夫。斗真忽然间轻声惊呼,马上又弹了起来。

「那个怪物呢?列车有出事吗!?」

说到这里才想起全身的疼痛,又发出喊痛的声音,身体缩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牵动了骨折的肋骨,斗真换成躺平的姿势,反覆着急促的呼吸。

「所以我才说不要乱动,要是哥哥再这么乱来,我就要请人把你绑在病床上了。」

「那,事情怎么样了?」

「直线特快号平安无事。里头有几个乘客受到轻伤,但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全是拜哥哥所赐。」

「不……不是只靠我一个人。」

斗真以不至于牵动伤势的轻微力道摇了摇头。

「是有一位姓安藤的人帮我,她透过电话告诉我怎么做。她是女性,说自己是那里的员工。我想地位应该挺高的,她头脑真的很好。」

「安藤……安藤,会是安藤澄江女士吗?有能力提供技术上的指示,又姓安藤的女性,我就只知道这一位。」

「那大概就是她了,别忘了跟她道谢。」

「可是这位女士已经……」

麻耶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照五十音排序的牺牲者名册上,第一个写的就是这个名字了,所以麻耶也才能马上想起。

「安藤女士怎么了?就是因为有她在,早就坏掉的控制装置才会乖乖听话。」

「控制装置早就坏掉了?不是跟那个怪物打斗的时候弄坏的吗?」

「不是。所以我才说不是靠我一个人,是那位姓安藤的女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现场的状况来判断,麻耶原本还以为是斗真先想办法抢回直线特快号的控制权,然后才在跟怪物打斗的过程中破坏了管制室内的设备。

「直线特快号控制设施的职员过半数都已经遇害,幸存的人们也都身受重伤,到现在还有人在生死边缘挣扎。」

「这样啊……」

「哥哥做得很好。要不是有你在,牺牲者想必还会再增加数百人之多。」

麻耶先让斗真放下心来,接着才进入正题:

「哥哥……对那位安藤女士,可以请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嗯。」

只说了五分钟,就将可能的人物筛选到只剩一人。麻耶用力咬了咬指甲,考虑该怎么处理这项情报。

「麻耶,那个怪物……怎么样了?」

「咦?啊啊,不是哥哥自己把他解决掉的吗?我们已经捉到他了,目前正在分析尸体,请哥哥放心。」

麻耶说了谎,但考虑到哥哥受了重伤,她也只能说服自己说这是善意的谎言。其实现在ADEM跟真目家都还在全力进行搜索。

「是吗?那太好了。」

看到斗真放心地闭上眼睛,顿时觉得良心隐隐作痛。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斗真就这样睡着了。最后再帮他盖好棉被之后,麻耶悄悄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这样身为斗真妹妹的时间就结束了,接下来她要以真目麻耶的身分开始行动。

2

木梨体内的意识寻求安全的所在,最后潜伏在一栋民宅之中,并同时进行捕食活动,以便恢复失去的体力。

尽管头部遭到破坏却还能活命,靠的全是事先所做的防范。他没有将重要的器官全部集中在容易受到破坏的头部,而是让脊髓更加发达,形成相当于昆虫身上一种叫做神经节的辅助脑。

透过七个辅助脑的协助,重新建构失去的头部。就算部分辅助脑遭到破坏,只要还剩下四个,就可以几乎重现出所有的记忆;如果剩下三个,记忆就会有所缺损,但仍然不至于危及生命;如果减少到两个以下,就会无法进行长时间活动,等着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次的教训让他体会到自己获得异形的能力之后,实在太得意忘形了。

生存本能让他将一度杀死自己的那个生物——斗真——列为天敌之一,今后还有可能再度遇到他。

非得组成更强劲的肉体不可,一定要准备好足以对抗他的武器才行。然而目前自己所拥有的知识之中,却找不到足以达到这个要求的方法。

木梨乍看之下无所不能,但却也有着唯一一项决定性的能力缺陷,那就是创造力。他的肉体结构全都是从既有的生物上借来的,从这个观点来看,由宇说他并没有超脱生物的范畴,其实非常正确。

得从其他地方补充新的资料才行,一定要找到足以跟那个拿刀的怪物对抗的资料,可是光这样还无法获得决定性的优势。他一边进食一边思索。

脑中描绘出一个深植于记忆之中的影像,那是一个浮现在巨大地下空洞之中的球体。没错,只要能拿到那个……

只要能够取得球体之中的东西,相信就连那个拿刀的怪物也将不足为惧。还不只是这样,相信在这个地球上,都将再也找不到能够威胁自己的生物。就像LAFI一号机的许多意识体之中,有个叫做风间的意识体显得极为特别一样,自己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极为特别的存在。

思考突然间停在这里。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想要变得特别的理由,已经从脑中消失无踪。破损的半个脑部,重生得并不完美。

那应该是一段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失去的记忆。

心中涌起一股让胸口绞痛的感情。

木梨脑中的意识体初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

3

从斗真养伤的医院回来之后,为了让疲惫的身体得以喘息,麻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麻耶只对在病房外等候的八代说有事晚点再谈,就直接坐直升机回来了。

八代显然想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自己千万不能听他说话。尽管很想找他问清楚各种自己不知道的情报,但眼前自己手中却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去跟那个八代交涉,只会让对方趁虚而入。

首先得把状况整理清楚才行。这栋都会天堂大楼之中的一个房间,就是麻耶的大本营,总之她决定先回这儿冷静一下,再来思考各种对策。只要打开这扇门,就会看到新收集到的情报,基本上先看过这些——

「哟。」

然而迎接麻耶的,却是一个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年纪约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出声招呼时还轻快地举起一只手。

看到这个景象,麻耶当场全身僵住,连手都忘了从门把上拿开。这位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将他壮硕的体格裹在和服内,手臂则藏在袖子里,整个人靠坐在麻耶最中意的白色沙发椅上,说是坐着其实不太贴切,应该比较接近躺着。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工作过度可是会短命的。你才不过十六岁,就想要过劳死了吗?」

「……父亲,您为什么在这里?」

麻耶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然而身体还是僵硬得不能动弹,手也还放在门把上。

「说这什么话,做父亲的就不能来看看女儿吗?」

真目不坐快活地笑了笑,用从衣领伸出来的手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的习惯。

「来,别跟我客气,坐吧。」

说完就坐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

「这是我自己的办公室,我才不会客气。」

麻耶这才总算找回了平常心,大刺刺地横跨整个房间,在父亲眼前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哈!真是令人难过啊。亏你小时候还整天粘着我『把拔把拔』地叫呢,那个时候的你好可爱啊。」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我可记得很清楚。不说这个了,飞龙那件事搞得你很头痛吧?」

「嗯,到现在我还是完全搞不懂。啊啊,您果然是个好父亲,父亲一定是看到女儿陷入窘境,所以才来帮女儿的是吧?」

「嗯,做父亲的是很想帮你一把,不过那玩意我也搞不懂。」

「哎呀?您要回去了?女儿都还没招待您呢。」

「喂喂喂,我可根本没说要走啊。」

「可是女儿已经没有事情要找父亲了。」

「没事就要我滚喔?这女儿还真够过分的。」

「这么久没见面,今天能见到父亲真是太让高兴了。那么女儿先失陪了。」

「你该像以前那样,多跟我撒娇一下。这样的话先不讲飞龙,至少我可以把另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另一件事?女儿不太清楚父亲在说什么呢。」

「你想知道得不得了,而且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我才没有什么……」

「真亏你活了下来啊。」

一直犹豫着该不该问的话,被不坐一针见血地指出,让内心深处还想相信父亲的麻耶有一种悲伤的感觉。然而就连这种悲伤,在不坐那只解放了一瞬间便即收起的锋锐杀气之前,也当场不战而溃。

「您、您说得是。」

尽管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麻耶仍然无法克制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发抖,整个头部觉得十分冰冷。麻耶心想所谓的面无血色,大概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现在自己的脸色肯定已经变了,屈辱与悲伤让麻耶咬紧了嘴唇。

「我确实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把跟鸣神尊同等的刀。」

「哦?你发现那玩意的来历啦?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的技术人员很优秀。」

「是斗真吗?」

干净俐落地直接切入真相,这正是真目家总裁的拿手好戏。充分展现出能够出其不意直逼核心的交涉手腕,以及能够洞悉真相,让心理战都变得毫无意义的眼力。

「不是,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的。」

「唔,那小子总算有了这种眼力啦?」

「请父亲好好听人家说话。」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立场已经逆转,麻耶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如果是平常的她,应该会想克制这种情绪,但今天她却不这么做。强忍怒气在父亲眼前既没有意义,而且对于麻耶来说,让对方看到气得发红的脸,至少要比被看到因震惊而失去血色的脸孔要好上几百倍。

「伤脑筋,不只是胜司跟你,连斗真都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女儿,竟然都毫发无伤。」

「您说连斗真也一样……您对斗真做了什么?」

「就跟对你做的一样啊,别放在心上,他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安在脖子上。」

「您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难道说那个怪物也是父亲指使的!?」

这次麻耶真的怒由心生,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到麻耶流露出真正生气的模样,不坐只是随意地挥手,要她先坐下来。

「我哪里会知道那种生物是哪里冒出来的?我对斗真什么都没做,我可是说真的。只有那小子让我根本没有机会对他做什么啊,你们几个里面鬼运气最强的就是他了。你不是有派人监视他吗?等一下自己看看报告就知道了。」

接着随口几句就打发了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老爱粘着哥哥的毛病还真是越来越严重啦。」

麻耶没有回答,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然而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异常。麻耶身边称得上可以信任的家人,就只有斗真一个。母亲在生下自己过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剩下的父亲、两名兄长、叔父,没有一个是真心疼爱她,不要求她回报。真正把自己好好当成一个家人来关爱的,就只有斗真一个人。

斗真现在正为了自己那受诅咒的血脉而挣扎,而造成这种情形的起因,就出在自己身上。不管别人说自己有恋兄情结,也不管怜怎么劝诫,唯有这一点是她绝对不肯让步的。因为要是让了这一步,自己就不再是人,就会跟眼前的这位父亲一样,沦为邪门歪道了。

「或许是因为出过那种事情吧?这可能也算是一种人脑用来维持精神稳定的自我防卫机制。」

「防卫机制?」

麻耶立刻就听懂不坐所说的「那种事情」,指的就是一年半之前发生的惨案,但却猜不透他的真意。如果照字面意思去解释,多半就表示自己的记忆曾经被人以某种催眠技术之类的手法窜改过。然而她面对的可是真目不坐,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说得煞有其事,藉此来破坏斗真与麻耶之间的信赖关系,在他来说实是轻而易举。

「你想知道吗?」

「不想。」

麻耶立刻摇头,决定相信自己现在的记忆。要是有什么不满也还罢了,明明对现状十分满意,却还任凭对方恶意摆布,自己毁掉这一切,就未免太愚蠢了。事实并不等于真相。

「这样啊?那我们就来聊些不一样的吧。那个女生叫做可丽儿,很可爱吧?」

「她叫做可丽儿?」

「嗯,你以前不是说过想要个妹妹吗?」

「可丽儿……」

麻耶将少女的名字轻声念了几次。拥有这个名字的少女本应算是自己的妹妹,尽管知道少女是奉命来杀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朝她挥了挥手。而少女的动作虽然不大,但也确实对自己挥了挥手回应。

「不过她也有不少缺点就是了,脑袋调过太多次了。」

「调过太多次?」

「搞出了很多种功能障碍。」

「……父亲。」

虽然听到麻耶发出强忍怒气的声音,但不坐的表情始终显得十分愉悦,不,他甚至把「麻耶总算上钩了」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你讨厌我吗?」

「是。」

「就算违背我,也要坚持走自己的路?」

「女儿当然有此打算。」

「那你为何讨厌遗产?不准跟遗产扯上关系的家训,根本是我这一代擅自决定的规矩。」

「女儿并不是因为这是家训才遵守的。」

麻耶之所以讨厌遗产,其实跟家训并没有太大的关连,而是基于一个更单纯明快的理由。

她讨厌峰岛勇次郎,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对于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不负责任,一旦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跟欲望,就会抛弃这些东西,像小孩丢掉玩腻的玩具一样干脆。麻耶对他这种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态度所抱持的厌恶,就跟对眼前的父亲所抱持的厌恶十分相似。

不管家训怎么说,自己都不打算使用他的技术,不想跟那群被这些疯狂的遗产牵着鼻子走的家伙,站在同样的立场。麻耶之所以不碰触遗产技术,说穿了就是出自这种类似尊严的心理。

「不用靠什么遗产技术,我也有自信能够保住真目家的地位。」

「哦哦,口气可真大。可是麻耶啊,遗产终归是有它过人的地方。」

「父亲您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快就人老气衰,讲起这种丧气话来了?」

「麻耶。」

不坐说话的声音变了。那是一种仿佛从地狱底层直接传进头盖骨似的声音,在听者身上造成了强大的震撼效果。

「再过不久,峰岛的女儿就会来到《希望》。她要的东西就放在地下的那个保险库里头,你一定要死守住。」

「是。」

麻耶以跟刚刚判若两人的态度点头答应。头先点了下去,麻耶才发现自己点了头,但这时父亲早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如果你做得到,要我把可丽儿交给你也行。到时候你会掌握两个鸣神尊的继承者,你应该不会不懂这代表什么吧?」

麻耶原本想说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下一任总裁的位子,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只要解释成自己继承了这个位子,就能得知如何将哥哥跟那个搞不好真是自己妹妹的少女,从祸神之血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如果只要保住地下保险库,不让峰岛的女儿拿走,就能够得知这个方法,那么麻耶跟不坐的利害关系就是一致的。

「父亲。」

这次换成麻耶以认真的表情,对父亲丢出问题。

「干嘛?」

「父亲究意是想要什么,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嗯?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只是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做。这件事没做完,我死也不瞑目。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要去隐居了,幸好我又不缺优秀的继承人。」

「那女儿就换个问法,请问父亲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概是看出麻耶有多认真了吧,不坐回答得十分干脆,这在他是极为罕见的情形。

「这事简单得很。」

不坐说出接下来这句话的表情,真的让人觉得他认为这件事很简单。

「就是杀了峰岛勇次郎。」

4

有人存在的气息,让斗真凝神观看四周。

他待不惯VIP豪华病房,曾经要求将自己换到一般病房去,但对方说VIP病房比较方便派人警备而拒绝。而且听说明天就会换到其他病院去了,多半是真目家庇护下的医院吧。

斗真忍住身体的疼痛,让视线跟着这股存在感移动。

没有灯光的房间入口处有道人影。人影很小,是个小孩子。

「你是谁?」

「我来接你了。」

一位面貌长得很可爱的小孩,说起话的声音也跟脸孔一样天真无邪。从声音听得出大概是个男生。

「接我?谁要你来的?」

「是少爷。」

「少爷?少爷是谁?」

「啊,对喔。呃,是胜司少爷。」

听到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斗真倒吸一口气。

「少爷说想私下见你。」

「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对不起喔。」

「呃,少爷有说,如果你肯答应跟他密谈,就告诉你克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他想找理由回绝,却发现自己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点头答应。

「坐上这个来吧。」

小男生还很周到地准备了轮椅。

「不用啦,我可以走……痛!」

「你看吧,哪里可以走了,让我来推吧。」

刚推出病房一步,就看到负责警备的人们已经悉数倒在地上。

「我请他们睡一会儿。」

小男生笑嘻嘻地说出这句惊人之语。

他推着轮椅一路下楼,本来应该会在途中遇到警卫,却一个都没遇到。斗真看出他尽管脚步显得漫不经心,但只靠呼吸与时机的掌控就达到了匿踪的效果,乃是非常高超的技法。

「你还好吗?」

从小男生的表情看来,似乎真的很关心。斗真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才火。」

说出这个怪名字的小男生,脚步十分轻盈,就这样推着斗真所坐的轮椅,光明正大地带他从医院正门出去。

5

斗真这种丝毫不懂得提防的态度,让他已经不只是受不了,反而还有点佩服。

现在也是一样。他坐在轮椅上,让一个怎么看都有够可疑的小孩推出病院。实在让人无法认为他有察觉到自己正受到多方势力不择手段地监视。

——这应该不是有没有察觉到的问题吧。

站在医院的屋顶,一边让目光追着斗真移动,一边在内心想着。

——这小子还真是个血统纯正至极的木头人啊。

这一个月来,荻原在斗真就读的学校上学,听了班上同学的说法,对于斗真课外的日常生活时间,都在不至于引起真目家反感的情形下持续监视,并且跟他本人曾经面对面交谈过几次,让获原打从心底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管是班上同学,还是打工的地方认识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坂上斗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获原也有同感,然而他我行我素的程度却有点超也该有的限度。他出身的家世、自己身上血脉的意义,以及自己身上带的刀所具备的力量,再加上这一个月内经历的那两起事件。

这么多因素加起来,照理说应该都会觉得肯定有人在监视自己。不,别说是监视了,甚至担心有人想要自己的命都并不为过。然而就获原的观察,斗真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丝毫的危机感或是不安,真的是一丁点也没。

刚开始还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但获原马上就改变了看法。

不可以被斗真表面上的模样或个性给骗了。整个真目家一族之中,就属他体内的祸神之血血脉最为浓厚。持有鸣神尊的人就是最强的杀戮者,也是跟自己的性命危险最为无缘的存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到极限,就会对别人,不,应该说对自己周遭的整个世界彻底失去关心。

斗真在日常生活中表露出来的那种我行我素的态度,只不过是一种失去了恐怖与好奇心,失去了部分最根本人性本能的生物,所表现出来的表象罢了。

——真的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就是获原对这个只同班一天的同学所下的判断。

而这个已经不是人类的同学却坐上了轮椅,让另一个也是全身充满不属于人类味道的少年慢慢推到医院的停车接送区去。

获原终于把在心中隐忍许久的话,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说了出来:

「是我,获原,这是本日的业务联络。啊,那正好,我不干了。高中生的生活是很开心,不过我可不想再跟那群家伙扯上关系,我要回去坐办公桌,我们就一起当客服处理抱怨嘛。咦?我不要,我要退出这个任务。我不是说过好几次,这任务太危险了吗?就连ADEM派去的护卫都被做掉了,而且全都是我刚刚报告过的那个小鬼一个人干的。我的任务的确是监视坂上斗真的生活面,你听好了,现在的坂上斗真早就完全超乎了正常高中生的范畴。不然怎样?你肯发给我什么遗产是吗?咦?我现在用的无线电?这种玩意根本就连分级管制的范围都排不进去好不好?P级?什么时候多出这一级来的?还有这又是第几个?啊啊,请等一下,看来坂上斗真的手机响了,知道那小子手机号码的人,除了真目家以外就只有我跟另外一个人啊……啊啊,是真目家啊?真是的,既然你从那边就能知道那么多,那根本就用不着派我出来不是吗?是,现在有台黑色的车子在坂上斗真前面停下来了。呜哇,是马莎拉蒂(Maserati)的Quattroporte。要我比对车牌?你直接用卫星看不就好了?好好好,我做就是了。」

就在获原抱怨个不停的时候,斗真已经慢慢接近那辆也是来路不明的黑色汽车。

「啊啊,果然,这次是他老哥亲自出马啊?那一家的人还是有钱到让人不爽啊,开的全是我想开的车。不过虽然是F40,但黄色我可就有点敬谢不敏了。咦?等一下,你就这样上车喔?想都不想一样?我真不敢相信。就算他是你老哥,再怎么说也是敌对的耶!而且你不是伤患吗?不是才刚遭受到惨痛的教训吗?多少有点防人之心好不好!」

这段话说到后来,跟他的本行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获原站在朋友的立场,对斗真进行的吐槽。

载着斗真的车子以符合常识的速度,开上医院前一条有着成排行道树的道路。

「我可不要追。要是再跟下去,真的掉进危险的时候可就跑不掉了,毕竟你又不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你说我不干的话要找谁?你问我我问谁啊?干脆去请立在路边的电线杆帮你监视吧?正好离我十公尺远的地方就有一根。咦?电线杆做不来这种事?那八代先生你自己上不就好了?总之我真的只做到这里了。不过我可以保证,等我回去做客服,一定可以派上用场的,因为我是打从心底体会过这些人是为什么会想抱怨。这次的任务好歹也让我学到了这点,这还要多谢你了。通话完毕。」

确定载着斗真的车子从转角处消失之后,获原立刻攀着绳索,三两下就滑到了下面。他瞥了停在一旁的机车,停下脚步回头朝斗真消失的街角看了一眼。尽管只认识几天,但好歹也曾经以朋友的立场跟他隐过几句。担心的心情让获原有所犹豫,但马上又挥开了这种想法。

现在坂上斗真身上带着鸣神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对手,要杀死坂上斗真,要打败鸣神尊,应该都是不可能的吧。

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担心自己。获原反抗上词八代的命令,丢下了自己的任务。虽然说从八代的口气听来,他也算是半答应了,但就算是这样,一想到下次回到ADEM的时候,自己的座位会换到什么地方,就觉得十分可怕。

获原再次迈出脚步,喝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

「好了,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先回家泡个澡,睡个觉吧。」

这次的这几句话就真的是自言自语,没有在跟其他人说话了。

6

就在才火说已经到了,将斗真的轮椅停在医院正门的时候,斗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赶忙按下通话按钮。

『好久不见啦。』

也没有先报上名字,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蛮横的话,让斗真有点不知所措,然而他马上就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到,但这个声音却是只要听过就再也忘不了。这是真目家一族特有的要素之一,妹妹麻耶的声音也有这样的特质。

「是胜司先生对吧?」

『我人就在你附近,陪我一会儿吧。』

几乎就在话说完的同时,黑色的汽车平滑地开到斗真身前停了下来。接着车窗摇下,里头传来胜司要他上车的声音。

上一次像这样面对面,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斗真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有点不知所措,结果胜司也不再说话,只动了一根食指要他上车。这个动作之中蕴含了不容他拒绝的强硬态度,斗真打开车门,勉强动着疼痛的身体,坐进了驾驶座旁的座位。

「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谈,应该没关系吧?还是你不想听我这个做哥哥的说话?」

胜司的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傲慢,但奇妙的是从斗真第一次见到胜司,就不曾对他这种态度觉得不满,麻耶倒是非常讨厌胜司。不但讨厌他,甚至还对斗真竟然没有讨厌胜司这点有所不满。然而对于斗真来说,胜司原本就没有位在会触发他这种感情的地位。

当斗真坐上前座,才火也跟着坐进了后座。看他两只脚荡来荡去的模样,真的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去我的办公室谈,可以吧?」

也不等斗真答话,胜司就开着车子前进。虽然跟前阵子怜用来载他的车一样都是高级车,但这部车的起步却极为安静而且平顺。

斗真很惊讶胜司竟然会自己开车,他觉得胜司应该是坐在专属司机驾驶的车辆上工作的人。

后面的才火简直就像坐上游乐园设施的孩子一样,跪在后座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津津有味。

「才火,要这样看窗外,不先脱掉鞋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是。」

被胜司出声斥责的才火沮丧之余,还是迅速地脱下自己的鞋子。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答,让斗真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就算考虑到这个叫做才火的少年年纪太小,不能当成普通的部下来使唤,但刚刚他们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电车上常见的父子档一样。胜司的这种态度,已经足以让对凡事都不关心的斗真大吃一惊。

「请、请问一下。」

「什么事?」

「应该不会是……贵公子……吧?」

这次换成胜司流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概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吧?但没过多久,又换成了很受不了他似的表情,出口嘲讽斗真:

「你以为我几岁?」

「那会是亲戚的小孩之类的吗?」

「他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只是部下而已。」

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胜司换了个话题:

「好了,我有两三件事要问你。看样子你最近又跟麻耶走得很近了嘛?」

才刚进入正题,话中就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看到斗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胜司笑着说了下去:

「我没有怪你,你爱怎样都行。我才不需要鸣神尊这种东西。」

「呃,那,请问为什么要找我?」

「我对鸣神尊是没有兴趣,可是对峰岛的遗产就很有兴趣了。从这一点来看,你应该挺有利用价值的。ADEM有个秘密,就连身为真目家长子的我都不知道,不,搞不好就连老爸都不知道,但是你却知道,我有说错吗?」

听到胜司这句极为直接的话,斗真才总算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敌人掌握在手中了?

就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会有危险的斗真,在听到ADEM这个名称的瞬间,也立刻想起了由宇,危机感与戒心也顿时大起。他的脑中浮现了那名黑发少女说自己太笨、太天真的模样。眼前的胜司尽管是自己的兄长,但可能就是引发两周前那起事件的主谋之一,也就是说,搞不好他就是由宇的敌人。

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唯有峰岛由宇的秘密,是斗真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的。要是由宇的存在让外部组织,更别说是让兄长这样的人物得知,真不知道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自己也未免太大意了,让斗真极为后悔,大骂自己真的是又笨又天真。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会让他完全无法把秘密泄漏给外部的人知道的大脑保密措施。但由宇说过由于自己的大脑受到双重操作,就连这道处置的效果,也已经渐渐消失。

也不管斗真一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火只顾着从跨海高速公路上远望港口的风景,高兴地发出欢呼。

然而胜司对于遗产似乎也无意多谈。

「你去过叔父家里了吗?」

下一个问题又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听到叔父两字,让斗真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知道对方指的是蛟。他对斗真来说是叔父没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曾当面见过,在斗真心中对蛟的认知,主要还是来自于他身为鸣神尊前任继承者。

「啊,是啊。」

装傻也瞒不过对方,所以斗真还是老实回答。

「是吗?你去过叔父家里了啊。」

胜司谈起蛟时的表情十分柔和,让斗真颇为惊讶。斗真不曾见过他这种表情,只是话说回来,斗真对胜司原本就所知无几。但就算这样,这种表情仍然跟斗真所知的他有着极大落差。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胜司都没有说话。

整辆车子里就只听得到才火的声音,在大桥之后接着出现的工厂与港口灯光,让才火又发出欢呼声。

「你知道叔父是怎么死的吗?」

「咦?你知道?」

「你是不是问过很多人,但是每个人都说不知道?那也没办法,毕竟是极机密事项。」

「难道你真的知道?」

「那还用说。虽然我当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鬼,不过至少也知道该怎么收集情报。」

连麻耶都不知道的情报,胜司却理所当然地说自己知道。

「叔父他……真目蛟是在最后的任务中失败了。」

「失败?」

「叔父开出了执行完这个任务就要跟祸神之血决别的条件,才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说的这个任务是……」

「鸣神尊的继承者还能有什么任务?当然是杀人了。叔父去执行了最后的任务,而被杀的却是他自己。」

胜司的语气很平淡。

「请问……他最后要杀的这个人是?」

「峰岛勇次郎。」

这个答案原本应该十分惊人,但斗真心中却没有浮现惊讶的感情,反而觉得不足为奇。

要是天底下真有人能击败祸神之血与鸣神尊,除了峰岛勇次郎之外还能有谁呢?

7

「好了,斗真,我要你跟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有人想要见你。他知道克制祸神之血的方法。」

胜司领着斗真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这里不是胜司的对外办公室,而是他所拥有的几个就连麻耶跟不坐都不知道,可以任他自由使用的空间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连斗真都产生了危机感,只见他罕见的咬紧牙关,额头上还冒出冷汗。虽然说有可能是因为伤势造成的疼痛,但原因多半不是只有这点,看得出他的意识都集中在鸣神尊上。

「别那么紧张,我马上就帮你介绍。」

就在胜司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一个人出现在斗真的眼前。

这个人身上有着极具特色的帽子、披风与手杖,他就是密诺娃核心成员之一的Magician。

这一瞬间,旁人都看得出斗真全身汗毛直竖。

这个人物是从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之中突然出现的。然而斗真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反应,看样子并不是国灰震惊于这种超乎常理的现实,而是出自于某种更本能的感觉。

「你好,坂上斗真。」

「你是谁?」

就在Magician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斗真说话的遣词用字,甚至整个人格都变得判若两人。他发动了祸神之血,不,是被人引发了。

斗真以带有凶光的眼神看了Magician一眼。

祸神之血的发动条件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拔出鸣神尊,二是面临性命危险。

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符合任何一种条件。尽管觉得有危险,但并不是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更别说鸣神尊还留在鞘中了。

「才火,你怎么看?」

站在身旁的才火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

「我问你是谁?你没有老痴呆吧?」

斗真逼近Magician,同时突然一手握住鸣神尊,毫不犹豫地从鞘中拔了出来。

但Magician仍然把两只手放在手杖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斗真。

「把我这重伤患者拖出来,居然不回话?那去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斗真猛然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在祸神之血已然觉醒的现在,伤势造成的疼痛已经不是影响。助跑仅仅三步,但充分发挥了肌肉弹性的奔驰速度,已经达到极限。

看在其他人眼里,他的动作多半快如电光石火。就连已经彻底解析肌肉体构造,将人体工学发挥到艺术领域的峰岛由宇,都需要整整两倍的步数才能达到极速。这段差距已经超出她的了解,而这也是由宇一直避免直接跟坂上斗真对决的理由之一。

对于这个就连全世界最棒的头脑,都只能付诸未知两字的存在,Magician却以不动的姿势迎击,嘴上甚至带有微笑。这意味着他游刃有余,或者只是掌握不了状况严重性的笨蛋?

斗真轻轻松松进逼到老人眼前,挥动鸣神尊斜斜一斩。吹中目标的手感带起声音与风压,化为飞溅的鲜血,让旁观的胜司等人都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种斩断人体的真实触感。刀刃所过之处,切出了一道漂亮的切口,皮肤、肌肉与筋骨都不能幸免地全数撕裂。

这是致命的重伤,一般人早就倒地不起,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壮汉也将无法站立。然而Magician却没有上述的反应,只是笑了笑,让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斗真反射性地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之后,才对做出这种退缩行为的自己咬了咬牙。

「对了,老朽都还没自我介绍呢,老朽叫做Magician,至于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相信你已经懂了吧。」

他转着手杖,张开双手的模样,简直就跟魔术师要求观众掌声的姿势一模一样。

「凭藉祸神之血仍然看不出来?不对,应该说破解不了?」

看到自己人应付得行有余力,胜司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原本就只成立在利害关系一致的条件下,要是任何一方的利益消失,同盟的关系就会立刻崩溃。要是Magician在这里就被斗真打败,固然会让胜司很伤脑筋,但至少也要趁这个机会找出破解Magician手法的头绪。毕竟这个对手所用的遗产实在是非常棘手。

这个房间里装设的感应器种类是应有尽有,为的就是收集资料。然而不管是Magician还是斗真,对这些感应器都显得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站在他身旁的才火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的打斗,简直就像要把整场打斗烙印在脑海中似的。

「你可以再砍一刀。」

Magician保持不挡不架的抱歉,朝斗真招了招手,而这时斗真已经有所动作。Magician的话还没说完,斗真就已经将他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等到这句话说完,这一切已经直透入体,从背上穿了出来,将Magician砍成两半。

被一刀两断的Magician上半身往后倾斜,翻倒在地,脸上还留着僵住的笑容。

然而就在身体即将触地之前,无数细小的物体从伤口迸射而出,飞满了整个房间,刺耳的振翅声更是不停地敲打耳膜。

「是蛾?」

数以千计的大群飞蛾在房间中乱窜,将整个视野淹没成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也充满了振翅声。洒下鳞粉的同时,也散播着丑恶与嫌恶。

胜司微微皱起眉头,用手确保自己的视野,看了斗真一眼。才火则还是老样子,就连飞蛾撞到他身上,都一样不为所动。

斗真情急之下以双手护住脸,让无数飞蛾撞在他的手上。还不只是手臂,整个身体都接连有飞蛾撞来,攀附在他身上。

「没有第三次了。」

背后传来的声音,属于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Magician。他将自己那干瘪的手,伸向回头的斗真额头。

「我要你当我们的傀儡。」

接着就像为伤患治疗似的,用双手轻轻盖住斗真的头。

就只是这么一盖,斗真就失去了意识,双膝跪地,在地板上倒了下来。

飞满整个房间的大群飞蛾,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胜司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从小就有人告诉他说鸣神尊是无敌的暗杀者,在数百年的历史之中,就只败了唯一的一次,那就是十二年前去暗杀峰岛勇次郎的叔父蛟。而且就连那次失败,也只不过是个传闻。

光是亲眼见证鸣神尊的落败,就已经够让他难以相信了,而落败的过程更是超乎他所料。换算成时间不到两分钟,Magician根本没有对斗真做出什么算得上是攻击的行为。当然胜司也很了解,不是只有肉眼看得到的攻击方式才算是攻击,但就算心里了解,也不能减少亲眼见到时的震惊情绪。

真目家的总裁之所以有着绝对的地位,原因就在于手上有着鸣神尊。如果要说得精确一点,就是掌握了操纵鸣神尊继承者的方法。

这种实力对外固然有效,但更重要的是对内发挥的影响力。只要违背总裁的命令就会被杀,所以无论是多么不能接受,一旦总裁下了命令,还是一样非做不可。有谁会跟鸣神尊过不去呢?

这是一种彻底的独裁。也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独裁,真目家一族才不至于产生无谓的内部斗争,并得以发展茁壮,然而胜司对这点却觉得很不是滋味。总裁的人选并不是由出生的顺序决定,像不坐自己就是第三子,而且胜司身上几乎完全没有祸神之血的血统。

然而蛟却败了,败在一个叫做峰岛勇次郎的人所持有的遗产技术之下。从知道这件事的那时起,就有一种确信与某种感情,开始在胜司的心中萌芽。

峰岛勇次郎多半是以某种遗产科技击败了蛟,那么只要把这种遗产科技找出来就行了。父亲之所以这么顽固地厌恶峰岛勇次郎,想必是因为他的存在足以威胁真目家的地位吧?然而这跟自己无关,自己身上原本就没有多少祸神之血的血统,说是完全没有也不算过分。当最强传说被破,这种传说还会有什么意义呢?

就是怀抱着这种想法,胜司才与密诺娃联手。等真目家长年来的独裁被遗产的力量击溃,再由自己当上全新的真目家创始者就行了。

然而这个他期待已久的瞬间,来得却实在太过简单,也太过无趣,在胜司心中带来了超乎想像的寂寥。

不知道叔父蛟当时,是不是也像这样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轻易地任人宰割?

8

胜司沉溺在思索深渊的时间,只不过短短数秒。

Magician愉悦地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时候也差不多了,应该已经有人聚集到那个遗产附近了。」

「真的有必要利用这小子吗?」

「我们所准备的计划也不是万全,保险总是不嫌多。」

Magician说得没错,然而胜司心中却还对利用斗真一事觉得有点犹豫与害怕。就算已经睡着,终究还是鸣神尊的继承者,让他心中一直有股挥之不去的敬畏感。

「而且在弧石岛上击退密诺娃的力量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是老朽想知道的事情。毕竟ADEM已经派人前往《希望》,我们搞不好会在那里碰上,有实力的棋子当然是多一枚算一枚。」

「我只希望他不要变成我们的心腹大患。」

「到时候杀掉就好了。」

Magician将这数百年来只成功过一次的难题说得轻而易举,说完就带同其他密诺娃的成员离开了。

他的背影显得那么愉快,让胜司强烈地感受到心腹大患未必只有一个。

9

麻耶切身感受到自己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

接连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状况到现在还没整理好。而且就算想要整理,也欠缺所需的情报。唯一掌握到的,就是由宇已经从ADEM脱逃出来的情报。来自父亲的压力也很大,敌对的对手无疑就是兄长胜司,让麻耶在精神上也得承受不小的负担。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又传进了一项仿佛对麻耶落井下石似的情报。现在的麻耶整个人靠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深深叹了一口长气。然而才刚看到怜现身,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知道斗真的下落了吗?」

怜近乎无情地摇了摇头。最后接到的报告,是说胜司与斗真有所接触,之后负责监视斗真的人员就失去了联络,同时斗真也下落不明。

「ADEM打电话来了。」

会在这种看准麻耶精神脆弱的时机跑来接触的对手,不出所料就是八代一。

「有事请直说。」

场面话也不说了。

ADEM与真目家之间并没有直接接点。理由很简单,因为真目家基本上不可以接触到跟峰岛勇次郎有关的事项。顶多只是为了自卫而介入,并不会主动出手。峰岛遗产管理局——ADEM非常了解这点。尽管过去曾经有过两次例外,但他们并不是一个会甘于要求真目家协助的组织。在不会甘于请求其他组织协力的这点上,真目家也一样。

也因此,以往ADEM与真目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接点。就算有需要公开联络,也都是以催促真目家进行自卫名目进行。真目家则做得更是彻底,都有是在不表明自身立场的情形下释出情报,不着痕迹地促使ADEM有所行动。双方就是以这种方式,维持表面上互不干涉的局面至今,不过这个局面或许要崩溃了。

麻耶静静地听着对方说话,但越听就越是眉头深锁。

「我明白了,您是说那个地洞女跟另一名员工脱逃出来,他们的目的地是《希望》?贵局的管理还真是漏洞百出啊。是,的确,我方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那,这两个人……说两个人似乎不太对,这对一个外表是怪物,一个脑袋是怪物的组合有何目的?」

截至目前为止,八代的话里并没有包含新的情报,但有几项推测已经足以确信ADEM应该是想跟真目家联手吧。问题既然集中在真目家所管理的《希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但麻耶却还有所犹豫。

当麻耶与八代交谈时,怜在跟其它地方联络。

而怜的表情出现了些微的变化。这个变化非常小,如果不是麻耶,多半不会注意到,但这确实意味着怜掌握到了某种情报,搞不好就是斗真的事。

「可以请您梢等一下吗?」

麻耶保留跟八代之间的通话,看了怜一眼。怜的表情带着几分歉意。

「不是斗真少爷的事,不过我们收集到了几项令人好奇的情报。」

看着怜递过来的文件,麻耶那已经不怎么开朗的脸上,又加上了一种仿佛觉得难以理解似的表情。

「道奇战斧?」

从文件看来应该是机车的名称,但这个名称对麻耶来说还很陌生。

「就是这个。」

看着资料上所附的照片,让麻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得要领。

「这是机车?」

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像机车,反而像是一个强行把轮胎装在巨大引擎上的铁块。轮胎本身也早已超脱常理,前后各有两个机车用的轮胎,合计四个。不靠脚架就能让机车直立、握把部分更像是只用粗工凿过的铝块,仪表板则是液晶屏幕。乃是一款将全力追求马力的概念发挥到极致的猛兽车款。

「全球产量不到十辆,配备了Viper汽缸引擎……不,说它是把车轮直接装配在引擎上,应该还比较贴切,总之就是史上最强的猛兽机车车款。具备五百匹马力的引擎,让理论上的最高时速达到四百八十公里,只是这个速度人类能不能控制,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正规售价是六千多万日圆,但在重机车玩家之间已经喊到将近一亿的价格。」

「所以这份数据是这款高价机车的失窃报案单?不,也不太能说是失窃吧?竟然还在车主的户头汇进了一亿曰圆。失窃地点是在……」

麻耶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以惊觉过来的表情看了怜一眼。

「如您所料,是在直线特快号隧道旁的公路。」

「看样子并不是载着这种机车的卡车凑巧经过啊。」

「目前还没有证实,但看来多半是运送行程上出了差错。」

「运送行程是怎么管理的?」

「透过计算机进行在线管理,案发当时是处于有可能被人入侵的状态。其实在运送日程上发生差错的案例还不只这一件,光是我们已经查到的就有四件。」

「而且每一件都是高速的交通工具,搬运路线还偏偏都有经过直线特快号的路线,是吧?」

峰岛由宇准备之周到,让麻耶都为之咋舌。为了能够因应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态,她已经事先做好了许多备案。峰岛由宇意图前往《希望》的决心就是这么坚决。

麻耶可以想见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设置在《希望》地底下的神秘球体保险库。父亲到现在都还不肯告诉自己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要推测很简单。

既然跟峰岛的女儿扯上关系,兄长胜司也有插手,那么里面的东西绝对是遗产,而且这项遗产还跟真目家有着密切的关系。从父亲提出的条件来看,重要性肯定是非同小可。在所有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人之中,自己又是最没有掌握住状况的一个,这点让麻耶十分懊恼。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所有事态的症结也就在这一点上。只要能够把关键问题处理好,剩下的问题都会有办法解决。

麻耶脑中想出了一个打开局面的方法。这种手段确实有机会起死回生,但要是一个弄不好,难保不会把麻耶长年来扎下的根基都毁掉,而且采用这种手段,也会严重损及她的自尊。不过麻耶确信要想打开局面,就非得采用这个手段不可。

当她再回去跟保留通话的八代谈判时,就在吊了对方几次胃口之后,说出了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

「没办法,看来我也只能跟ADEM合作了。他们的目标多半就是沉睡在《希望》地下空洞的遗产吧。」

麻耶的赌注就这样开始了。

10

让真目家点头答应合作的过程超乎意料之外的简单,令八代十分讶异。原本还以为对方会多方刁难,但截至目前为止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总觉得对方一定另有盘算啊。」

他已经派遣先进LC部队的成员与另外四个小队,在真目家所指定的地点待命。移动手段完全由真目家提供,这就是真目家允许LC部队在真目家领地《希望》活动所开出的条件之一,多半是为了不让这项行动被外部的人知道吧。

「怎么啦,小八,真目家的千金小姐有那么老狐狸喔?」

听到了八代自言自语的晶显得很有兴趣,从旁插嘴这么一问。

「喂喂喂,小环,人家小姐长得那么可爱,说她是狐狸太没礼貌了啦。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该说对她这个人不太能掉以轻心,还是说可以信任但是不能信赖?又或者是说不太想让她站在自己背后?实在不太好形容啊。」

「这样根本就靠不住嘛。」

当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天长叹,就听到直升机从星空中降落的声音。那是真目家的运输直升机,但在里头看到了真目麻耶的身影,八代顿时显得有点困惑。他没想到麻耶竟然会亲自来到现场。

货物与人员装载的工作进行得非常迅速,十五分钟之后,所有人都上了飞机。

八代眼前坐的是麻耶,怜则待在她身旁。在无处可逃的飞机上,两人尖锐的视线让八代十分难耐。而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难保不会说出爆炸性发言的环晶,竟然就坐在八代身旁,以充满好奇心的眼光打量麻耶。当麻耶的视线转到晶的身上,八代几乎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嗯~~比照片上看起来可爱多了。」

晶这句话很冒失,但直来直往的笑容跟口气,让麻耶以满脸的微笑作为响应:

「上次承蒙您关照了。」

然而当八代用这句不知道在讲什么的话打算切入正题时,浮现在麻耶脸上的却是完全不同种的微笑。

——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八代只在心里抱怨,开始进行确认作业。

「也就是说,我们希望真目家在《希望》市内支持,以及提供情报。」

「是,这我了解,我们会尽可能提供协助。说成交换条件是现实了点,不过我们也期待能够换来ADEM的武力支持。首先我们按照计划,将各位送到位于都市正中心的KIBOU大楼,唯一一条通往那项遗产的路就在那里。」

「好的,那么……」

「话说,有件事我有点不解耶。」

插话的人是晶。

「真目家麾下不是有那个叫八阵家来着的,听说是个武艺高超的集团吗?就像这一位。」

说完就指了指怜。

「这一位很强吧?有着这么多人才的真目家,为什么会需要ADEM的战力?」

「您过奖了,我们终究不过是一家以情报为主轴,进行多角化经营的企业。八阵家早就已经名存实亡,被时代的潮流淹没了。」

麻耶笑得十分灿烂。看到她这种笑容,让八代深深告诫自己不可以被骗。无论眼前这名少女看起来多么纯真无邪,她始终是掌握全球情报的真目家一员,一般人可想不到在那笑容的背后暗藏了什么盘算。然而面对同样的笑容,晶所得出的结论却与八代形成极端的对比。

「唔,搞什么,麻耶小妹明明就可以让人把背后交给她守护嘛。」

「哎呀?是哪一位说不能把背后交给我的?」

晶默默地指了指隔壁。

11

抵达KIBOU大楼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一齐僵住。因为谁也没想到,大楼内部竟然已经化为一片血海。

KIBOU大楼的警备体系应该极为森严,但如今却笼罩在一片尸臭之中。不管往哪儿看去,都看得到警卫的尸体。

「这可真惨啊。」

用手捂住口鼻的晶,看了对血腥状况最不习惯的麻耶一眼。她尽管勉力忍着,但双脚已经在发抖,看样子随时都会软倒。

「大家都死了。」

萌悲伤地低声说出这句话。

「不要疏于戒备。入侵者的目的是?」

莲杖迅速下达指令,指挥部队编组队形。麻耶则回答了他的问题:

「肯定是【天堂之门】吧。」

所有人以密集队形朝里头前进。虽然八代与莲杖表示在作战中无法保证外行人的安全,要求麻耶回到直升机上,但麻耶却要他们不用管自己,只默默朝怜看了一眼。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真目家的人员全都回到了直升机上。

「被杀的方式都很奇怪啊。」

虽说尸体的死因都十分奇特,但其中又以留下野兽撕咬痕迹的遗体最为奇异。从伤口来判断,得出的下颚尺寸显然比地上的任何猛兽都来得大。

「太奇怪了。」

品跑到站在遗体旁边歪着头思索的莲杖身边。

「怎么了?」

「腹部有留下被野兽咬过的痕迹,但衣服却没有裂开。」

「不就是被咬的时候衣服碰巧掀起而已吗?」

「碰巧不会三番两次发生。」

莲杖所指的几具尸体,尽管被咬的部位不同,但都留下了类似的状态。无论被咬的是哪里,衣服上都看不到丝毫破损。

越往里面走,发现的尸体死状也越是异常。死于全身严重灼伤的警卫,衣服上却没有半点焦一黑的痕迹,简直就像是烧死之后才帮他穿上衣服似的。

「发现生存者了。」

在前面探路的队员喊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立刻聚集到他身边。然而躺在那里的人,恐怕不太能算是生存者。倒在地上的警卫身上,有个大到令人惊奇他竟然还没断气的巨大咬伤痕迹。

「大、大……啊、啊啊,大、大……」

颤抖的嘴唇说出不成声的话,眼神也即将失去光辉。

「要死也先做好该做的事才死,不然你是为什么撑到现在?」

怜在警卫身旁单膝跪下,说出这句称得上冷酷的话。但就是靠着这句话,让濒临死亡的警卫找回了一丝力量。

「大、大家……都被龙……被龙给杀……了。」

说完这句话,生存者就断气了。

「被、被龙杀死?这太离谱……」

「无论这是不是真相,他看到的就是这样。而且尸体上有着无法判别种类的野兽咬伤痕迹,就连被火焰烧死的遗体部有。」

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态非同小可,默默不说话的当下,第一个开口的人却是麻耶。她坚强地让自己不把目光从死状凄惨的尸体上栘开,尽管四处笼罩的尸臭让她脸色苍白,仍然帮这位曾是唯一生存者的警卫合上眼睛,往前踏出一步。

「我们快走吧,通往【天堂之门】的电梯就快到了。」

这个谜题还没解开,但现在不是驻足不前的时候了,一行人朝着地下继续前进。八代拿出无线电,看了看麻耶的脸色。

「现在是紧急事态,我要派出大批LC部队。」

「好。相对的,对于真目家私家部队所使用的武器,也要请贵局不予过问。」

「我了解。」

八代的指挥井井有条,简直就像早已料到会有这种情形一样。

12

穿破重重黑暗的,是一阵听起来就像爆炸声的引擎爆冲声。

一团大铁块就像子弹似的,将直线特快号的隧道当成炮管呼啸而过。

是道奇战斧。骑在这辆一切规格都超乎常轨的巨大机车上的,是一名任由长发随风飞舞的小个子少女。尽管由于戴着安全帽,没办法从长相来辨认,但是就算找遍全世界,应该也找不到第二个少女,能将这款最高时速将近五百公里的猛兽车款驾驭自如。

『还真亏你有办法通过那条狭窄的紧急逃生用楼梯啊。』

风间从LAFI三号机之中,透过耳机向由宇说话。

要在隧道内骑着在公路上抢来的机车行进,当然就得先把机车弄到隧道里头。然而附近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紧急逃生用的楼梯。这种楼梯在设计上本来就没有考虑到要让大型机车通过,更别说由宇所骑的道奇战斧大得超乎常轨,楼梯内根本没有可供这款机车转向的空间。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要用骑的通过楼梯。

「你把事情想得太平面了。只要用立体的观点去思考,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由宇说得全不当回事。

相信只要看看留在楼梯间的胎痕,一定会当场理解到她这句话的意思,因为胎痕遍及地板、墙壁甚至扶手上。既然没办法作平面回转,就运用整个立体空间来回旋动作。

凭人力本来应该没有办法操纵这么巨大的车身做出这种动作,但由宇却运用技术做到了。

整条隧道之内,就只有隧道两旁所设置的维修用小路算得上平坦。道路宽度只考虑到可以让人步行通过,要骑机车在上面行进,根本不是神智正常的人会做的事,更别说是骑着道奇战斧这种巨大的机车。

然而只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这种通道的条件其实是再好不过的。道奇战斧那种怎么看都觉得是放弃了过弯这回事的设计,在这条隧道之内并不算是缺点,因为考虑到直线特快号所需的倾斜角度,隧道内的弯道弯度都很小,甚至会让人错以为是直线。

由宇驾驭着道奇战斧,维持最高速度在隧道内狂飙。

『你骑得还真熟练,原来你喜欢机车啊?』

「我在脑子里骑过几次。」

这个简洁的回答,让风间发出了近乎苦笑的笑声。

看到她将道奇战斧驾驭自如的模样,有谁会相信她是第一次骑机车呢?她有着能够将机车性能发挥到极限,并在脑中完美模拟的头脑,以及能把自己的肉体操纵得像是精密机械一样精准的运动能力。少女表示只要把这两种能力组合起来,想象训练的效果并不逊于亲身体验。

『你之所以会被人讨厌,错实在不在你。毕竟人类这种生物最喜欢的就是努力这个词了。』

由宇也没把风间的风凉话放在心上,只将意识专注在前方。

达到最高速度后跑了二十分钟左右,换算成距离就是行进了一百六十公里以上,这时煞车突然冒出火花。

机车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胎痕停了下来。由宇疲惫地将脚放到地面上,汗珠从脱下安全帽后露出来的脸颊滴落。就算是由宇,驾驭这种超乎常规的速度,仍然会带来莫大的疲劳。

由宇解开将身体与机车绑在一起的皮带,想要下车用走的,但才走了两三步就脚步踉舱。

「这实在挺累的。」

由宇调匀呼吸后,抬起头来看看隧道内部。整条隧道的弯道都缓和得会让人错以为是直线,但眼前这个弯道的弧度却很急,一眼就看得出是弯道。先前失控的列车有可能脱轨的地点就是在这里,而那班失控的列车,现在应该就停在前面一公里左右的地方。

「这就是真目家介入的痕迹吗?」

看到这个设计极为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缺点的弯道,由宇陷入了思索。

「就让我看看真目家为什么不让……不对,是不想让直线特快号隧道直线前进吧。」

由宇甩着一头黑色长发,轻轻敲打着弧线外侧的墙壁走动,不久就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她捕捉到了细微的声音差异,这个差异非常小,如果不是由宇,多半是辨别不出来。

「嗯,在这里啊?」

由宇拿出小刀,随手插在墙壁上。墙壁并没有被破坏,而是像撬开盖子一样掀开了十公分见方的大小。从剥落的墙壁里,出现了一具用来输入认证密码的保全系统。

「轮到你上场了。」

说完由宇就把LAFI的线路接到保全系统上。

「一分钟内打开,不要让人看出有被开过。」

『你还真会使唤人。』

风间的抱怨还没说完,就已经显示了保全系统解除的讯息。眼前这些怎么看都只像是墙壁的物体,静静地往旁边滑开来,接着出现的光景,就是一段有着同样大小的隧道。

这是真目家还没有从旁干涉的时候挖出的直线隧道。是一段在记录上遭到删除,在大众的认知中应该没有去挖的隧道。一段不应该存在,也不可以存在的隧道,现在就出现在由宇的眼前。

开灯照过去也照不到通道的尽头。大概在三公里上方的地面上,有着一座叫做《希望》的城市,而那个封印了某项遗产,超乎常轨的地下空洞,就存在于这座城市的地下,想来也就是存在于这条隧道所通往的空间。先前由宇下潜到LAFI时,风间让她看的影像之中,显示的就是这个只靠一个球体,来支撑住整个城市重量的奇异空问。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隧道的?』

「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挖出地下空洞。」

由宇回答风间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再度骑上了机车。这次她是以一般速度行进。

隧道的维护工作做得很确实,墙壁有用混凝土加强,虽然没有供直线特快号行驶用的轨道,但设备的状况好到几乎随时都可以用来让列车行驶。然而各种设备的设计,却跟现在直线特快号所行经的隧道不一样。既然不是磁浮轨道相关团体所设计,那么会是谁设计的呢?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

「看样子真目家当时果然有利用这条隧道,暗中把各种资材搬运到《希望》去。」

『原来如此,不过还真亏这段隧道会留下来啊,你没有想过隧道被封死的可能性吗?』

「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不过看到占据了木梨身体的意识体所采取的行动,我就确信这条隧道一定还留着。」

『这话怎么说?』

由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再用我的声音说话了。」

而是将自己不高兴的情绪表达出来。

没过多久,就开始从车灯照不到的隧道更深处,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光线。终点已经不远了。

穿过隧道之后,眼前展开的是一幅扭曲的幻想世界光景。

这儿只有最低限度的照明,很难掌握空间的全貌,但光靠这些光线,已经足以让人充分掌握这个地下世界是多么异样。

这是一个数百公尺见方的立方体空间。位于空间正中央的,就跟那个风间秀给由宇看的影像一样,是个表面有如细心擦拭过的镜子一样光滑的球体。往球体上下两个方向延伸出去的支柱,就像是一种无机质的枝叶与树根,布满天花板与大地。撑在天花板上的树枝连接做为树干的球体,再化为无数的树根往大地扎根。

将整个城市的人命交在一个球体上的疯狂设计。真目家不惜借用遗产之力,也要将球体内的事物封印起来,这种模样甚至让人感受到一股就像是真目家怨念似的执念。

从隧道穿到这个空间的洞口,是位于空间正中央微微偏上的位置,比位于中央的球体略微高了一些。然而整个空间实在太过广大,再加上交缠得错综复杂的支柱又会造成眼睛的错觉,让人很难正确掌握球体在整个空间之中的相对位置。

隧道口直接连接到其中一条支柱。由宇下了机车跳到支柱上,开始朝球体走去。

由宇大跨步地走在直径不到一公尺的圆柱上,简直就像日常散步一样随兴,彷佛不知道只要一个失足,就会从数百公尺高的高度跌落。

「唔。」

停下脚步之后,开始细细打量中央的球体。

「……可真耐人寻味啊。」

不知道她对这个疯狂的结构,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慨?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想出这种荒唐的主意啊。」

由宇拿出了少数自己带来的装备之一。这副双筒望远镜尺寸虽小,却备有各种探测功能,在很多时候都非常方便。

「超音波扫瞄、红外线扫瞄、紫外线扫瞄、X光扫瞄,全部没有反应啊?」

不知道是不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应该开得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决心的话。对于一向看穿一切之后才说出看法的由宇来说,这种情形非常罕见。

她的脸上浮现出不认输的表情。尽管应该不是有意要在她脸上看到这难得一见的表情,但恰好就在由宇下定决心的时候,昏暗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刺眼的白色灯光,一齐照亮了由宇所在的位置。

灯光不是只有一道两道,多达一百道以上、来自地下空间各处的灯光,在同一点交会,将峰岛由宇的身体从黑暗中切离。

不知道这种事态是不是也早在由宇意料之中,在她脸上看不到惊讶的表情,只是在这毫不客气打在自己身上的强烈光量下眯起了眼睛。

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并不是只有由宇。还有大群武装集团跟由宇一样站在各处的支柱上,甚至还有随着轰隆巨响出现的直升机,让人怎么看都只觉得是种恶意的玩笑。其中过半数有着LC部队的标志,那么剩下的多半是真目家的私家部队吧。

「可以请你拜访别人家的时候走正门吗?」

一道清澈的声音对她说话:

「不过以你这个地洞女来说,这也可能算是找到适合你的出入口呢。KIBOU大楼里的惨剧,该不会是你做的好事吧?」

找出声音的来源后,由宇朝那儿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一名跟四周肃杀的气氛很不搭调,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少女身上。两人的视线相互交错,确认到了彼此的存在。

她们两人的这次相遇,说是历史的一大分歧也并不为过。

拥有足以改变世界可能性的峰岛勇次郎之女,峰岛由宇;以及传闻将会成为掌握全球大半情报网的真目家下一任总裁的少女,真目麻耶。

过去她们两人就曾经透过坂上斗真这个奇妙的缘分,让彼此的命运有过两次交会,但最后仍然没有相见。到了第三次的今天,两人才总算见到对方的面。

「我还以为这里就是正门呢,原来我搞错啦?先埋伏起来偷看别人的行动,这迎接客人的方法还真是很有偷窥专家的风范啊。」

这是由宇所说的第一句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的是一种毫无友好之意的微笑。

「还有这种徒具森严却缺乏品性的待客之道,似乎也算是很有真目家的风格?」

「哎呀,这几位缺乏品性的来宾可是府上的人啊,我只是把你交还给ADEM而已。」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得在回去之前办好。」

由宇的视线转向空间中央的球体。

「可以请你不要碰这个球体吗?毕竟我可不能贸然让整座都市陷入危险。」

「那就请你叫这群全副武装的人退下。在场的可不是只有LC部队吧?日本的枪炮管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了?」

「你知道有个词叫做治外法权吗?」

「啊啊,你是说那个用来保护无能权力者的制度?谢谢你解说得这么清楚。」

「那可以请你乖乖束手就缚吗?」

「唉,只不过姓了峰岛就这么惹人厌啊?连杯茶也不端出来就要下逐客令啦?。」

「哎呀,我可没有讨厌你呢。只不过现在事态有点紧急,让我真的没心情跟你微笑了,就跟你一样。」

麻耶的言行让由宇觉得有点不对劲。先前由宇只有跟她谈过一次,而且还是透过无线电交谈,并不是那么了解她的为人。然而就凭由宇的观察力,总觉得麻耶的挑衅之中隐含了不愿被他人得知的真意。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对你微笑。」

「是吗?太令人遗憾了,那么这里恐怕不欢迎你,而且看样子有一群跟你更要好的朋友来接你了。不用客气,你请回吧。」

说完就有几个熟面孔现身,是在直线特快号上跟她周旋过一番的三名先进LC部队成员。

「我想各位应该知道,各位在这里的所见所闻,都不可以泄漏出去,这是要真目家提供你们协助的必要条件。」

先进LC部队的成员点头表示答应。《希望》的地下竟然有着这样的空间,确实是十分惊人,但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

众人一齐拿起枪枝,将准星对准由宇。其中没有任何一把是杀伤用的枪,而且虽然先前因为光线太过昏暗而看不清楚,但底下却拉了一张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大纲,就像蜘蛛网似的布在下面,可见对方还考虑到了万一失足踩空的情形。

这些多半全是麻耶的要求吧,目的始终在于捕获而非杀伤。相较之下,ADEM独自行动时的手段还比较冷酷无情,因为他们为了捉拿由宇,甚至不惜使用实弹。

但就算是这样,由宇也不打算束手就缚。原本还想多保留一些体力,但看样子也许现在就该使出全力,然而由宇的体力又有限。她在难以抉择之下环顾了四周,总觉得自己每次出来好像都会操劳过度。

就在这时,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突然混进了某种异质的事物。

「……歌声?」

耳中听得到歌声,这声音实在很难用歌声以外的字眼形容。清澈的旋律中带着美妙的抑扬顿挫,在地下空间中回荡不已。

大概是因为空间太宽广而产生了回音吧,听不太出歌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每个人都左右张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

唯有由宇察觉到这是谁的歌声,咒骂了一句:

「这歌声……是木梨那家伙吗?太快了。」

无法搭乘大众交通工具的木梨要来到这儿,唯一的方法应该就是两只脚才对,然而由宇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马上就看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灯光在巨大的空间中扫来扫去,想找出声音的来源。

没过多久,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一个攀附在其中一根支柱的身影上。

看到这个身影,麻耶忍不住低声惊叫。

「那就是……那个怪物吗?」

尽管已经先从斗真口中知道情形,也看过了照片,但第一次亲眼看到的异形样貌,仍然让麻耶受到强烈的震撼。

不但肌肉异常发达,双脚的长度更远远超出人类该有的比例,膝盖弯折的方向与人体的膝盖相反,像爪子一样又粗又长的脚趾深深咬进地面。这双脚的形状已经不像是人的脚,反而比较接近鸵鸟之类的大型鸟类。

助跑动作只有两步,这毫无多余动作的跳跃,让由宇觉得十分美妙。支柱与支柱之间距离有十余公尺,这个怪物却轻而易举地跳了过去。是手脚上的喷嘴让他可以在空中进行姿势的微调。

困惑的感觉在由宇之外的人群中蔓延开来,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曾经是木梨的意识体就像子弹似的,冲向拿起枪瞄准的LC部队。尽管有人开枪应战,但却是白费工夫。双手喷嘴外部长出就像刀刃一样锋利的硬质外骨骼,轻而易举地将人体一刀两断。

斗真并没有提到这个怪物会使用刀刃。这也就表示,刀刃的形状是从跟斗真的战斗中,所学到的进化。

然而情势瞬息万变,让由宇跟麻耶甚至没有时间吃惊。

「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啊。」

一道老人沙哑又清楚的话声之中,蕴含了不折不抑的嘲笑。一群身高、体型与服装都各不相同的奇装异服人们,就站在比由宇所站的位置更高的支柱上。

「哎呀呀,这可真是奇缘啊。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同时齐聚一堂,这不叫做命中注定,又该叫做什么呢?」

「原来在大楼内造成那种惨状的凶手就是你们?」

又多出来的这群非法入侵者,让麻耶的表情变得十分严峻。而在这群人之中找到兄长胜司的身影时,麻耶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扭曲。兄长身旁站着一名外貌陌生,而且穿着打扮跟这种地方完全不搭调的老人,刚刚发话的人就是他。

「不过这遗产还真是空前绝后,竟然能吸引这么多人共襄盛举。真目家、ADEM、我们密诺娃、峰岛的小丫头,甚至就连那边那个怪物都想要啊。」

「原来是密诺娃啊。」

由宇这句话让Magician笑了笑。

「没想到我等的贱名也入了两位小姐的尊耳,真是光荣之至。不错,我等密诺娃正是为了得到沉睡在这地下空洞之中的遗产,才特地千里迢迢地从异国赶来。」

Magician用手杖指着空间中央的球体。

「好了,就看聚集在这里的各方势力,谁能抢先拿到【天堂之门】吧。」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由宇,露出严峻的表情,眼光锐利得几乎能把人射杀。

「我不能把它交给别人。密诺娃是不用说,就连ADEM或真目家也是一样。这玩意要由我带走。」

这等于是向在场的所有人宣战。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绝对不会把它交出去。不会交给你,也不会交给密诺娃。赌上真目家的名声,我绝对会死守到底。」

「哈哈,这可真有意思,实在是很有意思。也好,真目家的小姑娘,你就尽管试试,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们手下保住这个遗产吧,要借用ADEM的力量也无所谓。」

「我有句话要问你。」

Magician越说越亢奋,由宇则始终保持冷静。

「遗产是用一整个城市的重量封印住,你打算怎么拿出来?」

「这就要各凭本事了,峰岛的小丫头,这点你又不是不懂。就看有没有办法解开这道难解的谜题,成功地拿出遗产,否则就等着跟上面的城市一起活埋吧。」

Magician的目光在现场多达数十名的武装士兵身上扫了一圈,接着就显得有点伤脑筋似的转了转手杖。

「不过参加游戏的人数似乎太多了点啊。」

Magician将企图隐藏在开朗的话声之中,唤出随侍在身后的一人。

「去随便砍掉几个。」

由宇与麻耶的所有情感都顿时冻结。

从黑影中走出来的,是一名她们两人都非常熟悉的人物,手上更拿着她们非常熟悉的物体。

脸上浮现冷酷笑容的坂上斗真,毫不犹豫地将鸣神尊的刀刃指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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